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前從不覺得愛蓮娜看着她的眼神有什麼不對勁,也不知道是被霍恩的話給影響還是怎麼樣,反正陸芷兒就是覺得不自在。
“崔迪,你今天不用上班嗎?”愛蓮娜開口打破了飯桌上的沉默。
嚴昊神色自若的聳了聳肩,“芷兒有點不舒服,我在家裏陪她。”
聽他說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陸芷兒瞄了他一眼,她還真有點佩服他。
“身體不舒服?”愛蓮娜瞄了陸芷兒一臉,“我照顧她就好了,你一個大男人可不能荒廢工作。”
“不用了,公司的事我會交給強森,芷兒我自己照顧就好。”
他護着她的樣子就好像母雞護着小雞似的,陸芷兒低頭竊笑,似乎與她安全有關的事,嚴昊都能自立自強了。
愛蓮娜的目光疑惑的穿梭在兩人之間,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勁。
“隨你吧!”她將眉一皺,不快的說。
“待會吃完飯你上去躺一下,若身體好些了,我就陪你去看婚紗。”轉向陸芷兒,嚴昊溫柔的說。
她聳了聳肩,“好啊。”
“婚紗?!”愛蓮娜的聲音拉高了八度,“什麼婚紗?”
看到她的反應,嚴昊一驚,正要開口,卻被陸芷兒給搶先。
“我們要結婚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她沉下了臉,“這麼快?”
嚴昊按住了陸芷兒的手,要她不要開口,“是啊,你會祝福我們吧?”他柔和的看着愛蓮娜問。
她眼底閃過狂怒,“這算什麼?”她的聲音很冷,“英國方面已同意我們解除婚約嗎?比爾同意嗎?”
嚴昊沒說,陸芷兒也沉默。
愛蓮娜見他們不言語,以為自己踩到了兩人的痛腳,“你們要結婚,還是先過比爾那一關吧!”
她砰的一聲站起身,踩着忿恨的腳步離去。
嚴昊與陸芷兒對視了一眼。
“算了。”她不是很在意的說道:“她生她的氣,我們看我們的婚紗。”
聽她這麼一說,嚴昊露出坦然的笑容,他還擔心芷兒會跟愛蓮娜摃上。
陸芷兒也不是獃子,雖然愛蓮娜的態度引她不快,但她不會笨到去跟她挑釁,她還沒忘記前世的自己因為逞口舌之快而得到的教訓。
※※※
不理會愛蓮娜的意見,他們將她給丟在家裏,去過甜蜜的兩人世界,一直到用過晚餐才回家。
不過一進門,嚴昊和陸芷兒當場楞住。
陸芷兒父母珍藏的萬壽花瓶已破碎的躺在玄關處,陸芷兒在嚴昊還來不及反應之前沖了進去。
裏頭的情況更糟,巨大的束腰寶座被推倒,瓷爐、大瓶無一倖免,就連清朝郎世寧的墨寶也被撕得粉碎。
她的心一陣震顫,這一切可是父母生前用盡心思所收集的東西,她眼睛一花,在她身後的嚴昊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芷兒,冷靜點。”他緊張的安撫。
“遭小偷了嗎?”她喃喃自語的問。
不像!眼前的景象,小偷只會偷東西而不是破壞東西。
此時,書房傳來東西碎裂的聲音。
在嚴昊還來不及阻止之前,陸芷兒已經一馬當先的沖了進去。
書房裏滿是古書和古畫還有一些名貴的瓷器,若全都毀了,以後到了九泉之下她可不知該拿什麼顏面見父母了。
“愛蓮娜,你搞什麼鬼?”一進書房,她便見到愛蓮娜拿着一座紫檀木做成的佛塔高高舉起。
愛蓮娜見到她,眼光閃過怨忿,索性將佛塔用力擲向她。
嚴昊連忙拉過陸芷兒,佛塔的尖端險險劃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細微的血痕。
“愛蓮娜!”他冷下眼,用力拉過她,“你在做什麼?”
她看到他的目光先是一驚,接着忿怒的喊道:“你知道我有病,所以不要我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嚴昊緊握着她的手腕,怕她去傷害陸芷兒,“不管你有沒有病,我都不會要你。”
“你騙人!”她大吼。
她打電話回英國給比爾,原本是想要他替她主持公道,誰知他竟然說,特爾家高攀不上她,請她不要再打擾他們一家,尤其是崔迪。
她掛上電話之後,直覺的打電話回家,果然如她所料,比爾知道了她的病史,所以不要讓她進特爾家家門。
她狂亂的模樣使陸芷兒心驚,這一幕似曾相識。她揉着自己的太陽穴,看着亂成一團的書房,臉色慘白。
“都是你這個狐狸精,要不是你,崔迪也不會不要我!”
“不要扯上芷兒!”嚴昊從後頭瞄了一眼,就見陸芷兒一副快要昏厥的樣子,“芷兒,你先回房去。”
她嘆了口氣,轉過身,不想再對着這樣的場面,她心慌意亂的想逃避,至少眼不見為凈,沒看到就能自己,父母的遺物還完好無缺存在。
“你別走──”
“愛蓮娜,你冷靜點!”嚴昊用力的搖晃着她,語氣森冷,“別那麼不懂事,我跟你之間本來就沒有愛情,你很好──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誰說我們沒有愛情?我愛你!”
“不,你不愛。”他嘆了口氣,“你只是咽不下一口氣,不想讓屬於你的東西被搶走罷了。你根本不愛我,等你冷靜下來之後,你就會明白。”
愛蓮娜忿怒的瞪視着他,沒再掙扎,看她似乎冷靜了下來,嚴昊這才鬆開了對她的掌握。
“回英國去吧。”他柔聲的說道,“我們以後還會是朋友,我與芷兒會謝謝你的祝福。”
“不。祝福?!我為什麼要祝福你們?”她的眼底驀然閃過狂亂,“她不配得到你,你是我的!”
她衝進他懷裏,用力的吻着他,嚴昊驚愕了下,隨即將她給推開,他嘗到了血腥的味道……
“你竟然推開我?”她難以置信的瞪視着他,都是那個陸芷兒……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該死女人!
她吼了一聲,沖了出去。
芷兒?!嚴昊心中的警鈴大作,他連忙追了出去。
愛蓮娜一把拖住正打算上樓的陸芷兒。
她踉蹌了下,跌坐在地。
“愛蓮娜!”嚴昊震怒的推開愛蓮娜,他從未打過女人,但若她再繼續胡鬧下去,他可不敢保證自己不會破戒。
陸芷兒惶恐的縮在他懷裏,她膽戰心驚的看着愛蓮娜,這個高大的外國女子嚇壞了她。
嚴昊緊摟着她,不讓愛蓮娜再靠近她。
就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刻,門口出現了個不識相的人──
“芷兒,你的門怎麼沒關?”柳靖亞興匆匆的沖了進來,手上還揮舞着一樣東西,“你看看,我替你找到了什麼?你爸媽的那把古劍!我上網去幫你找到的,原來你不小心把它給丟了,收垃圾的老伯看它好像挺值錢的,就把它給帶回家,剛好他兒子有上網,知道我在找,便把它賣給我,不過它斷成兩截了,你想,我們可以修好它嗎?不過也無所謂,反正能找到就算走運了不是嗎?”
走運?!陸芷兒的身軀頓時僵住。
她緩緩抬起了眼,瞪着興奮的柳靖亞,若還留得下這條小命,她第一件事就是把阿亞給宰了!
柳靖亞這才注意到眼前的一團亂。
“這是怎麼回事啊?”他愕然的問。
“帶着那把該死的劍滾出去!”嚴昊對他吼道。
柳靖亞被這麼一吼當場震懾在當場,無法動作。
“死阿亞,你還不走──”
他被陸芷兒震耳欲聾的聲音一嚇回過了神,退了一步,正要動作時,愛蓮娜的速度比他更快。
“別把劍給她──”
嚴昊的話還沒說完,柳靖亞手中的古劍就被愛蓮娜給搶了過去,而另一截斷掉的劍刃孤零零的留在他手裏,他則硬生生的被推倒在地。
“你這個白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嚴昊火大的看着皺着一張臉跌坐在地上的他。“竟然搶不過一個女人!”
柳靖亞一臉無辜的看着眼前的情況,他以為自己替芷兒找回了古劍,她會開心,誰知道……
陸芷兒無法言語,臉上毫無血色。
“你怕它?”愛蓮娜故意在她面前揮動着斷劍。
她臉色大變,更縮進嚴昊懷裏,古劍雖然斷了,但好歹還是個利器,誰知道會不會突然不長眼的飛向她。
嚴昊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他將陸芷兒拉到身後,用自己的身體護着她。“愛蓮娜,把東西放下,你會傷了自己。”
“傷了自己不更好?”愛蓮娜失神的喃喃自語,她將斷劍給舉起,在光線的照射下,它發出森冷的光芒,“你們不是要我的祝福嗎?我就用鮮血祝福你們,你們要結婚,就踏過我的屍體吧!”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陸芷兒意外的看着愛蓮娜正將斷劍刺向自己,她應該是拿劍殺她,而不是殺她自己啊!
在嚴昊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她突然衝上前去,阻止愛蓮娜的動作。
“你別傻了,幹麼自殺?”她嚷着,“男人再找不就好了嗎?”
“你放開我!”愛蓮娜才聽不進任何的話語,她想推開陸芷兒,但亦衝過來的嚴昊卻用力扳住了她的手腕,不讓她做傻事。
不過陷入瘋狂狀態的愛蓮娜力氣大得嚇人,兩人都搶不下她手中的斷劍。
“阿亞,你還在發什麼呆,還不快來幫忙!”陸芷兒對還楞在地上的柳靖亞怒吼了一聲。
“喔!”他忙不迭的站起身,將手中的劍刃給丟掉,沖了上前。
但陸芷兒早該猜到柳靖亞這個人,只要不要壞事就好,千萬不要指望他能幫什麼大忙。
就見慌張的他被地上散落的物品給狠狠絆了一下,然後整個人摔進拉扯成一團的三人之間。
一時,尖叫聲四起,然後一片詭譎的寂靜……
“他媽的,你是豬啊!”再怎麼好脾氣的人遇上柳靖亞也火了,嚴昊瞪着壓在自己身上的他,“還不起來!”
柳靖亞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
嚴昊跟着起身,愛蓮娜被兩個大男人這麼一壓,幾乎不能動彈,只能呻吟得蜷縮起身子。
而側躺着的陸芷兒卻一動也不動。
“芷兒?!”嚴昊的心震了一下,連忙喚道。
她的頭動了一下,見到她大睜的眼眸,他鬆了口氣,“你怎麼了,突然不動,嚇了我一跳。”
“我也嚇了一跳。”她一笑,“昊──我算不算是愛你的女人?”
嚴昊蹲了下來,不解的看着她,“當然!”他的手摸向她的臉,立刻發現她的唇色有些不自然的蒼白。
“我這樣,算不算死在愛你的女人手中?”她的身軀微側。
就見那把斷劍被她緊握在手裏,硬生生的刺進了腰際,鮮血染紅了白色地磚,刺目的色彩使嚴昊的眼眶泛紅。
“別哭啊!”陸芷兒的笑容已經有些虛弱,“死在自己……手裏也怨不得人了……”
他吼了一聲,用力抱起她沖向外頭,急速的送她去醫院。
激烈的搖晃使她的意識漸漸模糊,腰間的痛處緩緩消失,陸芷兒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奇異的,竟然有股輕鬆的感覺……
※※※
這是什麼聲音?
黑暗之中,有陣聲音牽引着陸芷兒,她緩緩隨着樂聲前往,是笛聲……凄楚的曲調令人不由鼻酸。
然後天空突然大放光明,入目的是一大片草原。
很美、很亮……她自在的飄在青翠的草地上。
遠遠的,一間草屋前,一個孤零零的身影佇站在那裏,凄涼的笛聲由他的方向悠然傳來。
心如同針在扎似的,她到了他身旁。
她打量着他,嚴昊?!不、不是嚴昊,是──
“拓天?!”她輕喚,但他似乎無所覺。
笛聲戛然而止,他放下笛子,她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一座很精緻的墳,碑上刻着──愛妻陸芷兒。
然後一個轉眼,天黑了、天又亮了;秋天走了、冬天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她就如同看電影似的,看着光陰的流轉,不變的是同樣的一個男人,守着沒有生命的土墳。
淚水流了下來,她伸手想碰他卻撲了個空。
“你怎麼那麼傻?”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樣子,陸芷兒的眼淚更是狂肆奔流。她跪了下來,蜷曲起身體,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前世的他嗎?為了她終身不娶,為了她孤寂終老一生,她覺得自己愧對他。
“芷兒!”
她聽到他在喚她了,抬起了頭,就見他蒼白着臉,咳嗽着。他病了,不該站在寒風中看着不會回應他的墳。
他摸着碑上的文字,不停的呼喚着她。
他的身軀晃了下,陸芷兒驚呼了聲,想伸出手扶他,但卻使不上力,只能無奈的看着他跪倒在地。
她跪在他身旁,無力的看着他的生命消逝,他還那麼年少,為什麼?她的心越來越痛,痛得再也不能忍受,尤其是看到他死前嘴角所掛的笑容。
只因死亡,可以讓他再見到她。
“不要──”她尖叫了聲,陷入黑幕之中。
※※※
陸芷兒睜開了眼,眼前是不熟悉的景象,腰側的痛令她不自覺緊閉起了眼,呻吟了一聲。
“芷兒……芷兒?”在病床旁的嚴昊聽到她的聲音,立刻握住了她的手,“你終於醒了!”
他拉着她的手親了又親,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再睜開眼,一看到他,陸芷兒的眼眶紅了,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你怎麼了?”他緊張的問:“傷口痛嗎?”
她搖搖頭,淚水滴落下來,“我看到了你……”
嚴昊不解的望着她。
“我就在這裏,你當然看到了我啊。”他摸了摸她的額頭,懷疑她的腦袋是否摔壞了?
“不是這個你,”她哭哭啼啼的說,“是前世的你,為了我終身不娶的你!你是個獃子──你好可憐,你就死在我的墳前……”
他抹去她的淚水,眼底滿是對她的心疼,“別再想了,你作夢了。”
“我才沒有!”那個景象再真實不過了。
他遲疑的露出一個笑容,“好吧。你沒有,但我前世為你終身不娶又如何?這是我願意的,不是嗎?”
“可是──”她哽咽了聲,哭得更大聲。
無奈之餘,嚴昊也只能在一旁安撫着她。“別再哭了,你才剛醒,需要好好休息,再哭下去會更虛弱的。”
她不聽他的話,依然盡情的哭着,嚴昊只好由着她了。
好一會之後,哭聲緩和了下來,她靜靜倒在他懷裏。
他的手輕揉的順着她的發,看她止住了淚水,他着實鬆了好大一口氣。
陸芷兒看了看四周,“這裏是哪裏?”她哽咽的問。
“醫院。”他輕聲的說。
她吸了吸鼻子,“我怎麼在這裏,我沒死嗎?”
聽到她的問話,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當然沒有。”他沉着聲音回答。“若你真的死了,哭的人應該是我吧!”
“別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她不以為然的瞄了他一眼,“我是個病人。你可以抱抱我嗎?”
他小心翼翼避開了她的傷口,像是抱着珍寶似的摟着她。
她放鬆自己在他的懷裏,聞着熟悉的味道,前世算是她負了他,今生──她一定會好好守護着他。
“愛蓮娜被她家人帶回英國了,”輕撫着她的秀髮,嚴昊喃喃的說,“至於那個柳靖亞──”
提到這個獃子,陸芷兒回復了些許精神。“你放心吧,我會宰了他!”
聽到她的話,他忍不住輕笑出聲,“老實說,現在他正跪在病房外。”
“什麼?”她吼了一聲,但卻因為牽動傷口而痛得皺起了眉頭。這柳靖亞的腦子到底正不正常啊?
“別激動。”他安撫着她,“我也叫他別跪了,但他說:他對不起你。我拿他沒辦法,所以──”
“你就任由他跪?”
“也不是,”嚴昊的口氣有着無奈,“我找了他的男朋友來。”
“然後呢?”
“然後?”他嘆了口氣,“他們兩個一起跪。”
陸芷兒忍不住對天一翻白眼,“難怪他們兩個會成一對,都是豬。我還沒死,他們幹麼跪我?存心咒我嗎?你去跟他們說,他們要跪,乾脆去跪總統府!”
“你是這麼認為嗎?”嚴昊笑了笑,“我去跟他們說。”
“嚴昊──”見他作勢要離去,她沒好氣的吼了一聲。若他真的去說,那兩個獃子可能真的會去跪總統府。
“別吼、別吼。”他親密的再次摟住了她。“我不會去說的。現在我才不想離開你半步。”
他可還沒從失去她的恐懼中回復,他只想摟着她,直到安心為止。
感受到她溫熱的身軀在他的懷抱里,這輩子,他怎麼也不會放手了。至於那把該死的古劍,他已經叫人親眼看着它被火燒毀,肯定不會再出現。
陸芷兒把玩着他的手,聽着他沉穩的心跳。
就讓阿亞他們再跪一會好了,現在她只想好好窩在嚴昊的懷抱里。
這輩子,她真是栽在這個溫柔男手中了……但她心甘情願,前世的不幸會被今生的幸福填滿的。緊握着他的手,她信心滿滿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