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蘺使盡吃奶力氣重重一擊,手已感覺不到痛意。
她昂然抬首瞪視着他,“不忍妾身獨守空閨,但造成妾身獨守空閨的禍首就是你!你難道只能找出如此差勁的理由?”
董君廷瞪大了眼,為她的轉變。
“難道妾身看來就是如此不安於室、水性楊花之人?!”
“我並非此意……”最初的震驚漸漸退去,董君廷揚高了眉,饒有興緻地望着她發標的模樣。
“住口!”江蘺再也忍無可忍。
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為了爹!
從他應對兄嫂的舉止看來,他的應對進退及禮節機智是沒問題的,風度翩翮,措詞乍聽之下溫而有禮,實際隱含反攻之勢——爹說得沒錯,他的獨子有能力,偏偏不願為之。
經商她未曾親眼看過,不敢妄下斷語,但依爹所說,相公該也是有天分的。
可惜——他任才能生鏽,恣意做他的閑雪野鶴!
每個人有權選擇他自己想過的生活,尤其當他身為一個男人之時,但凡事有為、不可為,端看他肩上所背負的重量。
說好聽些,相公的行為是淡泊名利,符合當今國教之教誨;可實際上呢?
父母在,不遠遊。他做到了嗎?他讓至親終日懸他在心,無一日可安;他假想之名行可鄙之事——
什麼逍遙自在!那是無牽無掛的人才有的!
人生在世,有多少人真能無憂無慮、無牽無掛,逕行己事?
他,董君廷——她江蘺的夫君,卻只是一個可鄙的、自私自利的男人!
或許她真是個保守的傳統女子,無法了解他的想法;她無法了解,為何會有人如此不負責任,成天只想着將自己該負擔的重量推給別人,以為別人希罕嗎?
“我江蘺的夫婿竟是一個面目如此可憎的人,我為爹感到悲哀!”
面目可增?董君廷克制住摸自己臉的衝動,對眼前的女人刮目相看,她凜然的傲姿一反柔弱清麗的形象;現下誰再說她柔弱可憐,他會把那人從月出樓往下丟!
“悲哀?”他饒有興緻地挑高眉,沒有絲毫被辱罵之後該有的反應。
董譽永很想吹聲口哨,卻怕引起江蘺的注意,只有忍住這慾望,繼續當個隱人在一邊看堂兄吃獲的模樣。
“是!”沒注意到他的異狀,江蘺繼續道:“你今年已二十有八,該是為爹憂解勞的年紀卻整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閒,可曾想過爹的年歲已大——”
“爹是老當益壯……”董君廷不知死活地開口,眼底帶着笑意。
沒錯,他是故意撩撥她,想看看她能走到怎樣的地步。
“你住口!”她神色更加嚴厲。“一句老當益壯就能將你的不肖掩蓋過嗎?”
“我沒……”
江蘺截斷他未完的話,“爹的身體即使再強壯,畢竟已是年過半百之人,你為人子真能無視爹鬢邊新生的白髮?”
董君廷實在令她太失望!
什麼為她着想、不忍她獨守空閨——
相公想得最多的是他自己!他根本視她為累贅,一個甩不掉的大包袱,即使她遠在家鄉都是他心中沉重的枷鎖,所以他要甩掉她!根本不是見鬼的什麼為她着想!他着想最多的是他自己!
可笑!她竟還逕自編織着將來的美夢。
董譽永真想鼓掌呀!罵得好啊,堂嫂!君廷是該有人敲敲他腦袋了。
見江蘺激動得不住喘氣,酥胸上下起伏,挨罵的董君廷也很想為她鼓掌喝彩。
這跟那個彬彬有禮的女人真是同一個人嗎?還是江薩有雙生姐妹?
沉靜微笑時的江蘺很美,予人靜謐安詳的感受若廟裏供奉的觀世音菩薩;而此刻大發雌威的江蘺也很美,那又是另一種不同的感受。普通人不會對廟裏的觀音塑像有非分之想吧?
讓禮教層層包裹住的江蘺清雅秀麗似白蓮,而此番衝破禮教規範的江蘺卻嬌艷動人若芍藥,不會讓人有低俗之感,反增添了些許活力的美艷。如此截然不同的性質,竟出現在同一女子身上?
哪種性格是她的本性?
朝正訓人訓得欲罷不能的江蘺拉開一抹微笑,他顯然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只是拉起她的手察看,已經整片紅腫。
“回房去,我替你擦藥。”他睨了一眼一旁忍着笑的堂弟,“也該讓譽永解放一下,免得他悶出內傷來。”
“董君廷你——”
她沒時間說完,董君廷已經一把抱起她堂而皇之地輕功一展往芝心苑而去,留下後頭的狂聲大笑。
衣裙輕微的摩擦聲令董君廷抬起頭來,屏後走出一白衣麗人,就如同在月出樓初見的那朵白蓮,肌膚透着洗浴過後的粉嫩色澤,嬌艷欲滴,有淡淡的香味傳來,眼也消腫了些,只剩淺淺的證據證明她曾痛哭過。
梳洗過後的她看來是恢復了平時的自持,只是眉眼間帶着些許靦腆。
看來沐浴的時間足夠令她整理心情,恢復平時那個江蘺。
“妾身逼才失禮讓你見笑了。”她就站在屏邊,沒有舉步的打算,身邊的小麥仍是面色不善地瞪視她心目中的敗家子姑爺,防他有若防賊。
適才見他帶着哭泣得雙眼紅腫、凄慘不已的小姐回房,她差點拿菜刀殺了他!卻還是讓他驅使去為小姐張羅沐浴——是為了小姐,才不是聽他的命令哩!
果然是恢復平常了,他無聲地嘆息。
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美麗,董君廷心想,他以前究竟不滿什麼呢?或者與其說是對江蘺的不滿,倒不如說是對這般委曲求全的女人感到不滿。
但這樣的不滿,已給適才那一巴掌完全打散。
“喂,你幹嗎一直盯着我家小姐?沒看過女人呀!”小麥一步擋在主子面前遮去董君廷探詢似的目光。
“小麥,不得無禮。”江蘺輕聲地道。
“沒關係。”董君廷笑道。“身為一個千金小姐的侍女,你言語實在太不加修飾。”
“哼,乾脆說粗魯不更好?”小麥無法喜歡他。
他把小姐當什麼啦?尤其一聽小姐說到他可能還要再次遠遊,她更是討厭他到底!
“小麥……”
“無妨,我不會因為這緣故便把她丟出董府。”董君廷說道。“不過我有話要跟你家小姐說,你先出去。”
“怎麼可以——”小麥張大了眼,“不行,小姐!怎麼可以讓你和這敗——唔,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江蘺閑言不禁松眉微笑,“小麥,他是姑爺。”
“姑爺也是男人呀!”小麥瞪着他;還是最不負責任的那種男人。
“他是我相公。”江蘺說著,臉色黯了下來;他並不要她。“你出去吧!”
“可是……”
董君廷好笑地見這小侍女讓江蘺三說四請地才肯悻悻然出房門去。
江蘺仍是站在屏風旁,“有話可以說了。”
“過來,坐下。”董君廷為她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對面,微笑地對她說道:“我不習慣抬頭看着人說話。”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他生得俊俏、教養良好,笑容自然沒有猥褻之感,反而是更添其飄逸爾雅之態。誰說人生而平等?董君廷就依着他這副好相貌不知撿了多少便宜、省了多少事。
江蘺柔順地依言移動腳步坐到他對面,捧起他倒的茶細細啜飲。
挑起眼角看他,江蘺不懂他在想什麼,又想說什麼?
他想休了她嗎?
“我知道我錯了,也已經在深深的反省。”說謊不打草稿。
但這足夠讓江蘺瞪大了雙眸,不相信他會說出這話。
董君廷微笑地望着她,“我想,我們是缺乏溝通。”
“僅只二日,相公莫忘今日以前猶處處迴避妾身上江蘺小口地啜着水,低頭回想自己剛剛到底吼了相公些什麼話——
若非相公實在太過分,她也不會失了分寸。她臉紅地推諉責任,絕不相信適才有若潑婦罵街的女子正是自己。
但是董君廷絲毫不動怒又勇於認錯的表現稍稍拉回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覺得他並非一無可取之處。知過能改,善莫大焉。
“是我的不是,但我改變主意了。”他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悠然自得地玩着手中的杯子。“讓我們從頭開始吧!”
看來江蘺不是他所想像的那種無趣女人,性格仍有可塑性——嗯,將她拐出董府與他一同游遍天下該是個不錯的主意。改變一個人……需要多久呢?
呵呵,就讓老爹作一陣子美夢也好,免得江蘺又要說他不肖——他只是想要爭取一點自由,而老爹……好吧!他承認他確實忽略了爹已經年過半百這個事實,但他是真的認為譽永及引元會代替他做得更好。
他承認自己是個自私自利的男人,他沒有悲天爛人的多餘情操拿來施捨予自己以外的人,最先想到的是自己。他長年在外遊盪,並不只是師父的影響,更多原因是他性格之中的自私自利;他從來都清楚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想要”的慾望並不多,可一旦興起這念頭便是非拿到不可。
他不需要董府龐大的資產綁住他一輩子,生活在一個華麗的牢籠里,日復一日做着同樣的事;爹說他並未看清自己的方向才會有這想法,或許吧!老人家的話有他一定的經驗作為基礎。他也確實未曾想過自己需要什麼,只是知道自己不想要束縛。
抓着這分意念,他翻過這山到那山,越過這水到那水,一座城接一座城,尋找他所需要、所缺少的一部份。可這樣長久下來,他……也有些累了。
或許這個一方面視他為夫、敬他若天,另一方面卻又敢指着他鼻子罵他面目可憎的女子能給他一點什麼不一樣的感受。
橫豎他是沒有目標的,暫且留下來也耽擱不到什麼要緊事。
“改變主意;從頭開始?”這八個字她都懂,但為何卻拼不出來它的意思呢?
“是啊!”董君廷起身撈起她一綹微濕的發,低首居高臨下望着她仰起的臉,“我改變主意,我要你。”
“呃……”江蘺勉力不移開目光,但卻無法控制臉上的潮紅。
她雖習慣與男人談論生意,卻不代表習慣男人如此的靠近。
“你並非我不要的……董府的一切。”他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江蘺倒抽一口氣,圓睜着眼。
他在她的唇邊廝磨道:“閉上眼,從新開始……從洞房花燭夜開始如何?”
江府
已去世的江老太爺有一妻二妾,生育了三男二女,其中老大江艾、老三江菱及長女江菱是正妻所出,二房僅育有一子,江蘺則是三房所出,卻也是最受江老太爺寵愛的女兒。
十一年前江蘺之母去世之後未久,江老太爺也跟着離世,江府便由長子江艾繼承;江艾才能平庸,守成不易又揮金如土,雖有江大夫人壓制著兒子的揮霍奢侈,但畢竟是個逾花甲之年的老人,始終力不從心。江老太爺的喪期滿了之後約一年就因心力交瘁而過世,自此,江艾等兄弟更加肆無忌憚,江府敗壞的速度有增無減,百到江蘺的出嫁才稍稍挽回頹勢,主因是董府那筆聘財。
但好景不常,仗待着妹妹嫁入董府,江府花用更凶,事事講究排場,笙歌達旦的情形時有所見;外表風光的江府其實早已千瘡百孔!
他們急着帶回江蘺自是有他的道理;若江蘺具有所謂經商天才,她為娘家奉獻是理所當然;若只是空穴來風的誇大謠言,也可趁謠言正熾時聘個好價錢——
不管怎麼樣,他們都有利可圖。
但問題是,董府不放人。
“又沒見到人?”江荃四周有數名婢女為他偏着風,消去一點暑氣。
江艾不悅地瞪了那隻知玩樂的弟弟一眼,逕自坐下。“若你能見到,你去。”
“別這樣說。”江荃坐直身子,一邊的婢女立刻放了顆葡萄到他嘴邊,喂他吃下。“董府不肯放人是意料中的事。”
“哼,那隻小老鼠一嫁了人便了不起了!想她以前那副畏縮的模樣看了就倒胃口,跟現今的態度真是天美地別!”江艾氣憤地接過婢女奉上的冰鎮涼茶一口氣灌下,忿忿地將空茶杯擊上桌面。五年以前她在他面前還不是大氣不敢吭一聲?現在有了靠山根本不將他放進眼中,以往還只是仰他員息、看他臉色的人,居然一躍在他之上!
“大哥,別生氣。”江荃享受着婢女的服侍,一邊問道:“聽說董君廷出現了?”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江艾皺起眉低咒一聲。
董君廷的神秘是他惟一的籌碼,如今他出現了,他還有什麼借口搶回江蘺?
“若是江蘺這麼說,應該沒錯吧?”江荃沒把大哥的怒氣放在眼裏,“但這也奇怪了,為何遲遲沒見他在外露臉?昨日徐福遞了名帖要拜見董君廷,給一口回絕了……大哥確定董君廷身體健康?”
“他那樣叫有病,全天下沒人是健康的了!”什麼體弱多病,放他娘的屁!“走路穩健、說話有力,病在哪兒?”
“那為何不出來露臉?”江荃狐疑地想。
“我哪知道!”江艾哼了一聲,拿起一邊的茶杯,“手斷了是不是!還不快添茶?一點也不機靈!”他不屑地道。“八成只是個敗家子,靠江蘺為他掙錢花用。”
揮退了喂他葡萄的婢女,江荃深思地接過茶,“大哥說的也有可能……”
“不過若董府只靠江蘺豈不更好?老頭子遲早要死,到時整個董家還不都是江蘺的?而江蘺她——姓江哪!”血緣的關係怎也斬不斷。
“想得美!”江艾嗤笑一聲,完全忘了對方也是自己這一條船上的人,“江蘺的兒子姓的可是董啊!”
“結擒五年無出……照律法,董府可以休了江蘺,為何不休呢?”江荃知道大哥就那副德行,也不打算多費力氣與他吵,還不如將氣力用來想個把董府錢財全拿到手的好辦法。
“老頭子哪敢!防我跟防賊似的!”江艾揮了揮袖子揭去從身體裏冒出的熱氣。“他們董府有了董君廷那個敗家子,哪敢把江蘺這棵搖錢樹掃出門?”
“那至少也該納個小妾吧!”
“你管他那麼多!”江艾不耐煩討論他人夫妻之間的閨房事,“你說要怎麼把江蘺搶回來?那丫頭有了靠山竟敢反抗我了!”
“大哥,若江蘺能把董府掌握在手中,對我們不是更有利?”
“她大權在握卻不理會你,也是沒用。不如將她抓回來還有用得多。”江艾完全不認為江蘺會站到他們這一邊,惟有將她抓回江府這個世界,她才會是從前那個任他擺的江蘺——江府三房庶出的小女兒。
“江蘺終歸是個女人家。”江荃卻不認同他大哥所說,細細的狹長眼睛閃着壞主意。“現下她是因為身邊有老頭子跟董君廷幫襯着,才敢不聽大哥你的話,若有朝一日她身邊的男人都不在了……她能靠誰?還不是得乖乖轉頭求我們幫助?”
“她身邊的男人可多了——等等,老二你是說……”起先猶未注意到江荃話中意涵的江艾靠過身來,“辦得到嗎?還有董譽永、董引元那兩個討厭的傢伙?”
江荃笑了笑,“老頭子就不必管他了,再活也沒有多久,咱們只要注意其他……個男人……當然最重要的是董君廷。”
“你——有把握?”江艾的眼底閃着貪婪。
“此事需從長計議。”其實是還沒想仔細;起壞念頭他行,但若要擬個詳細計劃嘛……他便沒那樣擅長了。“首先我們得保證江蘺生不出董家子孫。”
父仇子報,沒完沒了。
“這還不簡單?去藥房買個葯讓人混在江蘺的膳食之中不便解決了?”江艾說得沒一絲猶豫,完全沒當他口中正在設計的那個人是他的同父妹妹。
江荃不愧是他親兄弟,笑得沒半點遲疑。“那我便讓人去做了,至於其他的事就讓我再合訂合計。
“好,就交給你了!”
兩兄弟哈哈大笑,談得盡興,滿腦子只想着即將入賬的大筆財富。
小心拉開夫婿擱在自己腰間的手,江蘺欲起身梳洗;今天有個小問題需她去解決,是昨天便答應了碼頭督工的。越過了睡在外側的男人,她赤足踏上了地,拎起繡鞋草草套上,小麥也正好端了盆清水進來。
“小姐,早。”小麥將水擱在木架上。
“小聲,相公還在睡呢!”江蘺壓低了聲音。
小麥鄙夷地望了眼綉幛垂下的床鋪;晏起——小姐嫁來五年可沒一天晏起過呢!配不上小姐的紀錄再加一筆。
擰了毛巾,小麥遞給了主子,拿起梳子開始梳理主子那頭烏溜溜的秀髮,沒幾下便挽起了簡單的偏梳髻,簪上支金釵便大功告成,然後接過主子用好的毛巾放回盆里再擰一次遞迴給她。
“小姐,今天要穿什麼衣裳?”問了也是白問,反正又是白的。
正擦臉的江蘺遲疑了下,想起昨晚相公說的話:白色的衣裳適合你,但我想見你穿其他顏色的模樣,一定很美。
她下了決定,“櫻花顏色的那件。”
“啊?”小麥失手把掛在臂上的衣裳砸下了地,還不小心踩了一腳,但她沒時間理會,很迅速地沖至小姐身前一把拉開她衣襟——
“小麥?!”江蘺大驚失色忙躲開小麥的狼手。“小麥你這是做什麼?”
好險,沒有。小麥吁了口氣,照實說:“我以為小姐跟姑爺圓房了,才會變得這樣怪異。”
江蘺的臉霎時漲得通紅,低聲斥道:“小麥!太不莊重了……”
“比起小姐的貞操,這不算什麼。”小麥回頭撿起讓她丟到地上的白色衣裳,另外從衣櫃裏拿出去年過年老爺子送給小姐的那件櫻花色衣裳;式樣比起時下袒胸露背的薄絲衣物是要保守多了,但卻能襯托出小姐優雅的氣質。
“小麥——”江蘺又羞又惱,“相公是——”
“是小姐夫婿,小麥知道。”小麥滿意地為主子更衣。現在她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檢查小姐胸口是否有紅印子;廚房的婆婆說,若是圓了房,小姐胸口就會有紅紅的印子,像蟲子咬的一般。
哼!那敗家子哪配得上她家溫柔賢慧的小姐?
“那天小麥才一下沒注意,姑爺竟然想吻你——急色鬼!”
她不滿,非常不滿,觀察姑爺愈久就愈不滿,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閒,厚着臉皮讓老爺子一天罵過一天,就是整天在府內閒蕩不思振作,反而是小姐要繼續去理會那些看也看不完的賬,還得處理城裏商號的問題。至於城外較遠的多是堂少爺均分。像是現下,譽永堂少爺便快馬加鞭趕到北方去處理出問題的牧場了。
而姑爺做了什麼?大概就整天纏着小姐,延長小姐處理事情的時間吧!
江蘺這下連脖子都紅個徹底了,她知道小麥說的是哪天,因為小麥潑了他一壺茶……
可那壺茶潑得有些遲了,因為早在那前幾天,她的貞操便已給了那說要與她從新開始的男人,何況是一個吻?
“相公不是……”
“小姐,你別為姑爺說話了。”小麥壓根不聽,拿件紅色被帛在小姐身上比了比,覺得不好,又轉身翻找衣箱;她記得有條嫩黃色的擺在箱子裏。“哼!也不想想光天化日之下的,竟然就在花園的亭子裏——哼哼哼!還好小麥茶水送得快,不然不就讓姑爺得逞了?真是還好。”
呵呵,一想到敗家子姑爺當時難看的神色,她就高興得快要飛上天去!
本來嘛,想染指她家小姐也要看有沒有那本事!
給小麥一提,江蘺的臉更紅了,看着屏風上的鴛鴦覺得全身都在發熱。
小麥沒注意主子的異樣,為小姐繫上瓔珞玉飾之後說道:“早膳已經準備好了,堂少爺正在膳堂等小姐。”
堂少爺——江蘺的心一跳,“哪個堂少爺?”
正找着帷帽的小麥狐疑地里向主幹,“還有哪個?當然是引元堂少爺啊!”
小姐忙糊塗了吧?譽永少爺不是去北方了嗎?
“哦……我以為是譽永回來了。”江蘺穩下自己的心情。
對了,譽永去了北方……這代表她此後出門都必須與引元同行……
她該怎麼面對引元?怎麼說,才不會讓兩人更形尷尬?
小麥望着小姐出神的樣兒,忽然俏皮一笑,“小姐,原來你喜歡的是譽永堂少爺?”
猛然回神,江蘺愕然,“你胡說什麼!”
“不然怎會這麼想念譽永堂少爺?他離開還沒幾天呢……”小麥咧嘴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將帷帽拿在手上。“小麥不會說出去的。反正小姐和姑爺還沒圓房呢,只要和老爺子說一聲,不會不允——”
“小麥!”江蘺臉一沉,“這話讓相公聽到教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以後不要再胡亂瞎猜。我與譽永並無曖昧,惟有兄妹之情!”
“是……”瞄一眼垂下的床幔,小麥自然把這一筆賬算到某人頭上。
“走吧!別讓引元久候。”
江蘺離開之後,床上以為仍在睡夢之中的男人翻了個身,雙眼精光灼灼,哪有睡意?
急色鬼?聽到小侍女的說辭,他差點露出馬腳而笑出聲來。親吻自己的妻子便叫做急色鬼?那全天下沒有一個正人君子了。
他承認,在花園裏——而且還是礙事的小侍女會出現的地方偷香是他的不對,他該立刻抱走江蘺到任何一個無人院落去做他的事,也不會讓小侍女潑了一身茶,順便澆息了慾火。
床被間有着江蘺留下的香味,香淡而芬遠,就如同她的人一般,是需要時間慢慢去品味,才能了解這香味的美好。
但這香味逐漸改變了,因為他的加入。
需要多久才能將她全身上下都染上他的味呢?
這原本是他的房間,只是十幾年下來少有用到的時候,但畢竟是他的房間,還是可以從中看出幾分他的個性,但自五年前女主人搬進來之後,屬於董君廷的味道便逐漸消失,直至近日。
現下這房間還看不出有男主人的存在,但只要假以時日……
呵呵,真是期待……
董君廷拉開綴滿絲繡的床幔,雙腳落地伸個懶腰,抓過一邊屏上的袍子隨意披上。他沒忘記小侍女剛剛說的,引元正等着當他妻子的護花使者,叫他如何能繼續躺在床上裝死?
譽永離開之前雪來找過他,一堆的廢話之中只有一個重點——
引元是來真的!
他的優勢在於他是江蘺的丈夫,就僅這一點,可他半點不敢馬虎,平常壓抑的人較真起來,往往是誓在必得。
而他這樣平常閑散的人呢?
董君廷笑了笑,黝黑的眸子裏閃爍着點點笑意和一點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