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正當我站在路邊出神之際,有人湊在我耳邊說話:“剛才那女的是誰啊?”
我嚇了一跳,回頭,見到高展旗的臉,隱隱的,他的面頰上竟有紅色的指印。
他望着我,繼續問:“是林啟正的老婆?”
我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鄒雨,你沒戲了。”高展旗的口氣居然有些幸災樂禍。
我沒搭理他,轉身上樓。他跟在身後繼續聒噪:“這麼漂亮,這麼有錢,你完全沒有競爭力嘛。還是現實一點,考慮考慮身邊的人。我是決定離婚了,跟那個瘋女人沒辦法過下去,簡直變態!到時候,你也是離婚的,我也是離婚的,誰也不欠誰。我們兩人在一起倒也還合適,怎麼樣?考慮考慮吧!”
“你以為你想離就能離,當心你老婆逮着你殉情!即使不殉情,也會讓你傾家蕩產!”我尖刻地說。
“那你不必擔心,別忘了,我才是律師,怎麼會不想好後路?”
我走進辦公室,把那個盒子甩在桌上。高展旗拿過打開,叫道:“哇,這是什麼啊?看着陰森森的。”
“叫什麼唐卡?西藏的東西。”
“林啟正送你的?”
“不是。”
“是他老婆?”
我沒有接話,以示默認。
“沒事兒送你這個幹什麼?有錢人真是怪怪的。不會有什麼喻意吧?也許在哪個地方寫了詛咒的話。”高展旗拎着那幅畫上看下看。
我一把搶過來放回盒子裏:“不懂就別亂說!干你自己的事兒去。”
高展旗突然想起什麼,湊過來說:“對了,林啟正的公司和他老婆的那個公司談合併的事,有沒有戲啊?”
“合併?合併幹嗎?”我詫異。
“你還不知道?前期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了,會將致林公司房地產這一部分單獨拿出來跟那邊合併,那可是致林最優良的資產。聽說林啟正的岳父老子準備向女婿交班,以後強強聯手,林啟正必然是風生水起,前途無量!”
合併,意味着事業的飛躍,也意味着林家將與江家更加密不可分,但林啟正卻從未向我提及此事。也許不必提吧?我想,或者提了,也只是在心裏多長了一根刺,記得我曾對他說過,不用給我全部,只要百分之一就好了,果然,他只給了我百分之一。
我心思輾轉,高展旗尤在耳邊煽風點火:“這麼大的事他都不告訴你?合併以後恐怕總部會移到香港去哦,到時你怎麼辦?金屋藏嬌?也好,總之得不到人,就想辦法搞點錢,你可不能手軟!……”
我忽轉頭,望向他大吼:“你在這裏啰嗦什麼?給我滾遠點,我的事以後你少自作聰明,多嘴多舌!”
見我發火,高展旗知趣,高舉雙手以示投降,灰溜溜地竄出門去。留下我,楞楞地站在窗前,腦中一片空白。
下午所里開會,合伙人濟濟一堂,商量三季度的分紅方案,最近形式大好,個個喜笑顏開,除了我。
手機響,是林啟正。
我習慣性地走出會議室,拐彎站在樓道頂端的小陽台上。他該是要約我吃晚飯了吧,忽然,我覺得興趣索然。
“幾點下班?我來接你。”果然,他在電話那端問。
“哦……還在開會,今晚可能要加班。”我支吾地答。
“是不是……不高興了?”他試探地問。
“沒有沒有,這很正常,早晚會遇見,而且她也挺好的,真的是要加班,趕一個合同,會很晚。”我很真誠地回答,語氣語速均十分自然。
他似乎有點失望:“是這樣啊!那你加完班,我來接你回去?”
“我再打你電話吧。”我歡快地說,然後歡快地與他道了再見。
臉上的笑容是僵硬的,一定也很醜陋。這一次的拒絕,其實並非氣惱,而是膽怯,沒有辦法坐進那台車,也沒有辦法靠近他,某人的氣味應當仍未散盡。
我望着遠處開始落山的太陽,心裏暗自責備自己,鄒雨啊鄒雨,總之你是學藝不精,修鍊未到,還是做不到收放自如。
長嘆一口氣,繼續回去開會。裏面的人,已經為了分紅的具體數額吵得不可開交。
散會,走出會議室,已經六點,那些小姑娘小夥子居然都坐在辦公桌後頭,表情嚴肅。
高展旗怪叫:“鄭主任,是不是你今晚通知聚餐啊?都等在這兒呢?”
鄭主任回復:“沒有啊。”
“高律師請好了,這次你拿得最多,正好我晚上也沒飯吃。”我回頭加了一句。
“請你那是隨傳隨到,就看你給不給我機會。”高展旗跟在我身後答。
“好久沒打球了,今晚去殺幾局吧?”我心情苦悶,於是建議,邊說邊踏進辦公室。
轉眼,赫然看見林啟正站在辦公室中央。
高展旗在身後也被嚇倒:“喲,林總!”
林啟正沒有回答他,走過來,低頭望着我說:“現在有時間了嗎?”
“我……本來是有事的,不過推遲到明天……”我紅着臉想圓謊。
“我在樓下等你。”他低聲說,向門外走去。
聽見身後鄭主任殷勤招呼:“林總,歡迎歡迎!有什麼事嗎?一起用個便餐吧?”
“不用,我還有事,先告辭。”林啟正淡淡地答。然後是鄭主任漸行漸遠的送客聲。
我悶頭回到座位前收拾東西,高展旗繼續不識時務地打聽:“你們吵架了?”
“少說兩句,別給我惹麻煩!”我告誡他,拿起包出了門。
幾個小姑娘跟在我身後一道下樓,嘰嘰喳喳地也在打聽:“鄒姐,林總找你什麼事啊?”“是啊,等你半個小時,還不讓我們進去喊你,結果見了面沒說兩句話就走了?”
“工作上的事,拿個材料。”我敷衍地答。
幾個人繼續議論:“害我們以為有什麼事,都嚇得不敢走”“你不是不敢走,而是不想走吧?”“嘻嘻,真的很英俊哦!我送水進去的時候仔細看了一下,五官真是沒的說。”“不過好像挺酷的,沒什麼笑容。我朋友在他們公司,也說他很嚴肅,不好接近。”“那當然,太好接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找他借錢。”“還有,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投懷送抱。哈哈哈……”
我無奈,只得跟着傻笑。
下得樓來,他的車就停在路邊,礙於身旁的同事,我只能慢慢地向前走去,一直走到路口,小姑娘們才分頭散去。再一回頭,卻見他的車,竟在自行車道上逆行着,跟在我身後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