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胡璃涵一回到租屋處,就急着撥電話給美智,但美智的手機不通,她又撥了其他三個好友的手機,也同樣不通。

胡璃涵放棄了繼續撥電話,一拐一拐的,跳到屋子裏唯一的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

“唉……不知道她們的情況如何?”頸子往後靠在沙發的椅背上,她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燈嘆息。

她們真的都遇到真命天子了嗎?還是跟她一樣倒霉?

想起裴勖恭遞給她的名片,胡璃涵趕緊由沙發旁的地板上將皮包撈起,翻了兩三下,歡喜的抽出那張名片。

“原來他叫裴勖恭,勖恭、勖恭,還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她看着手裏經過特殊設計的名片,名片上沒有顯示公司名稱和職務,僅單純的印着他的姓名,和一串電話號碼。

看着那一串號碼和他的名字,胡璃涵的腦中很自然地浮現他的影像,那是一張綳得很緊、不常笑的臉,有一雙銳利得可媲美劍鋒的眼,一雙時而蹙起、時而高挑的濃眉,高挺傲氣十足的鼻,和一張薄略的唇,組合在一起,可稱得上是一張完美的臉。

這樣一個男人實在很難讓人不心動,而且……

胡璃涵的腦中閃過他彎低腰,為她由圓孔蓋上拔起高跟鞋時的動作,既體貼又溫柔,就像是灰姑娘故事裏那個捧着遺落的玻璃鞋的王子。

唉……如果他就是她的真命天子,那該有多好?

突地,一串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將她由夢幻中拉回。她由沙發上撐起,用一腳跳跳跳,跳過去接起電話。

“喂,阿爸,啊?你說什麼?要來台北?為什麼?”國台語摻着用,她聽着電話那端許久沒聽到的大嗓門。

“別問那麼多,你只要記得把房間整理一下,我大約要上去住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胡璃涵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

“明天一早就到。”她的阿爸補充道,接着,叩一聲,掛斷了電話。

聽到話筒傳來嘟嘟嘟的聲音,胡璃涵沒力的愣了會兒,接着仰望天花板一嘆。

她的阿爸是個大麻煩,而且是個觀念傳統的台灣男人,霸道不講理到了極點,常常指着她說這個不準、那個不可以。

一想到未來的一星期,自己又將回復到從前那種沒自由的生活,胡璃涵忍不住翻翻白眼,真想乾脆昏死過去算了。

大直,親水河岸,一座佔地三百坪的私人豪宅。

豪宅里,門禁森嚴,花木扶疏,燈火通明,一群人腳步凌亂,砰砰砰砰的追着前方的人兒。

跑在前頭的人,突地停下了腳步,“叫你們別跟着我了,聽到了沒有?再跟過來,我就把你們全都開除!”

一群僕人被她一吼,驟然煞住腳步,在要不要繼續跟着她間猶豫掙扎。

“小姐,你這樣不行呀!我們……”老管家林伯上前,苦着一張臉。

“你們沒辦法對我哥交代?”裴璃涵氣得插話,板起臉孔瞪人。

如果以為緊迫盯人,她就沒辦法再度蹺家,未免太看不起她!

“是的,小姐。”林伯站在她的面前,恭謹的一點頭。

裴璃涵氣得跺腳,“你們就知道怕他,難道一點都不怕我?”

她也是裴家的一分子,為何整個宅子裏的人就獨獨怕哥一個人,不怕她?

“這……”怕,他們大家當然怕,怕她發大小姐脾氣,“是這樣的,小姐,你也知道大少爺的脾氣不好……”林伯想個法子,繞彎解釋,而這句話顯然頗中聽。

“林伯,你這句話說得非常正確。”恭維他一句,裴璃涵轉身又要朝外走。

林伯和一群僕人們趕緊跟上,“小姐,你知道大少爺要是回來了見不到你,會很生氣的。”

裴璃涵腳步被迫又停了下來,“你們不說,我不說,他怎麼可能會知道?”

她瞪了眾人一眼,意思是說,有誰敢給我走漏風聲,我就唯他是問。

“這……”林伯一時無言,接着無力地一嘆。“小姐,大少爺就是有法子知道。”

他的話讓裴璃涵一時啞口無言,一對眼睛眨了幾下,很生氣的又一跺腳,“總之,本大小姐我現在就是要出去,你們有誰敢跑去跟我哥告狀,或是阻攔我的話,我就讓他好看!”

撂下狠話,她一轉身,拔腿就往大門口的方向跑。

她這一跑,一群人又跟在後頭追。

“你們膽子真的很大耶!我說的話,你們都不聽了嗎?”裴璃涵邊跑邊轉過頭來罵人。

眾人無言。他們不是不聽她的話,而是他們更怕大少爺。

終於,她跑出了前院,來到了大門邊。

“開門,我要出去!”她對着門口守衛室里的保全人員大喊。

保全人員怔愕了幾秒,動也不敢動。這時,一道車燈接近,他趕緊開啟開關,厚重寬大的銅雕花門,緩緩地往兩旁移開。

一部黑頭轎車在門后頓現,後座車窗緩緩降下,後座如帝王般自若的裴勖恭掃來一記眸光。

“怎麼了?”

如小老鼠遇上大黑貓,裴璃涵乖得像個小寶寶一樣,吭也不敢吭一聲,把臉壓得低低的,委屈的噘起嘴。

“沒什麼,大少爺,是小姐想到屋外來透透氣,我們不放心,所以硬要跟着她。”林伯出來打圓場,幫忙說話。

“是這樣嗎?”車裏的人眸光瞥過他,落在妹妹身上,“還不上車,等着讓人看笑話嗎?”

由裏頭拉開車門,他等着她上車。

“喔。”裴璃涵應了一聲,皺着臉,乖乖的上了車。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裴勖恭!”砰的一聲推開書房的門,裴璃涵邊吼邊叫,直接衝到柚木書桌前,狠狠地瞪着書桌后的人。

書桌后的人用極緩慢的速度抬起臉來,銳利的眸光掃了過來,嚇得正準備張嘴繼續吼叫的人兒馬上噤了聲,把到口的話全數吞進肚子裏。

“你叫我什麼?”

“我、我……”她一定是頭殼壞了,才敢對她的哥哥大吼大叫。

瑟縮了下,裴璃涵腳步不自覺地往後退開一兩步。

“你什麼?”這下裴勖恭站了起來,氣勢更加迫人。

“我……”一咬牙,她命令自己不可以連要來找他理論的膽子都給嚇丟,否則她只有乖乖接受被送到德國去的命運。昂首挺胸,她想據理力爭,“我不要去德國!”

睥睨了她一眼,裴勖恭由書桌後走出來,“不可能!”

回給她的話斷然直接,不留餘地的打消她的妄想。

“哥!”雙手握拳,裴璃涵氣得跳腳。

裴勖恭懶懶地睨了她一眼,“不管你說什麼都沒用。”

“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裴璃涵氣得衝上前,抗議的在她一向最畏懼的人面前大吼。

冷然的臉不變,裴勖恭維持着一貫泰山崩於前也不改的神色,“瞧瞧你現在的模樣,有一點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嗎?”

裴璃涵咬着唇不語,用一對怨懟哀怨的眼瞪向他。

“就以你現在的舉止和神情,我就該把你送到德國去,讓爸媽好好的管教你。”說罷,裴勖恭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一轉身,走向落地長窗邊去點煙。

看着他的神情,看着他的背影,裴璃涵無法服氣。

“哥,直到今天,我真正的看清楚你,你真的很自私!”

“你說什麼?”煙圈由他的嘴裏飄起,銳眸危險地眯了起來。

“我說你自私!”好吧!既然要說,就一次說個夠,“你憑什麼用你自己的標準來約束我,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還不准我交男友?路克到底有哪裏不好?你竟然因為這個原因,要把我送到德國去!?”

聽着她的指控,看着她越說越氣的模樣,裴勖恭神色沒變,一樣平靜自若。

看了她一眼,他轉向落地長窗,朝着窗外吐出一團煙霧,慢慢的說:“就憑你現在說的這些話,我就更該早一點把你送到德國去。”

“哥!”裴璃涵又尖叫,這次她沖了過來,衝到他面前。

裴勖恭轉回臉來,犀利眸光落在她的臉蛋上,“那個姓李的小子有什麼好?”

一個只會混樂團,光高中就讀了四年的傢伙,有什麼好?他怎能放心將妹妹交給他?以後呢?他拿什麼來養他的妹妹?

“他、他……”裴璃涵一時接不上話。

睇了她一眼,裴勖恭又轉過頭去抽煙,“既然林伯都把消息告訴你了,你就快點回房去,把行李收一收,明天我會派人送你到機場。”

“哥!”裴璃涵又是一喊。

她才不想離開台灣,她不要去德國,那裏雖然有爸媽在,但人生地不熟呀!

“我相信,你很快就能適應那裏,到了德國,你一樣可以交到新朋友。”不理她,他離開了窗邊,走到書桌旁,將指間的煙按熄在煙灰缸里。

“新朋友?”裴璃涵哼了聲,“是不是要達到你的標準才是我的朋友?”

裴勖恭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不作回應,表明了談話到此結束。

看着他,裴璃涵的眼裏蓄滿怨懟。

“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我又不是你的玩具,你憑什麼擺佈我?要我這樣、要我那樣,連我交什麼朋友都要照着你的標準來?好吧!我承認,路克在很多方面是比你差很多,他是喜歡玩音樂、組樂團,但他也有他的執着呀!這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就一定得拆散我們?難道看着我痛苦,你這個當哥哥的才會快樂?我……”

“出去!”沒心思聽她抱怨,裴勖恭僅短短說出兩個字,就順利打斷她的話。

“……”裴璃涵頓了頓,一臉不甘心。

“出去!”他又說了一次,聲調仍舊沒有明顯起伏。

但,裴璃涵知道,他生氣了。

若不想惹火一頭獅子,然後被咬得屍骨無存,她最好乖乖聽話,一聲別吭的趕緊閃人。

“好,我出去,不過我絕對不會照着你的安排走。”撂下最後一句話,裴璃涵如來時一樣,似一陣狂風般的卷出書房。

裴勖恭抬起頭來,望了她消失的身影一眼,頭疼的抬起手來揉揉額角。

胡璃涵急急忙忙,一跛一跳的跑到樓下藥妝店找藥膏,免得明天父親一見到她的腳傷,又對她啰哩啰唆的,嘮叨不完。

一踏入葯妝店,她很快找到了要買的藥膏,轉身準備去結帳,卻意外遇到那個名字跟她一模一樣的女孩。

“嗨,是你!”對方似乎早她一步認出她。

“嗨。”胡璃涵甜甜一笑,也朝着她揮了揮手。

現在她知道她姓裴,因為她是裴勖恭的妹妹。

一想到裴勖恭,胡璃涵的心口就莫名躍動,心跳得異常快速,臉蛋也不自覺跟着紅了起來。

“真巧。”裴璃涵走過來,想起她白天時出糗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誇張的笑容讓胡璃涵覺得不好意思,“雖然平常我迷糊了一點,但誰知道會那麼巧,我們兩個居然同名。”

裴璃涵終於止住了笑,調回視線來看着她,“是呀!真的好巧喔!”

這一句話,讓裴璃涵立刻喜歡上她這個人。

因為家境非常富裕,從小不管是認識的朋友或是親戚們,全都很虛偽,只會掩飾和奉承,沒有一個會像這個跟她同名的人一樣直接,坦率的表達出自己的缺點。

“你……”是很巧,同名字的人,在一天裏還巧遇兩次,不過……腦子一轉,胡璃涵突然想起了一事,“你又蹺家啦?”

“這……”該怎麼說呢?裴璃涵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然後,眸光恰巧落在她一拐一拐的腳上,“你的腳受傷啦?”

“嗯。”胡璃涵看了自己的腳一眼,輕輕點了一下腦袋,“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居然讓高跟鞋的鞋跟卡在圓孔蓋上,所以才會這樣……”

話匣子一開,她就說個沒完,從今天早上手機掉到馬桶裏面開始,然後是不小心偷聽到了有人求婚的告白,接着又在咖啡館裏搞出了許多烏龍,最後她被開除,又不小心去吃了貴得要死的情人餐……

她說得異常生動,而裴璃涵則聽得津津有味,還不時伴隨着幾聲捧腹大笑,兩人聊得彷彿是認識了許多年的姊妹淘。

當然,胡璃涵沒笨到乖乖招認,自然跳過了與裴勖恭第二次巧遇的那段。

“哇!這麼說來,你今天真是多災多難!”裴璃涵不可思議的看着她。

“嗯。”胡璃涵點了一下頭,“對了,你呢?你哥他……真的要你跟你的男友分手嗎?”

她想起了裴勖恭嚴肅的臉色,當他提到妹妹戀情時,不贊同的神情。

“是。”這次換裴璃涵沉默。

胡璃涵看着她,心裏好同情,“沒有其他的方法嗎?”

“沒有。”搖了搖頭,裴璃涵哈的一聲苦笑,“我哥是很固執的。”而且不容人挑戰他的威權。

固執?胡璃涵想着像被烙印進腦海中的那張俊顏。嗯!的確是這樣沒錯!

“那……你現在呢?”

“現在?”

“我的意思是說,你打算在這裏等你的男朋友來接你走嗎?”好可憐,好像一對逃家私奔的小情侶。

“他根本不知道我又跑出來了。”裴璃涵一嘆。

“啊?”那……

“或許我會通知他吧!不過那也要我能撥得通他的手機。”該死的路克!從她好不容易甩掉了緊迫盯人的林伯,從屋后樹林翻牆逃出家門開始,他的手機沒一秒鐘是打得通的。

“啊?”胡璃涵再度驚望着她,“也就是說……你根本還沒聯絡上他?”

然後就這樣,自己一個女孩子,流落街頭?

“既然你還聯絡不上他,那要不要到我的住處坐坐?”她就怕她一個人在街上遊盪。

“噫?”對於她的提議,裴璃涵有點吃驚,但隨即很高興的接受。=逗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不會!”胡璃涵連忙說著,“說走就走吧!”

她靠過來拉起裴璃涵的手。

看着她主動熱情又毫無戒心的動作,裴璃涵打從心底的喜歡這個人。勾起她的手,她一手抓起架子上欲購買的葯,一手攙着胡璃涵,兩人一同去結帳。

“你買碘酒、消毒水和紗布做什麼?”看着她抓在手中的東西,胡璃涵好奇的問。

裴璃涵掀高自己的衣袖,又略略拉高褲管,“因為這個,這呀……就是逃家的代價!”

看着她紫青一片,又有點破皮出血的傷口,不禁地,胡璃涵又開始同情起她。

要不要告訴裴勖恭,說他妹妹在她這裏?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胡璃涵一整夜,最後,在捺不住良心的驅使下,她還是偷偷的把無線電話拿到浴室里去,拿着他給的名片,照着上頭的電話按了一遍。

果然,沒等太久,電話就被接起,話筒傳來他的聲音。

“裴勖恭。”胡璃涵壓低嗓音,怕還在睡的人聽見。

“誰?”

是惡作劇嗎?聲音又小又低,讓因為妹妹再度蹺家,而尋找了一夜都未合眼的裴勖恭火氣冒起,想將電話那端的人抓起來,擰斷腦袋。

“是我啦!”這次聲音加大了一點。

“你是誰?”聽得出來是女人的聲音,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最討厭猜謎。

“胡璃涵。”胡璃涵其實不確定他會記得她,但令她意外的,他居然記得。

“怎麼了?有事嗎?”原來是她,想起她每每出糗時可愛的模樣,裴勖恭滿肚子的火氣倏地消失,繃緊的聲調緩和了下來,一夜未合眼的煩躁也跟着煙消雲散。

裴勖恭很意外,她對他居然有此神奇的影響力。

“我告訴你,但你得先答應我,不能怪我,也不能生氣,更不能責罵任何人。”想了一下,胡璃涵開口要求。

她是為裴璃涵好,她已經夠可憐了,她不希望她回家后,還被責罰或責罵。

“為什麼?”她莫名其妙的要求,讓一向聰穎過人的裴勖恭腦子裏首度出現不解。

“不為什麼。”咽下一口唾沫,胡璃涵只求能得到他親口應允,“拜託,你只要告訴我好或不好就可以。”

那麼她才能決定,到底要不要把他妹妹的消息告訴他。

“好吧!”

胡璃涵一聽到他答應,高興得笑了出來。

“我就知道,你真的是個非常棒的人!”

“快說吧!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喔,對喔!”想起他的俊顏,胡璃涵的心情跟着樂陶陶,“你妹妹在我這裏!”

“什麼?”電話那端的人難得詫異。

“我昨夜去葯妝店買葯時遇到她,所以就讓她到我這裏窩一夜。你知道的嘛!一個女孩子那麼晚了如果還在街上遊盪,會很危險的。”

“……”電話那端的人陷入沉默。

“你答應過不生氣的。”他的沉默讓胡璃涵不得不猜測。

“……”電話那端仍舊不語。

“男人要說話算話。”她說。

終於,裴勖恭開口:“等一下我會派人過去接她回家。”

“好。”她應道,但是……“你不可以罵她喔!”她替另一個璃涵求情。

“……”裴勖恭無言。

他該跟她說:小姐,你未免管太多了吧!但,意外的是,他竟接受了她的建議。

“好吧!我會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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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命天子真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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