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是敗類
整整三節課,我沒寫一個字。我的右手痛得難以忍受,從手腕手掌到指尖,全都腫了,腫得不能打彎兒、更不能握筆。
整整一下午,我都是正襟危坐,一直處於高度的“備戰”狀態——雖然我左有張軍、右有許麗,但是從今天中午那個惡魔砸桌子踢凳子來看,倘若真的發起狠來,只怕再來一個張軍、一個許麗也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他還有6個幫凶。但是,直到放學鈴聲響起,我還是毫髮未損。舉目四望,惡魔呢?尋遍教室,不見魔影——以前放學不都是要喧鬧着出門么?今天怎麼是“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
一個人跑出教室,直奔食堂,極乾脆地要了一盤6條裝的小鯽魚、一碟青菜、一份米飯,端進那個熟悉的餐廳,坐在門邊的那個桌子上,埋頭大吃起來。
餐廳里沒有往時的喧鬧,難道他和他的嘍羅沒來吃飯?我偷眼看了一下——他的確沒來。“啊!難得有這樣清靜的時刻!”我有些愜意地夾起第三條魚送往嘴巴,剛咬到魚,門口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笑聲,抬眼一看——“王小丫!許麗!”然而,回過頭來的卻是兩張陌生的臉。
好像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愧疚摻着一絲無端的牽挂從心底淡淡蔓延,漸漸地,喉嚨似乎再也咽不下任何東西。堅持着吃完了第三條魚,我的胸就開始隱隱作痛——算了,不吃了。
放下筷子,站起來走向大門,卻禁不住回望了另外一個剛才還痛恨不已的桌子——難道他也和王小丫一樣不吃飯么?剛生出這個念頭,又不禁罵起自己來——“他是個惡魔!你居然還在為他擔心!簡直是鬼迷心竅!”
又去買了和我同樣的飯菜,用兩個一次性的飯盒裝着,徑直走向中文系的女生宿舍。宿舍管理員是個和善的阿姨,我只說了一句:“請你幫我把飯菜拿給0107班的王小丫,她不舒服。”阿姨就欣然地接過飯盒,連聲說:“你放心!這裏的每個人住幾樓幾號,我都記得滾瓜爛熟了!”
晚自習時,我早早地去了教室,因為我缺了三節課的筆記,必須趕緊補起來。
拿着張軍的筆記剛寫了一句,就看不下去了——沒想到張軍牛高馬大的,字卻寫得比芝麻粒兒大不了多少,我的眼睛平時看腳下的路尚且很吃力,現在看他這樣的字不是殘害人么?
“周瑜,要不抄陳的……”我知道張軍說的是陳世俊,但是,我卻無端地不想借陳世俊的筆記——仔細想想和陳世俊住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與他並未發生任何的不快,相反,陳世俊還幫我說過兩次話。
來不及再多想其他,張軍已經把陳世俊的筆記本擺在了面前——我不禁一怔,沒想到陳世俊的字居然也寫得這樣好,再看一會兒,忽然有點怪怪的感覺,究竟怎樣怪,我卻說不出個一二三。
“真是字如其人!”張軍朝陳世俊的方向瞟了一眼,竊笑着說:“人像女人,字也像女人!”我恍然大悟,眼前的字若不是知道是陳世俊寫的,我一定會認為是出於一個溫婉的女孩之手。可陳世俊卻是個活生生的男孩呀!
“快寫呀!發什麼呆?”哦!我趕緊收回心思,開始寫起來。“我要活動一下,一坐下就瞌睡。”張軍往後面跑去了,我扭頭看了一下,王小丫和許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了。我看王小丫時,她沒有看我,她正埋頭寫着什麼。“也是在補筆記吧?”我不禁無聲地笑了,她下午無故曠課半天,豈止要補寫筆記,只怕還要被班主任點名批評吧?想到這裏,不禁又為她擔心起來,她已經因為我受了很大的傷,怎麼能再承受點名的批評呢?
“周瑜!你!”耳邊突然響起激憤的話語,把我嚇了一跳——因為我正在十分專心十分着急地寫筆記,我要趕在晚自習下之前把兩份筆記抄好,因為江梟習慣晚上睡覺前看看當天的筆記。
“周瑜!”張軍咬牙切齒地瞪着我。“張軍,你怎麼了?”我向後面看了看,都安分守己的,好像沒發生能惹張軍生氣的事吧?
張軍黑着臉看了一眼我手下面的筆記本,然後看着我的眼睛,用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語氣說道:“你,這個敗類!”說完,他就收拾起他的書本、走出了教室。
“天吶……”我終於悲嘆起來,“我居然還在為那個惡魔寫筆記……我居然還寫得心無旁騖、細緻工整……”
我立即扔了鋼筆:“惡魔!我再也不會為你寫筆記了!”我抓起筆記本準備將它撕碎,可是居然一點力氣都使不出——我為什麼會不忍心撕碎它?
捧着封面粗獷豪放的筆記本,我的心無端地顫動;看着那一行行一個個俊美飄逸的小楷,我的心莫名地疼痛。含着淚,我撿起鋼筆,用顫抖的手把最後那點筆記寫完,然後,還是用顫抖的手給筆記本的主人寫下一句話:“對不起,我想你也許不再需要我為你寫筆記了,所以,明天我不再接受它了。”
在我即將合上筆記本的那一刻,不爭氣的淚水滾滾而出,正好落在我寫的那句話上。我慌忙用手去擦,可是,淚水已經在紙上定格成好幾個醒目的無法掩飾的圓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