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原本沈珈瓚認為事情談開來后，她和陳卓揚之間，應該能繼續維持良好的同事之誼。

剛開始幾天，陳卓揚的確如她所想，以一種關心、卻不讓人感到壓力的方式跟她相處。

不過今天一進公司，她卻明顯感到之前輕鬆的氣氛已經變調。

一整天不來，陳卓揚總是以一種複雜的神情看自己，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樣，令她感到很不安。

礙於上班時間不便聊私人事情，加上今天待處理的公事比往常還多，沈珈瓚雖然很想找出空檔跟他談談，卻一直忙到不班時間，當她打完卡，走出辦公室后，才臨時想起這件事。

她急着回頭找陳卓揚，才一轉身，就見他匆忙追上來。

"找我嗎？"沈珈瓚先開口。

"我們……談談好嗎？"陳卓揚看了她好半晌，勉強擠出這句話。

於是他們來到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兩人一坐定，點完餐俊，沈珈瓚便急着問："陳大哥，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自從那天求婚不成，陳卓揚不但沒翻臉，反倒好風度地要她將自己當成大哥一樣對待，甚至堅持她私底不稱呼自己為陳大哥。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當初不讓晴天知道你和赫雲殛交往的事嗎？"憋了一整天，陳卓揚總算開門見山說。

"這……"沈珈瓚一時語塞。

自從上次她避而不談之後，兩人總是有默契地不再提及這件事，如今陳大哥突然再次問起，肯定是發生什麼……

"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你聽到或是知道--"

"珈瓚，如果信任我的話，就快告訴我實話。"不想再拐彎抹角，陳卓揚打斷她。

"雲殛不但是晴天的學長，還曾經是她大學時代的男朋友。"她……終究還是說了。

語畢，她同時發現，陳卓揚臉上並無太驚訝的表情，彷彿這件事早在他預料之內。

"那畢竟是過去的事，你難道因為這樣打算隱瞞你們交往的事？"他實在不明白。

"不是的，剛開始我的確是怕晴天可能一時無法接受；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他急着知道問題癥結。

"我本來打算找時間跟晴天坦承，可是在那之前，我卻在雲殛家目睹到他們在一起……"她顫着聲道。

她以為只要不去想，這件事終究會過去，可是她卻遲鈍地到現在才發現：心裏的疙瘩並沒隨着時間消逝，反而日益加深。

"原來你也早就發現他們還在一起，那為什麼不讓赫雲殛知道？"陳卓揚聽了直覺得荒謬。

她這麼委屈究竟是為什麼？

男友與前女友舊情復燃，她卻無動於哀，甚至欺騙自己也欺騙他，以為自己過得很快樂？

"我只是……等等，你剛剛說'我也'……"沈珈瓚忽然發現他話里有問題。

"陳大哥，你的口氣聽起來怎麼像是早就知道他們還在一起？"

陳卓揚不由得嘆氣。"珈瓚，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告訴你實話。"省得她再執迷不悟。

"什麼？"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沈珈瓚心頭頓時湧上極不好的預感。

"我昨天也看到他們在一起。"陳卓揚語重心長地道，不忍看珈瓚那瞬間轉為蒼白的小臉。

昨天陳卓揚不經意在公司附近看見赫雲殛和晴天兩人在一起，他原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親眼看到兩人共同坐上那輛顯眼的銀色跑車后，他才確定那名摟着易晴天的男子是赫雲殛。

不過他沒說的是，他甚至看到晴天靠在赫雲殛懷裏的親呢畫面。

電話響了十幾聲后，才終於接通。

"晴天，我是鞠瓚。"

"喔，是你呀。"易晴天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我有事想和你談談，可以過去找你嗎？"混亂過後，沈珈瓚此刻看起來再平靜不過。

這段三角習題誰也沒有錯，或許是赫雲殛同時割捨不下她們其中一位，也或許晴天什麼都不知情，那麼如今唯一清醒的人就是自己了。

她已經逃避這麼久，如果想儘早自這段情解脫的話，她是該主動為自己做些什麼。

"現在嗎？可是我正好要出門……"易晴天顯得十分為難。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這……不然我再打給你好了。"她急着掛斷電話。

"嗯……好吧，那我等你。"沈珈瓚好不容易不的決心又開始動搖。

斷線后，沈鞠瓚整個人頹喪地躺回沙發上。

是巧合嗎？這不是第一次約晴天出來見面被拒絕了。

她一直以為晴天不知道她和赫雲殛交往的事，自從第一次撞見他們之後，心痛的打擊讓她好幾次想放棄這段感情。

但是每回想找機會跟晴天談談時，總是被她以各種借口婉拒。

沈珈瓚不得不懷疑，晴天是否在逃避她？

如果晴天真不願見到自己，那麼她繼續在家苦等也沒用。

原本以為她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情，可當陳卓揚亦目睹到同樣畫面，她的心便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任由三人糾纏在一塊。

她無法忍受如此畸形的戀情，她必須及時跳離這痛苦深淵。

直接去找赫雲殛攤牌吧！

她不會撥婦罵街更不會對他糾纏不請，她要的不過是個解釋，只要彼此談開，即便是偽裝，她也會笑着成全他們。

搭上公車后，沉瑚瓚滯腦子轉得全是待會兒見着赫雲殛該說什麼話，以及猜測他會有的反應。

他會矢口否認自己腳踏兩條船嗎？還是當場翻臉無情和她分手？

沈珈瓚忐忑不安地胡思亂想，手心不由得冒起冷汗。

她和赫雲殛曾享受過無數甜蜜日子，也有過親密關係，她甚至給了他女人最珍貴的身體與真心。

即使兩人關係如此親密，她卻一點也不了解他的想法。

傻傻的順從配合，是她用來維繫兩人感情的方法。

如果他們永遠維持這種不對等關係，就算沒有第三者，這段感情終究會因她先承受不了而宜告失敗。

沈珈瓚兩跟無神地盯着窗外，飛逝而過的一景一物，都刺激不了她的視覺。恍神之際，前方一對熱悉的人影瞬間拉回她思緒。

巧的是，那對人影正好在公車與他們擦身而過時，同時轉向她。沈鞠瓚定眼一瞧-那不是晴天……和赫雲殛嗎？！

沈珈瓚驚訝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甚至鴕鳥地在三人有機會對視的瞬間，反射性地低下頭。

她根本沒勇氣面對如此難堪的場面。

雙方視線錯過後，沈珈瓚沒志氣地再次拾眼，木然地直瞅着兩人方才相偕進入的地方。

那是一家私人婦產科診所。

他們去婦產科診所微什麼？

沈珈瓚還沒自剛才一瞥而過的震驚畫面恢復過來，一片空白的腦袋同時閃過各種臆測。

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晴天生理痛的事。

不過她相信事情不像表面那般單純，如果晴天真是因為這樣去看婦產科的話，赫雲殛犯不着隨侍在側。

那麼他們一起到診所的原因就只有兩個……

可能是晴天生病或者……

但如果晴天生病的話，應該會找她或女性友人陪同檢查才是，她為何反倒來找赫雲殛一個男人陪她上婦產科？

推翻掉這個可能的答案，種種跡象顯示，晴天找赫雲殛上醫院的原因只有一個可能一

她懷孕了。

沈珈瓚的心跳，差點因突涌而上的念頭停止了跳動。

如果晴天真的懷有身孕，他們瞞着自己私底不上診所的原因就只有一赫雲殛是孩子的爸爸！

當沈珈瓚沉浸在震驚的思緒里，手機突然傳來一陣音樂鈴聲。

一看到來電顯示是赫雲殛，她心頭狠狠一震！

不作他想，她慌亂地關掉手機電源。

難道剛才公車經過他們面前時，赫雲殛看到她了？否則他怎麼會在這時候打給自己？

沈珈瓚顫抖地握着沒有任何訊號的手機，無言望向窗外：心頭湧上一股濃濃的酸楚……

茫茫人海，沈珈瓚卻發現自己沒有地方可去。

匆匆收拾一些留在赫雲殛住所的衣物后，她把手機放在家裏，然後以電話跟陳卓揚請了一個禮拜的假，獨自到南部散心。

這些日子來，她不再費心去想感情的事，單純地讓腦袋完全凈空，重新思考未來的方向。

南部的美景及怡人的空氣雖然能暫時幫助她忘卻傷痛，然而每當夜深人靜，一種莫名的苦楚及空虛，總悄悄盤踞整個心頭，教她難以人眠。

就這樣，一個禮拜過去了。

沈珈瓚告訴自己，這不是第屍次失戀，七天的療傷期如果不能夠幫她重新站起來，那她往後的人生該如何繼續？

有過兩次慘痛的經驗，她知道自己的戀情，絕不會因為幾次教訓而從此一帆風順。

因此她必須努力讓自己變得勇敢，即便不次又在情路上跌倒，依舊能抬頭挺胸站起來。

沈珈瓚終於還是選擇面對現實，為了趕上隔天的上班，她連夜趕搭夜車回到台北。

一路風塵僕僕回到家，沈珈瓚累得幾乎睜不開眼，她吃力地提着裝滿名產的行李袋上樓。

還沒走到三樓，遠遠地，她在樓梯間，看到另一位比她還要憔悴萬分的人站在門口。

"你來這裏做什麼？"沈珈瓚表面還算鎮定，內心則極力掩飾乍見他突涌的一陣翻騰。

赫雲殛聽到聲音猛然抬頭，疲累的黑眸倏然亮了起來，立刻來到珈瓚面前，不容分說地將她狠狠摟進懷裏。

"這幾天你到底跑去哪裏？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赫雲殛沙啞道。

沈珈瓚無力掙脫他窒人的懷抱，只好任他緊緊摟着自己。

看到他萬分焦急的模樣，她雙眼不禁泛紅，原本欲環上他腰問的手，到最後還是放了不來。

"我到南部玩了幾天。"

"你想到南部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抽空帶你去，犯不着這樣一聲不響就消失，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赫雲殛雙手一緊，牢牢將她定在懷裏，一副她隨時會消失的樣子。

"手機沒人接，家裏也沒人，到你公司找人，他們卻說你請了一星期的假，也不知道你的去處，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擔心得快要發瘋了？"

她……當然知道，他雙眼底下那層深深的黑影證明他所育不虛。

不過……

"你不能每次都這樣……"沈珈瓚悶着聲說。

"我怎麼樣？"赫雲殛總算放鬆力道，還給她一些清新空氣。

"你不能這麼自私，總是在徹底傷了人之後，以為只要裝作一切從沒發生過就沒事。"沈珈瓚抬頭望他。"我又怎麼了？"赫雲殛一臉疑惑。

她無緣無故失蹤，他都還沒好好跟她算帳，現在她反倒數落起他來尹

更離譜的是，怎麼她指責自己的罪狀，他全都聽不懂？

"我都已經看到了，你為什麼還要裝傻？"她氣呼呼道。

"你到底看到什麼？"

"一個禮拜前，我在公車上看到你和晴天一起走進婦產科，而且不只這樣，在這之前我們曾為了陳卓揚冷戰，當時等不到你電話，我原本打算到你家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竟然讓我撞見晴天也在那裏。"她情緒越顯激動。

赫雲殛聽完之後先是一愣，接着腦中快速消化這一連串話。

"當時我也看到你在公車上，所以我才馬上打電話給你。"赫雲殛臉上完全沒有把戲被當場拆穿的困窘模樣。

"可是你卻沒接。"他撩起她垂不頰畔的一撮髮絲把玩，故作失望。

"我當時快難過死了，怎麼可能接你電話。"沈珈瓚依舊憤恨難消。

"為什麼要難過？"

"如果你看到我和其它男人走進婦產科，你不會難過嗎？"為什麼他能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好似整件事都是她在無理取鬧。

沈珈瓚氣得口不擇言。

"那不一樣，我不會懷孕，就算我真的進了婦產科你也不用擔心。"

他誤解鞠瓚的意思，答非所問。

但隨即他會悟她的問題。"不過如果真有一天被我看到你和別人去看婦產科，我不敢保證會做出什麼事來。"他說的咬牙切齒。

"那你老實告訴我，你們那天為什麼去看婦產科？"見他始終答非所問，沈鞠瓚乾脆直接了當些。

"晴天懷孕了。"

果然！枕鞠瓚倒抽口氣，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由得氣急攻心。

"你這王八蛋，既然做了就要敢做敢當，如果你敢不對晴天負責的話，我一定跟你沒完沒了！"她不知哪來的力氣，一記力道不小的拳頭結結實實地落在他胸膛上。

"我為什麼要對她負責？"赫雲殛輕而易舉抓住她雙手。

"你這個沒心沒肝的負心漢！"她死命掙脫。

"她男朋友已經打算在下個月把她娶回家，除了恭喜他們，我還能做什麼，況且我沒有搶別人老婆的癖好。"

男朋友？！"晴天有男朋友？"她睜大眼。

"是啊，又帥又多金，不過還是差我一些。"他自負道。

"她下個月就要和她男朋友結婚？"

"是啊，聽晴天說那男的你也認識。"不過既然珈瓚也認識，當初晴天怎麼不早一點告訴她？

"那你怎麼辦？"沈珈瓚猛搖頭。

"我什麼怎麼辦？"怎麼他們才分開一個星期，就已經出現嚴重代溝？

"晴天懷着你的孩子嫁給別人了，你難道一點都不生氣？"

赫雲殛聽了差點沒掐死她。"沈珈瓚你給我清醒一點，晴天肚裏的寶寶是她和她男朋友的，根本不關我的事！"

"那為什麼當初不是她男朋友陪她去做產檢？"他沒事跟去診所做什麼？

沈珈瓚還是不信。

"他們小倆口前陣子鬧彆扭，晴天懷疑自己可能懷有身孕時，也就是你第一次在我家看到晴天，當時她甚至無助地想拿掉孩子'所以才找我幫忙。"

"……"沈珈瓚聽了心裏好難過。

原來晴天這陣子遇上這麼多不順心的事，身為好友的她竟然完全沒察覺。

"她可以來找我呀，她為什麼不來找我？"

"這點我也覺得很奇怪，可能是她不希望你擔心吧！"赫雲殛好聲安慰她。

"還好事情總算雨過天晴，當天我陪晴天做產檢時，她男友還以為我要唆使她拿掉孩子，甚至衝到診所揚言要殺了我。"回想起那天的情形，赫雲殛不禁失笑。

"那天我打電話給你，就是要你來診所看看晴天。"

語畢，沈珈瓚方才的怒氣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歉疚。

"親愛的，你無故逃家一個禮拜，該不會是因為不信任我，導致對我產生一些無法原諒的誤會吧？"

"我想，任誰看到那種情形，應該都會氣得失去理智吧。"沈珈瓚囁嚅着。

"還不肯認錯？"赫雲殛佯裝震怒。

"這真的不能怪我，誰叫你不早一點告訴我？？沈珈瓚死鴨子嘴硬。

"反正我都白白難過了一個禮拜，懲罰也夠了……"

"看來我不學着人家早點把你娶進門，你這傻瓜不曉得還會做出什麼事來。一赫雲殛從她口袋裏掏出鑰匙開門后，對於她的驚呼充耳不聞，一把將她抱進屋。

在赫雲殛溫暖的雙唇覆上自己之前，沈珈瓚像是想到什麼突然發出疑問："你說我也認識晴天的男朋友，那他叫什麼名字，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仔細想想，她認識的異性朋友就只有陳卓揚一個而已……

我也忘了，我只知道他們一個叫晴天，一個叫什麼陰陣雨的，還真是天生一對。"赫雲殛懶得再廢話，直接將她抱進房裏。

"陰陣雨？"天啊，晴天未來的老公該不會剛好是……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晴天為什麼不願讓她知道懷孕的事。

將心比心，原來她們兩個都是因為太在乎對方，害怕自己的新戀情會傷了彼此的友誼。

"親愛的老婆，這種激情時刻你難道就不能專心點嗎？"赫雲殛不滿地以手定住她小臉。

"是、是、親愛的老公……"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