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001年第一場雪
今天早上江梟是來得最晚的,當他微微翹着下巴出現在門口時,教室里突然升起一片不大不小的掌聲,同時還伴隨着讚歎聲——“酷B啦!”“帥呆啦!”“梟哥!牛!”
“這些人都怎麼了?”我扭頭看着張軍——天!他居然也滿含敬意地看着江梟!雖然他沒鼓掌、也沒讚歎,但是,用這樣的眼神看江梟,這於張軍恐怕是第一次,於我絕對是第一次看到張軍這樣看江梟。“你們,都怎麼了?”
還沒等到張軍的回答,我的右肩就挨了一下,扭過頭——江梟已經坐下了,正貼着我的臉邪邪地笑着:“喂!小屁孩!升旗時你發什麼呆呀?”“發獃?”我一頭霧水。“哈!我都看見了!還裝呀?”
我忽然想起早上升旗時我的確很有些神思恍惚,可江梟怎麼看得到?他最高,站在隊列的那頭,我最矮,站在隊列的這頭。他是千里眼呀?能從那頭看到這頭?
“怎麼?又呆住了?”江梟大笑起來,好象實在忍不住了似的,“早上看你發獃的那個樣子,我都差點笑起來了,要是真笑起來,那五星紅旗可怎麼升呀!”
“什麼?”我大驚而且大悟,“你?原來你就是……”“什麼!”江梟也一副大驚而且大悟的模樣。但是,一秒鐘后,江梟的大驚大悟就換作了大痛大怒——“你!”一個攥得咯嘣作響的拳頭“騰”地出現在我的鼻子前面,“我揍扁你!”拳頭在我鼻子前晃了晃,“嗵!”砸在我的桌子上。然後,江梟抓起他的大書,衝到後面去了。
“喂!周瑜!”張軍拍着我的肩膀,“又嚇傻了?”我說不出話——那江梟也太不是個東西了!我沒招他沒惹他,憑什麼對我使厲害!“所有的同學都知道今天早上最帥的旗手是江大班長,惟獨你沒認出來……”說完張軍就笑起來。
“我沒認出來怎麼了?我沒認出來就犯錯了?我死都不明白……”“你呀!”張軍推了我一下,“還真生氣啊?”
我豈止是生氣了,我還想把右邊那椅子踢翻呢!可我剛站起來,卻發現椅子上坐了個人。“周瑜,你怎麼喜歡坐第一排呀?”新同桌很無奈地嘆道,“我從沒坐過第一排!”哦!原來是被江梟從後面趕過來的“難民”。
也許是因為我真的很痛恨江梟對待我的態度與方式吧,也許是江梟那天早上真的很生氣吧,也許是他厭煩了坐前面吧,總之,得不到確切的答案,總之,接下來的日子,上課時江梟一直是在後面坐,課餘時間也不見他來找我什麼麻煩。除了每天晚上下自習前我默默地把當天的筆記交給他、第二天他再把筆記本冷冷地丟給我之外,我和他之間好象再沒有什麼瓜葛。
王小丫雖然還是和許麗坐在後面,但是,她和我好象失去了聯繫——仔細想想,應該是從第XX周的星期六早上、我從她家跑出來的那一刻吧,後來,她就再也不理我了,更沒提起讓我去她家的話了。
陳世俊,雖然晚上同睡一個宿舍,白天我與他之間就隔了一個張軍,但是,我幾乎把這個人淡忘了。直到那天早上,張軍碰碰我的胳膊說:“陳世俊坐到後面去了。”我才想起記憶中曾經有這麼個人,而且也真的看到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後面了。
沒有了江梟的無端滋事、沒有了王小丫的期期艾艾、沒有了陳世俊的冷臉斜視,我的世界頓時寧靜了、我的空間頓時豁亮了——我就在這寧靜的世界裏聽課、寫筆記、看書,在這豁亮的空間裏飛舞、做美夢、歌唱。
但是,天氣卻越來越冷了。白天我並不怎麼怕,教室里人多、我又穿了新買的毛衣毛褲,基本上能忍受。害怕的是晚上,雖然宿舍管理員早為我們換了厚被褥,還是抵擋不住寒氣的侵襲。最冷的莫過於腿和腳了,每天晚上睡覺之前,我都要用開水瓶里的水將腳燙得通紅,可是伸進那冰冷的被褥不到半小時就冷卻了。
本來我是習慣脫光了睡覺的,可是因為冷,我就一直穿着保暖內衣,儘管如此,還是不敢伸腿,老是蜷着縮着。有時半夜醒來,雙腿酸痛,可剛一伸直,立即又蜷了回來——太冷了,彷彿神進了冰塊里只有胸口那一小塊是熱的。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樣怕冷,從小就怕。高中以前沒住學校,一直是跟媽媽睡,一到冬天,整個人就鑽在媽媽懷裏,也沒覺得太冷。上了高中,雖說是住學校的宿舍,但是媽媽用新棉花為我打了兩床老厚的被子,又為我買了兩個大大的熱水袋,睡覺之前把袋子灌滿滾燙的開水,再用厚毛巾裹着放在腳頭,因為我睡覺很老實、不踢騰,所以,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時腳頭還熱乎乎的。可現在,到了這S大學,來的時候天氣正熱,也沒想到要什麼熱水袋,而且這被子也只是比夏天的要厚一些罷了,與我去年冬天蓋的被子簡直沒法比。但是天氣似乎比老家更冷,我怎麼辦?這個繁華的大都市,會賣熱水袋這樣的小玩意么?
今晚格外冷,冷風“呼呼”地刮著,我哆哆嗦嗦地矇著被子,鼻尖都碰着膝蓋了,可還是透心涼。
張軍早就睡著了,發出了均勻的呼嚕聲,他是絕對不會冷的。陳世俊的被子上加了一層毛茸茸的羊毛毯子,也早就入夢了。只有我,把毛衣毛褲外套都蓋在被子上面,還是冷,還是睡不着。“媽媽……”我的心冷一陣痛一陣,窗外的風聲更加猛烈,彷彿要掀掉窗欞,衝進宿舍將我吞噬。“媽媽,我好冷……”終於,在風聲、呼嚕聲中又增加了一個弱小男孩的嗚咽聲。
天亮了么?窗戶已經泛白了。我想坐起來,可是剛一動就哆嗦起來。睜開眼睛仔細看看窗外,白得有些刺眼,摸過小鬧鐘藉著白光一看,凌晨3點。
睡不着,又不敢動,沒辦法,只有摸索着把毛衣毛褲穿上,把毛襪子也穿上,再矇著被子,過了好一會身上才不哆嗦了。可是,穿這麼多睡覺,簡直是一種折磨,不一會兒,我的胸口就開始悶起來,好象被什麼東西擠壓着捆綁着似的、透不過氣。我知道是穿得太厚的緣故,可又有什麼辦法。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我居然睡著了。
“周瑜……周瑜……”有人在叫我,“還睡呀?快起來看啦!”“什麼……”我被人拽起來了,我好暈、我好難受,“幹什麼……”“快看啦!快看!”我麻木的臉被人輕輕地拍着,“下雪啦!好厚的雪呀!”“下雪了么……”我努力地睜開眼睛,白亮亮的一片,白得耀眼、亮得刺眼,“下雪了么?”“是呀!2001年第一場雪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