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序曲
深夜時分,在「寰宇集團」三十二樓的總裁辦公室里傳出一聲又一聲「喀嚓、喀嚓」的聲響,只見邵希岳百般無聊,心不在焉的斜睨着在他右方牆壁上那一大片白色的布幕。
每一個「喀嚓」聲后,布幕上就閃跳過一張幻燈片,十張幻燈片為一組,每一組裏面是一位年輕少女各種風情的照片,這一切只為了挑選出一位「寰宇之星」,以作為寰宇集團五十周年慶的宣傳代言人。
然而,邵希岳卻越看越生氣,這個企畫案的創意總監居然敢誇口這是嘔心瀝血之作,截至目前為止,他只知道這些女人根本就不能登大雅之堂!想想那個創意總監是怎麼說的,「她們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偷拍了,這樣的表現才會自然動人。」
自然動人?邵希岳不禁嗤之以鼻。先天條件失調還能動人得起來嗎?他的任何一個床伴都比這些女人更出色!明天他就要叫那個創意總監滾蛋了,浪費他的時間不說,還拿一票庸脂俗粉來傷害他的眼睛。
如果要追究起罪魁禍首,還有一個人更該死,那就是傅允風──他多年來深為倚賴的事業夥伴,他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而拋下他不管。
女人有什麼稀奇的?他有過的女人不勝枚舉,可是,她們的有效時限就像用完即丟的保險套一樣的短暫。
一想到這裏,邵希岳終於忍不住爆發怒火罵人了,「傅允風,你這個小子見色忘友,說不幹就不幹,不但跑到紐約結婚,還把整個寰宇集團全丟回給我!」
寰宇集團是邵希岳的爺爺邵仲衡一手建立的,在他的經營下,寰宇集團已是全台灣營業額排名第一,世界前十名的大企業,旗下數十家關係企業橫跨各行各業,只要寰宇集團打個噴嚏,世界股市就會上下震蕩數百點。
這麼龐大且輝煌的事業體,邵仲衡自然屬意由自己的長孫邵希岳來掌權,偏偏邵希岳的個性狂羈乖戾,不喜牽絆,總像只脫韁的野馬逃得遠遠的。
這絕對不是他能力不好不足以勝任,只是他打心裏排斥任何與家族有關的事務;所以,對外界而言,他雖然是寰宇集團的總裁,可是實際上,公司所有事務他都交給傅允風去打點處理。流連花叢成為八卦雜誌的最愛,大概是他這輩子到目前為止最「傑出」的一項事迹了。
如今,傅允風為了女人溜得不見人影,令他悠哉愜意的花花公子的生活被迫暫時結束,這個月以來,他幾乎是食不知味、夜不成眠,整天被綁死在寰宇集團的總裁座椅上,做着三十二年來天底下最無聊的事。
邵希岳的耐性終於完全告罄,再多待在這個死氣沉沉的辦公室里一秒,他大概就會將這一部最新進、最昂貴的投影機給毀屍滅跡了。
邵希岳拿過手機,食指按着儲存記憶鍵,準備隨便挑個老相好來廝磨消耗今晚……
就在這時,邵希岳突然挺直背脊,兩道深邃的眸光就像有自主意識一樣緊緊的鎖住幻燈片中的那位女子,臉上浮現出獵豹嗅到獵物氣味般的專註神采。
他向來冰封死寂的心居然反常的狂亂跳動着,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他不自覺的放下手機,轉而按住胸口,深深的吸了口氣,試着想平復那股陌生的波動情緒。
那位女子很年輕,應該不會超過二十歲,過肩的長發如一塊黑絹般自然地輕瀉在身後,柔滑且直順,鵝蛋型的臉龐上猶帶稚氣的神情,白晰細緻的肌膚彷彿吹彈可破般引人遐想,黑白分明的大眼顯得慧黠靈氣,嬌俏挺直的鼻樑下則有張弧度優美的朱唇。
如果硬要從這張臉上挑出毛病與缺點的話,應該是那兩道未加人工修飾的濃眉吧!無意間總透露出一股倔強固執的韻味。
她完全不像他每晚抱在懷裏發泄男人豪邁本「色」的風騷貨,充其量她只是擁有一副秾纖合度的高窕身材,和一張洋溢着無限青春的臉孔而已,然而,她卻像個在陽光下閃耀的發光體,牢牢地捉住他原本感到無聊得要命的目光焦點,只因她有着他所見過的最乾淨、最純潔、最無邪的笑容,無論是微笑、淺笑、還是開懷暢笑,都是那麼的真摯不做作。
初春的驕陽比不上她的笑靨溫暖,寒冬的冷風也會被她的笑顏驅走,這種天使般的笑容邵希岳曾經很熟悉,他忍不住往自己的童年回憶中搜尋,挖掘出一個深埋在他記憶最底層的類似身影,那是他的母親,她同樣擁有這種笑容。
他本以為他可以擁有一輩子,也可以永遠享有她的關愛呵護,然而,死神卻殘忍的奪走這一切,讓他整個人生為之變色,而他爺爺安排的一連串如軍事訓練般的魔鬼英才教育也開始接踵而至……
「該死的!」邵希岳詛咒一聲,他痛恨回憶,因為這隻會讓永遠癒合不了的傷口又再次被撕裂得更慘、更深!
幻燈片中的女子開心的和一群天真爛漫的小孩子玩得不亦樂乎,她摟抱着小孩子入懷疼愛、擦拭小孩子臉龐上的汗水,和小孩子在碧草如茵的草地上跑跳翻滾。她的表現就好像她有一個裝滿愛心的百寶袋,送都送不完!
突然,這個女子和他記憶中摯愛的溫馨身形影像重迭,讓他有短短几秒的眩惑,也帶動他的心情。
這可是一種心動的感覺?
邵希岳狠狠的壓抑住情緒的波折,撇開頭嗤哼着,「充滿愛心的女人早就已經絕跡八百年了,沒想到現在竟然還看得到這種稀有動物!」
這一個企畫案的創意總監到底上哪兒把她給揪扯出來的,害他的心情反常的被撩撥撼動,他到底該讓他功過相抵,還是依照先前的決定教他捲鋪蓋走路?
「哈哈!」邵希岳的嘴角逸出一道冷漠無情的自嘲謬笑。
既然殘忍的命運之神從來不曾對他手下留情,他又何須改變狂妄冷酷的作風來對別人心軟!
等他收回心神猛然驚醒時,最後一張幻燈片已經停止了,牆上徒留一片空白,過去的日子也像空白的牆壁一樣,想要填補上任何色彩都已嫌太遲。
傅允風老是說他偏執的個性冷血得可怕,虛晃的生活放蕩得頹廢。哼!他就是喜歡這樣不行嗎?
邵希岳斷然的做出決定,他未來的生命軌跡里容納不進這樣一個連眼底波光都蘊含著笑意的愛心天使。
邵希岳憤然的關掉投影機,站起身走向落地窗,冷眼俯視着整個台北東區的燦爛霓虹。與命運對抗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不開啟感情的窗子,如此絕對可以避免受到傷害。
況且,像他這樣無心無情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心悸撼動,那一定是一種可笑的幻覺!邵希岳綜合出結論。
所以,這位女子絕不會是「寰宇之星」,她太乾淨、太空靈、太美好得不適合寰宇這種五光十色的複雜世界,還有他浪擲揮霍的花花世界!
邵希岳自我解嘲的一笑,「這種純潔的女孩抱起來只會讓男人『性』趣全無!」他的身體喜歡對着熱情如火的妖嬈成熟胴體發泄男人的本能欲求。
於是,他轉身拿起手機,找個女人來放肆一晚才是上上之策!
然而,他最後還是忍不住斜睨了一眼幻燈片盒子上所寫的名字--葉星辰。
不為別的,他只是想知道能讓自己在這樣一個無聊的夜裏有過瞬間虛幻般心動的名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