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記事
「哇啊,好熱鬧的樣子!」林雲祥手上提着兩包肉片,目光望向正圍着烤肉爐掮風點火的五個人。
「是啊,這樣不知道夠不夠吃耶。」紀芳龍手上的是兩包其他的雜料,從外面還隱隱約約能看到裏面有奶油爆米花。
「應該夠吧?不夠就喝飲料。」呂文和手上則是一袋海尼根與兩大罐麥茶,他走近正拚命拿扇子朝炭爐漏風的周輝彥道:「還沒生起來啊?」
「是啊,從大學畢業后就沒再烤過肉了,以前生火都很快的。」周輝彥苦笑。
「那是技巧不對吧?什麼以前生很快,我看也是騙人的。」手上抓着一包火種把玩着,長相纖細的男人坐在小凳子上嘲諷着。
「到底是誰帶這傢伙來的啊!有這傢伙在的話,原本能看到的月亮都會被雲遮起來的!」手上還拿着印着小叮噹圖案的塑膠團扇,周輝彥滿臉堆着不愉快對着男人指着叫。
「如果我有這麼厲害的能力的話,早就不當小說家,而去當教宗了。」男人泛出帶刺的笑容。
「高老師是我帶來的,你這個甜食魔有什麼意見嗎?」另一個正戴着手套,將木炭敲小塊點比較容易燒的男人對周輝彥哼着聲。他是小說家高浩成的編輯陳敬榮,當然,剛才被他尊稱為「高老師」的纖細男人就是高浩成本人。
「我就知道是你!不要以為有柳老師罩你就囂張起來。」周輝彥狠瞪着陳敬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行相輕的關係,這兩個人從頭到腳的不對盤,而且……尤其現在陳敬榮又是周輝彥所負責的小說家柳望的戀人,就此這種無聊的敵對意識,更是從很久以前就沒停過了。
至於周輝彥討厭高浩成的原因,其實幼稚的可笑,只是因為吵架吵不贏而已。
「周叔叔……怎麼好可怕……」林雲祥湊在紀芳龍耳邊低低地道。
「雖然說是這樣,不過其實感情很好。」紀芳龍也低低的回話。已經見識過這種異常熱鬧場面幾次的他,只想着「啊、又開始了」邊把手上的東西放下,並主動拿過親愛舅舅手上的扇子,「生火的工作交給我跟祥仔,舅舅去旁邊休息吧。」
「嗯,交給我們吧。」林雲祥笑着點頭。
在周輝彥交出烤爐前的位置后,陳敬榮朝他喊話:「我才沒讓柳老師罩,要是讓寫出那種無聊小說以及缺乏庶民常識的人罩,我的人生會完蛋的!」
「敬、敬榮……」被自己的戀人說成這樣,即使在某部分是無可反駁的事實,但心臟依舊抽痛幾下的柳望依靠着國城頂樓的護欄,優雅的悲情起來。
「別難過,我接的戲也常被阿浩嫌很難看,雖然我覺得那是劇本問題……」不知道這樣有沒有安慰到柳望,高浩成的表弟劉東國乾笑着拍拍身邊這個比身為演員的自己更像藝人的浪漫愛情作家。
「阿龍,我從剛才就一直有點在意,那個高個子旁邊的人好像在哪個地方看過?」將三個火種一起點燃塞在薄木炭下,林雲祥撞了撞友人的腰間。
「就劉東涼啊,演『聽見你的聲音』那個連續劇男主角的。」紀芳龍道:「順帶一提,那個趴在欄杆上要憂鬱的大個子,是那出連續劇的原作家柳望,聽高叔叔說他的本名超好記,好像叫做……」
「哇!啊啊!有流星!」柳望眼見自己最在意的事情要被當眾講出來,趕緊隨便亂叫。
「……想知道的話請自己去翻《上流中流下流》,可以的話請買下來。」紀芳龍比出介紹中,手掌朝上的手勢。
「阿龍你在跟誰說話?」林雲祥奇怪的望着友人,
「我的故事在《小心甜食》裏面,可以的話請也去買下來吧。」紀芳龍繼續介紹中。
「……在最後的番外裏面做工商服務,太卑鄙了啦!」林雲祥抗議,「而且這本是我的耶……」
「好東西要給好朋友分享,也不過佔了幾行而已,就不要計較這麼多,你看柳望先生胸口被刺的大洞還沒痊癒都不講話了,要學他能寬容的美德。」紀芳龍拿着小叮噹扇拚命對着已經冒出絲絲煙霧的木炭用力揮舞。
「那只是純粹痛到說不出話來吧……」林雲祥搔了搔臉,「說到這個,怎麼覺得好像多了不少人:我記得我只叫你跟周叔叔啊?」
「呃,這是有連鎖關係的,我叫舅舅來的話,他就有可能會邀柳望先生,有柳望先生自然就會帶陳叔叔,陳叔叔跟高叔叔又特別好,然後高叔叔有來的話,後面就會跟着劉東涼。這樣反推的話,就是書的出版順序喔。」
「……好像一長串的金魚大便……」
林雲祥才說完,頭上就被剛替每個人倒完飲料的呂文和敲了一記,「吃東西別講什麼排泄物啦。」
「是是……」林雲祥應着,看着炭爐煙越冒越多,也已經有火舌躥起,拿來不鏽鋼架放上,「這樣應該可以開始了吧?」
「嗯、拿肉過來吧……柳望先生,你在幹什麼?」紀芳龍一回頭要拿肉,卻看見柳望正將肉片使勁的塞到裝烤肉醬的罐子裏。
「不是要先泡這個醬后再烤嗎?」柳望回答。
「柳老師……請你什麼都別碰,只要什麼都別做就是幫忙了喔。」陳敬榮露出乎和的微笑,順手抽走那罐被肉片堵住整個瓶口的烤肉醬,然後拉張凳子坐到烤爐旁,「我也來烤吧。」
「咦?可是……」柳望感覺被陳敬榮的笑臉傷害了,蹲在一旁玩着手指。
「讓家裏只有豪華三層烤箱的貴族來參加這種庶民活動,打從根本就是個錯誤吧?」高浩成在一旁笑嘻嘻的譏刺着,
「不不、浩成,只要不動手的話,柳老師也可以當個好庶民的。」陳敬榮將被塞成像開花般的肉片用鐵夾挾出,並放在燒熱的鐵架上。
「……敬榮是在安慰我嗎?他是在安慰我嗎?」像要尋求認同似的,柳望抓着劉東國褲管搖晃。
「對,當成他在安慰你就是了,就算不是也自我催眠成是吧!」劉東國忙這麼安撫道,又對高浩成說:「阿浩你說得太過分了啦,不要對一個有少女心的人如此殘酷。」
「一般而言,所有人都知道是先把肉放在架子上,再塗烤肉醬吧?」林雲祥忍不住道。就算要先浸着,也絕對不是直接將肉往醬罐中放啊?
「……柳望先生不是一般人。」紀芳龍一臉嚴肅,「他可是住在超級豪宅裏面的超級有錢人,聽說還有女僕會幫他打掃家裏喔。」
「什麼?有女僕嗎?像花右京那樣的女僕嗎?」顯然對於林雲祥來說,女僕的魅力大過於豪宅。那是男人的浪漫之一。
「沒有那種東西啦,最多是外籍幫傭來打掃而已。」陳敬榮苦笑道,「不過像這種大少爺,人生也難得碰到幾個吧?家裏雖然有洗衣機,但是大部分的衣服還是得送洗,因為很多料高級到不能碰水。還有電視最近也因為好玩,就花了快一百萬換了一台只要關掉就會變得跟玻璃一樣透明的……跟這個人在一起,最好的方式就是讓自己的金錢觀全部麻痹。」
「一、一百萬……」林雲祥感覺腦袋在暈眩。他在國成打工要多久才有一百萬?
看看陳敬榮,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林雲祥問:「你跟那個人住在一起?」
陳敬榮點了點頭。
「……情侶?」
陳敬榮又點頭。
「喂、阿龍,跟我們一樣耶,同性戀。」林雲祥好像找到「夥伴」似的,對紀芳龍說。
「……基本上,你看到的都是。」紀芳龍輕描淡寫的拍拍林雲祥的肩膀。
「……」
「那個表情是怎麼樣?」
「不、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位』比較有親切感……到底是為什麼呢?」林雲祥疑惑的望着陳敬榮。
「對吧?我也覺得陳叔叔跟我們是『一國』的……為什麼呢?」紀芳龍也奇怪道。
「啊,我知道了!」林雲祥突然拍了下手,指着「另外一國」的五人,「因為那群都長得太閃亮了,只有陳先生等級跟我們差不多!」難怪生理上覺得好親切哪。
「……啊……哈……」陳敬榮這時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才好,心中卻隱隱有個迴音:笑吧,這時只要笑就好了。
「為什麼要在補習班的頂樓烤肉呢?如果要一邊看月亮的話,我家樓上的視野比較好喔。」有錢人家少爺柳望好奇地蹲在林雲祥身邊看他將烤肉醬一層層的塗在肉片與花枝上。
「在歐式花園的天使噴泉旁烤肉嗎?」劉東國露出一臉複雜。
柳望家他去過幾次,頂樓的平台建築一部份做成歐式空中花園,氣氛就是讓人在那裏泡壺大吉嶺悠閑享受午後時光的地方。
在那裏烤肉的話……與其說奇怪,還不如說「一般是不會有人這麼做的」,但缺乏「庶民常識」的柳望欲毫無神經的將這種建議說出口。
「嗯,還可以外送北平烤鴨跟德國豬腳。」柳望說。
「別因為都是烤的所以就覺得沒問題好嗎?」高浩成抽動着嘴角。
「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啊,剛剛我就想過,如果烤肉吃下飽的話,就叫比薩來呢。」呂文和坐到柳望身邊,將紙杯跟柳望的碰了下,「你好,王先生,經常在商業周刊上看到你父親的報道喔。」
「……不不,那個意思總覺得不太一樣。』林雲祥默默將烤熟的肉端給高浩成等人先吃。
「咦?啊、你好。」柳望至今還是很不習慣他人稱呼自己王先生。
「以類型來說,大概就這兩個人最像吧。」林雲祥小小聲跟紀芳龍聊着,眼神瞟向談起最近美國職棒季後賽的呂文和與柳望。
「你是說裝模作樣的程度?」紀芳龍笑道。
「其實你舅舅跟『那個人』也很像喔。」陳敬榮聽見兩個小朋友談話,便對紀芳龍這麼道,他口中的「那個人」是指高浩成。
紀芳龍猛點頭,「我知道,吵架的方式根本就是一樣的,好像刺蝟兄弟。」
「嘻,」陳敬榮覺得『刺蝟兄弟』這個形容詞用得可愛,忍不住笑出聲,「就某方面而言,說不定那種會整天吵來吵去的兩人,會比想像中還要適合當情侶呢,這樣的話會一直都很熱鬧的樣子。」
「咦?真的嗎?可是像那種樣子的話,應該會彼此互咬至雙力重傷吧?」紀芳龍覺得可怕的說。
「那麼……如果找個性相近……呂文和跟柳望先生一對的話……」林雲祥說著,與陳敬榮一起歪着頭進行腦內花劇場。
「嗯……」兩人同一時間發出了反胃的聲音。
「咦、咦咦?」不明所以的紀芳龍忙問。
「好像『地獄新娘』加『凡爾賽玫瑰』般的場景……」陳敬榮灌下一口麥茶壓壓驚。
「對不起,做了錯誤提案,請原諒我。」林雲祥壓了壓太陽穴。
「別在意別在意,這就是所謂一加一不見得會變成二的最好範例吧?」陳敬榮笑道。
「什麼一加一不等於二?」呂文和探頭過來問,順便將林雲祥手上的肉串接過塞到嘴裏。
「沒什麼,只是突然發現,果然你還是跟我在一起比較好喔。」林雲祥無比認真地說。
「……阿祥我好愛你喔!」
「哇!不要突然衝過來!烤肉爐要翻了,喂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