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耿家主事者耿競業八十大壽的晚宴,只能用金碧輝煌、眾星雲集來形容。
莫衡一個人站在窗邊,冷眼旁觀在場一群號稱上流社會人士虛偽的寒暄和珠光寶氣的貴婦人們道人長短的嘴臉。
或許是他本身形於外的冷漠讓人不敢接近,加上他前幾分鐘才用冷漠打發掉幾個欲攀談的名流,才能讓他免於被噪音侵擾。
他的酷在商場上早已是有名的。
而他的耐性則是針對人而有增減。若不是早先接到耿老爺子的電話,要求在今晚的宴會上挪用一些時間和他談些事情的話,他壓根就沒打算過來,或者露個臉給足耿老爺子面子后便走人。
他這種讓人無法忍受的傲慢態度,在剛踏入商場時,人們說他是初生之犢,過幾年在挫折中磨練一下,再尖的稜角都會被磨平拋光;但是幾年過去了,改變的人不是莫衡,卻是那些原本不看好他的好事者。
事實證明,只要是有本事的人,儘管態度再惡劣,別人還是要笑臉相迎,甚至鞠躬哈腰。
莫衡的冷情已經自成一格,他可以不買別人的帳,卻沒有人敢不買他的帳。
就在莫衡考慮著從人群中消失的可能性時,一個他最不願意聽見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真的是你!怎麼今天這麼有閑情出來玩?好兒子。」莫東佑滿臉的驚奇。
「正要走。」碰上父親雖是意料中的事,卻讓他原本就不怎麼晴朗的心情瞬時變天。
「難得碰上一面,怎麼不多留下來聊聊?」莫東佑早習慣了兒子的冷淡。
「我們沒什麼可聊的。」
「這樣說就傷感情了。什麼都可以聊啊!聊天氣、股票、政治甚至是女人……」
「那就聊女人吧!下禮拜三是媽的忌日,別又在哪個女人的床上睡昏了。」莫衡皮笑肉不笑。
「呃……我怎麼會不記得呢?」莫東佑乾笑道。「我知道你對我交女友很不以為然,但是你母親走得早,我當然會寂寞……」
「據我所知,媽才走了十年,而你卻已經寂寞了二十年。」
「這……我和你母親之間還有很多你不清楚的事情,既然她活着時我沒對你說,在她死後這麼多年,我更不會提。」莫東佑難得地褪下笑臉。
「那就別提。只是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我們之間除了媽之外,我什麼都不想跟你聊。下次再想找我聊天前,請先做好舊事重提的心理準備。」莫衡鐵了心。
在外人眼中,他這個把自己親生父親踢下總裁位置的人冷血無情,但是在他心中,他還比不上父親對待母親的冷漠。
父親的花心和無情將母親逼到心冷、心死,甚至直到抑鬱而終都喚不回丈夫的正眼相待。
所以母親的早逝,他反而慶幸;慶幸她能及早從這種痛苦的生活中得到解脫。而不管她死後是淪落地獄或是飛遁天界,那都不關他的事了。
如今父親雖然丟了「冠東集團」總裁的位置,仍舊在另一個領域有了成就,並且照常在女人堆里來去自如,花邊新聞永遠比他多。
有時候,他都不禁懷疑自己究竟遺傳了父親幾分的冷血?他們父子是如此的相像,卻又如此的不同--不管是事業的成就或是情感的執著。
他從不玩弄女人,卻不敢斷言從沒傷過女人的心;他從不缺女人,但是每一段關係的結束絕對會做到盡善盡美。除非是不識相的女人,否則他能給的便不吝嗇。
但很奇異地,最近的他似乎有太多的機會讓自己陷入莫名其妙的寂寥中……是公事太少了,還是他哪裏有問題?
這麼多年,他不都是一個人這樣過來的嗎?
也許還有一個可能,一個他最不願意承認的可能性。
那就是見到好朋友沉浸在恩愛生活中,令他很難不去妒恨;尤其在相較之下發覺自己感情生活的貧乏后,那種急着想彌補的空虛感就更深了。
但,又如何?
他並不是無法承受挫折感的弱者。要他承認自己沒有愛人的能力很簡單,但是要他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而影響工作情緒的話,那就跟作白日夢一樣的荒誕無聊。
女人唯一的功用不就是傳宗接代嗎?在父親給他的最佳範例下,他早在自己的人生版圖上剔除了女人的蹤影。
真不懂為什麼臧馭風就是有本事把自己搞得這麼不像樣?
不僅將女人寵上了天,還鼓吹他們這些朋友一起加入他的行列……到時候乾脆把「惡男俱樂部」改名為「笨蛋俱樂部」算了--
莫衡沒去注意父親是否識相地離他遠一點了,逕自沉迷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窗外一抹人影闖入他的視線內,讓他倏然眯起了狹長的眼眸。
那是個小男孩,看起來不過四、五歲左右。令他感興趣的不是這男孩的身分,而是他有趣的行為--這個才不出一百公分的小孩,竟然有勇氣面對一隻張牙舞爪正對着他唁唁低咆的巨犬。
那隻看起來兇惡無比的杜賓狗顯然是宴會主人耿競業所豢養的寵物,不僅體形優美,頸項上那條鑲了幾顆全扣子的狗項圈更顯示出它的尊貴;而現在它看上了這個瘦小的男孩當它的晚餐?
再看見那個明明已經嚇得雙腳顫抖卻又硬撐勇敢的小男孩子上抓着的東西,莫衡便要為他的不白量力嗤笑一聲。
顯然的,這個小男孩寧願讓自己被狗咬上幾口,也不願意將那隻被他高舉過頭的小貓咪讓出來。
看來不僅是個有英雄氣概的男孩,還是個有榮譽感的小笨蛋!
就在莫衡考慮著是否該出聲提醒耿家人出面,或者乾脆裝做沒看到再轉過身眼不見為凈時,一道纖細的人影撞進他的眼底,加入了窗外驚險的行列。
女人?
不,應該還稱不上是個女人,是一個過分纖細的女孩,一件水藍色的洋裝將她的氣質烘托得更為靈秀。她機靈地擋在那個小男孩面前,小男孩緊張地抱着女孩的長腿,似乎很相信女孩的能耐。
「真有趣……」又多了一個小笨蛋!
那隻杜賓狗已經蓄勢待發準備躍上前了,那兩個笨蛋竟然還不拔腿往回跑?難不成他們真以為憑他們兩個弱不禁風的小孩敵得過這種專吃生牛肉的高級寵物?
莫衡譏誚地哼一聲,等著看接下來會出現的慘不忍睹的畫面。
接下來,事情就像慢動作一樣在他眼前發生--女孩在猛犬躍起的同時拉着小男孩敏捷地閃過攻擊,接着在那隻狗剛掉回頭準備重新攻擊的時候,那個小男孩不僅沒有被嚇得屁滾尿流,還冷靜地從地上撿起一顆拳頭大的石頭遞給了女孩,然後又是一顆……
兩人合作無間,女孩的臂力確實比小男孩有用得多了,沒多久,那隻狗就越退越遠,退到了足以讓他們逃離的距離后,女孩才拉着男孩的手往回跑開。
「運氣不錯。」
「我可不這麼認為。據我所知,這種情形每個禮拜至少要發生一次。」另一個飽含深意的聲音從莫衡的身後響起。
「喔?聽起來似乎很有趣。」但他的表情卻是十足十的不感興趣。
「你還是一樣地沒有同情心哪!莫衡。」來人有着帥氣又有型的五分頭,微鬈的發尾讓他看起來既性感又迷人,成功地將他堅硬又有個性的臉型襯托出來。
「這裏似乎不是你的地盤,T&C的美東總裁柯旭彥。」莫衡只是輕挑起一邊粗濃的眉當是打了招呼。
「沒辦法,常雋又去追老婆了,而我既然選擇在此時回台灣過年假,就得接受他的安排,出來走走啰!」順便來這裏物色一些玩得起的閨秀。
「又是女人惹的禍!這些人全都變成軟骨頭了嗎?沒有女人撐著就站不直?」莫衡悶哼一聲。又一個自甘墮落的男人!
「嗯……」柯旭彥聰明地只點頭而不附和或是反駁。
基本上,他這個人相信鬼神之說,相信輪迴轉世,也相信外星人和火星人;因為太多的事實證明,做人若是太鐵齒的話,最容易禍從口出、現世報、或是遇上那種什麼冥冥中的安排!
莫衡是他見過最冷硬的男人,什麼都不信,也什麼都不怕;若不是他還未遇過讓他不得不低頭的事情,就是他的運氣就跟他的命一樣硬。
「有那麼點憤世嫉俗的味兒……要說來聽聽嗎?乾脆我們離開這裏找個地方坐坐--你一定還沒去過邦傑的『墮落俱樂部』吧!去玩一把好了……」柯旭彥正愁沒人陪他去撒些銀子。
但是莫衡的視線卻在此時讓剛進入晚宴大廳的兩個人影所吸引,那是剛才在外面跟那頭巨犬纏鬥的一大一小。
「你剛才說……一個禮拜至少要發生一次,是什麼意思?」
「嗯,雖然你不僅沒有認真聽我講話還打斷我,讓我很不爽,但是看在你難得這麼虛心求教的份上--」柯旭彥回頭瞥了一眼吸引莫衡目光的一大一小,考慮著要透露多少實情讓他知道。「你見到的就是去年紅極一時,耿家剛認祖歸宗的第四代--耿烈華。」
「那個女孩?」耿家第四代?!耿競業的曾系?可是,據他所知,那個英年早逝的耿家第三代--耿英傑死時還未滿三十,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女兒?
「當然不是。我說的是那個小男孩,耿家最年輕的繼承人。至於你眼睛一直盯着不放的『女人』則是他的母親--谷懷瑄。」柯旭彥滿意地見到莫衡吃驚的表情。
「她頂多十八歲!」他不可思議地瞪視在一旁悶笑的柯旭彥。
「二十一歲。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他得勉力自持,才能把即將逸出口的笑聲吞回去。「十六歲懷孕,十七歲生子……人生最重要的事她都體驗過了。」
「我還是不相信。」莫衡就是鐵齒。
柯旭彥再次悶聲不語。
「那孩子也快五歲了,耿老頭應該很高興嫡系有后。」
「還不夠高興。耿烈華太小了,而他卻已經老得隨時都有可能蒙主寵召,到時候孤兒寡母的,用膝蓋想都知道會有什麼意料之內的發展。」柯旭彥朝另一頭的耿家旁系頷首。
「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莫衡淡漠地輕哼。
又是這種電視劇演得快要爛掉的戲碼!事實上,就連他們莫家也逃不過這種豪門的詛咒--雖然風波也是他一手興起的。
「冠東集團」由莫繼川白手創建,當時仍稱為「興記洋行」,以進口各類舶來品批發起家,傳至莫東佑后藉由炒地皮賺取豐碩的資金,而後更將觸角擴展到其他領域,諸如營建和壽險業。
直到莫衡接手后,才改名為「冠東集團」,而傲視全台灣的各項投資和經營理念也成功地讓「冠東集團」在他的掌舵下擠進全國前十大。
在他踢走莫東佑前,集團內的親屬惡鬥早巳上演許久。從他學成歸國進入家族企業后,他才知道身為嫡系繼承人並不代表什麼,有的只是比平常人更多的挫折和磨練;只有真正有實力、並且比任何人都狠得下心的人才是真正的贏家。
而他,就是這麼走過來的。
「耿氏集團」撐了幾十年也夠了,該是改朝換代的時候。只是人的貪婪是無止境的,掌權將近半世紀的人,放不開的不止是代表繁華的子孫,還有辛苦創下的心血結晶和上千仰賴「耿氏」過活的員工……
「聽說當初耿英傑棄商走入學術界,在南台灣找到了一份教職,而這個谷懷瑄便是他的學生之一。兩人的戀情一直都是秘密發展的,直到耿英傑出了意外,耿家都還不知道有她這一號人物。」柯旭彥不厭其煩地詳述。「這個女人真的很厲害,直到小孩都四歲了才出現在耿家人面前……你知道這其中的差別嗎?」
「正等着你賜教。」莫衡仍緊盯着在人群中顯然更加孤立無援的谷懷瑄。
她的膚色在室內燈光的照射下比他想像中更白暫,烏亮的長發僅是簡單地在腦後梳了個公主頭,沒有太多的裝飾,簡單的粉緞洋裝和淡雅的彩妝,仿彿在向所有的人宣告她和其他耿家人的不同處。
「孩子的誕生是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儘管耿家對她的背景有再多的不滿意,但是這孩子代表的是唯一的一條血脈;尤其在鑒定過DNA后,沒有人會對他的繼承權有所懷疑。那個孩子經過耿老爺子的安排檢定出智商至少在一百七以上,這簡直是直接宣告了下一代的掌門人。」
「IQ一七O以上?」這點讓莫衡對整件事更有興趣了。
「至少。至於E0就得靠後天的訓練了。」柯旭彥強調。
「據我所知,耿家從來沒出現過什麼資優人才,這個王朝全都是那個老頭子一手打下來的;連那個耿英傑也只能算是個死讀書的書獃子,能有這麼強的後代真是奇迹。」
「你忘了把女方的基因算進去了。」柯旭彥好心地提醒他。他知道依照莫衡鄙視女性的態度,絕對不會主動去美化女人的價值。
「沒有實例可資證明。」
「或許吧!但是不可否認,她確實佔有極大的可能性。我還是覺得耿老爺子太小看她了,耿家只在乎那孩子的DNA,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連最基本的調查都沒有。」
「你認為她有問題?」
「問題不大,我只是判斷女方的血統決定了那孩子大部分的資質。」柯旭彥移開視線,躲掉莫衡逼人的凝視--在心中有所隱瞞的時候,他得極力穩住自己才能避免在莫衡的面前露出馬腳。
「其他的部分呢?」莫衡見到耿競業往他這裏瞥過來的目光,適時地回以一笑。「我總覺得你有所隱瞞。」
「還是那個答案:問題不大。她對任何人並沒有敵意或是陰謀,一心只想守在那個小孩的身邊。就像我剛才說的,那孩子對許多人來說是個很大的障礙,不除不快,所以你剛才在窗邊看到的情形肯定經常發生。」
「這種磨練並不算什麼。」看見正朝自己走過來的耿競業,莫衡決定就此結束和柯旭彥的閑聊。
「莫總裁和柯小子怎麼躲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害我差點就要以為耿家的晚宴不再吸引你們這些年輕人了。」耿競業紅光滿面,是心境愉悅的反射。
「耿老爺子愛說笑。我們可是推了好幾個應酬特地過來的,在台灣沒有人敢不賣您面子。」柯旭彥專挑老人愛聽的話講。
「你這小子一定是在美國玩瘋了吧!好久沒見你回來了,這次準備待多久?」柯家和耿家素有來往,兩家的小輩幾乎是一起玩到大的。
「玩到瘋再回美國,然後再玩到瘋又跑回來,就這樣瘋來瘋去的。」柯旭彥滿臉笑意,說起話來也不分尊長了。
「那我看你現在就可以瘋回去了。整個人瘋瘋癲癲的。」耿競業早見怪不怪,知道這些年輕小夥子雖皮,但都有真本事。「你呢?也玩瘋了吧!還不想找個女孩兒定下來嗎?」他轉向沉默不語的莫衡。
「順其自然吧!」這種事本來就強求不來。
「嗯,還是老樣子。」耿競業恨不得能有像莫衡這樣的孫子,穩重自持又能把自家公司推上另一個高峰。早就教他那些只會吃喝玩樂的外孫女們睜大雙眼把他看牢了,偏偏自家的貨色又沒能引起他的興趣,太可惜了!
「來來來,跟你們介紹我們家的小朋友,耿烈華,英傑那小子的兒子。」他將一直安靜站在身邊的小男孩推向前一步,鄭重地介紹給他們認識。
「這兩位是『冠東集團』的總裁莫衡和T&C美東地區的總裁柯旭彥先生。」耿競業以正式的身分來介紹彼此,顯然是要耿烈華將他們視為前輩而非長輩。
「你們好。我是耿烈華,請多多指教。」小男孩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紹。
很難得見到這麼早熟的小孩,穿着筆挺的小禮服竟然不覺得彆扭,雙眼炯炯有神地直視對方,一看便知是可塑之良材。
莫衡終於能明了耿老爺子這麼急於將他獻出來的心態。如此優秀的繼承人,誰都想有一個。
就連他都不敢斷定自己的後代是否能有自己一半的能力……
莫衡轉念之間,視線又回到了佇立在耿烈華身後的谷懷瑄。這麼近的距離之下,他才發現她的白皙不僅是因為肌膚本身的色澤,蒼白無神也是造成她瑩白的重要因素。
如此脆弱又易感,她真以為憑她的雙手就可以保護這個男孩嗎?
「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復嗎?」來不及思索,他的問話就已經脫口而出。
這麼突然的問話,不僅一伙人都驚訝愕然,連莫衡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在未經過正式的介紹下,這樣的話是很唐突的。
而谷懷瑄當然是回以一臉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你們認識?」耿競業疑惑地來回審視他們。
「這位應該就是小少爺的母親吧?我們剛才在窗邊見你們和那隻狗的奮
戰過程,亂緊張一把的。」柯旭彥搶在莫衡之前開口。
「這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耿競業臉色難看地質問谷懷瑄。
「我……」谷懷瑄忐忑地低垂眼眸,在眾人的盯視下更局促不安。
「是小貓。今天小貓又跑出去了,我是在院子裏的狗屋上找到的。」耿烈華不疾不徐地描述剛才的經過。
「又是那隻野貓!養貓是女孩子做的事,你怎麼就是講不聽?找一天我讓老劉去幫你買只漂亮的狗,把那隻野貓丟了。」耿競業在轉頭面對自己的曾孫前便已換上和藹的神色。
差別真大。莫衡和柯旭彥均心有同感。
「不,我就只要小貓。我會看好它,別再讓它亂跑的。」
「好吧。告訴我,那隻壞狗有沒有嚇到你?」
「沒有,但是我很生氣。瑄瑄為了救我,差點就讓它給咬了,我不喜歡這樣。」
「既然小烈不喜歡的話,我明天就讓人把它帶去北投的別墅,你說好不好?」耿競業幾乎是在討好這個小孫了。
「好,就這麼說定。」耿烈華滿意地點點頭。
看來這個小鬼頭也很明了自己在耿競業心中的價值,也知道要怎麼運用,真是個聰明的小孩。
莫衡冷眼旁觀后更確定自己這幾日來心中的想法--雖然他仍舊排斥讓另一個女人介入他平靜的生活,但是一個聰明的繼承人卻是必要的。
如果眼前這個蒼白瘦小的小女人能夠生出一個天才的話……
「莫總裁,還記得和我有約嗎?如果可以的話,我讓懷瑄先帶你到書房,我馬上就到。」耿競業突然轉頭對莫衡正色道,沒經過其他兩人的同意就安排好一切。
這樣的安排對莫衡來說不關痛癢,但是對尚不知該如何面對莫衡的谷懷瑄來說,猶如青天霹靂。
要她和眼前這個陰鷙的男人獨處?即使只有短短的兩分鐘她都受不了。
她雖非絕美之姿,但是對男人覬覦的眼光卻也不陌生,因為光是在耿家這段期間,由秦在航--耿競業的外孫身上,她已經有過太多的經驗。
但是這個男人不同。雖然在她單純的感情生活中還無法解析他的不同處,但是從剛才踏進大廳到陪着小烈走到他面前為止,她就是知道自己一直都暴露在他灼熱的視線內。
第一次有人用這麼赤裸裸的視線緊盯着她--更正確來說,這是第一次有人光用眼神就讓她心驚膽戰起來。她知道自己絕對惹不起擁有這種眼神的人。
更何況,他還是個在台灣商場上舉足輕重的男人。
小烈在耿老爺子的帶領下,已經能輕鬆地面對一個接一個似乎永遠也介紹不完的客人,有沒有她陪伴已經不是那麼重要;而更重要的是,耿競業根本就不容她有反對意見。
沒有選擇的餘地,她轉身面對莫衡。
「請跟我來,莫先生。」短暫的四目交接后,又是一個震撼。
她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男子的得天獨厚。除了本身不容人忽視的身分地位,他的俊顏絕對會讓所有女性臉紅心跳……深刻如刀削般的五官加上挺拔的身形,他的一切是女人的夢想。
在她帶頭走向迴廊時,所到之處,只要是有長眼睛的女人,不是明目張胆地用眼神對他示愛,就是假借和身旁的人說話再偷瞧他一眼。
這樣的男人勢必也是女人最可怕的夢魘吧!
這樣優質的男人即使不是無情之人,也可以傷害女人於無心。
谷懷瑄帶著莫衡走過穿堂,在一間沒有帶上門的房前停下腳步--她不得不如此,因為原本走在她身後的莫衡正無聲地停在門前。
「我以為早熟的孩子不會喜歡這種玩意才是。」低沉喑啞的嗓音像催命符似的讓谷懷瑄驚跳起來。
這裏是自從小烈住進來后,耿競業特地命人改裝的大遊戲間--它原本是借住耿家的近親們最喜歡逗留的麻將間。可想而知,耿競業極力討好小烈的同時,也替小烈在無形中樹立了許多敵人。
這裏是小烈和她最喜歡逗留的地方,因為滿室的玩具讓大人不會想留在此,也因此成了他倆的天地。
「孩子終究是孩子。」谷懷瑄保持三大步的距離,簡短回答。
莫衡不予置評,踏進不算小的遊戲間。裏面玩具應有盡有,但是幾乎都是原封不動地被堆放在一旁,唯一看起來較常被動用的「玩具」是另一邊角落的一台小型電子琴和一把已有歷史的小提琴。
「莫先生,請讓我帶你到書房好嗎?」谷懷瑄不得不跟着他走進房裏。
「急什麼?到了書房我還是得等,而我最不喜歡的就是浪費時間。」莫衡早將她的不情願看在眼裏;這樣不受他魅力所惑的女人他還是第-次見到。
「所以,我決定利用時間找一些事情來做。」莫衡背對著窗戶。沒了月光的助力,在這間沒開燈的房裏,讓他臉上的表情無從得知。
谷懷瑄驚疑地伸手探向門邊,找尋電燈的開關,在刺眼的電燈亮起的同時,她反射地眯了眼,忘了防備……
而莫衡就像只等待時機的惡狼,一瞬間就縮短了兩人的距離,在谷懷瑄忙着眯眼的同時,他已經覷得空隙將她嬌小的身子納入他的羽翼。
「我從剛才就一直很好奇,原來……」他一手托着她嫩白的小臉,一手在她細緻的臉頰上試探地來回撫摩。
「你真的沒擦粉。」像她這般如搪瓷光滑的肌膚,真是少見。
谷懷瑄來不及反應地呆愣在原地,被莫衡這般囂張的舉止嚇得傻眼。
「還有這裏……」他的手指這回竟滑向她微啟的朱唇,粗糙的指腹在粉嫩的唇瓣上畫過,也僅是染上一層幾乎不帶顏色的潤澤唇彩。
「你還算是女人嗎?在這種重要的場合,化妝是一種禮貌。」
莫衡手指摩擦著油亮的唇彩,溫熱的鼻息噴在谷懷瑄的臉上,讓她不甚清醒的神智更加地暈眩。
不知道是因為他話中的責難還是因為兩人過分親近的距離,谷懷瑄原本白凈的臉頰竟然在一瞬間飛上一層美麗的嫣紅。
看來平凡如她也逃不過被這般男色所惑的命運……谷懷瑄自嘲地想。
「放開我!如果我的素凈對你也算是一種個敬的話,那麼我道歉。」游移的理智回籠,她攏起眉心,即使難堪得想掉頭就走,但是心底倔傲的一面偏又不甘示弱。
莫衡對她的反應瞭然於心,但是仍不能滿足他人男人的虛榮。雖然這麼調戲一個良家婦女實屬惡劣,不過他打算將自己的失常歸咎於父親遺傳給他的壞基因。
「別急着跟我道歉,我一點都不稀罕。但是,如果要我選擇的話,我寧願將你跟這種無聊的宴會隔絕,也不要讓你細緻無瑕的肌膚染上些微的化學顏料。」
莫衡接下來的舉動,簡直可以用「愛不釋手」來形容。
在谷懷瑄虛張聲勢的怒瞪下,他不僅一點收回手的意思都沒有,還得寸進尺地在她細長有型的柳眉上逗留後,接着更好奇地輕撥她濃密鬈翹的長睫毛,彷彿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生動的洋娃娃的小孩一樣,每一個發現都是一種驚奇,甚至連頰上那兩片剛染上的嫣紅都不放過,還離譜地用他長了厚繭的手掌妄想去擦拭。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男人把她當成什麼了?!
谷懷瑄終於忍無可忍地尖叫出聲,使出吃奶的力量才將自己推離他的毛手之下。
「你……你有病!」她用手背使勁地想擦掉莫衡留在她臉上的痕迹,還有那種奇異的觸感……
而首次遭受此般控訴的莫衡卻是一臉的高深莫測,將她因盛怒而如野花綻放的嬌顏盡數收進眼底。
「或許吧。」無關痛癢地丟下這三個字,莫衡率先離開遊戲間。
他對耿家其實算是熟門熟路的,但是基於禮貌,由耿家人來帶路是無可厚非;可今天他一點都不想受這些禮教的規範,似乎是從一踏進耿家后,便全身都不對勁,他有種極欲破柙而出的衝動,又像是想對某種不滿做些宣洩,或者是體內有某種空虛亟待他的填補。
但事實是,他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麼……就當他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