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韻庭眼睛一睜開,有一剎那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最後,意識才一滴一滴的沁人腦海中。

“我沒事。”韻庭抬起手,謝絕了Don要扶持她的手,憑自己的力量坐了起來,只是頭依然有些暈眩。

“讓醫生看看吧!”Don難掩其關心的神色,他看得出韻應在志華的心中是一塊珍寶,他可負擔不了這塊珍寶有個萬一。

聽到Don提起,韻庭才留意房內還立着一位年近半百,頭髮已見花白的中年人,這應該就是Don口中所言的醫生吧!放眼望去,沒有Alice的身影,為此,韻庭感到鬆了口氣。

“不用了。”韻庭微微搖搖頭,“我很好,今天早上因為匆忙出門,所以沒有吃早餐,中午又沒吃飯才會這樣,不用這麼大費周章。”她的目光移到醫生的臉上,“謝謝你!”

Don看着韻庭堅決的神色,最後放棄的聳聳肩,轉頭看着醫生,“她已經沒事,謝謝你跑這一趟。”

醫生的目光來回穿梭在Don和韻庭之間,似乎不太認同他們要他離去的話語,但最後他拿起自己的醫療箱。

“那我就先走了,這位小姐,”他看向韻庭,“你的臉色不太好,最好到醫院檢查、檢查比較好。”

韻庭點點頭,“我知道,謝謝。”

“那就告辭了。”醫生看出韻庭的堅持,只好轉身離去。

門一闔上,Don立刻說道:“對不起!Alice她……”

“我沒關係。”韻庭嘴巴雖然這麼說,但心中還是沒辦法躲開那種被背叛的感覺,“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管是怎麼回事,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拿了張椅子放在床邊,Don生了下來,“你知不知道其實都無所謂,所以你就別再問了,沒必要。”

“你跟志華認識多久?”韻庭靠在床頭,她在Don的身上找到了些許志華的影子,聽說相處久了,往往會互相影響,她猜,Don與志華應該交情匪淺。

“很久。”Don露出一個深思的表情,“忘了有多久了。我在大學時跟他認識,他的座位就在我旁邊,”他的雙手握拳,擱在自己交疊的大腿上,“從小到大,我找不到一個可以比得上我的人,我一直堅信着我是強者,但他打破了我的堅信,一個東方的男人,行事果斷、獨立。”

“你確定你口中所言的人是戚志華?”韻庭很難想像志華的行事會果斷,說他獨立,她相信,但行事果斷?!

“嗯!”Don肯定的點點頭,“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兩個大二的時候,為了存錢自己創業,我們兩個平均一天睡不到四個小時,除了上課以外,我們拚命的打工,連Waiter都做,一直到畢業,我們兩個的經濟還是不行,所以還在別人的事務所工作了大概兩年。”

韻庭有點難以相信現在自己所聽到的,她不了解Don的家境,但至少她知道,若是志華開口,她想,幫他開家事務所應當不是太難的事才是,而她也一直以為,志華的成功有一半是來自家庭的支持,但今天看來……韻庭收回心神,繼續聽Don接下去的話語。

“不過也因為這兩年,讓我們累積了許多人脈關係,所以我相信Dicson和我一樣,不後悔這兩年的歲月,之後的一切還稱得上順利,我們自己的事務所營運不錯。對於Dicson我只有一個遺憾,就是因為我的關係讓他認識了Alice。”

韻庭眨了眨眼睛,不解的搖搖頭,讓志華認識Alice跟他自己有遺憾,實在畫不上等號。

“Alice的佔有欲強,我想是跟她的母親學的吧!”Don冷冷的哼了一聲,“總之,大概就在我們事務所工作上軌道那一年吧!Dicson陪我回家過一趟,就纏回了這個麻煩。”他似乎頗覺苦惱的順了順頭髮。

“你怎麼能這麼說?”韻庭中立的開口,“若是志華……不喜歡她的話,他們兩個也不會在一起。”

Don考慮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記得中國有句話,男追女隔屠出,女追男隔層紗,有的時候,就是這個道理。我可以肯定一點,志華喜歡Alice,但他並不愛她,一個人在國外,總是希望身旁有人陪伴,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這種感覺,一種……該算是寂寞的感覺吧!而Alice,她剛好就在身旁,她──對你,構不成任何威脅。”

“我不管她是否能對我構成威脅,就單單聽你這麼說,志華不是太過分了嗎?”韻庭說不上來心中交雜的矛盾情感,“他算是欺騙了Alice,因為他寂寞,所以他找了個人陪。”

“我該不會是把事情給弄擰了吧?”Don露出一個笑容,“這不算是欺騙。”令人吃驚的事,Don搖了搖頭,彷佛Alice根本不是他妹妹似的,“我知道得很清楚,一開始Dicson和Alice在一起,本來就是各取所需,當他們同居的時候,Dicson在NewYork的杜交圈已經頗有名氣,Alice也因為這層關係,得到很多,”Don露出一個諷刺的表情,“沒想到我不幫她,她一樣有辦法,就像她母親一樣,永遠有辦法。”他看着韻庭的臉,“不要因為她的出現而對志華的感覺改變,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韻庭不懂Don這對兄妹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情仇,但她真的不知道Alice那股信誓旦旦要奪回志華的氣勢到底從何而來?若事情真像Don說的一般,志華與Alice兩人在一起只是各取所需,那為什麼現在……她感到頭痛。

“她到底想要些什麼?”韻庭強迫自己問道。

“你沒事吧?”Don一看到韻庭的臉拜然變得蒼白,不由着急的問道,“我去找醫……”

“不用!”韻庭深吸了口氣,“我只是有點頭痛,一會兒就好,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嗎?”

“錢。”

“啊?”韻庭像是沒聽清楚似的。

“為了錢。”Don低下頭,看着自己交疊的雙手,“這又是一大諷刺,不要說他在台灣、在戚家所擁有的財富,你或許不知道,”Don看着韻庭,“我與他不單在美國有家事務所,在法國、西班牙還各有個葡萄園,甚至在台灣我們都有投資。直到前幾天,就我所知,法國和西班牙營業不錯,在台灣,當然也不壞。我們工作、理財都有一個專門的經紀人。”看出韻庭眼底的訝然,Don不由一笑,“很驚訝嗎?所以我佩服Dicson,他一直知道他自己想要些什麼?而他似乎也從沒失敗過,但他惟一輸的一次,就是因為Alice。”

“你是說那件官司的事嗎?”韻庭認為自己躺夠了,便拉開蓋在身上的毯子,站了起來,“我沒關係。”韻庭一看到Don擔心的神色,立刻說道。

Don看着韻庭也沒有堅持,就請她坐到起居室的沙發上。

“其實真正的狀況是什麼我並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一點,不要相信Alice,她絕對不會因為志華沒時間陪她而把文件給藏起來,我看比較有可能的是,志華不願幫她做什麼事情,她才想拿這個作報復。”

“你對你的妹妹評價不高。”韻庭不能理解Don的心態,她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雖然有時會很氣他們,但氣頭一過之後,她依然覺得他們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和弟弟。

Don攤了攤手,“我跟她根本不親近,志華十三歲被送到美國,而我十歲就到了美國。志華是志願的,我是硬被送去的,所以找跟Alice相處的時間一向不多,但這些時間已經足夠讓我了解她了。”

“十歲?!”韻庭搖搖頭,“你不是美國人?”

“我是西班牙人,我出身於Madrid,我的家族是個西班牙古老的家族。”Don搖搖頭,不是很想提及自己的事,“總之就是Alice把文件給藏了起來,讓志華敗了那場官司,不過這樣也好,她嘗到了苦果,Dicson離開了她,我想這是Dicson這次失敗,所得到的最大的好處。”

韻庭想起了第一次與志華見面時,那時他剛好從美國回來,她沒想到他是為了這個原因回台灣,若她知道……若她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安慰他還是將他推得更遠──一個謎樣的男人。

Don對韻庭揮了揮手上的雪茄,韻庭搖搖頭,表示不在意,Don才點燃它。

“這件官司敗訴,但這原本可以勝訴的,”吐出一口濃烈的煙霧之後,Don才繼續說道:“到最後竟然會發生令人意想不到的的敗訴,且是個掛牌律師本身致命的錯誤,你可以想見他所遭受的責難,我認識他那麼久,還沒見他那麼沮喪過。”

韻庭的心,一陣揪然,“所以他就同台灣了?”她猜。

Don搖頭,“不是因為這件事,我還記得那場官司之後的第二天──下了冬天的第一場雪。很晚,大概快午夜吧!我記得不是很清楚,我因為一份文件忘了拿,回到事務所,看到他辦公室的燈還沒熄,我想,他可能是為生平的第一場敗戰而難過,所以想找他去喝一杯,進了他辦公室,才看到他不省人事的躺在地板上。送他到醫院之後,才知道他有心臟病,心肌梗塞,之前他就有說過,他常覺得胸口刺痛,我叫他看醫生,他卻推說沒時間,認為可能只是人累了,所以到最後就……若再遲一點,今天你可能再也看不到他這個人了。”

韻庭聞言,臉上一變。

“而且雖然說事務所是屬於我們兩個,但他的工作量卻高出我一倍,因為他熱愛工作,很奇怪的人,對不?”Don似乎因回憶而一笑,“有時連不需要他親自出馬的官司,他因為有空閑,他就從別人手中接過來,我不懂他怎麼受得了?”Don嘆了口氣,“而事實證明,他的腦受得了,但他的身體受不了。”

心臟病?他到底瞞了她多少事?韻庭緊閉了下雙眼,想告訴自己說這些事不重要,但心中卻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韻庭站起身,不曉得自己該不該後悔問了那麼多,知道得愈多,才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了解過自己所嫁的男人。

“你再坐會兒吧!”Don伸出手,阻止了韻庭的離去,“我想,Dicson應該快來了。”

“他……”

“你剛暈了過去,我擔當不起你有個萬一,所以我打電話給了Dicson,你應該不介意吧?”

“沒關係。”韻庭說道,“若他來,就說我走了,我想靜一靜。”

“那些只是過去的事,”Don握住韻庭的手臂,輕聲表示,“則讓它影響你,不然我會後悔告訴了你這些話。”

“在你眼中或許事情早就已經過去,但在我心中,它卻是現在,甚至是未來。”韻庭微微露出一個苦笑,“我一直以為婚姻是信任,所以我從沒懷疑過他對我說過的話,有時甚至他不能說服我,可是我卻想辦法說服我自己,因為我相信他,所以找不相信他會騙我。”

“他沒騙你,”Don連忙表示,“他只是不想傷害你。”

“傷害?”韻庭真不知自己該笑還是該哭,“他說過一輩子都不會傷害我,但他沒有想到,等到有一天紙包不住火的時候,我受的傷害最大。”

看到她的樣子,Don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緩緩的鬆開自己在韻庭手臂上的掌握。

“再見。”韻庭對他微點了下頭,“你是個好人,志華一定很慶幸自己交了個好朋友。”

Don聞言,但笑不語,默默跟在她身後。

※※※

“Alice?!”電梯門一開,志華正打算往前沖,卻吃驚的看着半靠在牆壁上的人,腳步硬生生的停下來,“你怎麼會在這裏?!”

“等你啊!”Alice一笑,緩緩的走向他,“你好狠心,回台灣之後,連通電話都不給我,”她抬起手,輕畫過志華的臉龐,輕聲的開口:“我好想你。”

“別這樣。”志華不着痕迹的退後了一步,讓Alice的手撲了個空,“韻庭──我太太呢?”

Alice看到志華的舉動,臉上不由一沉,聽到志華的問話,眼光恨恨的微瞇,“你太太?!叫得真順口。”

“我們已經是過去式了,你應該知道的。”志華冷靜的跟Alice講理,與她相處許久,他了解Alice一旦情緒失控,是很容易歇斯底里,而現在韻庭就在這附近,他可不敢冒險。

“過去式?”Alice冷哼,“我看只有你認為這是過去式吧!我可不認為,我想,你的那個女人也不認為。”

“你說什麼?!”志華原本打算跟她講理,但聽她提及韻庭,不由抓住她的手問道,“你是不是跟韻庭胡說了些什麼?”

“我沒胡說!”Alice壓根不在乎被他捏住的手腕,“我只是跟她說實話而已!”

“你──”志華鬆開自己的手,不願再與她多談,“韻庭人呢?”

“我不知道。”Alice似乎十分享受的看着志華着急的神色,但她一聽到Don房間所傳來的些微聲響,她嘴角輕扯出一個笑容。

她的母親是個輸家,爭了一輩子,還是人家不能公開的女人,爭了一輩子,卻什麼也沒有,現在還在跟那該死的家族爭,她不會重蹈這個覆轍,她要贏更何況上個月她知道自己竟拿不到一點遺產,家產全都如數給了Don,她不甘心,為什麼她什麼都沒有?Alice毫無預警的衝進志華的懷中。

志華吃了一驚,因被Alice強力的撞擊,而連退了好幾步,後腦結結實實的撞上了牆壁,他隨即感到後腦傳來的刺痛,正想開口問Alice搞什麼鬼時,她卻厚顏無恥的吻住他。

志華皺起眉頭,設法推開她,但Alice好象是打定主意似的,硬是不肯離開他的身上。

“Alice......”志華感到心中的肝火漸升,但他的怒氣卻絲毫不影響Alice,她的舌頭乘機在他的口中極盡挑逗。

“志華?!”

“Dicson?!”

志華聽到驚呼,抬起頭,不敢相信韻庭會挑這個時間出現,現在可說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次他也不在乎用力是否會傷了Alice,奮力一堆,便把Alice給推開,而Alice被他推得踉蹌了幾步,但志華根本就不在乎。

“我可以解釋!”志華連忙說道。

“我不想聽!”老天,韻庭想尖叫。

她搖搖頭,想他不想的就往電梯的方向跑,拚命的模樣,就好象希望能藉此甩開方才所見的一切,事實證明,她並沒有想像中的大方,方才與Don一席的談話,還在她的心中餘波盪漾,現在卻又……她死命的按着電梯旁的圓鈕,但電梯卻還是停在五樓,硬是不肯上十五樓。

她放棄等電梯,轉頭就往安全門的方向跑去。

“韻庭!”志華叫了一聲,眼光銳利的瞪了Alice一眼,“不要讓我再看到你,我原諒過你一次,若你傷害她,我就……”

志華飛快的跟在韻庭的身後,在十一、二樓間攔腰抱起她,阻止她再繼續沒命的往前沖。

“你放開我!”韻庭氣喘吁吁的搥着志華的肩膀,“你是騙子,你為什麼瞞我那麼多事?”

志華咬牙忍受韻庭的搥打,直到她的力量漸漸流失,他才輕聲的開口:“剛才的事我可以解釋。”

“解釋?!”縱使沒了力氣,但韻庭的口氣依然激烈,“你永遠都有解釋,你是當律師的,你的口才好,我說不過你,但我可以選擇不聽吧!”

“韻庭,你到底怎麼一回事?”志華深怕她誤會,“我跟Alice沒什麼的,剛才是她突然吻我,不關我的事。”

“我不管你們怎麼樣,我不想知道。”韻庭氣憤的推了他一把,“我只要你放開我,我想一個人靜靜。”

志華深深的看着韻庭難過的眼眸,心不甘、情不願的緩緩放開她。

“到底怎麼回事?”志華冷靜的問。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了。”韻庭像是埋怨又像是不舍似的瞥了志華一眼,便繼續往樓下走去。

志華看着韻庭離去的背影,強迫自己不要追上去,他緩緩的跑上樓,與韻庭走相反方向,他想在與韻庭談話前,知道韻庭方才口中所言──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事。

※※※

這幾天,韻庭感覺自己就像是做賊似的,她放棄騎機車上、下班,而是哀求蘇麗雯開車接送她。

原因無他,只因為她現在在躲志華,她已經當了數天的逃妻,這幾天,志華並沒有出現,倒是筱若、念慈、奷珣像打人海戰術似的天天跑到學校來,利用下課的十分鐘來纏着她,她想若不是大嫂鄀君生產,可能她也會拖個肚子來醫院找她,要她回家。

昨天聽筱若的意思似乎志華已經忍不住,決定用扛的都要把她給扛回家,今天是她上課的最後一天,她還真有點擔心會遇上志華,不過一顆忐忑的心一直到下課,都沒見到志華。

“想什麼?”蘇麗雯將車子開往韻庭居住的地方,“你最近怎麼怪怪的?該不會跟你那個帥哥老公發生摩擦吧?”

“沒有。”韻庭勉強的一笑,“只是有點累!你也知道每次學期結束前,都是這樣的,不過也好,明天就放假了。”

“對了!”蘇麗雯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你不是辭職了嗎?”

“嗯!”韻庭點了點頭,嘆了口氣“所以休息幾天之後,我可能又得開始找工作了。”

蘇麗雯在看路況的空檔時,瞥了韻庭一眼,“你不對勁,你真的不對勁。”

“或許吧!”韻庭不願多說的將目光移到窗外,看着外頭飛逝的景色。

那天離開Don居住的飯店之後,她如行屍走肉般回到天母,愣愣的坐在客廳中,想了半天,換來的不是清醒,而是頭痛。最後,憑着一股衝動,她收拾了簡單的行李離開。

她壓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所以她只好姑且一試的回到婚前所居住的大廈,想看看是否能租到個房子,反正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想回到婚前居住的地方,志華應該找不到她。

而當天,也或許是上天不舍讓她四處遊盪,一個韻庭以前居住在這時便認識的大約三、四十歲的管理員,聽到她想回來住,問都沒問一句,就把鑰匙給了她,讓她順利的住進來。

那間小套房還是如同她離去時的樣子,乾淨的程度,就如同她從沒離去一般,這或許是房東有固定找人回來打掃的緣故吧!她心想。

當天晚上,她疲累的躺在床上,幾乎一整天沒有進食,但她卻毫無食慾,只覺得很累,但閉上眼,卻也了無睡意,就這樣躺了一夜。

韻庭深吸了口氣,看到車子停在大門前,這才想到自己待會得去問管理員怎麼聯絡房東,好告訴對方,她可能得住在這個地方一陣子。

“謝謝你了,麗雯!”韻庭打開車門,跨出車子,低下頭,對蘇麗雯揮了揮手,看着車子揚長而去。

“宋太太,你回來了啊!”

韻庭才踏進大門,便聽到熟悉的爽朗山東國語,不由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高伯伯,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高伯伯還是如同往常一般硬朗,“前幾天休假回大陸去,今天一回來,就聽到你搬回來了,怎麼不見宋先生?”

“高伯伯,我再跟你說一次,”韻庭無奈的開口,“那個男的不是什麼宋先生,我也不是什麼宋太太。他姓戚,叫戚志華,以前你都弄錯了,不過你現在可以叫我戚太太。”

“原來宋先生姓戚啊!”高伯伯露出一個瞭然的表情。

韻庭聽到高伯伯奇怪的文法,忍不住的露出一個笑容。

“我只知道他叫什麼森,”高伯伯一臉的深思,“我以前見他的時候,他有跟我說過個洋名,聽都沒聽過。”

“Dicson?”韻庭說道。

“對!”高伯伯立刻點點頭,“就是這名兒,以前這棟大廈剛落成的時候,我見過他一次。他是在美國當律師的對不對?”

“大廈落成?”韻庭臉色微微一變,“高伯伯,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該不會是說早在我搬進來這裏之前,你就認識志華了吧?”

“對啊!”高伯伯一點也沒留意到韻庭微變的臉色,“事實上,這棟大廈是宋……

戚先生和一個洋人出資建的。”

“他出資建的?!”韻庭喃喃的重複了一次,細細咀嚼這個消息,志華和一個洋人Don?!她想起Don說過他與志華在台灣也有做投資,她顫抖的吸了口氣,逼着自已開口問道:“我想我也不用問我住的那間套房的房東是誰了吧?”

“房東?以前是戚先生,現在是你。”高伯伯好笑的指着韻庭,“難道你不知道那間套房已經過戶成了你的房子了嗎?”

“不知道!”韻庭用力的吞咽下一口口水,吞下喉嚨中的哽咽,“不過謝謝你告訴我。”

韻庭緩緩的走向電梯,待來到十二樓后,打開門的走了進去。

“你可好!”她站在小套房裏,環顧着四周,感到被四周的環境壓迫,“嫁了個那麼行的丈夫。”她用力的搥着小餐桌,發出巨響。

“你怎麼了?”

韻庭聽到身後的聲音,愣愣的轉過頭,看着站在門口的筱若。

筱若幫韻庭把門給關上,“門都不關,雖然這裏有管理員,但你也不應該那麼有恃無恐吧!”她這才留意到韻庭的表情,“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出了什麼事了嗎?”

“你又來做什麼?”韻庭沒有回答筱若的問題,口氣很沖的問道。

筱若被韻庭的口氣給嚇了一跳,在她印象中,還沒見過韻庭用這種口氣對她說過話。

“你到底怎麼回事?”筱若的手關心的放在韻庭的額頭上,“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沒事!”韻庭揮開筱若的手,“我今天很累,你不要再來跟我談志華的事,我一輩子都不想見到他。”

“他愛你,”筱若聽到韻庭的話,感到難以置信,“他這麼對你,你竟然說這種話?”

“不然你要我怎麼說?”韻庭激烈的問。

“你到底要我怎麼說才會懂?”筱若多希望韻庭能恢復少許的理智,“一個那麼好的男人,那麼死心……”

“我永遠都不會懂,也不想懂。”韻庭轉過身,無奈的看着自己的好友,“我求求你,你讓我靜一靜好不好?”

“只要我說完我想說的話,我就會議你靜一靜。”筱若也好商量,“你以前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你有沒有想過,你結婚還沒有一年,硬要說還算新婚,那你現在算什麼,你到底哪根筋不對?你應該知道現在要找個好男人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你竟然要去放棄一個好男人?”

“好男人?!”韻庭深覺諷刺的一笑,忍不住流下眼淚,“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什麼事都瞞我,他以前在美國有個同居人而且他有心臟病,可是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讓我知道。”

筱若看到韻庭的眼淚,不由一陣遲疑,但她硬逼着自己開口,一方面是不想看志華難過,更重要的是,她看不慣自己的好友一臉的無精打彩。

“有同居人又怎麼樣?”筱若反問,“你自己都說了,是“以前”有個同居人,不是現在,去吃以前的醋,你不覺得太傻?再來,他有心臟病又怎麼樣?難不成你因為他有病,你就不愛他,不想跟他共度一生?你不要鑽死胡同好不好?如果你老公欺騙你,你就要跟他分手,那這世上該分道揚鑣的夫婦可多不勝數了,我就得去挂名第一號了。”“隨你怎麼說。”韻庭輕而易舉的就看出筱若的一顆心全都偏向志華,所以索性閉上嘴巴。

“韻庭,二哥已經很煩了,你就別這樣了,別忘了,他有心臟病,”筱若好心的提醒,“不怕刺激到他嗎?”

關於這點,韻庭根本就不擔心,她從床頭柜上拿了好幾本有關心臟病的書,“我已經查過了,他最危險的時期已經過了,一年內沒有複發,代表他復原得還不錯,他很愛惜自己的身體,只要不要再像以前一樣熬夜、生活緊張,他會慢慢跟以前一樣。並不是所有的心臟病患者,一輩子都要擔心病情發作。”她將書交到筱若的手中,一抹臉上的淚水,“這有些是心臟病的護理,我想他應該自己知道,但──你就拿回去給他。”

“你為什麼不自己拿去?”筱若不懂韻庭到底在堅持些什麼?

“我說過,我再也不想見他了。”韻庭冷冷的回答。

“你──”筱若氣憤的一個跺腳。

“我要搬家了。”韻庭絲毫不在乎筱苦不悅的神色,逕自說道:“原本我是不打算告訴你的,但是我還是沒有勇氣跟以前斷得一乾二凈,所以我現在告訴你,明天,我就不住這了。”

“宋韻庭,你到底搞什麼?”筱若的肝火真的揚起,“搬家?這種絕情的話虧你說得出來,你存心讓二哥找不到你啊?”

“是又怎麼樣?”韻庭把梳妝抬椅子拉到衣櫃的面前,想也不想的踩在椅子上,“這個房子是志華的,我住了那麼久,現在才知道我的房東原來是偉大的戚志華先生。”

筱若聞言,不由一愣,“不會吧?!”

“我像在開玩笑嗎?”韻庭將放在衣柜上的行李箱給拖出來,“他騙我不是一件事,而是一件又一件!不過現在房東竟然是我自己,嫁個有錢的老公真好,你只要說喜歡的東西,人家就給你,好象寵物一樣。”

雖然將心比心,若是志歲這麼對她,她的反應可能跟韻庭一樣,但人就是這樣,看別人的事,總是簡單,所以筱若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這樣不是代表着二哥從以前就開始照顧你,而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仔細想想,你不也被照顧得很好嗎?”

韻庭聞言,不由默然,動作也停頓了下來。

“韻庭,脾氣發過就算了。”筱若看出了韻庭的軟化,不由繼續開口勸說,“不然你不好過,二哥也不好過。”

“別再說了。我再求你一次,別再說了。”韻庭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的好友,“我已經決定了,你就別再理我了。”

“我真會被你氣死!”筱若氣憤的轉過身,“算了!我不管你了,總之你一定會後悔的。”她把韻庭方才交到她手上的書本給丟在地上,“這些書若你想送志華,你自己拿給他。還有,我雖然答應過你,不告訴二哥你人在這,但現在你那麼不懂事,那我也沒必要做到我的承諾了。”

“筱若!”韻庭無奈的目光跟着筱若離開,大門砰然一聲關上,“這下可好,眾叛親離。”

韻庭自嘲的哼了一聲,像是對自己生氣似的把行李箱用力的往下扯,自己卻也重心不穩的摔下椅子。

“連你都看我不順眼。”韻庭整個人半坐在地上,全身的骨頭彷佛散掉似的,她氣憤的一踢行李箱,換來的卻是腳底傳來的刺痛感,她的眼淚再吹忍不住的掉下來,把頭給埋在雙腿之間。

到現在才不得不承認,自己似乎對志華真的人不公平,他騙她又如何?她實在想不出志華騙她有什麼好處可言,他這麼做,只證明了他當真愛她。

久久,韻庭拖起疼痛的身體,硬是站起身,一站直身體,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有何不對勁。

“算了!不搬了。”韻庭痛得顧不得其它,把身體理進柔軟的床墊,喃喃自語的說道:“再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今天你再不來找我,我一定要你好看。”

當然這話是對志華說的,畢竟就如筱若所說的,脾氣發過就算了,而且她心底也明白志華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她閉起眼睛,想着想着,便渾渾噩噩陷人睡眠之中。睡夢中,無數張臉在她腦海中旋轉着,韻庭想睜開眼,但發現自己提不起任何力氣。

當志華一進門,吃驚的望着室內的一片漆黑,他摸索的將電燈打開,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兒,這一看,可嚇了一大跳。

“韻庭!”他屈腳跪在她身旁,拍了拍她蒼白直冒冷汗的臉,他連忙把她一抱,連大門都忘了關的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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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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