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人，不好了，發生不得了的大事啦！”
王道元一路上大聲呼喊著，那聲音之大，連聾子都能聽得見。
“大人！”他一把推開書房的門，連氣都沒有多喘一口就大聲叫道；“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可惡，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裴少俊從椅上暴跳起身，手上拿毛筆指著王道元咆哮道：“給我閉嘴！我辛苦畫好的紙箋都被你給叫壞了，別再讓我聽到你的聲音！”
只差一筆就完成的紙箋，就因為王道元不要命的將門踹開，害得裴少俊替紙箋里的仕女多畫了一撇鬍子。
“唔……”他面有難色地捂住嘴，但還是很想說話，有些事不吐不快。
裴少俊氣惱的放下筆，雙手交換居胸前，怒瞪着王道元，“王長史，你今天來是有什麼不得了的事？”
王道元擰眉想了想，乾脆開始比手畫腳，“唔唔……唔……唔……”
“到底出了什麼事？”
“唔唔唔……”他依舊不敢開口說話，把裴少俊的命令當聖旨一樣。
雖然很不想聽到王道元聒噪的聲音，但再這樣雞同鴨講下去也不是辦法，裴少俊只有無奈的輕嘆一聲，“好啦，你就說吧，別再裝啞巴了。”
“聖女所住的宮殿失火了！”
裴少俊一愣，隨即驚訝的大叫：“什麼？！”
“我說，聖女所住的宮殿失火了。”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他一把揪住王道元的衣襟，緊張的問：“子靈呢？她有沒有怎麼樣？”
王道元冷汗直流，“不……不知道，只知道已經有人趕去救火了。”
“可惡，怎麼會這樣？”裴少俊甩下王道元，急急忙忙的衝出門口。
他滿腦子都是鄔子靈的安危，如果她有個萬一的話，他該怎麼辦？
不行，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子靈絕對不能有事！
裴少俊以最快的速度來到被大火吞噬的宮殿前，那裏已有熱心的百姓們在幫忙救火，但火勢還是一發不可收拾，焰光衝天，著實可怕。
令狐荃也聞訊趕來，“少俊。”
“師兄，你怎麼來了？”
“先別管我了，你的意中人呢？”
“子靈……”
環顧四周，除了幫忙滅火的人外，只有雲嬤嬤傻愣愣的站在一旁，裴少俊所在意的鄔子靈卻不見蹤影。
裴少俊強自鎮定的走到雲嬤嬤面前，“雲嬤嬤，子靈呢？”
“子靈……”雲嬤嬤慢慢地轉過身看着他，然後眼淚突然潰堤而出，“嗚嗚……她不知為何突然衝進火場……我想擋也擋不住呀！”
“什麼？她……衝進火場？！”裴少俊害怕的事竟然發生了。
他的思緒亂成一片，只要一想到鄔子靈正身陷火海里，他就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少俊，冷靜點。”令狐荃拍拍他的肩，他會來這的原因之一就是怕裴少俊會失去理智而做出什麼傻事。“大家已經開始滅火了，我相信過不了多久人就會平安出現在你面前的。”
“你別安慰我！”此刻裴少俊的心情根本沒辦法平靜下來。“火勢這麼大，他們要花多久時間才能控制火勢？”
他怕，怕火還來不及撲滅，子靈就會葬身在火場裏。
不行，他絕不能坐視不管，他一定要去救子靈！
“師兄，你的披風借我一用！”裴少俊一手扒下令狐荃身上的灰色披風，不顧危險地衝進火場。
“少俊，你在做什麼，快回來！”
看到裴少俊不要命的往火場衝去，雲嬤嬤也想要跟進，“子靈，等等雲嬤嬤，我也……”
“喂，你別進去惹麻煩了。”令狐莖眼明手快地抓住她，他可不想到時候又多了一條冤魂。“我們在外頭等吧，少俊絕對會將人帶出來的。”
“真的嗎？”
“憑我師弟的武功，這火勢對他來說應該還不會構成多大的威脅。”但前提是，這其間沒有任何的意外。現在令狐荃所能做的也只有祈禱了，希望事情能逢凶化吉。
裴少俊先衝進尚未被火勢波及的後院，打了一桶井水淋濕全身，把披風也浸濕，之後才衝進火場。
憑著上次曾經跟隨鄔子靈進來的記憶，他小心翼翼的穿梭在迴廊中，此處的火勢雖不比外圍猛，但也是危險重重，火苗四處竄焚，恐怕再過不了多久，這裏也會陷入一片火海。
“子靈，你在哪？聽到的話就出聲呀，子靈！”
他越叫越心急，越來越不安，眼前的景象讓他無法定下心，找不到鄔子靈的蹤影，只會讓他恐懼不已，內心的惶恐越來越深。
“子靈，告訴我你在哪，我來帶你離開了。”
火勢越來越大，木頭因烈火焚燒而發出必剝必剝的爆裂聲，但他最期待的聲音依舊沒有出現。
“子靈，你到底在哪？回答我，子靈！”裴少俊奮力的嘶喊著。
他喊得聲嘶力竭，卻沒有半點回應，內心的狂亂不安節節上升，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突然——“咳……咳咳……”
迴廊轉角處傳出微弱的咳嗽聲，裴少俊立刻疾奔過去，不理會身上的衣服有好幾處被火星給燒得坑坑洞洞。
“咳咳咳……”
鄔子靈無助的跪在廊邊，吸進太多的濃煙嗆得她快受不了，腦袋因為缺氧變得昏昏沉沉，意識越來越模糊。她拚命的搖著頭，希望能保持清醒，但這一點用都沒有。
“不行，我—定要出去，我……”
一道陰影突然出現在她前方，她驚訝的抬起頭，映人眼帘的是裴少俊急切驚慌的表情。
“少……少俊？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沒有說話，只是喘著氣瞪着她，好似她犯了什麼彌天大錯，惹得他恨不得將她給大卸八塊。
見他的表情實在太奇怪了，鄔於靈不安的忙替自己辯解，“我……”
出乎意料之外，裴少俊竟跪下來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那力道之強，簡直想把她揉進他的身體裏，鄔子靈吃驚得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任由他把她摟在懷裏，感受他因害怕而激烈跳動的心跳。
裴少俊強忍着內心的激動，低聲地在她耳邊輕語：“太好了，你沒事，真是嚇死我了……”
“少俊，你……”
“有沒有哪裏受傷？”
“沒有，我很好。”
“那就好。”
他一直摟着她不放，不肯輕易鬆手，只有實實在在抱住懷中的人，他焦慮不安的心才能稍稍獲得平靜。
鄔子靈察覺出他情緒上的波動，不禁問道：“你在擔心我？”
“廢話，要不然我何必冒着生命危險衝進火場找你？”
“我也覺得我在問廢話。”她滿足的笑着。
她知道他擔心她，她知道他在乎她，她還知道……他是真的喜歡她。
有這樣好的人為她付出一切，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鄔子靈決定了，不管裴少俊有沒有看過她真正的容貌，她這一輩子，就只認定裴少俊這個人。
“少俊，抱歉，真的很抱歉……”
“先別說這些。”裴少俊將浸濕的披風披在她身上，小心的護着她，“我們得想辦法趕緊逃離這裏。”
“嗯。”
此時火勢已經延燒到後院，他們不得不另外尋找逃生路線，在鄔子靈的指引下，他們終於離開被大火吞噬的火場，來到後山的樹林裏。
確定已經逃離危險區域，他們才停下腳步休息，雙雙無力的坐在林子裏，慶幸自己免遭火焚之苦。
用力喘了兩口氣，裴少俊抓着鄔子靈不放心的查看着，非得確定她身上完全沒有半點傷痕才肯罷休。
“謝天謝地，沒事了。”他終於能放下一直高懸的心。
“剛才就跟你說過我很好了，有必要這麼緊張兮兮的嗎？”
他拉起披風一角替她擦拭臉上的臟污，“看看你，臉上髒兮兮的，真是枉費了一張可愛的……”
潮濕的披風將她臉上的妝一併擦去，露出一張柔嫩光滑的臉蛋，瞧得裴少俊是目眩神迷。
他輕笑着，用披風把她的臉仔細抹過一遍，鄔子靈這時才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連忙抓住他手。
“你又想把我臉上的妝擦掉？”
“我忍不住。”他老實承認。
“真受不了你。”她想生氣，卻氣不起來，反而變得有些扭捏，露現出少女的、嬌羞，“不過……我的臉只准你看，知道嗎？”
“什麼？”裴少俊驚訝的瞪大雙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鄔子靈紅著雙頰，她也不敢相信自己會如此坦白，“你耳聾了嗎？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說的，你竟然……”
他突然迎身向前，吻住她紅潤的柔唇，也吻掉她底下的話。
裴少俊輕柔的吻着她的唇，像珍惜寶物般慢慢地吻着她，醉心她的甜蜜，她也不再躲避，閉起雙眼沉醉在他的懷中，將自己的心交給他。
“你會不會後悔跟着我？”他柔聲問道。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是嗎？呵……”
他終於等到他所要的人了，有了鄔子靈，他的人生將變得不一樣。
兩人緊緊的相擁，互相汲取對方的氣息，渴求內心的甜蜜圓滿。
“啊，糟了！”鄔於靈突然推開他，“你的衣服濕答答的，別靠近我。”
“怎麼了？”他不解她在做什麼。
她急忙從胸前掏出一隻錦囊，將裏頭的東西倒出來查看，“好險，沒被你弄濕。”
鄔子靈手中所捧的全是裴少俊這些日子以來送給她的紙箋，每一張都被她細心保存着，連半點摺痕也沒有。
裴少俊見狀，還真不知自己該高興還是生氣，”你就為了這些東西把我給推開？”
“這些全是你親手做給我的，我捨不得丟掉它，好不容易才將它們從火場裏救出，我可不想被你毀了。”
聞言，裴少俊臉色一變，“你為了拿這些東西才衝進火場？”“是呀，怎麼了？”
“你這個大笨蛋！”他忍不住的怒罵著，“如果你進去是救人，或是搶救家族古物也就罷了，甚至是想帶走你家的阿貓阿狗我也認了，但你卻是為了拿這些沒什麼價值的紙堆，還差點喪生火海！”．
裴少俊簡直快氣炸了，沒想到罪魁禍首竟是他所寫的紙箋惹的禍！
鄔子靈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會氣成這樣，委屈的回道：“可是……這一張張紙箋都是你的心血，對我來說，這就是我一生中最珍貴的寶物。”
“你……”他挫敗的低咒一聲，隨即又將她摟在懷中，“紙箋燒掉了，我可以重新做一堆送你，但如果你受傷了，我該找誰賠呢？”
鄔子靈開心的笑着，因為他的疼惜心裏溢滿溢柔情。“抱歉，以後我再也不會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說話要算話，我可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折磨。”
“為了你，我才不想浪費自己的生命。”
她知道，她會長長久久的和他在一起，直到百年以後。
“此生此世，都不離開你……”
因為住的地方被燒毀，鄔子靈和雲嬤嬤只好暫時棲身在刺史府里，他特別空出一個小跨院讓她們使用，並禁止閑雜人等隨意進去打擾她們。
在房裏，鄔子靈開心的換上裴少俊為她準備的新衣，那是一件紫色的襦裙，然後披上一件淡紫色的披帛，整個人變得清麗優雅許多，少了些神秘感，多了點嫵媚。
坐在妝枱前，雲嬤嬤細心的梳理鄔子靈一頭美麗的秀髮，後者直視著前方，像是發獃，卻又像是在傻笑。
“子靈。”
她恍若未聞，一點反應都沒有。
“子靈？”
雲嬤嬤再次的喚著，然而鄔子靈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她挑了挑眉，不耐煩的使出絕招，“鄔子靈！”
“哎呀，痛，好痛——”鄔子靈抱着頭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雲嬤嬤根本不是在梳頭髮，簡直是想將她的頭髮給整把梳下來。“雲嬤嬤，你下手怎麼這麼狠，我的頭皮好痛耶！”
“你還會感覺到痛呀。”雲嬤嬤沒好氣的瞧着她，“我還以為你的魂飛到天外天去了，怎麼叫都叫不回來。”
她自認倒霉的嘟著嘴，拚命揉着頭皮。
將梳子丟回妝枱上，雲嬤嬤正色的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告訴我？”
“啊，我有什麼事該告訴你嗎？”
“還想裝？說，你和裴大人之間究竟發生什麼事？”
“我……”一提到裴少俊，鄔子靈第一個反應是滿臉通紅，此刻她現在還沒上妝，因此羞紅的表情完全無法遮掩。
雲嬤嬤可沒漏看她的表情，“你喜歡他？”
她羞怯的點著頭，不敢有任何隱瞞。
“那他喜歡你嗎？”
她還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真的？”
“真的，是真的！”她用力的點著頭，深怕雲嬤嬤不相信。
雲嬤嬤面無表情的瞧着她的激烈反應，片刻后，突然拍了鄔子靈左肩一掌，邊拍邊笑着，“這種事你怎麼不早告訴我，還瞞到現在。”
鄔子靈傻眼了，她還以為雲嬤嬤會責備她呢。
“其實看到裴大人沖人火場裏，我就猜到你們倆之間一定有情愫，果然不出我所料。”
“等一下……”鄔子靈不太適應她奇怪的反應。“雲嬤嬤，這個時候你不是該生氣的罵我，告誡我不準輕易愛上別人嗎？”“我高興都來不及了，為什麼要生氣？”
“啊？”她越來越糊塗了。
雲嬤嬤笑到嘴巴都快咧開了，“盼了那麼久，終於盼到你有喜歡的人，你娘將你託付給我時，也希望你能找到個好人家，果然天從人願，終於讓我盼到這一日了。”
“怎……怎麼會……”鄔子靈還有十分驚訝。
“既然你有了好對象，就要想辦法緊緊地抓住他，知不知道？來，讓雲嬤嬤教你幾招，使出巫女天生魅感人的本領，包管裴大人永遠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對你死心塌地，哈哈哈……”
鄔子靈傻愣愣的由著雲嬤嬤講得天花亂墜，她從不知道原來雲嬤嬤是這麼深藏不露的可怕人物。
裴少俊和令狐莖在花園的亭子裏談事情。
“師兄，很抱歉，我真的不能離開這裏。”裴少俊語氣慎重的說。
“你是為了那巫女？”
他微微一頓，才點點頭，“是的。”
“唉，果然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呀。”令狐荃體諒的笑道：“你是我師弟，不管你作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
“真的？”有師兄的支持，裴少俊沉重的心情頓時輕鬆不少。
“是真的。不過……過得了我這一關，可不一定過得了長公主那一關。”令狐荃提醒他。
一想到翔靈公主喜歡刁難人的個性，裴少俊不禁又是一陣擔憂。
“你的情況我已經飛鴿傳書一五一十地報與長公主知曉，不過你先別太擔心，我會想辦法替你在長公主面前說好話的，我想她應該不會太為難你才對。”
“是嗎？”裴少俊不太相信令狐荃有多大能耐，可以左右翔靈公主的決定。
看出他眼裏的懷疑，令狐荃沒好氣的問：“喂，你就這麼小看我？”
“是你太小看長公主了。”
“什麼我太小看長公主，畢竟我可是跟隨她有好……”
這時，一隻鴿子從湛藍天空飛進院落，準確的落在令狐荃肩上，口裏不停的咕咕叫着。
令狐荃拆下綁在鴿子腳上的紙條，在看過紙條內容后不禁皺著眉頭，輕嘆一聲，“看來，不需要我替你回去巴結長公主了。”
“師兄，到底怎麼了？該不會是長公主……”
令狐荃無奈的一笑，“該說什麼諂媚的話，你最好趕緊想想吧。”
裴少俊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不……不會吧？”
他完了，這次鐵定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