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知道是不是梁玄毅和蕭芍妘之間太有默契，或者是他們都慣於採取逃避的方式來面對。
總之，對於辦公室里所發生的事情，他們兩人都絕口不提，依舊像平常一樣共搭一輛車上下班，他們似乎是在比誰會先沉不住氣開口提起。
“芍妘妹妹。”
剛進公司打完上班卡，就聽見會計部的張姿娜用着足以使男人銷魂的聲音，親熱肉麻地呼喚她。
蕭芍妘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硬擠出甜甜的嬌笑，強迫自己要懂得處變不驚。
“什麼事？”
“你瞧。”
張姿娜將手裏捧着的保溫餐盒推到她面前。
蕭芍妘仔細一瞧，餐盒上頭的圖案還印着一顆鑲着花邊的紅心。
“這是……”
“我煮了麻油蝦想給他嘗嘗，但是我不好意思當面會給他，今天中午你幫我拿去好不好？”俏臉泛着紅潮，小女人的嬌態在張姿娜的臉上顯露無遺。
“他？哪個他？”
“哎呀，你好討厭喔！故意裝傻，人家是要做給梁總經理吃的。”
原來是要給大哥吃的啊！
真不愧是溫婉體貼的女人，好羨慕大哥喔！
只不過……有點怪怪的。
在羨慕的情緒下還隱藏着一種她說不上來的感覺，有點澀澀的、苦苦的。
蕭芍妘甩了甩頭，企圖甩開這份奇怪的感覺，她忽地想起──
大哥不吃蝦子的耶！他的皮膚會過敏。
到底該不該說出真相呢？
她猶豫地看着那盒麻油蝦，口水不禁旺盛分泌，反正大哥不能吃，她很樂意代替他效勞，嘗嘗看張姿娜的手藝夠不夠格當他的女朋友候選人。
“沒問題，我一定幫你送到大哥手中。”
她拍着胸脯保證送到，但她可沒保證大哥一定會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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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時專送。”
中午十二點一到，蕭芍妘拎着兩個便當盒，以及張姿娜煮的麻油蝦出現在梁玄毅的辦公室內。
“什麼東西？”
“你自己看啰！”她掀開餐盒，濃郁撲鼻的麻油香立即散佈在空氣中。
“麻油蝦？”梁玄毅的臉上有些許不解。“你知道我不吃蝦的。”
“我知道啊，所以另外幫你買了個雞腿便當。”她把雞腿便當推到他面前。
“那這蝦……”
“你不吃我吃啊！這是張姿娜特別為你做的，可別浪費掉了。”說完，她迫不及待的抓起一隻蝦子送進嘴裏。
“嗯，真好吃。”她發出了滿足讚歎的聲音。“要做給心上人吃的果然就是不一樣，這蝦子可真是新鮮肥美，大哥，足以見得張姿娜為你下了不少功夫。”
梁玄毅的俊臉上出現困擾的表情。
“你說這是張姿娜做給我吃的？”
“當然，總不會是做給我吃的吧。”她和張姿娜的交情可沒好到這般地步。
“妘妘。”他嘆了口氣，“你該替我回絕她的。”
“回絕？太殘忍了，我做不出來。”
要她回絕不僅是對張姿娜殘忍，同時也是對自己的胃殘忍。
梁玄毅支手撐着下巴，另一隻手在桌面上敲打着，魅眸莫可奈何的看着狼吞虎咽的蕭芍妘。
“你替我收下餐盒、替我吃光蝦子、然後再替我把吃得精光的空餐盒還給滿懷期待的張姿娜，你可知事情的嚴重性？”
呃……被他這麼一問，蕭芍妘撥蝦殼的手倏地停止，僵在半空中。
“她會以為你欣然接受她的情意。”她低聲的回答。
“很好。”他薄唇冷冽的勾起，一副等着看她如何收拾殘局的模樣。“看樣子你明白自己闖了什麼禍了。”
“大哥，你就那麼不喜歡張姿娜啊？”
衝動的問出口后，蕭芍妘詫異的發現，這問題不是替張姿娜問的，而是她自己想知道。
不知怎麼地，她有種奇怪的預感，如果大哥的答案是肯定的，她應該、或許、可能、大概會感到開心。
身體前傾越過桌面，梁玄毅一雙誘人心魂的魅眸高深莫測的鎖住她的。
“你希望我喜歡她嗎？”他不答反問。
嚇！她倒抽了口氣，有點愕然震驚。
以前她怎麼會瞎了眼以為大哥是謙沖儒雅的呢？眼前的他看起來跟平常不太一樣，像是個準備掠奪的獵人。
事情變得好複雜喔！以前那個百般呵疼她的大哥跑哪去了？
“我……”
這問題太難回答了，她無法昧着良心說希望，更加無法說出，她其實巴不得大哥只疼惜她一人。
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她是個佔有欲如此強的人。
“哇！好香喔！”
王傑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視，也適時解救了蕭芍妘的局促。
不理會梁玄毅不耐煩的瞪視，王傑不怕死的走近辦公桌，一見到蕭芍妘手上的食物，不禁着急大呼道：“麻油蝦！太過分了，有好料的也不叫我一聲。”
他興奮地伸手掀開餐盒，卻愕然發現裏頭只剩些許湯汁。
“沒……沒了？”
蕭芍妘衝著他不好意思的吐了吐丁香粉舌，“抱歉，你晚來了一步，都被我吃光了，只剩下我手上這一隻，不過還是來不及了，它已經被我咬了一口，上面沾了我的口水，我想你大概不會想吃。”
“誰說的？我照吃不誤。”
王傑二話不說，接過她手中的蝦子，眼看着就要送進嘴裏──
說時遲、那時快，梁玄毅冷不防出手襲向王傑，硬是把他的手腕轉了個方向，將那隻被蕭芍妘咬了一半的蝦子送進嘴裏。
“你不是不吃蝦子？”蕭芍妘和王傑異口同聲地發出驚訝的疑問句。
“我改變習慣了，不行嗎？”梁玄毅不悅地沉聲道。他是在氣蕭芍妘，明明就告訴過她，不準和別的男人一起分食，為何就是記不住？
“什麼時候改的？”王傑不服氣地追問。
梁玄毅挑舋地睨着氣憤不平的王傑，懶懶地吐出兩個字：“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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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將洗乾淨的空餐盒還給張姿娜，蕭芍妘特地來到會計部。
“如何？”一見到她出現，張姿娜立即瞠大了盈滿期待光芒的雙眼，目不轉睛的看着她。“他吃了嗎？滿意嗎？他有沒有說什麼？”
“呃……”
看着那迸射出金光閃閃、銳氣千條的目光，蕭芍妘實在不忍心說出實情。
“大哥吃了，而且還吃得連最後一隻都不放過。”
她可沒說謊喔！最後一隻蝦子真的是進了大哥的嘴裏。
“真的？”張姿娜滿臉雀躍，開心的程度彷彿中了頭彩。
“嗯。”她不太敢正視張姿娜，怕心虛的眼會泄了底。
“他喜歡我的手藝嗎？”
“喜歡，而且還讚不絕口。”事實上讚不絕口的人是她。
“那太好了，他有沒有說下次想吃什麼？我很願意再次下廚。”張姿娜兀自陶醉在幸福里，儼然把自己當成是梁玄毅的小妻子般，心甘情願為他下廚做飯。
還有下次？太棒了，她又有口福了。
“嗯……讓我想想，就吃紅燒牛腩好了。”
“沒問題！今天下班后我就做，明天你可得再幫我拿給梁總經理吃喔！”
“當然、當然。”回答得很應付，其實想吃紅燒牛腩的是她自己。
“芍妘。”張姿娜忽地握着她的雙手，感激萬分地看着她。“謝謝你，你真是我的大媒人，如果哪天我順利當上你的大嫂，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大嫂？！
不知道是她太敏感還是哪根筋接錯了，聽到“大嫂”這兩個字竟會覺得刺耳，心頭也跟着悶悶的，而且，還會有種排斥的感覺。
“怎麼啦？你臉色怪怪的。”
“沒事、沒事。”
露出欲蓋彌彰的笑容，她強顏歡笑地說：“我只是在想，我這個媒人應該可以獲得一個大紅包吧？”
“那有什麼問題呢？身為大嫂的我一定會包的。”張姿娜已經開始以她大嫂的身分自居了。
“呵呵……”
蕭芍妘扯動僵硬的臉頰，抽搐的笑了兩聲后，速速揮手說再見。
她發現必須趕緊離開現場才行，否則，她的心情肯定會愈來愈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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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芍妘到公司上班至今獲得不少好評，長相粉嫩嬌甜，外加一張愛笑的臉蛋，使得她在公司里人緣頗佳，就連人事室那個冰霜美人林亭儀都直誇笑容甜美的她十分適合擔任接待小姐一職。
而她的親和形象也吸引了不少單身男性的注意，只不過，絕大部分的人礙於她是總經理的妹妹，每天都由總經理專車接送上下班，因此遲遲不敢有所行動。
客服部的主任沈君豪也是蕭芍妘的追求者之一，不同於其它裹足不前的仰慕者，沉君豪是個十足的行動派。
剛剛送走一名公司的大客戶，蕭芍妘朝着門口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才剛挺起腰，就見一個人影擋在前頭。
“沈主任！”嚇了她一跳，怎麼這人走路沒聲音的。
沉君豪耍帥地伸手撥了撥頭髮，對她露出一抹自認為最性感瀟洒的笑。
“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不好意思，我通常都等大哥，呃……我是指總經理。”她至今還改不了口。“我都是等他一起下班的。”
“凡事總有例外嘛！再說，你來客服部這麼久了，還沒幫你辦過迎新，我們幾個同事商量了一下，今晚要在‘夜色PUB’幫你迎新，你是今晚的主角，非到場不可。”
“這樣啊！”蕭芍妘偏首沉思了半晌，點點頭說：“那我先跟總經理知會一聲。”
她拿起話筒，才想按下總經理室的分機號碼時，沉君豪忽地接過她手上的話筒，放回電話上。
“外界的傳言果然沒錯？”
“傳言？關於我的？”
這可怪了，她會有什麼事好落人口舌的？
“大家都說梁總經理是你專屬的保母。”
“保母？”蕭芍妘詫異地瞠大雙眼。“總經理要是知道你們這樣叫他，他會氣瘋的。”
“所以啰，你也不想旁人是這樣看待你們之間的關係吧？雖然說你和總經理是以兄妹相稱，不過畢竟沒有血緣關係不是嗎？走得那麼近，你不怕還會有其它猜疑的流言出現嗎？就算你自己不在意好了，也該顧忌一下總經理的形象吧？”
蕭芍妘低頭沉默不語，雖然不怎麼認同沉君豪的話，但又覺得並非沒有道理。
或許，她真的不該粘大哥粘得這麼緊，她一定是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了依賴大哥的壞習性，否則怎麼會一聽見張姿娜以大嫂自居時便覺不是滋味。
“如何？我想，今晚的迎新，你會去吧？”沉君豪胸有成竹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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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還不見蕭芍妘的身影出現。
這情況反常得讓梁玄毅不得不停下手邊的工作，走到門口頻頻探望。
又等了幾分鐘，還是不見蕭芍妘搭電梯上來，梁玄毅於是拿起話筒，準備撥至櫃枱找人。
就在他要按下號碼按鍵的同時，桌上的手機鈴聲倏地響起。
“大哥，是我。”來電者正巧是蕭芍妘。
“你人不在公司里？”他憑着直覺猜測，如果妘妘人在公司內應該會打內線電話才對。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怎麼覺得大哥的聲音聽來微帶慍氣，害她不太敢開口。
“我只是要告訴你，今天不用載我回家，我和同事一起出來吃飯。”
“哪些同事？”最好不要是男同事。
“就是客服部的同事，他們說要幫我辦迎新，我不好意思推卻。大哥，你先回去，聚餐結束后我會自己搭捷運回家。”
“告訴我地點在哪？我一會兒過去。”他怎麼可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回家呢？
“大哥──”蕭芍妘沒好氣的喚了一聲，“拜託！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老是這樣在一旁顧前顧后的，我會被人家笑耶！放心，大不了找人送我回家就是了。”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梁玄毅略微回想了一下，客服部里以女性員工居多，雖然有一、兩名男性員工，不過只是團體的迎新活動應該無所謂，再說，他確實是把妘妘盯得太緊了。
真想不到，向來只有女人巴着他不放，而他卻只顧着對妘妘保護過度。
看來，在愛情里沒有安全感的那個人是他，不是妘妘。
如果說非要將感情的付出多寡放在天平上秤量的話，他敢保證，他一定是沉下去的那邊。
“大哥？”催促的聲音響起，蕭芍妘還在等着他的回答。
俊眸低垂，他撇了撇嘴，暗笑自己的痴情。
“好吧，別太晚回家了。還有，如果找不到人送你回家，一定要打電話給我。”
“知道了，我會帶消夜回家的。”
掛掉電話后，梁玄毅不禁陷入沉思中。
對於年輕如朝陽般亮眼的蕭芍妘，握得太緊了怕她會窒息得想逃，握得太松又怕她展翅高飛，從此失去蹤影。
他很清楚一件事，對於她，他一輩子也放不下心來，即使要他一生伴在她身邊守護着她，他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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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新聚餐進行到晚上十點鐘左右，蕭芍妘便表示要先行離去，她怕梁玄毅為她等門。
大概是從高中開始的吧，不管多晚，只要她還沒回家，梁玄毅都會等到她回家后才肯回房休息。
為了怕他等得太久，蕭芍妘十點一到便宣稱要回家，可偏偏大夥玩得正起興，說什麼也不肯放她走，就這樣又笑又鬧拖到將近午夜十二點。
站在PUB門口，蕭芍妘低頭看了一下手錶，粉色的朱唇不由得高高翹起。
她懊惱地嘟嚷着，“真糟糕，都已經這個時間了。”
從PUB門口走到捷運站約莫要花十分鐘，坐車要十五分鐘，下了車再走到家也要花十分鐘，如此一來，等她回到家時都已經十二點多了，大哥不擔心死才怪。她本想找同事載她一程的，偏偏大家都不順路，她也就不好意思麻煩人家。
“還是找大哥來載我吧。”
這個念頭才剛浮現，還沒來得及掏出手機時，一輛白色轎車便停在她面前。
車窗搖了下來，裏頭的人是沉君豪。
“我有這個榮幸送你回家嗎？”
這個機會是他刻意製造的，請其它同事配合拖延蕭芍妘的回家時間，等到聚會一結束便要大家做鳥獸散，如此一來，他才有機會送她回家。
歸心似箭的蕭芍妘想都沒想便坐上沉君豪的車。
“好感動喔！還好你願意載我。”
她感激不盡的望着沉君豪，情竇未開的她，對於異性壓根沒有多餘的防備心，當然也察覺不出這是沉君豪刻意製造兩人獨處的機會。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代替總經理，天天接送你上下班。”
沉君豪以為這樣的暗示已經夠明顯了，接下來他預期會看到蕭芍妘俏臉羞紅的畫面，只不過──
他錯估了她，只見蕭芍妘連忙揮手拒絕，一點也聽不出沉君豪話中的含意。
“不用了，我有大哥載就夠了。”
“那不一樣。”沉君豪偏過頭，深情款款地注視着她。“他是你大哥，所以順道載你，而我是因為想親近你，所以願意接送你。”
“呃……”蕭芍妘整個人呆住了，久久無法言語。
救命啊！那是什麼眼神啊？看得她雞皮疙瘩不斷冒出。
喔唷！蕭芍妘在心底暗叫不妙，聽到這裏，就算她想再裝傻都不行了。
她突然有些後悔上了他的車，早知道她寧願自個兒搭捷運回家，也好過在這兒聽沉君豪說些肉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