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聽鄉里的長輩傳說,往北行經蒼海山林,穿越巫溪直達鷹山的斷魂崖上,有株吸取日月精華的萬年枯木,長有難得一見的千年靈芝。
它不僅能治百病,更是江湖人士眼中增強內功的聖品。
但鷹山長年為神秘的神鷹族所盤踞,少有人能入其境,為了解救未婚妻一命,他辛慶夢把命豁出去了,只要一想到雩兒能藥到病除,他夙夜匪懈地跋山涉水,風塵僕僕地疾行百里,一切都值得了。
然而在到達目的地之後,取得千年靈芝的過程,果真沒有他想像中的那般容易。
除了換來滿身傷痕的狼狽外,能幻化人身的神鷹族族長雖被他的精誠所至給感動,免去對他致命的攻擊,但卻也告知他,凡是妄取神鷹族視為聖物的千年靈芝,其人來世必為神鷹族類,延續守護神鷹族及聖物的使命。
能救雩兒的命比什麼事都來得重要,她可是他這世將比翼雙飛的妻,身為她的夫就猶如她的一片天,哪有讓她受盡病痛折磨、凈顧自己將來的道理……
辛慶夢懷裏揣着個布包,裏頭有着此去遠行好不容易求得的寶物,他本是興高采烈地回鄉,豈料一回到家中,便遇着令他錯愕的情景。
「向姨……」
被喚作向姨的婦人,一見到他立刻抹去臉上的淚跡,上前去將他拉至床邊,哽咽地道:「大夫說,雩兒……過不了今夜……你此時回來正好……」她實在說不出最後一句──見最後一面。
他反手握住她那沾滿淚水的手,「這怎麼可能?!那日我臨別之時,她的精神還挺好的……」
向姨低着頭輕泣,「那日雩兒已經在發燒……她為了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才強撐着身子,裝得很有精神……你離去后不久,她便昏了過去,而我們家壓根就沒有銀子,拖至今日才勉強籌出些錢請來大夫……可是大夫來了也沒用……」
聽完向姨所說的話,原本讓辛慶夢寶貝地抱在懷裏的東西,「咚」的一聲掉落在地上,只見布包中的東西,就這麼順勢地滾離了布料,映入眼帘的是一株稀有的千年靈芝。
待他的目光落在那株靈芝上,他立刻說:「我們……我們再試試,我這就去將這千年靈芝熬成湯藥。」
向姨雙眼含淚地拉住他,搖了搖頭,「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雩兒就只剩最後一口氣還……」
還沒斷?他既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地沖回床邊,看着那雙眼緊閉、臉色青白的人兒。
他輕柔地執起那原本柔軟,此時卻已然有些發硬的小手,「怎麼會這樣?!雩兒同我說好了,等她病一好便嫁我為妻的……怎麼會這樣……」情難自禁,臉龐上無聲滑下兩行淚。
彷佛感應到有人在哭,床上的人兒這時緩緩地睜開了眼,那是一雙已然失去神採的眼眸。
「娘?夢哥哥?」
向姨一聽到女兒無力又嘶啞的喚聲,連忙坐到她身旁,「娘在這兒。」
那雙漸漸渙散的眼眸,看着床前落淚的兩人,勉強擠出一抹不解的笑容,「你們兩個……怎麼哭了?」
為了不想讓女兒擔心,向姨連忙抹乾臉上的淚痕,笑說:「娘沒哭,娘怎麼會哭呢?娘又不像妳……」那麼愛哭。
辛慶夢輕撫着手中那隻失溫的柔荑,也勉強地笑道:「別多話,乖乖地休息,身子骨才能好得起來。」他不得不說著欺人欺己的話,讓她免於面對死亡的恐懼。
向若雩像是識破了什麼,只是微微一笑,笑得無力、笑得無奈。
「慶夢說得對,妳快閉眼歇息,不要再多說什麼話了。」此時的她,只求女兒能多活一刻便是一刻。
「可是……雩兒有話想對娘跟夢哥哥說……咳!」
向姨咬着下唇,將眼中即將湧出的淚逼回眼裏,才開口問:「雩兒想對娘說什麼?是不是想要吃些什麼東西?妳說,娘一定幫妳弄來。」
向若雩將手從辛慶夢那又厚又溫暖的大手抽離,輕輕地撫上她娘的臉,「娘,雩兒這輩子總是讓您辛苦,只希望雩兒來生……來生能再生為娘的女兒……下輩子一定生得健健康康,不讓娘再辛苦了……」
「妳這說的是什麼話?!只要好好休息,妳這輩子也能讓娘不再辛苦。」她知道自己不過是在痴人說夢話,然而,她真的希望女兒能度過這一關,縱使這只是個奢想。
輕咳了數聲,向若雩才喘着氣將目光轉向辛慶夢。
「夢哥哥……」她輕喚着。
他吸了下鼻子,才咬着牙道:「別凈說些不吉利的話。」
「夢哥哥……我、我不得不說……」
辛慶夢強壓下慟哭的衝動,「不準!」
「我……我……」
發現她已有喘不過氣的情形,他正想再阻止她開口,卻聽到她說:「對不起,請夢哥哥再找個好姑娘……雩兒今生得食言了……對不起……」
那原本輕撫着娘親的手,就在她說完話的一瞬間,無力地滑落。
一見此景,向姨就像在挽回掉落的物品似地,忙將她的手抱回胸前。
而伸手探向她鼻息的辛慶夢,泄氣地跌坐在床邊,震愕得久久不能言語。
直到雞鳴嘶啼的那刻──
「雩兒,妳不能就這麼走了……別走呀……」他終於禁不住地哭喊出聲。
坐在一旁的向姨,早就已哭得不成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