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將軍士兵
司令員下連當兵就住在董榆生他們這個班。
趙新生年約五十來歲個頭不高身單力薄黑黑瘦瘦的除了嗓門高些沒啥其它特徵。就這麼一個貌不驚人的小老頭兒竟然還是位身經百戰的老紅軍哩!司令員從士兵到將軍几上幾下充滿着傳奇色彩。
據說解放戰爭時期趙新生當時在某部當團長。一次戰役中抓了個敵軍團長那個傢伙頣指氣使目中無人當了俘虜還盛氣凌人。吃飯時挑肥揀瘦嫌冷嫌熱把一碗麵條當頭扣在一位戰士的頭上戰士礙於政策沒有作紅着臉又給他盛了一碗。此時趙團長打此路過親眼目睹了這個場景就停下來倒背着手走到那位俘虜團長的面前。俘虜團長斜眼瞟了瞟趙新生壓根就沒有把這個小個子當成一盤菜仍舊直着嗓子沖那位戰士喊道:
“這是人吃的飯嗎?”
“你說呢?我的團長大人。”趙新生雖然是壓着嗓門說話仍舊是字字如雷聲聲震耳“你先說你是不是人?”
“你別狗眼看人低!我怎麼不是人?老子是堂堂**團長、黃埔四期高材生。你是哪路貨色有什麼資格和我說話?”俘虜團長圓睜雙眼朝趙新生怒目而視。
“蔣家王朝壞就壞在你們這群王八蛋的頭上做了敗軍之將成了階下囚了還這麼囂張可想而知不知平時有多霸道!”趙新生不動聲色微微笑道。
“老子就是這脾性!不成功便成仁誰相信你們的綏靖鬼話誰希罕你們的豬湯狗食?”
“好好算你有種今天我就成全了你讓你殺身成仁捨生取義。來來來過來幾個人把他給我綁到那棵樹上。”趙新生喊道。
立即過來幾個戰士七手八腳把俘虜團長老鷹捉小雞一般摁到樹上捆了個結結實實。接着趙新生從一個戰士手中拿過一支步槍拉開槍機推子彈上膛。槍托着地槍眼頂着俘虜團長的下巴頦。趙新生讓一名戰士脫掉俘虜團長的鞋和襪子挽了倆繩圈一頭套住他的腳指頭一頭套在槍扳機上。一切準備就緒趙新生說:
“親愛的團長大人怎麼樣?只要您的腳指頭稍稍一動您立刻就成了黨國的精英蔣介石的英烈簿上自然少不了您的大名。”
俘虜團長原先只不過是門背後的光棍虛張聲勢做做樣子的真要動起真格的就另當別論了。不消片刻只見他渾身亂抖冷汗直冒戰戰兢兢道:
“報、報告長、官這個玩笑開、開不得。兄弟知、知錯了……”俘虜團長威風掃地再也不敢小覷眼前的小個子了。
趙新生不依不饒說:“對你這號人有什麼政策好講?白花花的麵條你硬要說成是豬狗食。警衛員你去到老鄉家的豬食槽里舀一瓢豬泔水讓他嘗嘗豬狗食的味道。”
俘虜團長懾於趙新生的虎威也是自己口出狂言惹的禍只好自認倒霉閉着眼憋住氣硬生生把半瓢豬泔水一氣灌進肚子裏去。
為此趙新生也犯了紀律團長降為副團長成了代理團長。
司令員還有許多傳奇故事在戰士中間廣為流傳着……
這次司令員下連隊自然是有事而來人人心裏清楚老頭也不說破。扛槍訓練出操站崗和普通戰士一般無二。
一連三天天天如此。到第四天頭上是個星期天一大早司令員就話了:“今天我當一回代理班長全班集合全副武裝出!”
全班到了打靶場。司令員命令董榆生、朱桐生出列每人一支半自動步槍、五子彈。面向正前方半身人像靶任選姿式開槍射擊。
董榆生出槍迅來了個跪姿“鐺鐺鐺”連五槍。報靶員報靶合計四十八環。
朱桐生身體肥胖動作遲緩許多他慣用卧式。臉胖肉多掛腮掛不住貼腮貼不成搗鼓了半天好容得打出去五子彈兩個脫靶三槍中了十七環。
司令員又給每人了一支木槍防護衣罩穿戴整齊。司令員號令一下倆小夥子捉對兒廝殺不上三個回合董榆生一槍出擊朱桐生仰面朝天。畢竟訓練董榆生槍交左手右手去拉朱桐生。朱桐生摔開恨恨地說:
“不算!”
司令員濃眉一皺詰問:“憑啥?”
朱桐生呼呼喘着粗氣十分不服地說:“這都是他的強項我要和他摔跤!”
司令員微微一展雙眉點點頭說:“戰場上什麼情況都有摔跤就摔跤。”
倆人隨之擺好架勢司令員還未令朱桐生求勝心切先下手為強往前一撲就拽住了董榆生的衣領。董榆生動作敏捷稍一側身左腳去踢朱桐生的右腿。朱桐生不知是計迅抬起右腿。趁這功夫董榆生的右腳早到一腳踹在朱桐生的支撐腿上頓時站立不住摔了個大大的仰巴叉。訓練場都是硬地坪朱桐生身子又重這一下摔得不輕痛得他呲牙咧嘴半天爬不起來。董榆生轉臉去看司令員司令員示意他把朱桐生拉起來。董榆生剛一貓腰被朱桐生趁勢摟住脖子兩隻手狠狠撕住他的脖頸。董榆生俯在朱桐生的身上兩手皆可用力他只須狠狠一拳足可以使對方滿臉開花。但軍紀和道德不容許他這樣做況且司令員就在面前不能讓長尷尬。司令員連喊三聲“停”朱桐生才鬆開手董榆生的脖子上已是鮮血淋漓。戰友們為董榆生包紮好傷口朱桐生一邊拍打身上的土一邊嘟嘟囔囔:
“有本事再來……”
司令員滿臉不悅把手一揮喊道:“撤!”
晚上是例行班會。
司令員先言:“同志們哪我的小戰友們哪!今天我本想通過比武活躍一下氣氛既鍛煉了隊伍又增強了團結。看來我這個老道失算了。目的沒達到還生了抓人事故。大家都暢所欲言談談你們個人的意見咱們班到底存在哪些問題癥結何在?聯繫到前一段時間連續生丟東西事件大家說說都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新戰士姚成先言他說:“我給班長提個意見。班長啥都好就是沒有原則性一味地牽就。特別是對朱桐生同志不敢批評、不敢管理、不敢使用。朱桐生同志自己不能嚴格要求自己一遇到颳風下雨或者後半夜的崗哨不是頭疼就是肚子疼保證有點事。遇到這樣的問題應該開班會剎歪風。可是班長不自己悄悄爬起來替他站了。出力還不討好何苦來者?你這不是幫同志。你這是害同志!有句話說以鬥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
朱桐生狠狠地睋了姚成一眼含混不清地咕噥了一句:“狗拿耗子!”
司令員點點頭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記下了姚成這個名字。
老戰士雷毅說:“不是我巴結班長也不是光替班長評功擺好唱讚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就這麼簡單。班長的錯誤就是人太好、太正直、太善良了。剛才姚成說的一句話出力不討好我有同感。有些人就是你給他擦屁股他嫌你的紙硬了你給他喂着吃他嫌你的飯燙了。叫我說一句話不理!愛咋咋。人要服人哩!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別不服人還使壞前頭埋地雷後頭打黑槍那算啥真本事?……”
董榆生示意別離題太遠司令員揮揮手說:“讓他說!”
有司令員撐腰雷毅來了精神索性放開手腳放大嗓門繼續說:“說話要有證據別想咋說就咋說。班長的一百塊錢我見過還有誰見過?請舉一下手。”
呼喇喇全班十個人舉手的多不舉的少。司令員苦笑笑也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記下了雷毅這個名字。
雷毅有了這麼多人壯膽乾脆把話挑明:“有人說班長偷東西打死我我也不信。有人想訛人訛人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不能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你放屁!”朱桐生實在坐不住了。
“我放屁我敢把屁放到桌面上。你敢在人前頭拉屎嗎?”雷毅早有思想準備據理相爭。
大丈夫不爭一時一日之短長朱桐生搖搖頭、咧咧嘴再沒吭聲。
司令員問雷毅還有什麼話要說雷毅搖搖頭:暫時就說這些。
戰士張國平接着言:“我們班上的主要問題就是班長和朱桐生同志鬧矛盾我認為兩方面都有責任一個巴掌拍不響嘛!從某種程度上說班長應負主要責任誰叫他是班長呢嘛!”
副班長李向東說:“前面同志講的我不重複。我想說的是我雖然是副班長但班上黨員就我一個我沒有揮黨員的模範帶頭作用對班上生的問題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班上丟了東西大家臉上都不光彩。叫我說呢做人要本份咋相就咋相。我說我丟了一塊金磚你們信不信?你們肯定不信話說得大了些道理是一個道理。”
雷毅舉手斜眼瞅了一眼副班長不滿意地說:“有話就直說嘛!幹嘛拐彎抺角的?我認為這東西丟得好丟得是時候。早不丟晚不丟黨支部一找班長談話他就丟。這裏頭名堂大着哩哄鬼去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言異常熱烈。司令員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美麗”牌香煙會抽煙的一人分了一支。頓時幾個小高爐星光閃爍煙霧燎繞。趙新生瞅了一眼朱桐生笑笑說:
“小鬼你也說兩句嘛!今天是班會也叫集體談心會有啥說啥不要有啥子顧慮的嘛!”
朱桐生的頭一直在佝僂着聽司令員叫他他才抬起頭他的目光直視着眼前的某一個方向左右手分別捏着那支“美麗”牌香煙的兩頭不緊不慢地由中間往兩頭輕輕地捋着。先是司令員接着幾乎是全班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這個位置襲來的時候他仍舊一種姿式維持了足足兩分五十秒(有人掐表計算了時間)。不僅別人就連參加過長征的趙司令員也不由得不為之感嘆:這個小戰士的沉着冷靜遇事不慌他的城府該有多深?朱桐生終於把那支快要捏偏的香煙點燃他狠命地深吸一口鼻孔里只有少量的氣體出來大部分煙霧尚留在體內只有待以後的機會從其它器官排出人眼是無法看到的了。朱桐生半支香煙下去才想起司令員還再等他言於是他說:
“叫我說我有什麼好說的?說一個人好不能說他啥都好向雷鋒學習又沒說向他學習。我不知道司令員是啥意思難道我丟了錢還是我的錯還要我寫檢查不成?”
司令員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他真不敢相信一個十八歲的小戰士竟然如此固執和桀驁不馴以至於像他這樣身經百戰的老將都“玩”不過他他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莫非真是老革命遇到新問題了?
董榆生看司令員不高興忙把話接過來說:“大家說的話我都很贊成。班長沒當好班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心裏很慚愧。尤其是對待朱桐生同志先是我的不對我有很多地方不如他……”
“少放屁別在那兒貓哭耗子裝善人!”朱桐生抬起頭、仰起臉擰着脖子瞋目盻之口裏喘着粗氣他終於逮着了機會。
“總之一句話”董榆生受了影響有些沉不住氣簡短截說“做人要老老實實做事要明明白白……”
“誰不老老實實?”朱桐生騰一下站了起來“美麗”牌煙頭砸到董榆生的臉上橫眉冷對惡語相向“誰不明明白白?實話告訴你董榆生你是什麼東西老子早就清楚不過不說罷了……”
“都給我住口!”老將軍青筋暴漲怒氣衝天一拳砸到桌子上頓時水花四濺茶杯幾乎翻倒司令員指着朱桐生說“你給我坐下!”
副班長李向東趕快找了塊抺布擦桌子有人重新給司令員的杯子裏加滿水。董榆生徵詢司令員班會是否暫緩趙新生擺手搖頭示意大家重新坐好。然後他從煙盒裏拿一支香煙出來姚成眼快馬上給司令員點上火。司令員剛吸了兩口頓時大咳不止臉憋得通紅氣都喘不過來。李向東急忙奪過司令員的半截香煙扔到地下用腳踩滅。並吩咐所有抽煙的人都把煙滅了又開窗開門疏通空氣。過了好一陣司令員才緩過勁來。他推開眾人粲然一笑說:
“沒的啥子沒的啥子!我不歸閻王爺管馬克思那兒活兒又不多我咋子要急着加隊往那兒跑喲!同志們哪你們這些娃兒噢莫非你們看不起我這老頭子我可是和**握過手和彭、和賀……(由於當時的原因他及時剎住沒有說出兩位老帥的名字)和好多中央長照過相的哩!雖然我為革命沒有做出哈子大的貢獻苦勞還是有的嘛!不信你們看我身上的傷疤……”
說著司令員就要解扣子脫衣服小夥子們眼急手快連忙攔住異口同氣地說:“司令員我們信哪個不信是龜兒子!”
“好啦好啦我也不吹牛了你們也別都站着啦!咱們繼續開咱們的班會。”趙新生說話多數以普通話為主偶然夾雜一些方言土語如是生氣、高興或者激動什麼的家鄉話就多一些。稍微一停司令員接着又說“我到班裏的時間不長也就三天不敢說了解算是一點皮毛之見吧!我來這兒的目的大家想必已經知道了猜也猜出來了。對了我就是為丟錢的事來的。三天之內生了兩期丟錢事件別說在你們這樣一個小集體裏就是在咱們軍區也是罕見喲。如果天天都有這樣的事情生我這個司令員也別當了改當公安局長得了。我來之前就納悶這怎麼可能呢?在班裏蹲了幾天聽到的看到的以及了解到的匯攏在一起就是我現在要表達的意見。我不能以大欺小我就算是你們的老哥哥吧我說出來對你們就聽不對你們就批評。你們班長小董我看這小夥子是塊材料看一個人主要看他的大節什麼是大節呢?就是不論幹啥都要不計私利不用我說你們最清楚你們班長到底是個公而忘私的人還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這一條最重要我們選拔幹部也最看重這一條。有一件事你們可能都不知道丟錢事件生之後連隊找人給董榆生算了一筆帳最後現有一百多元錢對不上號在我們再三追問之下董榆生才承認他在一年多的時間裏分三次把這一百多元錢寄給雷毅家。如你們所知雷毅的母親長年患病父親年紀也老了還有幾個上學的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人生活十分困難。大家想一想董榆生的生活津貼每月從六元伍角到七元伍角兩年零四個月他一共有多少錢?除了這一百多元他留給自己的幾乎只剩下牙膏肥皂錢了。這些事誰知道?我敢說就是雷毅本人可能也不知道。”
“知是不知道可是猜也猜個**不離十。除了班長還能有誰?”雷毅紅着臉說。
“這說明了什麼問題呢?司令員點點頭繼續說“不用我說大家可能已找到答案了。我曾經看到一封檢舉信檢舉信上說董榆生有野心具體表現是想當官走路想、吃飯想甚至做夢都想。剛入伍時還沒穿上軍裝就跟家人說他要當個大大的官。且不說這封信的推論合不合邏輯只就想當官而言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有才幹的人想當官就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幹為國為民干一番事業他們當官的本錢就是憑藉自己的才華。庸才想當官無非是逢迎巴結討好上司借當官的機會謀取私利欺壓老百姓。我們堅決反對這一類人混入我們的幹部隊伍當然也難免有這種人就在我們的幹部中間。外國有個姓拿的老先生說不想當將軍的兵不是好兵當然嘍想當不一定能當上。就拿我來說吧當初如果蔣介石的某位老兄槍法再好那麼一點點在這兒說話的就不是我了你們也就沒機會聽我指手劃腳擺龍門陣了。小董還年輕雖然當兵兩年了但是才只有十八歲你們好多新戰士都是他的哥哩!你們要多幫助他多支持他有意見提在當面不要在後頭使小動作。更不要不服氣不要見不得別人端大碗自己沒胃口還怕別人吃得多這不好嘛!”
司令員抬腕看看錶說:“我說的多些耽誤了大家的時間給連長說說明天就不用出早操了。”
稍頓司令員用犀利的目光挨個掃視了一遍全班每個戰士的臉龐轉入正題繼續說:“朱桐生同志說他丟了二百塊錢並指名道姓說是董榆生拿的我琢磨了幾天這個案子難度太大我破不了我估計就是英國那個褔偵探來了也夠嗆。笨人總有笨人的辦法小朱明天到司務長那兒領兩百元錢記到我的帳上過後我派人送錢過來……”
朱桐生坐不住了他又一次站了起來嘴噘得老高嘟嘟囔囔道:“司令員我不要您的錢我又不是缺錢花總不能讓小偷偷着笑……”
司令員陰沉着臉心涼了半截。辛辛苦苦忙乎了半夜沒想到還是無果而終果真是老革命遇到新問題了!帶了一輩子兵也沒見過這種兵人的心術啊!啥時候科學達了把人的心術能測出來思想工作就好做了。
董榆生看老將軍滿臉不悅的樣子知道司令員真生氣了遂站起來說:“司令員這事由我引起誰要找就找我說話吧!”
“找你不找你找誰?”朱桐生終於有了借口“你賠我二百塊錢我啥話不說。”
“你說二百就二百你說我殺人我還得抵命去哩!”
“你不要無限上綱打破鍋說鍋打破碗說碗。大家可是都聽到了我並沒說他殺人我只說他偷人!”
董榆生還要說話被司令員制止住說:“算了。明天派工作組來。”
臨走前司令員給董榆生留下一句話:“石頭大了繞吧!”堂堂一位身經百戰的老將軍都是這個話。
工作組下連隊前後調查取證折騰了三個多月最後也僅僅得出一條不是結論的結論:“……涼水泉子供銷社張震漢主任已於年前故去……”
儘是些死無對證空口無憑的話。朱桐生和董榆生到底誰拿了誰的錢成了永遠無法破解的“懸案”。由此可見世上事千奇百怪很多事是道不清說不明的。藏在人心中的秘密只有老天爺知道可惜老天爺輕易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