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闆，妳回來啦？」
新來的水電工阿狗一見到她，馬上迎了上來，熱絡的模樣很像是一位急於巴結老闆的小員工。
「嗯，早上有什麼事嗎？」琇堤照例問道，將便當空盒放在櫃枱上。
「沒什麼事。下午只有一棟大樓要例行維修，我去就行了。」阿狗邊說著邊準備工具和材料。
「那就痲煩你了。」琇堤點頭，突然想起她好久沒打電話給美淇了。
「對了，阿狗。等這個月試用期滿，我會記得替你加薪，你好好做，我不會虧待你的。」
「謝謝老闆。」阿狗一聽到加薪，立刻露出笑容。
她響應了一抹笑后，拿起電話約陶美淇出來。
「……有事要告訴妳，妳非請假不可啦！大不了妳的全勤獎金我補給妳嘛！好啦，就這麼說定啰！」
不給美淇有反駁的餘地，她趕緊掛掉電話，回樓上換衣服去。
她翻出去年為了參加同學會而買的洋裝，粉紅色棉質的背心洋裝，白色的絲紗覆在洋裝上，穿在身上讓她像個端莊的小公主。
從小到大，為了不與姊姊做相似的打扮，她不曾穿得這麼淑女，總是穿着牛仔褲和Ｔ恤，再不就是襯衫搭牛仔褲，那一次同學會算是一次改變，也是一種犧牲。
也許在她的潛意識裏，女性柔美的因子仍存在，只是被刻意地壓抑着，久了便忘了自己也是想當公主的吧！
而和成昱的交往提醒她，不管怎麼刻意掩飾，她仍抹煞不掉自己是女性的事實，她仍有愛美的一面，也想擁有被愛和愛人的幸福。
恍神間，她忘情地撫揉着自己的唇瓣，想感受他的溫度、他的唇瓣壓上她時的重量……
她回想着稍早前的情況，指尖禁不住渴望地在唇上按壓，像是陶醉於其間一般，她充滿新奇地仿效着他的勁道，挾弄着自己的唇瓣。
霎時，舒服的感覺叫她忍不住地輕叫出聲。
「啊－－」
這一聲輕吟也喚回她的理智，天吶！她怎麼會這樣？鏡子前這個主動的女人是她嗎？酡紅的面頰寫着春情……
她尷尬不已，慌亂地想揮去要命的遐思。
好在這房裏只有她一個人，不然，就太丟臉了。
「不行，我怎麼可以？我一定是瘋了。」她喃喃自語，頰邊的紅潮久久不退。
她飛快地褪去身上的衣服，罩上了那件粉色洋裝，再朝着鏡子塗抹同色系的口紅。
她得找些事情來做，才能轉移注意，不再去想……
「嗶！」
樓下傳來一聲輕鳴，一定是美淇到了。
她猛地打斷了所有的想法，匆匆拿了皮包就走，連房門都忘了鎖。
寧靜雅緻的咖啡廳一隅，陶美淇仔細聽着琇堤訴說近況。
見她一臉幸福洋溢與略帶喜悅的嗓音，想必暗戀變成相戀的滋味相當不錯。
「恭喜妳呀，終於美夢成真了。」陶美淇真誠地說。
「應該吧……」其實，離美夢還有點小距離。
「怎麼說應該吧？妳本來就喜歡他不是嗎？怪只怪妳媽大小心，把他和妳姊亂配一通。」
「嗯，我也沒想到我會執着到現在，畢竟我們都好幾年沒見了，應該會愈離愈遠才對。」
人總說轉個念頭，再困難的事都會有出路，這句話說的一點都不錯。瞧，她只是再給了自己一次機會，結果便讓她嘗到了想望以久的愛情。
「這就叫有緣千里一線牽吶！好在妳執着到現在，要是放棄，他就變成妳姊夫了。」陶美淇皺了皺鼻子，不以為然。
「說真的，我很怕姊一回來，這一切都會改變。」
琇堤輕嘆了口氣，一抹窒人的壓力沉甸甸地擱在胸口上，差點兒教她透不過氣來。
她深吸了幾口氣，咖啡廳里的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濃郁的咖啡香味，填進胸臆間，果然有安定心情的作用。
「不用怕啦！妳沒聽過『真愛無敵』嗎？只要你們相愛，誰也沒辦法阻止你們，何況只是妳媽的『無理取鬧』！那只是小Case，安啦！」
琇堤笑了笑，不敢應答，因為她覺得事情沒有如此簡單。在他們還沒有說清楚之前，她總覺自己的幸福是偷來的。
就在此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看到來電顯示，熟悉的號碼教她露出微笑。
「喂？」
「是我，妳現在在哪？」
「我和美淇……就是跟你說過的同學，在咖啡廳里。」她笑答。
「哦，在哪間？我過去找妳。」
「你不是跟客戶有約嗎？」她心驚，想起了自己現在的淑女裝扮。
「已經結束了。快說妳現在在哪？我過去認識一下妳的朋友。」
「嗯……」成昱若見到她這個樣子，不知道會多意外哩！她暗忖。
「是不是不知道該怎麼講啊？把手機給妳那個同學，我問她比較快。」成昱不知她的顧慮，遂要求道。
「不、不用了啦！是藍月咖啡館。」
「OK！一會兒見。」說完，成昱便把電話掛了。
「怎麼，是他打來的？」陶美淇搖一搖發愣的她。
「曖，他要過來。」她點頭。
「好呀！我還不曾見過他哩！讓我看看這個男的有沒有妳說的那麼好。」陶美淇一臉期待。
「可是我穿洋裝耶！」早知道就不穿這件洋裝了，粉紅的色彩就像小女生一樣，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洋裝就洋裝啊！」陶美淇不知道她的困擾。
「是粉紅色的耶！我怕他不喜歡……」
「厚，小姐，妳這麼緊張喔？完了，我看妳真的栽了，妳很在意他的看法耶！」陶美淇受不了的大喊一聲。
琇堤倒是很認真地點頭，「我本來就很在意他的看法啊，難道我不應該這樣嗎？」
「應該應該，妳完全符合了戀愛中的女人的模樣……琇堤，妳總算有點女人味了。」不然整天穿着髒兮兮的工作服，她都差點兒以為琇堤是小男生了。
「討厭，妳幹嘛笑我？」
兩人笑鬧一陣，成昱終於出現了。
「嗨。」他走過來，在琇堤身邊坐下。
互相介紹了下，他招來服務生，
「妳們還要續杯嗎？美淇小姐，妳儘管點，今天我請客。」成昱大方地說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再給我兩個草莓蛋糕吧！」
「妳呢？」成昱的眼睛望向琇堤，這才注意到她女性化的打扮。
早上還一身送報生的打扮，現在換上洋裝，是如此的引人注目。
「我……我不要了。」琇堤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
他一定是注意到了，他會覺得自己跟姊姊一樣像個洋娃娃嗎？她不安地扭動着身體。
他宣告似地按住她的肩頭，給她安定的力量。
「那就給小姐兩份蛋糕，給我一杯柳橙汁就行了。」這走了服務生后，成昱將注意力轉回琇堤身上。
「妳們等會兒有什麼計畫？準備在這裏待一個下午嗎？還是由我開車帶妳們去逛逛？」
「還沒有想到哩，我們本來打算在這裏聊天的，沒想到你就來了。」
「還好我來了，不然怎麼看得到妳穿裙子的模樣？」
「什麼？你沒看過琇堤穿裙子哦！」陶美淇驚叫，「她那副男人婆的打扮還釣得到你，真是厲害、佩服！」
「美淇！」琇堤紅着臉驚叫，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是光看外表的人，琇堤的樣子很好。」成昱直接地表明，解除了琇堤的疑慮。
「對呀！你還沒來的時候，琇堤多緊張呀，原來是因為你沒看過……我跟你說，高中的時候我們有次去逛街，她買了一雙雨鞋，說要練習穿有跟的鞋子，雨鞋耶！那算是有跟嗎？差點兒沒笑死我……還有啊……」陶美淇開始講起琇堤的糗事。
見成昱聽得認真，陶美淇講得更起勁了。
琇堤不禁臉上泛起紅潮，一陣又一陣。
「美淇，妳別再說了啦！」琇堤忍不住討饒，以前那些事她可沒想讓成昱知道太多。
「……好，不說。」陶美淇難得地放過她，看琇堤找到幸福，她也為她高興，「但是有件事我一定要說。」
成昱一副歡迎的神情。
「琇堤的媽媽很偏心，你跟琇堤在一起，最好避開她媽媽。」
聞言，成昱皺起了眉心，他沉思了會兒，才說：「她我是見過的，她對琬堤似乎比較好些。不過，有哪個父母會不疼自己的小孩呢？」他認為陶美淇是言過其實了。
「你錯了，你不知道，琇堤瞼上的疤就是她弄出來的！」
「美淇！」她來不及阻止陶美淇，話就說出口了。
「妳說什麼？」成昱的心猛地一揪，握住琇堤的手倏地收緊。
「我說……」
「美淇，不要說了。」琇堤阻止道。
「到底怎麼回事？」成昱一臉堅持，決意要問到底的模樣。
「沒有啦！」汗水由琇堤的掌心沁透出來，沾濕了成昱的手。
他知道她想隱瞞什麼，可他執意要知道全部、屬於她的全部！
「美淇小姐，妳能告訴我嗎？」
「嗯……就是那天琇堤她媽媽帶着她去你家談判后，回到家被她媽媽追着打，一不小心跌倒撞到桌角才弄傷的，而她媽媽超過分的，還不給她止血，結果就變成這樣啦！」陶美淇想起之後的數日，還是她帶琇堤去保健室換藥的。
「什麼？」成昱面色一沉，方才來時的好心情已被全數抹煞。
他開始回想那一年的情景……
對了，他想起來了。當天，他以為是自己的拒絕讓她心生怨念，才會回家告訴她母親，要她為她作主，沒想到她母親卻惱羞成怒，找上他家。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是她母親自作主張，根本與她無關。
是他……誤會了她！
琇堤，妳都聽到了。人家對妳沒意思，不要再自作多情，造成爸爸媽媽和大家的困擾……
思及此，他的雙眸瞠大。如果當年他肯仔細去推敲，便會知曉她母親其實對她並不好，非但言語刻薄無情，連傷害她身心的行為都殘狠無比。
而他竟忽略掉這樣一個訊息，讓她遭受二度傷害……
他真是該死！
而她居然肯原諒他的所作所為，再給他機會？
想到這裏，他的心微微傳來刺痛，為她所受的罪心疼不已。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神情充滿懊惱、悔恨。
琇堤只是搖頭，「那都過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重要的是，我們現在在一起。」
「對對對，現在在一起最重要，你們要一直幸福下去哦。」陶美淇知道他們需要獨處，遂站起來告辭。「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美淇，再坐一下嘛！我們好久沒見面了，蛋糕也還沒有吃……」
「不了，我不當電燈泡了。」陶美淇悄聲地在琇堤耳邊道：「他不錯啦！挺體貼的，加油！」
陶美淇走後，琇堤被成昱拉回原位。
「妳不肯告訴我這一切，是伯我內疚嗎？」他問。
可是，由第三者口中知道這件事，他的心情只會更加難受。
「不是，你內疚幹嘛？跟你又沒關係。」琇堤搖頭。那裏早就不會疼了，不照鏡子的時候，她甚至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怎麼會沒關係呢？要不是我，妳也不會……」
她當時一定很痛吧？她遭受毒打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這件事琬堤知道嗎？
這道念頭竄了出來，他才猛然想起，當夜，琬堤留在他家……
可即使是如此，事後為什麼琬堤沒有提起這件事？
是覺得不需要？還是他們當這只是一件小事？
心一慟，幾乎教他窒息。
「成昱，你是因為我臉上的疤，所以同情我，才跟我交往的嗎？」
「當然不是。」他立刻堅決回道。
「那就是啦！所以那無關緊要。成昱，我不要你因為愧疚才跟我在一起，我要你是因為你心底喜歡我，才跟我在一起的。」
「不，我不只是喜歡而已。」
成昱發現在一起的時間愈久，愈被她吸引，甚至，愈離不開她。
她的魅力教他忽略外在的表相，根本不在乎她臉上的小瑕疵，只是她可以不必有那個瑕疵的……一切都是他害的。
「那……是什麼？」她緩緩地問。
「琇堤……我愛妳。」此刻，看着她，愛意盡數湧出，他終於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了。
聞言，琇堤的眼裏盈滿淚水，驚問：「是真的嗎？」
「是真的。」他肯定地回答，輕撫着她右頰上的疤，緩道：「只怕我配不上妳。」
「胡說。」若要說配不上，她才是該說這句話的人。「如果你要這麼說的話，那論學歷我配不上你、論身高我配不上你、論家世我配不上你、論長相更配……唔！」
驀地，他深情地吻住她的嘴。
這回的吻較上回有勁，也更火熱，撩得琇堤渾身像火燒，昏眩感襲向她。
就在她以為自己將要窒息之前，他難捨地離開了她。
「不許妳妄自菲薄，瞧我們的嘴唇不是很相配？」他眼中帶笑地看着她，惱人的神情盡散。
「不正經！」她嬌嗔罵道，順勢依偎在他懷裏，用力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與柔情。
她澄明的眼神在在告訴他，她沒說謊，她是真的不在意臉上的缺陷。可儘管如此，成昱仍在心中暗暗起誓，今生今世，他的心只屬於她一人。
「……我們回家吧！」
「啊？」
好端端地說什麼回家？
琇堤抬起頭來望着他，滿臉不解。
「我怕再不回去，等會兒就走不了了。」他示意她順着他的眸子往下看。
他下腹間的某處鼓脹着，她來不及有所反應便被他擁進懷中，悄聲道：「我要妳，琇堤……」
「啊！不、不可以……」她慌張地想退離他的懷抱。
不過，成昱早有所準備，緊緊地擁住她，沿着她的頸后緩緩親吻。
熱度伴隨着他男性氣息而來，悍霸且不容忽略的要她接受。
「你饒了我吧！」她求饒，連忙調整衣裳，推開他，像只落難的小兔逃出咖啡廳。
一道偉岸的身影很快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