第八章
“啊!”古芷萸低叫一聲。
黑暗中,看不清楚剛才險些撞過來的是什麼,等夏侯碞凝目一視,才發現那是一隻大鵬。大鵬自他們身邊掠過,靈巧地向上攀升,直至隱沒在高不見盡頭的絕壁之間。
“好大的一隻鵬。”古芷萸從沒見過這麼巨大的鵬,險些嚇暈。
夏侯碞一聲不吭,靜靜地思索著。
“你幹嘛不吭聲?沒看見那隻大鵬嗎?”她疑惑地仰頭望他。
“看見了。”他帶着她急奔至絕壁之前,仔細觀察著。
見他的表情十分嚴肅,她有些不安地問:“怎麼了?你在找什麼?”
“你注意看看山壁上有沒有可以踩踏的坑洞,咱們有希望逃出這裏了。”厲目一掃,他發現絕壁上能夠踩踏的坑洞十分稀少。若有,也相距甚遠。那樣的距離,是以前的他無法辦到的,但,吃了‘紫金靈果’之後,他功力大增,這點困難應該難不倒他!
內力一提,夏侯碞拔身而起,一手攬住古芷萸的腰,帶着她一同飛跳至絕壁中的一處突出的石面上。
古芷萸驚喘一聲,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本能地向他偎去,兩隻手也環上他的肩,將自己交給他。只是在意識到他與她正站在僅容一人的窄小石面上時,她幾乎要失聲驚叫。
“這……”
“怎麼了?”他的氣息就在她耳邊。
“我們站在這裏幹嘛?”這樣不就會被發現了嗎?她不懂。
“我們還要繼續往上跳。”胸有成竹地仰頭一望,夏侯碞一提氣,將她攔腰一抱,惹得她又是低呼。
“你幹什麼?”嘴上問著,手卻也環得死緊,深怕他一鬆手,她就要掉下去摔成爛泥了。轉念一想,不對啊,她也有武功哩!於是她鬆開手。
“別放手。”他低喝一聲,“我不知道往上躍的石塊還能不能夠容納咱們倆,所以只得如此。你最好抱緊我,我怕待會兒一有閃失會鬆手把你摔下。”他的低言恐嚇讓她倒抽口氣,趕忙抱緊他。
一抹賊笑爬上他的唇畔,警覺到黑衣人已向此處慢慢移來,再也不容猶豫,他看準石頭之後又往上躍去。
古芷萸只覺冰冷的寒風刮過耳邊,除了抱緊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向上躍了五次,他們已離地面甚高。她偷偷地向下瞄去,呼,幸好天色晦暗讓她無法看清究竟有多高,否則她一定會暈過去。本來,她是不懼高的,但自從從崖頂這麼躍下一次,她就發誓再也不做這種蠢事了,天知道她當時是哪來的勇氣與他一起往下跳的。
夏侯碞腳踏石板,輕喘口氣。抱着古芷萸再提氣往上縱,這對他是極大的考驗。雖然‘紫金靈果’讓他增加了幾年的內力修為,但畢竟他背部受過重創,此時如此耗損體力,對他來說仍是沉重的負荷。
驀地,一隻帶著淺淺香氣的手探上他額際。
古芷萸柔聲道:“你很累,是嗎?”指間傳來微涼的濕意,知道他沁出不少汗水。
“不累。”他低頭望着她,帶著一抹溫柔的笑。
“還逞強。”她不相信地睨他一眼,神態嬌媚。
夏侯碞但笑不語,仰頭看了一下,“應該快到了。”
“快到崖頂嗎?”她實在不懂他費盡千辛萬苦躍上這麼高的崖壁是何用意?
“不,要到崖頂恐怕不容易,但至少半山腰是沒問題的。”暗自調息內力,夏侯碞低聲道:“抱緊一點,我要再往上躍了。”
“好。”她聽話地又靠向他,幾乎將頭枕在他寬闊的胸膛。
感受到她全心的依賴與信任,夏侯碞帶著一抹愉悅的笑容,繼續向上躍去。
古芷萸在心中默數,直到又往上躍了六次,才聽他呼口氣道:“總算到了。”他將她放下時,她一驚,深怕會踩個空。
“別怕,這裏是個壁洞。”
“壁洞?”古芷萸訝異地站穩腳步,這才定眼一看。
可不是嗎?他們正立於洞口呢!往下望去,只見下方好遠好遠的地方微閃着火光,清楚地看見黑衣人移動的路線,他們幾乎已來到崖壁之前。
古芷萸忍不住笑了,“你看!”手往下一指,“他們怎麼也猜不到我們竟然在這上面望着他們。”
“當然!我想,就算是大白天,由下往上望也無法判斷出這裏有一個不算小的壁洞。”因為距離太過遙遠,由下往上望,頂多會以為是個小坑洞吧。
“你怎麼知道這裏有個壁洞的?”古芷萸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夏侯碞搖搖頭。
“什麼?你不知道?”她簡直被他搞糊塗了。
“剛才不是有隻大鵬嗎?”見她點頭,他才又道:“我看那隻大鵬往崖壁的方向飛,卻不見它折回,所以腦筋一動,猜想崖壁上或許有一些可供棲息的山洞,所以才會試試看。”
“那如果沒有壁洞呢?”她簡直不敢相信,沒有十足把握的事,他竟然敢嘗試?如果他喪失了力氣,再也無法往上躍又下不去了呢?她光是想像便臉色發白,直打哆嗦。
“我們已經沒有選擇。”看出她的驚慌,他攬抱住她,笑着道:“我們已經無路可逃了,不是嗎?既然都是死,我寧願帶着你姑且一試。”
“你……”她很想罵他行事魯莽,但他溫暖的懷抱讓她失了神,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見她沒有抗拒他的擁抱,他心裏一樂,牽起她的手往洞裏走,“走吧!我們去看看這洞裏到底有些什麼。”
古芷萸很想,也覺得應該要甩開他的手,但卻怎麼也無法真的甩開他的緊握。望着眼前黑暗的洞穴,她竟有種與他攜手共同走向未知人生的錯覺。
會嗎?會是這雙手引領着她走向未來嗎?帶著忐忑不安的心,她默默地被他帶進未知的世界……※※※
幽暗的洞內,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氣息,走在前頭的夏侯碞突地停下腳步,像在思索着什麼。
“怎麼了?沒路可走了嗎?”古芷萸不安地問著,嬌柔的嗓音在山壁間引起迴音,嚇了她自己一跳。
夏侯碞沒回答,伸手在山壁上一探,突地,他笑了笑,“天無絕人之路。”巧妙地一閃,原來山洞深處有一個窄縫,穿過後是一片寬敞的空間,只不過仍是伸手不見五指。
夏侯碞掏出打火石,扯下衣服下擺將其捲成條狀,打算點火照明。
“什麼都看不見。”古芷萸喃喃自語著,下意識更抓緊夏侯碞。
“別怕,若有什麼怪東西,是不可能在我們進來之後還不採取攻擊行動的。”他邊點火邊安撫她。
“是嗎?”她雖然仍是害怕,卻也相信他所說的。
一道火光倏地亮起,古芷萸一時適應不了地合上眼,再一睜眼,馬上被洞內的景況嚇了一跳。
“這裏……怎麼可能?”古芷萸瞪大了眼,不可思議的四下察看着。
夏侯碞也挑了挑眉,環顧四周,“簡直像有人居住過一樣。”他下了結論。
“可是這裏什麼都沒有。”雖然看起來很乾凈,卻沒有任何可供利用的東西。古芷萸有點失望,本來以為可以待在這裏躲一陣子的。
夏侯碞高舉手中微弱的火光,眼尖地發現又有另一個通道,“你看,還有一條路可走。”說著便又要往前走去。
“等一下,我們是在這座峭壁里,這樣走下去會走到哪裏?”她扯住了他的衣袖,不願意再往更深處走去。
“也許有出路也不一定。”他又執起她的手。
“我不要走了。”有點任性地甩開他的手,她咕噥著:“我們等黑衣人走了再跳下去就好了,反正循着他們來時的路就可以回到崖頂了,不是嗎?”
“你想冒那個險?我們連對方是誰都不清楚,雖然咱們的內力已略有增加,但寡不敵眾的道理你總懂吧?”看着手上的火已快熄滅,他有點心急了。
見她點了點頭,他憐惜地將她拉至胸前,低下頭在她唇上一吻,大掌撫上她細緻的臉蛋,柔聲道:“我們會沒事的。”
面對他的溫柔,她傻傻地點頭,任他牽着她的手往前行。
被動地被他牽著走,古芷萸一手撫上發燙的紅唇,想着他剛才溫柔的吻,臉蛋有如火燒。
他……這樣的他讓她毫無招架能力。腦海里回憶起夏侯嚴曾說的,夏侯碞也有屬於他的溫柔呵!一顆心,就這樣急促地跳動著,再也無法平靜。
“在想什麼?”他的氣息突地直撲而來,讓她一嚇。
“沒……沒什麼。”她幾乎不敢抬眼瞧他。
“我想,我們這樣走下去也不是辦法。”夏侯碞沉吟了會兒,“不知這樣的路還要走多久,若是燒光了身上的衣物還找到出口,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那怎麼辦?”古芷萸暗惱自己在這種生死關頭還能胡思亂想,趕忙振作起精神,擔憂地問。
“依我看,現在的路滿寬敞的,不如施展輕功會快一點。”夏侯碞當下做出決定,不由分說地將她拉近一些,兩人快速往前飛掠。
一路上曲曲折折地,連古芷萸的衣擺也被撕扯下來以供火燒照明。就在他們開始懷疑這條山路根本沒有盡頭時,眼前竟出現一片光亮。
兩人精神為之一振,出了洞口才發現竟立於山麓之巔。
“這裏是?”古芷萸錯愕地環顧周遭。
“奇怪了。”夏侯碞審視地形后,才道:“剛才並不覺得有向上攀升的感覺,可是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的確是橫越了一座絕壁。”
“那條路不知是誰開挖出來的,太不可思議了。”古芷萸暗暗佩服。
“也許有人因好奇而一路挖掘,最後發現盡頭竟是一座高深的崖壁吧!”夏侯碞沒怎麼在意那條山道的由來,他只在乎此時身處何處?
“那挖路的人不就白費力氣了?”沒注意他的手仍牽着她的,她問。
“我們還得感謝他的白費力氣呢!”他丟棄手中焚燒殆盡的殘星,決定儘速離開此地,“我想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走吧。”
來到山腳下的一座小茶亭,兩人疲憊至極地坐下來休息。
“客倌,請慢用。”店家端了簡單的茶點過來。
“請問,這山麓之上可有什麼神秘組織?”夏侯碞乘機向店家探問。
店家一愣,小心地四下觀望后才低聲道:“客倌,您是外地人吧?來到這裏您可要小心點,那荒月堡可不是好惹的,最好別接近啊!”說完,趕忙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夏侯碞和古芷萸錯愕地對望一眼,誰也沒多說,匆匆地填飽肚子便離去。
“想不到竟然是荒月堡。”夏侯碞怎麼也沒想到黑衣人就是荒月堡的人。以荒月堡堡主和夏侯嚴的交情,沒道理啊!
“會不會還有另一個組織?”古芷萸也不懂。
“先趕回府和二哥商量。”
兩人在市集買了兩匹馬,飛快地趕回夏侯府。
※※※
才回到夏侯府,便發現府里為了找他們倆已亂成一片。
“芷萸,你回來了!”夏侯芊激動地衝上前握住古芷萸的手,幾乎要落下淚來,“我們好擔心你們。”然後,古芷萸、夏侯芊和柳瀠便‘聚會’去了,留下夏侯家的男人在廳堂內共商對策。
原來他們在他們失蹤隔日便在古芷萸房內發現字條,立刻猜到她可能被拐騙出府。夏侯儒林隨即命令夏侯嚳及夏侯嚴前往字條上的地點查探,發現現場有打鬥的痕迹,於是為兩人的狀況擔憂不已。
“荒月堡,絕不可能。”夏侯嚴擰著眉心,不相信。
“二哥,荒月堡內的大牢蓋在何地?”夏侯碞必須求證。
“一座絕壁之上。”夏侯嚴的回答證實了夏侯碞的說法。
“那就沒錯了。”夏侯碞轉向端坐上位一臉嚴肅的爺爺道:“爺爺,您認為此事該如何處理?”
“嚴兒,你認為呢?”夏侯儒林看向夏侯嚴。
“爺爺,我認為此事大有蹊蹺,也許另有隱情。”夏侯嚴沉思道:“荒月堡沒理由與我們為敵。”
“我也是這麼認為,但事實擺在眼前。”夏侯儒林也是一臉的不解。
“也許有人出錢要荒月堡代為奪取‘虛谷劍譜’也不一定。”夏侯碞揣測道。
“那會是誰呢?這劍譜人人都想奪得,追查的範圍太大了。”夏侯嚳終於出聲。
“爺爺,需要我跑一趟荒月堡求證嗎?”夏侯嚴決定去問清楚。
“不!”夏侯儒林反對,“若荒月堡真想與我們為敵,你這一去,豈不是自投羅網?況且你武功不濟,若被擒住,豈不成了對方交換的條件?”
夏侯嚴一聽,臉色黯然地噤聲不語。
“爺爺,依我看,劍譜已被荒月堡奪走,不如放出風聲,讓武林人士將矛頭轉向荒月堡。”夏侯嚳提出建議。
“嗯,這辦法可行,就這麼辦。”夏侯儒林頷首。
夏侯嚳隨即離開廳堂,着手進行。
“碞兒。”夏侯儒林看向夏侯碞,“你這次做得很好,沒讓芷萸受到傷害。”
得到讚許的夏侯碞,才正感到得意,誰知夏侯儒林又道:“這次總算是有驚無險,昨日宮裏派人送了信來,說幾日後你爹娘便會回來,屆時嚴兒和芷萸的婚事便可以舉行了。”
夏侯碞聞言一愕,夏侯嚴則面露微笑。
“爺爺,這太匆促了吧?”夏侯碞心急地道。
“怎麼會呢?我還覺得這婚事拖太久了呢!嚴兒,你認為呢?”
“是的,爺爺。”夏侯嚴趕忙應道。
夏侯儒林撫須大笑,“太好了!繼嚳兒和芃兒之後,連你也要完婚了,碞兒,你可要加把勁,也許你的好事也不遠了。”
夏侯碞說不出話來,他是不會放棄古芷萸的。只是,面對爺爺的喜悅,他又該如何說出口?
蕭索地,他跨出廳堂。
夏侯嚴注意到夏侯碞的落寞,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離去,心裏有着不安的預感。
※※※
隔日。
花園裏,古芷萸、夏侯芊和柳潔正談笑着。
“哇,真是上天保佑,你和四哥竟然能安然無恙的逃出來。”夏侯芊瞪大了眼,嘖嘖稱奇。
“我也是這樣想呢!”古芷萸臉蛋緋紅,憶起那時與夏侯碞相處的一切,心便有如擂鼓地猛跳着,可是她不敢說出口。
“你們都在這兒啊?”夏侯嚴帶笑的嗓音響起。
“二哥,你來啦?”夏侯芊蹦蹦跳跳地奔至夏侯嚴面前,“你來遲了,都沒聽到芷萸說她和四哥如何穿越一座絕壁逃出來呢!”
“哦?是嗎?”雖然已由夏侯碞口中得知一些,但他仍是不點破她笑着。溫柔含情的目光緊鎖住古芷萸,道:“你還好吧?”
古芷萸被他望得很不自在,卻又不得不回答:“我很好,總算撿回一條命了。”
夏侯芊來回地審視兩人,調侃道:“二哥,我看你是怕芷萸回不來,你就要孤家寡人一個了吧?”
“你這小孩子懂什麼。”夏侯嚴含笑地瞪她一眼。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她抗議道:“我未來的‘二嫂’可是和我同年的小孩子呢!”
夏侯嚴笑意更深,他都忘了古芷萸才十五,還是個小女孩呢!他想,他必須更小心照顧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