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豪華的宴會,悅耳的交響樂,以及看上去精緻美味的各式料理,放眼望去衣香鬢影,這樣的場合是屬於上流社會的高尚交際。
紀雲軒和林梅瑛夫妻倆笑容滿面地招呼前來參加女兒訂婚禮的貴賓。
「雲軒、梅瑛,你們好福氣!有這麼一個『趙氏』小開當東床快婿!」紀雲軒友人話里既是羨慕又是嫉妒。
趙氏企業是國內電子產業排行十大的其中之一,雖然最近因為經濟不景氣,外接的訂單大不如前,不過在市場上總是佔着一席之地,跟他們結為親家,還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哪裏、哪裏。」紀雲軒雖謙虛地說著卻笑得合不攏嘴,妻子林梅瑛也笑得開懷。
老實說,紀雲軒也沒想到女兒這麼有本事,能釣上這麼一個金龜婿,讓他面子十足,更重要的是以後有了趙氏做後盾,他的公司就可以大展鴻圖,商界也沒人敢看不起他了。
「以後就請你多多照顧了!」先打好關係總是沒錯的。
「好說、好說。」
遠遠地,紀歆荷就看到父母和人談得十分開心,她慢慢地踱過來。
「爸、媽。」等到他們聊得告一段落後,她才出聲打招呼。
「這麼晚才來?」紀雲軒下悅地看着她。「今天可是妳大姊的訂婚宴。」
「對不起,公司臨時加班。」紀歆荷簡短地交代原因。
「雲軒,她是……」與紀氏夫婦聊天的賓客好奇地問。
「我的二女兒歆荷。」紀雲軒介紹着。「歆荷,還不叫人?」
「叔叔,您好!」
「原來妳就是歆荷啊……」那人打量着紀歆荷。「怎麼差那麼多……」嘴裏咕噥着。
他剛剛見過紀雲軒的另二位女兒,都長得十分漂亮,怎麼這個長得這麼普通?
紀氏夫婦稍稍變了臉色,而紀歆荷倒是對這類話語習以為常,不以為意。
「雲軒,令千金在自家公司上班嗎?」
聞言,紀雲軒看了看女兒,一臉尷尬地說:
「沒有,她說她要到外面去闖一闖。」
他說的是實話。紀歆荷大學畢業后,就跟父母說要到外面工作,當時紀雲軒雖感訝異但也同意了。
「年輕人是該到外面好好見識見識。」賓客讚許地說道。
「是啊、是啊。」紀雲軒陪着笑。
「歆荷,既然妳來了,就去和歆玫打聲招呼,」林梅瑛想打發她走。
「好。」紀歆荷明白母親的用意,沒多說什麼就走了。
穿梭在宴會裏,紀歆荷覺得自己和這裏格格不入。宴會中的人個個穿着正式禮服,悉心打扮,不像她--穿着上班的兩件式套裝,再加上一絲不苟的頭髮,在這樣的場合里,顯得相當地黯淡。
就連她的妹妹歆薇也打扮得像個小公主似的,和一群男士們談天說笑,好不愉快。
「二姊,妳來了。」紀歆薇眼尖,拋下圍着她的男士們,來到姊姊身邊。
「大姊呢?」紀歆荷問。
「喏,不就在那邊!」紀歆薇手指不遠處。
紀歆荷看過去,果然看到正被親友團團包圍、巧笑倩兮的紀歆玫,身旁陪着她的是未婚夫趙文浩。
「二姊,妳怎麼穿這樣就來了?」紀歆薇眼裏寫滿了不贊同。
紀歆荷忽略小妹臉上一閃而過的嫌惡,淡淡地說:「我沒時間換。」
她一下班就趕過來,哪有時間換衣服。再說,她也沒什麼衣服適合這樣的場合。
「是嗎?」紀歆薇對她的理由不以為然。不過,她想二姊就算是穿得再怎麼漂亮,也無法遮掩平凡的長相的。
「我過去跟大姊打聲招呼。」
「妳自己去吧!我不陪妳了。」她還要趁這個機會多認識一些人,說不定以後能像大姊一樣找到一張優質的長期飯票。
紀歆荷舉步來到紀歆玫的面前。「大姊、趙大哥,恭喜你們!」
「謝謝妳,歆荷。」趙文浩摟緊了未婚妻,笑得十分得意。「以後妳可要改口叫我姊夫了。」
紀歆荷揚起一抹微笑。趙大哥是大姊眾多追求者中條件最好的,也是對她最好的,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大姊別辜負了他。
見到自己的未婚夫和歆荷之間有着良好的互動,紀歆玫心生不悅。她展現最燦爛的笑容問說:
「歆荷,現在大姊找到了這麼好的老公,接下來就該換妳了,我知道妳一直都沒有男朋友,要不要我們幫妳介紹介紹啊?」
她的話里嘲諷她沒人要,聽出來的親友們都竊笑着。
「不勞大姊費心。」紀歆荷不在意地笑了笑。「我還不急。」
「不急?大姊可幫妳急得很,深怕妳嫁不出去。」紀歆玫瞧妹妹一臉平淡,就十分地生氣,說話也就愈來愈刻薄了。
她就是討厭自己有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妹妹,為什麼她們紀家都是俊男美女,可偏偏就是出了紀歆荷這麼平凡的人?就像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丟盡了紀家人的臉!
趙文浩尷尬地拉拉未婚妻,要她說話留點餘地,眾親友們則是在一旁看着好戲。
看着打扮后更形美艷的大姊,紀歆荷心底悄悄地嘆了一口氣。大姊為什麼就是不放過她?
打小起,大姊就帶着小妹和附近同年紀的孩子嘲笑她是醜八怪,更不讓她和他們一起遊玩。剛開始她是為了他們這樣的舉動十分地傷心難過,並且質疑自己是否真的很醜,但是漸漸長大后,她終於了解到自己長得並不醜,只能說是平凡而已--只是比起家中兩位姊妹出色的外貌,她就真的是貌不驚人了。
她的大姊歆玫猶如一朵嬌艷欲滴的紅玫瑰大方地綻放她的美麗,見到的人無不被她的艷麗給迷去了心神。小妹也不遑多讓,嬌俏可人惹人心喜。
夾在姊妹中間的她,便失去光彩,成為眾人忽略的那一個。父母將她介紹給親戚朋友時,他們都很驚訝或者是不敢相信她會是紀家的一份子,甚至更有人在背後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紀家所出,因為紀家夫婦男俊女美,怎麼會生出如此貌不驚人的孩子呢?
這答案恐怕連紀氏夫婦也無從得知,或許也是如此,所以他們對紀歆荷這個二女兒也無法付出太多的關懷及寵愛。
紀歆荷就是在這樣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情形下長大的,在一次次遭人嘲笑、孤立后,她漸漸地學會不爭不求,因為這樣她就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童話故事中的醜小鴨最終蛻變成美麗的天鵝,但是她明白現實中的醜小鴨還是醜小鴨,不會蛻變成天鵝的。
她只要安安份份做自己就好了!
「謝謝大姊的關心。」紀歆荷四兩撥千斤地應對。
「妳--」
「歆荷,妳餓了吧?去拿些食物吃好了。」趙文浩搶在紀歆玫之前開口。
紀歆荷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淺笑道:「好。」
望着她離去,紀歆玫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向未婚夫發作。
「你對歆荷比對我好嘛!」她瞪着他。
趙文浩見佳人生氣,連忙安撫:「她是妳妹妹嘛!我愛妳,當然要愛屋及烏啊!」末了,還在她額上親了下,看得在場眾女子是又羨又妒。
「哼,算你有理。」虛榮心被滿足了,紀歆玫也不想計較了。
坐在洗手間裏,紀歆荷心想要不要提早回家,反正她的家人不會介意的。
正打定主意,想要開門而出之時,門外兩個女人的談論阻止了她--
「喂!妳有沒有看到歆玫手上的大鑽戒?」其中一個女人邊補妝邊問。
另一個撥着頭髮回答:「當然有,羨慕死人了!」如果她也有一個,那該多好。
「羨慕也沒用,我們可沒人家的美貌和本事。」
「說得也是。大學時候,人家可是校花呢,男朋友一個接一個地換,現在終於讓她釣上趙文浩這個金龜婿,一輩子都不愁吃穿了。」
兩個女人想到自己沒有這種好運,不約而同地嘆氣。
聽到她們的嘆氣,躲在裏面的紀歆荷忍不住笑了出來。
「對了,妳有沒有見到歆玫那兩個妹妹?」補妝的女人又問。
「有啊!她小妹跟她是一個樣,都是美人胚子,我看以後也是專門在招蜂引蝶的狐狸精。」另一個女人不屑地說。「倒是大妹……」
「長得很普通,對不對?」補妝的女人很快地接話。「我剛看到時,還有點被嚇到,想不到歆玫有這麼不起眼的妹妹。」
「是啊是啊,妳想,她會不會是紀家領養的?」
「哎呀!這種事我們可別亂說!」補妝的女人收起化妝包。「好了,我們出去吧!」
等到兩個女人離去,紀歆荷才打開門走出來,對着鏡子苦笑了下,洗手間果然是女人說長論短的聖地!
上個洗手間也能聽到別人對她的評論,真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己倒霉?
看來,她還是找個借口先回家好了。
一早,紀歆荷準時到達辦公室。她在一家名叫「威達」的科技公司當採購人員。
「大家早。」她向同事們打着招呼。
有別於在家的沉靜,紀歆荷在公司活潑開朗多了,或許是遠離了家人帶來的陰影的緣故吧!
坐在紀歆荷右邊的同事張其欣悄悄地靠過來說:
「歆荷,妳看那個『狐狸精』又在那邊搔首弄姿了。」
張其欣眼帶鄙視地看向斜前方四、五公尺外一個正拿着小鏡子東看西瞧的女同事。
紀歆荷對張其欣莞爾一笑。「小欣,妳別老是叫人家狐狸精,萬一被她聽到了就不好了。」
「誰教她名字要取做『胡麗晶』啊!」張其欣理直氣壯地說。「而且她的行為是挺像狐狸精的呀!」
每天穿得像檳榔西施似的來上班,一雙媚眼老是盯着男人看,不像狐狸精像什麼?
「可是這樣總是不太好。」大家同事一場,何必呢?
「才不會。」張其欣壓低音量。「妳有所不知,昨天下班的時候,我看見她和經理親昵地走出大樓,她還整個都貼在經理身上,難看死了!」
「經理?」紀歆荷訝異。「他不是有老婆了?」而且聽說是標準的賢妻良母。
「公司有這麼一個狐狸精,不外遇也難。」張其欣涼涼地說著。
「或許是經理自己不安份去招惹她的?」
「以我看,胡麗晶去勾引經理的可能性比較大。」公司里誰不知道胡麗晶是一隻有名的花蝴蝶,很多男同事都曾是她的裙下之臣。
雖說如此,不過紀歆荷認為經理若是能把持得住,也就不會發生外遇這種事了。
「算了,別人的事,沒我們說話的份。」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
「可是妳不覺得經理的老婆很可憐嗎?」張其欣急急地說。
「公司請妳們來上班是要妳們聊天的嗎?」冷不防地,她們部門劉經理不知何時站在她們身後冷冷地出聲。
「對不起,經理,我們馬上做事。」紀歆荷和張其欣嚇了一跳,不曉得剛才那一番話經理有沒有聽到,她們頭冒冷汗地趕快專註於公事上。
劉經理冷哼一聲后,不再理會她們,轉而向胡麗晶問說:
「麗晶,那批研發部要的原料妳向各廠商比價了沒?」
紀歆荷和張其欣總算見識到什麼叫川劇變臉,大概就像他一樣,剛才是一副閻王臉,下一秒就馬上變成溫柔體貼的笑容。
被點到名的胡麗晶嬌嗲地回道:「經理……人家忙着核對公司的資產表,那件事恐怕沒時間做,你可不可以叫別人做?」她向經理拋去幾個媚眼。
劉經理聽到美人的嬌嗔骨頭都酥了,連忙說:「可以、可以。」他目光掃向其它同事,尋找着替代的人選。
只見人人低頭做事,假裝很忙的樣子,深怕工作壓到自己身上。
「紀歆荷,這事就交給妳了,下個禮拜做份報告給我。」她是最好說話的人了。
「好。」紀歆荷也只好自認倒霉了。
劉經理滿意地走回辦公室,胡麗晶也搖搖擺擺地走過來,將相關的文件、資料放在紀歆荷桌上,說了句:「麻煩妳了。」然後得意地走了。
哈!人長得美就是有這種好處,那些長得平凡的人只好多做事了。胡麗晶在心裏如此想着。
「什麼嘛!將事情推給別人做,還敢這麼囂張!」張其欣瞪着她的背影,心裏快氣死了。「還有那個豬頭經理,人家才嗲一下魂就被勾走,真是沒用!由此證明,他們兩個果然有一腿!」
「小欣,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
「難聽?他們敢做就不怕人家說。」張其欣才管不了那麼多。「還有妳,幹嘛傻傻地答應經理,不會學那隻狐狸精推說忙嗎?」
胡麗晶果真是只狐狸,狡猾得很!不說她核對資產表花了一個禮拜還沒核對完,竟然還敢把這當作借口將其它事情推給別人做!
「事情總是要有人做的。」紀歆荷笑了笑。
「妳喔!就是人太好了!」張其欣無奈地說。
紀歆荷笑着不響應,專心做着自己的事。
忙了一天,終於到了下班時候,跟同事道別後,紀歆荷往公車站牌走去。
站牌下早已有許多學生及上班族在等候了,她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尖峰時段公車較多班次,因此紀歆荷等不到幾分鐘,要搭的公車已經來了。公車尚未停穩,搭車的人一擁而上,前後門都有人搶着要上車。
紀歆荷等着要上車,後面的人卻一直擠上來,害她難受極了,真想扯開喉嚨大喊「不要擠了」!可惜,她沒那膽子。
突然,不知是誰推了她一把,她身形不穩,眼看就要跌倒--所幸一隻手臂及時扶住了她。
「小心!」
「謝謝。」穩定心神后,紀歆荷望了手臂的主人一眼。
那是一個斯文帥氣的男人,一副細框眼鏡架在他直挺的鼻樑上,遮去了他深邃的目光,看來更添幾分書卷氣,而他厚薄適中的唇正扯開一抹微笑。
為什麼她會對這張俊逸的臉孔感到面熟呢?
上了公車后,紀歆荷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目光也老是往站在她身旁的他望去。
她見過他嗎?當她又剋制不住地朝他望去時,他正對她笑瞇瞇的。
「小姐,妳為什麼一直在偷瞄我?」
沒想到會被抓到,紀歆荷不好意思地臉紅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很面熟,所以多看了幾眼罷了。」她力持鎮定。
「哦?」男人揚着眉,鏡片下的黑眸閃爍着戲謔。「我還以為妳是要向我搭訕呢!」
「才不是!你別亂說!」她快速地反駁。
男人看着她酡紅的臉頰,嘴角揚起一抹興味十足的笑容。
感受到他的注視,紀歆荷不自在地盯着窗外看,不敢再望向他了。
一會兒,公車到了下一站,又上來許多的乘客,使得原本就擁擠的走道更無一絲空隙。
擁擠的環境讓紀歆荷與他更貼近了,屬於男性特有的氣息侵入她的鼻間,他的存在像烙鐵似的,散發著難以忽視的熱力,令她整個人僵直,連帶心跳和呼吸都詭異地有些不規律。
公車平穩地行駛着,車上乘客有的嘰嘰喳喳地跟同伴聊天、有的是閉目休息,也有學生拿着書本猛K。
「借過。」
後方有乘客準備要下車,紀歆荷和那名男子聽到后自動地挪動位置,讓他們能夠順利下車。
乘客上上下下,不過公車上的擁擠卻絲毫沒有減少,車門一關,又上路了。
「小姐。」那名男子在紀歆荷耳邊喚了聲。
他的赫然出聲,着實嚇了紀歆荷一跳,而他所呼出的溫熱氣息從她頸窩問吹拂而過,更令她白皙的肌膚泛起陣陣紅潮,心跳也漏跳了好幾拍。
「什、什麼事?」她緊張得不知所措,不曉得他為什麼喊她。
看出她的緊張,男子唇角勾起淺笑,不疾不徐地說道:
「妳踩到我的腳了。」
「啊?」紀歆荷低頭一望,才發現自己的一隻腳正踩在男子光亮的皮鞋上。她趕緊抽回自己的腳,尷尬地抬頭望着男子帶笑的臉龐。「對不起。」好丟臉喔,她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沒關係。」
見他眼裏有着促狹,她又趕緊出口澄清道:「我不是藉此向你搭訕的哦,真的是不小心的!」就怕他又誤會了。
「我知道。」她急於澄清的模樣讓男子俊朗的臉孔漾滿笑意。
他們真的沒見過嗎?望着他,紀歆荷差點脫口問出。
為什麼她會覺得他很面熟呢?他長得又不是大眾臉。可她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見過他,真是苦惱啊!
當她陷入自己的思緒之時,沒發現男子藏在鏡片下的深邃黑瞳中正流露出似有若無的柔情。
十幾分鐘后,紀歆荷下了公車,也注意到那名男子在同一站下車,心裏直呼好巧。
不過她沒有多想,照樣循着走了二十多年的路回家。
一張似曾相識的俊逸臉龐浮上了紀歆荷的腦海中。
連續好幾天,紀歆荷下班搭車時都遇見了那名男子,也都在同一站下車。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她老是覺得那名男子在注意着她,因為她每次偷看他時,他也都正凝視着她,而她也每每連忙收回眸光心虛地低下頭去。
不會的,他怎麼可能會是在看她?
躺在床上的紀歆荷否定了這樣的想法。
她長得又不漂亮,他怎麼可能會是在看她?這一點,她還有自知之明。如果這事發生在大姊或是歆薇身上,她才可能相信。
嘆了好長一口氣。上了一天班,她都快累死了,竟然還有心情去想這種事?
翻了翻身,紀歆荷告訴自己別再胡思亂想了。
正當她閉上眼想休息一會兒時,紀歆玫抱着一堆衣服進來了。
「大姊,妳怎麼不敲門?」紀歆荷坐起身,皺了皺眉說。
「敲門?」紀歆玫嗤笑。「妳沒看到我的手很忙嗎?再說妳房裏又沒藏男人,還怕我看啊!」
這是基本禮儀,好嗎?
紀歆荷想回嘴,但她知道和大姊爭論一點好處也沒有,因此她不再繞着這事打轉,反而問道:
「這些衣服是要做什麼的?」
「給妳的。」紀歆玫將衣服放在床上。
「為什麼?」
「也沒什麼啦!」紀歆玫不客氣地往床上一坐。「這些是我不要的,所以拿來給妳。」汰舊換新嘛!
紀歆荷笑了,她還以為大姊什麼時候轉性對她這麼好,原來是她不要才塞給她的。
「我不缺衣服。」她淡淡地回答。
不是因為是二手衣,所以才不要,而是大姊的穿衣風格跟她不同。
瞄了一眼床上堆得像小山高的衣服,不是緊身小可愛就是短到不行的迷你裙,打死她她也不敢穿出去。
「妳沒聽過『女人的衣櫃永遠缺一件衣服』這句話嗎?」紀歆玫白她一眼。
紀歆荷心想,聽過是聽過,但這句話不適用她。
「別說我這個做姊姊的對妳不好,給妳這些衣服是為妳好。」紀歆玫這時扮演起好姊姊的角色。「我告訴妳,長得平凡不打緊,打扮得漂亮一點,或許人家還會多看妳幾眼。」
見她不語,紀歆玫咧嘴淡笑,內心的得意一閃而過。
「既然先天的長相我們無法補救,至少後天的努力不能放棄,妳說是不是?」美艷的臉蛋上覆蓋著惡意的笑容。
唉……又來了。做了那麼多年的姊妹,紀歆荷早就明白大姊見到她一定會譏諷個幾句才高興。
「大姊,真的不用了。」紀歆荷淡淡地拒絕。「我每天不是上班就是待在家裏,這些衣服對我來說派不上用場。」
氣死人了!她紀歆玫肯把穿過的衣服給她,她就該喜不自勝地收下,居然還敢拒絕?!
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對她太客氣了。
「好吧!妳不要的話,我也不會勉強妳;不過,我也要提醒妳--」她嫌棄地看着妹妹。「妳全身上下就只有身材還算可以,再不好好地打扮的話,我看妳這輩子是別想嫁出去了。」說完,氣嘟嘟地抱着衣服回房了。
看着大姊氣忿的模樣,紀歆荷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只覺心裏微微刺痛着。
罷了!這麼多年了,難道她還不習慣大姊對她的態度嗎?
望着窗外高掛的月亮,紀歆荷決定到外面散步透透氣。
披着一件薄外套,她走到了附近的小公園裏。
寂靜的夜晚時分,小公園裏空蕩蕩的,紀歆荷坐在鞦韆上輕輕地盪着,眼裏浮現了小時候的情景。
那時的她站在遠遠的一旁,羨慕地看着同齡的孩童玩跳繩、方格子,可是她一點也不敢走過去加入他們,因為大姊不準。
說來諷刺,排擠、厭惡她最厲害的,竟是自己的家人。大姊常領着小妹和其它孩童取笑、討厭她,不讓她跟他們一起玩,因此她的童年過得悲慘又寂寞。不過,她也是曾有過快樂的時光的……
紀歆荷停下鞦韆,緩緩地走向一旁的大樹,靠在樹榦上回想往事,一道模糊的身影躍上心頭。
她想到兩人第一次的相遇就是在這棵大樹下,那時的她哭得一場胡塗,是他兇巴巴地安慰了她。自此她有了玩伴,過了一段愉快的日子。
手撫着胸前的墜子,紀歆荷記得他離開她的時候,她蒙在被子裏哭了好幾個晚上,可現在他的樣貌已變得模糊不清。
「唉……」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嘆氣?」驀地,一道好聽的磁性聲音從樹後傳來。
紀歆荷嚇了一大跳,趕緊離開大樹,雙眸直盯着樹后。
「是誰躲在後面?」她害怕地問道。詢問的同時,她覺得一陣熟悉感湧上心頭,方才憶起的畫面又竄了出來。
一條人影慢慢地從樹後走出來,紀歆荷也瞠大了眼。
「是你?!」搭公車常遇見的那名男子。
「是我沒錯。」男子修長的身材慵懶地斜倚樹榦。
「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來懷念我的過去。」一段美好的過去。
「你以前住在這附近?」
「嗯。」
這麼說來,他會跟她在同一站下車也就不奇怪了。
簡短的交談后,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為什麼不說話了?」男子首先開口。
紀歆荷覺得這人真奇怪,他們又不認識,有什麼話好說的?萬一他又以為她要向他搭訕,那她不就又糗大了?
「不知道要說什麼。」她照實說了。
「是嗎?」男子盯着她看,唇畔噙着一抹別具深意的笑容,打趣地說道:「我記得妳以前老愛纏着我聊天,怎麼現在無話可說了?歆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