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藍藍的天連著海，藍藍的海連著天，若要說窗外的這幅美景美得讓人分不清海和天的界線，可一點也不為過。

這裏是康爾度假中心。

此刻，一年難得用上幾次的總裁辦公室里，站着兩個男人，一前一後，一個面色凝重，一個嘻皮笑臉；論身高體型，兩人不相上下，同樣英俊挺拔，有着一百八以上的身高；論面貌，兩人更有幾分相似，同樣有着刀鑿般的深刻五官，是女人們趨之若鶩的對象。

但，若論個性的話，兩人則是大大不同，由臉上的表情，就可覷出端倪。

站在巨幅的落地長窗前，康爾晉的雙手背後，等著嘴邊叼著一根煙的弟弟，慢條斯理地來到他身邊。

“大哥，怎麼，你又要出差啦？”康爾齊，康爾集團的總經理，康爾晉的弟弟，長年坐鎮度假中心。

康爾晉轉回身來，沒說話，先睨着他瞧了會兒。

“這趟我去紐約，至少得待上兩個星期，然後再到荷蘭一趟，最後才能回到台灣。”嘆了口氣，誰讓他是集團的總裁，每天總有忙不完的公事。

“這麼說……也就是至少會離開台灣至少三個星期以上嘍？”忍着笑聲，但康爾齊卻無法忍住眼裏的笑意。

又來了，一段時間就會上場一次的牛朗織女會。

每次大哥要離開台灣出差前，就會到度假中心來見他心愛的女人。然後在他出差回來之後，就會安排他心愛的女人休假，讓她到台北去，兩人順理成章的相守幾天。

“是的，所以……”康爾晉正準備開口往下說，康爾齊就早一步的截了他的話。

“所以要我幫你把珋珋盯緊一點，對不對？這點不用大哥你說，我也知道，不能讓其他男人把我未來的大嫂——那個笨珋珋給追走。”

“不要每次都說她笨。”

“是、是，大哥，珋珋不笨，一點也不笨。”康爾齊沒改嘻皮笑臉，攤攤手，接著說：“不過，你到底何時才要向她表白，把人給娶回家，不用每次兩地跑，讓自己嘗盡相思之苦？”

康爾晉臉色一沉。“不用你多管閑事。”

“是不是有苦衷呀？”他明知故問。

“你……”康爾晉神色一變。他若不是自己的親弟弟，他肯定會扁他一頓。“別老是故意提一些不該提的事。”

康爾齊還是不怕死，一張俊臉不斷的靠過來，最後抬起一手，與他勾肩搭背了起來。

“放心啦，大哥，再過一個多月，珋珋就滿二十四歲了，屆時你那二十四歲的魔咒就會不見啦！”說完，他哈哈大笑了起來。

任誰都想不到，一向被尊為天才的哥哥，居然會喜歡上一個笨蛋。

而笨蛋的外婆，也就是他和大哥的奶媽，在基於愛護外孫女的心態下，竟與大哥訂下了在珋珋未滿二十四歲前，不準告白、不準求婚的約定。

更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大哥到底是何時愛上人家的？會不會是在許多年前，珋珋剛踏進他家開始？

如果是，那就要由十七年前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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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家，以經營飯店業起家，幾代經營下來，一直用保守穩健的腳步經營，也多少累積了一些財富，擠身於富商名流之列。

而今，康家傳到新一代主人——康鼎麟手中，他一改經營步調，積極的擴展事業版圖，不僅北中南皆有新的飯店成立，更將目光看準在未來的旅遊休閑市場，募資百億投入度假中心的建設開發案。

康家的財富也許還不到人人稱羨的境界，但一提及康鼎麟的家庭，可是讓許多人不得不豎起大拇指，好好的讚揚一番。

雖是在長輩做主的情況下，迎娶了門當戶對的對象，然而幾乎是第一眼，康鼎麟就愛上了他的妻子，婚後夫妻相處融洽，幾年之後，妻子更是為他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叫康爾晉，小兒子取名康爾齊。

說到這兩個兒子，他們可是康鼎麟最大的驕傲，不僅長得一表人才，還聰穎非常。

隨著歲月增長，康爾晉今年已經十四歲，跳級就讀高一，是資質聰穎的天才，或許是智慧高人一等的關係，造就了他不喜歡與人接觸、冷冷淡淡的性格，特別是與他不同性別的女生，他總嫌她們麻煩。

至於弟弟康爾齊，則與爾晉完全不同，雖然兄弟倆年齡前後差不到三歲，但爾齊從小活潑好動，運動方面樣樣行，但學校課業只是中上，當然如果他肯用點心思在學業上的話，肯定能跟哥哥一樣成為一個優秀的跳級生。

兄弟倆一動一靜，對康家的女主人來說，本該了無遺憾。但，比起女兒，兒子畢竟是少了一點貼心，還是有一點點美中不足的感覺。

巧合地，就在這一年的夏天，康家住進了一個小女孩，她瘦骨嶙峋惹人憐，一對骨碌碌的眼瞳惹人愛，超級甜美的嘴巴惹人疼，天真無邪的個性惹人惜——她是康家奶媽歐陽珍的外孫女，歐陽珋。

歐陽珋的身世相當可憐，她剛出生不久，父親就拋下了她們母女倆落跑。母親則因為戀情沒得到家人支持，之後又沒跟對方結婚就生下小寶寶，所以無顏回頭投靠娘家，只好咬緊牙關，每天辛勤工作，想將歐陽珋給帶大。

在歐陽珋七歲那年，母親病倒了，臨終前，將她交到外婆手中，所以，她也跟着外婆住進了康家。

幾乎是第一眼，康家的女主人就喜歡上這個小女娃，將歐陽珋給當成女兒一樣的寵，因此，從那年夏天起，歐陽珋就與康家結下了不解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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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天方破曉，康家的廚房已忙碌了起來。

“珋珋，別坐在這裏，你會擋到大家的路。”歐陽珍手裏端著兩個餐盤，來回走了兩趟，都差點踢到坐在廚房門檻上的歐陽珋。

眨著一對無辜的大眼，歐陽珋小小的嘴微微上揚，綻著看似蜜糖般的笑。

“外婆，那我到椅子上去坐着，可以嗎？”她懷中抱着一隻大布偶。

很少有七歲的小女孩，會像她一樣的早起。

然而，對於歐陽珋來說，她已經習慣了早起，以往每天早上天剛亮，她就得隨著母親一同到菜市場去擺攤賣東西。

“坐到椅子上？”歐陽珍朝着椅子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即皺緊了眉。

結果還不是一樣？椅子是放在走道旁，還是會擋到路。

“珋珋，我看不如這樣吧！”腦筋一轉，歐陽珍乾脆給個新任務，讓小女孩去忙，總好過在廚房裏礙手礙腳，也遠離可能燙傷的危機。

“什麼？”眨著一對圓滾滾的眼，歐陽珋極有耐心的聽著。

“你去大少爺的房間，幫我把他叫起床好嗎？”

“誰是大少爺？”歐陽珋噘著嘴，紅紅嫩嫩的，模樣很可愛。“是爾齊哥哥嗎？”她有見過他，在昨天傍晚她剛到康宅時，奶奶有介紹過。

歐陽珍伸來一手，揉揉孫女綁著兩根麻花辮的頭。“爾齊是弟弟，是二少爺。”

“喔。”不知聽懂了沒，歐陽珋倒是很用力的點頭。

“大少爺是爾晉，比爾齊大了……嗯……差不多是三歲吧！”怪了，她算得這麼清楚幹嘛？

“那是……大大哥嗎？”小女孩的思考非常簡單，她稱康爾齊哥哥，那麼比爾齊大的哥哥，當然是大大哥。

“是大少爺。”歐陽珍糾正她。

雖然康家一家人都很喜歡珋珋，但主僕還是有分，該謹守分際。

歐陽珋困惑的皺起了小臉，看似非常認真的回想着。

“我……外婆……我不認識大大哥耶！”最後，還是作罷。

在康家，她見過的哥哥，就僅爾齊一個，搜尋不出其餘的影像。

“是大少爺。”歐陽珍再一次糾正。“你沒見過他是正常的，因為昨天很晚余老師才送他回來。”

余老師是康爾晉的班導師，他認為爾晉在數理方面相當有天分，特別在下課後為他做加強輔導。

“余老師……”怎麼沒事又多出了一個余老師，歐陽珋實在不懂。

見她一臉茫茫然的模樣，歐陽珍笑着再度摸摸她的腦袋。“別想了，小珋珋也沒見過余老師，所以他不重要，現在最要緊的，是要你上樓去幫外婆叫醒爾晉少爺就行了。”

“喔！”歐陽珋點了一下腦袋，偷偷在心裏吁出一大口氣。

還好，余老師不重要，否則她小小的腦子，哪能記得下那麼多人呢？

“上二樓，爾晉大少爺的房間在左邊的第一間。”歐陽珍幫她整了整裙擺，催促着說。

“左邊第一間。”歐陽珋復誦了遍。但左邊是哪邊？右又是哪邊呢？她才七歲，哪能搞得清楚？

“快去吧！”摸摸她的小腦袋瓜，歐陽珍轉身繼續去忙她的。

望着外婆的身影，歐陽珋抓抓兩條梳得可愛的髮辮，獃獃站了好幾秒，在等不到外婆再度轉身給予其他說明的情況下，只好抱着她的雪納瑞布偶上樓探險去。

忙碌的廚房裏缺了個小身影，當然不會引來其他人的注意，又過了許久，直到歐陽珍已忙到了一個段落，才恍然想起。

“糟了，我居然忘了跟珋珋說，要她千萬不要去碰爾晉大少爺……”康爾晉有個怪脾氣——不喜歡女生碰他，不管是同齡的、年長的，還是年老的，一律拒之於千里之外。

“珋珋還不算是個女生，充其量只能稱是個女童，或許對爾晉少爺來說，會有不同……”歐陽珍目前也只能這樣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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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很奇怪的房間，至少對於歐陽珋來說是的。

雖然她見過的卧房真的少得可憐，而且都是又小又窄，但她絕對敢很肯定的說，這真的是個很奇怪的房間。

除了一抹透過長窗撒進來的微弱晨曦，還有遠遠的一張書桌上，那一大堆瓶瓶罐罐排列得如雲霄飛車軌道般的玻璃瓶，其他都是灰色的。

不由地，站在門框中的歐陽珋，不敢再往內移動腳步，她下意識地將懷中的布偶抱得更緊。

往房裏探了探頭，驚懼地瞄著床上的隆起物。

“爾、爾、爾晉大……大哥。”她顫抖的聲音又細又弱，像可憐貓咪一樣，一步也不敢往卧房裏挪進。

可惜，床上的人似乎與她有長期對抗的意思，一動也不動。

歐陽珋又往房裏探了探腦袋，這次她不敢發出聲音，悄悄地將一對小腳丫往前挪進一步。

當歐陽珋來到床邊，床上的人有了動作，一個翻身仰躺，原本覆蓋在臉部的被單滑落，露出了一張看來極為帥氣的俊顏。

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生了，濃密的黑髮像深夜中的黑幕，卷翹的眼睫像櫥窗里的洋娃娃，粗黑濃密的眉毛非常有個性，鼻樑更是挺得讓人妒嫉。

“爾、爾晉大大哥……”一時間，珋珋忘了害怕，扯開嗓子再叫一次。

回應她的，仍是一大片沉默。

“爾晉大大哥。”歐陽珋乾脆趴在床沿叫他，不過叫得聲音仍細小如蚊蚋。

“大大哥。”一隻小小的手伸了過來，細細的指輕輕地落在沉睡中的頰靨上。

沒有多餘的想法，她只是純粹好奇——長得好看的人，臉蛋摸起來的感覺會不會與一般人不同？

像趕惱人的蒼蠅一樣，這次床上的人雖有了回應，但僅是抬起一手來揮了揮，緊緊合著的雙眸仍未見眨動，更別說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大……大哥。”手被揮走了，心裏的好奇卻愈發濃厚。

歐陽珋爬上床，像毛毛蟲一樣緩慢的往床鋪中間貼近。

“大……大哥……”聲音仍舊細小。

她將一張小臉蛋挪得很近，徹底的觀察着他，不僅如此，還用兩根指頭輕輕一掐，將沉睡中人的臉龐當成了水餃皮一樣玩。

“別吵我！”終於，床上的人有了反應，大聲一喝，反手一揮。

歐陽珋嚇了一大跳，不僅被揮開，還在床鋪上滾了兩圈。

揉揉眼，她昏頭轉向的站起來，卻意外的發覺他根本沒醒過來，卷翹的眼睫仍像兩扇教人妒嫉的簾幕，垂掛在雙眸下，倒是他連續翻了三次身，趴卧、側躺、再仰躺。

歐陽珋火大了，憑什麼他能睡得那麼沉，讓她喊了那麼多次還喊不醒？而且還用手揮了她一下，讓她在床鋪上滾了三圈？

雖然他長得很好看，但好看是沒有用的，站在床鋪上的歐陽珋，盯了他許久，目標他的肚子，一個飛躍——

“啊——媽的，是誰！？痛死我了！”

慘叫聲響起，床鋪上的人終於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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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爾晉不可置信地瞪着坐在他肚子上的小妹妹。

雖然她看起來很可愛，臉蛋紅潤潤的，還梳着兩條可愛的麻花辮，但她竟然敢踩他的肚子，根本就是個欠人教訓的小惡魔。

“哈，爾晉大大哥終於醒了。”叫醒了爾晉，歐陽珋開心的笑着。

“搞什麼鬼？你是誰？”大聲一吼，康爾晉的眉結都快擰出一座小山。

被一吼，原就膽小如鼠的歐陽珋，很委屈的癟著小嘴，鼻子吸了吸，眼看淚水就要撲簌簌地往下掉。

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似乎打動了康爾晉的心，一股莫名的感覺在心頭衍生，逼使他的眉結擰得更深。

“你到底是誰？”放緩語氣，算是同情她吧！

雖然他不常同情人，也不隨便發脾氣吼人，卻沒去細思，今早為何兩件蠢事全都做了？

吼聲好像不見了，歐陽珋終於放下一雙捂著耳朵的手，說道：“我、我……我是外婆的孫女。”

有答等於沒答。

她的外婆到底是誰？

“你的外婆是誰？”捺著性子，康爾晉實在懷疑他的耐性由何而來。

“喔，外婆叫歐陽珍，我是歐陽珋。”

“你是奶媽的外孫女？”

“奶媽是什麼？”

“奶媽是……”

ㄟ，他幹嘛回答她？他不是一向很冷、很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嗎？為何獨獨這個小白痴例外？

“是什麼嘛？”珋珋挪了挪小屁股，找了一個很舒服的位置，打算當一個長期聽眾。

“奶媽就是從小幫着我媽，把我和爾齊一起帶大的人。”康爾晉不耐煩地道。

“那……那奶媽是媽媽，還是我媽是媽媽？”好複雜喔，像她只有一個媽媽而已，多簡單、多好！

“是你媽。”爾晉挑出了她的語病。

“什麼你媽？”

“我說，方才你問我，奶媽是媽媽，還是我媽是媽媽？這是不對的。你應該說你媽是媽媽，而不是我媽是媽媽……”媽的，他都快被她搞糊塗了，什麼你媽我媽的。

“哇，爾晉大大哥，你好厲害喔！”歐陽珋的雙眼露出崇拜的光暈。

“呃……哪裏。”現在說到哪兒了？她突來的讚揚，反倒讓康爾晉一時不知該如何接續。

“爾晉大大哥，你是偶像耶！不僅人長得非常好看，而且頭腦還超級聰明。”歐陽珋生來就是嘴巴甜。

“呃……哪……”別人的讚揚他向來不屑一顧，為何她說的，他會覺得特別悅耳？

“那……到底哪一個媽媽才是媽媽？”她一臉純真無邪。

正當康爾晉想着，該如何跟她解釋時，門外傳來的聲音解救了他。

“大少爺，你該起床了。”是歐陽珍。在不放心的情況下，她還是親自上樓一趟。

推開門——

“珋珋，你在幹什麼！？你要把大少爺的肚子坐到扁下去嗎？還不趕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