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藍苡縭發覺陸克為真的很準時，她才一踏出百貨公司，就見到了他的車子停在行人路旁，而他正按下車窗，對着她揮手。
“很累嗎？”
還沒等她走近，他已下了車，繞過車身，幫她拉開車門。
見他百分之百的紳士風度，和體貼的舉動，苡縭的心裏泛開了一波波溫暖的漣漪。
她搖着頭。“不會。”對着他回以最燦爛的笑。
一時間陸克為愣住了，因為她的笑容。
“肚子餓嗎？我們先去吃點東西？”
或許是因為她純真的笑引發了他心裏深處的罪惡感，他絕對構不上標準情人的稱號，一切溫柔體貼的舉動不過是偽裝。
“我不餓。”苡縭又嫣然一笑，水靈靈的眼瞳中清澈可見他的倒影。
陸克為在心裏低咒一聲，關上車門后，繞過車身，坐上駕駛座。
“有沒有想去什麼地方？”依照他的實戰經驗，雙眼水汪汪的女人，不僅會迷倒男人，更能輕而易舉地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他，絕對不能被騙，不可心軟，對於一個會起鬨、大玩追求賭約的女人。
“沒有耶。”她的表情看來似正認真的思考着。
“沒有？”他的腦神經一頓，一時竟忘了將車子入檔。“那看夜景怎麼樣？”腳猛踏油門，車子發出轟轟，響聲，似在抗議他的謀殺行為。
“嗯……你忘了入檔了。”苡縭天真地看着他，再看看他右手的排檔桿，好心的提醒。
“喔！”恍然大悟，陸克為在心中又是一陣低咒。“這車子是借來的，才開幾天，還不習慣。”為掩飾自己凸捶行為，他胡亂地掰着。
他恨自己居然被那對水盈盈的美瞳給吸引住，在一個愚笨的女人面前出糗！
“借來的？”苡縭臉上的神情驟變。
不是因為這部B字開頭的車子不屬於他而失望，而是為他感到擔心，借了部這樣高價位的車子，若撞壞了怎麼辦？
“對。”陸克為卻將她驟變的表情解釋為愛慕虛榮。“我這麼老實地告訴你這車子不是我的，你……還會想與我交往嗎？”
他偷偷地瞄着她，揣測着她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反應。
“為什麼不呢？”苡縭眨着一對發亮的眼，滿臉不解地看着他。
撇開他是她的賭約不談，光由他體貼的行為、翩翩的紳士風度，她就覺得他是個可以交往的對象。
何況開名車追求女人，應是許多男人都會有的夢想，這不是不能原諒、不能理解的。
“那你……”你的表情為何丕變呢？
這女人要不是太天真，就是演技十足，虛偽得令人髮指。
“我什麼？”苡縭當然不了解他的意思。
“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嚇了一大跳。”他當然不會錯過打量她神情的機會。
嚇一大跳？！苡縭偏着頭想了一下，然後突然噗哧地笑出聲。
“我當然會嚇一大跳呀！”原來他是指她方才剎那間的怔愣。
“你跟人借了部這麼貴的車子，萬一撞壞了，要賠很多錢的！”
她的表情十分認真，連微噘起的嘴，看來都是嚴肅的。
這番表情真不適合在她的臉上出現，陸克為在心裏偷偷地想着。
“原來你是想這些事。”真是杞人憂天。
不過話說回來，她還真好騙。
連他順口胡說的話，都能讓她深信不已。
看來這遊戲還是有幾分好玩之處。
“放心吧，這車子是一位好友的！”
“是朋友的？”雖說是友人的，但她還是覺得有所不妥。
由於剛認識不久，或許該說是第二次見面，她不便再多說什麼。“我想，你還是送我回住處好了。”
以免開車在街上亂晃，一旦出了事，可就不好了。
“你想回去了？”微微一驚，陸克為看着藍苡縭，心裏忍不住往黑暗面想。
她的動作未免太迅速、思想太前衛了吧？
才第二次見面，就急着邀他到住處，虧她看來還一副似洋娃娃般純真的模樣，原來是佯裝的。
“是呀，我突然有點頭暈，所以想早一點回去。”早點回家睡覺，也好過坐在一部借來的車內，整夜提心弔膽。
“那好吧！”
如果她想直接省略了那些虛偽的應對，他也樂得輕鬆。
車子在路口拐了一個大彎，他熟練地將車調了個方向，往回開。
就如前夜一樣，陸克為直接將藍苡縭送回住處。
“謝謝你送我回來。”伸手開車門，她準備下車。
前一秒鐘，她有考慮過，是否該禮貌性地邀他上樓去喝杯茶，但很快地，她否決了這樣的想法。
一來，她的屋子是間小套房，而且還小得不像話；二來，他們才第二次見面，聰明的女人不會大膽地作出這樣的邀請，而給人隨便的印象。
“等一下！”他喊住她。
她打算就這樣下車去？怎麼跟他想像的不同呢？她不是該禮貌性地佯裝一下，邀他上樓，然後……
“你還有事嗎？”她已推開了車門，一腳正跨出車外。
“是、也不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他發覺自己在剎那問似乎變笨了。是因為她的關係吧？
“你……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見她的手接下來就要關上車門了，於是他開口問。
“有事告訴你？”以縭眨着一對水璨的眼，實在不明白他的意思。
“喔！”幾秒后，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已經很晚了，你開車要小心一點！”
她想應該是這句話吧？通常朋友要離去時，是該禮貌性地提醒關懷一下對方。
陸克為愣了幾秒，因為她的話，因為她接下來關上車門的動作。
原來是他多想了，這個女人真的是單純地只要他送她回來。
“等一下！”他匆忙按下車窗，又喚住了她。
苡縭停在車邊，略彎身看着車內的他。
“還……有事嗎？”他會不會覺得她太小氣了，居然連一杯茶都沒打算請他？
只猶豫了一秒，他便開口：“你沒打算請我上去坐坐嗎？”既然她沒提，他不反對化被動為主動。
“啊？”他要上樓去！“你……”不好吧，孤男寡女的！
“我送你回來，你總得意思意思地請我喝杯茶吧？”見她的表情，這下陸克為總算能確定，她，是真的沒打算邀他上樓！
哎！曾幾何時，自己的身價竟已跌至谷底，簡直有辱他花花公子的稱號。
“喝茶？”
苡縭臉上的表情是僵硬的，呵呵強笑了兩聲，他的直接讓她驚訝。“我的屋子很小喔！”
如果點頭了，他該不會認為她是個隨便的女人吧？
雖說，她也開始有點喜歡他，也想邀他上樓去，但聰明的她，當然懂得保有女人該有的矜持。
“我不在乎小。”雙手一擺，陸克為聳肩笑着。“我住的地方也很小！”他再度說謊補充道。
小？挑高建築，外加有前後陽台，總面積大約九十坪，如果這樣的屋子也叫小，那鐵定運動場才能被稱作大了。
“喔。”以縭看着他，一點也不懷疑他的話。
在答應賭約時，她便聽說他在上流社交圈似乎頗具盛名。而能在上流社交圈中揚名，多半都是多金，要不就是才情洋溢；而他方才說車子是向友人借來的，所以苡縭很自然將他給歸到第二類。
“既然這樣……”她看起來似在思考。“那你把車子停好后就上來吧，按B15—9的電鈴。”
滿意於她的回應，他將方向盤一轉，愉快地去尋找車位了。
三分鐘不到，陸克為已停妥了車子，上到十五樓B座之九的門口，按了電鈐后，他心情愉悅地輕吹着口哨等着。
很快地，門即讓人由裏頭拉開，藍苡縭就站在門后。
“請進。”她靦腆一笑，向後退了一步。
彎腰脫下鞋子，他挺直腰桿，手上提着鞋子準備入內。
“給我吧！”以縭伸手接過他手上的鞋。
“啊？”她的動作令他愣住了約兩秒。
他以前的那些女人們，可從沒有一個會主動幫他提鞋！
他發愣的同時，苡縭已轉身推上門。
“你喝什麼呢？”沒發覺他的異樣，她開口問。
“都好。”回過神的他，隨口應着，很自然地打量起室內。
天啊，可真……真是小呀！
這屋子到底有沒有五坪呢？幾乎是站在門口，一眼就可將室內給望穿！
“烏龍茶可以嗎？”她說著，定向一個小得如洗手台一樣的廚房。
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是出於好奇或驚訝，他就是不自覺地開口問了：“那……是廚房嗎？”
這屋子是挺新，但沒想到卻小到像鳥窩。
“是啊。”她轉過身來，一手正忙於拿出茶杯和茶罐。
“你怎麼會找個這麼小的屋子？”他在屋子裏定了幾步，想着該坐哪裏。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
“你可以坐在那個小茶几旁。”她沒有沙發，因這屋子也沒有多餘的空間擺。
“你的茶。”她走了回來，不到五步。
伸手接過茶，陸克為席地而坐。“怎麼會租個這麼小的屋子？”他再度脫口問。
“親戚介紹的。”她說著，彎腰拉了個墊子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你的屋子比我大嗎？”
“嗯……”陸克為喝了一口茶，被問得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比你的大一點。”
大，當然比這個鳥窩大，至少有十倍、二十倍大吧！
“我就知道。”苡縭甜甜一笑，一副早已瞭然於心的模樣。“你的屋子怎麼可能比我大多少？”
這種市中心的菁華地段，能租得起這樣的小屋子容身，已屬不簡單了，若要比這屋子再大些，租金可是會貴得嚇死人的。
“我這屋子啊，可是費了我一番唇舌，才向親戚的朋友以低價租來的。”她臉上的笑看來很自豪。
“喔？”他亂瞟的眼拉回到她的臉上，停在她那對閃着自得意滿光彩的眼瞳。
“有多便宜？”完全出於直覺反應。
雖然才見了第二次面，但一向擅於視人的他，不禁懷疑起她的殺價本事。
“月租一萬二。”苡縭大聲地說出口。
自認聰明的她，可是有很認真地做過市場調查，這一帶的屋子租金通常高達二、三萬，要以一萬二租到房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一萬二！？”他的眉頭輕輕一攏。“向你親戚的朋友租的？”
他不禁懷疑，她是讓人給坑了，還高高興興地雙手將錢給捧上。
“很便宜吧？”她的笑容更燦爛，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我可是有打聽過的喔，這個價錢，在這三市連個浴室都租不起！”
陸克為看着她燦爛的笑容，不知該罵她笨，還是說她單純的好。
一萬二當然租不起人家的浴室呀！
因為這一帶的屋子，撇開那些豪宅不談，光是高級一點的大樓，浴室都比她這個鴿子屋大！
“可是，這廚房也太小了吧！”他站了起來，大約三步，他就來到了她方才泡茶的地方。
天啊，光是他躺着看電視的地方都比這兒大。
一沒關係啦。”苡縭呵呵笑了兩聲，站起來走向他。“反正我也不煮飯。”
這種套房怎可能炊煮呢？
泡泡茶、煮煮咖啡、烤烤小餅乾還可以，若動起鍋瓢來，不弄得滿間都是油煙才怪。
“你不會燒菜？”只是反射性地問，其實他半點也不以為意。
畢竟現在的女人，不會做菜已屬正常，會做的才算是異類。
“我會。”她大聲反駁。
開玩笑，燒菜可是她藍苡縭最擅長的，怎可被人誤以為她不會做菜呢？
“你會！？”他不禁懷疑，原本就落在她小臉上的視線就這麼焦凝着。
“你懷疑？”瞧他的眼神，一副不信的樣子。
在南部，她家可是赫赫有名的小餐館，耳濡目染下，不敢說百道菜，但要做出幾十道菜，絕對難不倒她的。
“沒有。”陸克為連忙否認，瞧她那一臉嚴肅的模樣。他腦中靈機一動，忽然想出了個好玩的點子。“不過，我倒是有個不錯的提議。”
“什麼提議？”
“不瞞你說，我最近找到了一間房子，比我之前的大了一些，有三個房間、一個廚房、一個客廳、兩套衛浴設備，但以我自己一人來說，住起來是浪費一點……”他邊看着她邊說，希望她懂得他的意思。
“你是要問我要不要分租？“苡縭沒讓他失望，很快猜出他的意思。
“是啊！”他的雙眼凝視着她，心裏忍不住發笑。“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我的三餐就讓你包，然後租金，只收你這兒的一半。”
陸克為已忍不住在心裏盤算着，接下來的日子，他鐵定不會無聊了，因為至少有她可以惡整。
“啊？”以縭臉上綻露出驚訝的表情。
不是因為被嚇着了，而是錯愕於天底下竟有這等好事！她的租金可以省下一半，而且還可以跟賭約里預定征服的男子成為室友？！
是菩薩保佑特別眷顧她了嗎？
“怎樣？”他問，腦中已有了完整的計劃。
“啊……”想說好，但是不是要故作矜持一下呢？
“要？或不要？”這一刻陸克為發現自己居然可以看穿她的心思。
“如果我說好，你會不會認為我很隨便？”畢竟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啊。
“怎麼會？”賓果，果然如他所想。“我們只是室友關係，何況，你不也說你會做菜，難道你只是瞎掰，怕被我拆穿謊言？”
對付這種腦袋簡單到可比擬為單細胞動物的女人，利誘外加上恫嚇將是最好的法子。
“我才沒有說謊呢！”果然，苡縭不服。
“那……”他的笑容慢慢地加深，等着她落網。
“好吧！”她將嘴唇咬得紅紅的，勉為其難地點頭。
“就這麼說定了。”
他說著，心思已飄到了該找誰來幫他找房子。
反正那屋子他也已住了半年，住煩了，換個環境，也不錯。
一通電話，不管夜多深、風多大，他就是有本事將人給急Call來。
拉開門，看都不必看，陸克為早已知來人是誰。
“進來吧，我想跟你算算帳。”他說著，隨即踅回客廳。
“老哥呀，我知道你生氣，但你也知道珠兒那牛皮糖有多難纏。”陸牧為很認分地推上門，他期期艾艾地跟在陸克為的身後。
“我現在不想跟你談這件事。”來到客廳，克為整個人往沙發上一躺。
半個小時前，他才由藍苡縭的屋子離開，一邊開着車，也一邊想好了，要找誰來幫他搞定“房事”。
牧為居然敢向珠兒泄露他在搞網路駭客一事，而且還將睹約之事也一併告之，所以自然地，這個找屋子的重責大任是該落到他的身上。
“你不是想談這事呀？”牧為搔了搔頭，放心地一笑。
還好、還好，大哥大人不計小人過，否則以以往的經驗，他肯定會讓人扒層皮。
“收起你那欠扁的笑容。”陸克為的眼神似在警告着，這帳往後還有得算。
“大哥……”牧為很盡責地扮可憐。
克為瞧都不瞧他一眼。“我要一間房子，不要太大，三房兩廳二衛，你去給我弄來。”
“大哥呀！”
找他弄房子？有沒有搞錯呀！
“怎樣？不肯？”克為的眸子緊瞪着眼前的人。
“不敢、不敢……”雙手合十，枚為忍痛強裝笑容。“只是現在的房產不是挺好的，你幹嘛要換間小的呢？”
他的荷包又得大失血了，大哥說弄間房子來的意思，絕不會定租，一定是要他買。
不過……如果能藉着這個機會勸大哥回家的話，爸媽給的獎勵，絕對也不少。
“大哥，你要靠近哪兒的屋子？”念頭一轉，牧為馬上改口。
就找在我們家附近，嘿、嘿、嘿，不知意下如何呀？
“我要離家遠遠的！”
看着他臉上的笑，克為已看進了他的心坎里。
“啊！”牧為的幻想破滅，雙肩一垂。
“大哥。”他伸出一手，推了推克為。“駭客人侵公司的系統，也不單是你的責任，你又何必因這事而耿耿於懷，連家都不回去？”
他這個大哥從小就是個十足優異的分子，長得高大俊逸不說，連腦容量都比別人多，比別人不知聰明幾倍，但唯獨有個缺點——
他記恨的功力也比誰都強！
半年前，公司系統因駭客人侵而導致嚴重停擺，後來雖馬上修復，但他卻為此甚為自責，且誓言揪出駭客。
為了全心全意揪出駭客，他搬離了家裏，誰知後來竟連公司也不去了。
“一事歸一事，別想勸我！”板起了臉，克為逕自走去倒水。
“那你房子？”牧為跟着他。
他端着水杯喝着。“別問那麼多，叫你做，你去做就是了！”
真狠心，要倒水，也不問問他要不要喝，渴不渴。
“想喝水，自己倒。”彷彿能看透他心思一樣，克為依舊冷冷說著。
“哦……”牧為嚇了一跳。
怎麼大哥才搬出家門半年，就已修成正果了嗎？居然能猜出他心裏想些什麼？
“如果連你心裏想什麼，我都猜不透的話，怎麼把你吃得死死的！”說著，克為隨即轉身往客廳走，留下獨自發愣的牧為。
天啊、地呀，不得了了，他的大哥是不是被妖魔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