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台北一條有名的四線道,馬路兩旁,林立多家着名的銀行及在國際享有名聲的公司集團。而這麼多棟雄偉的建築里,其中較靠近路尾的一棟是最為特殊的,因為它既不是銀行,更不是什麼集團,而是一家名為“天保”的保全公司。

這家公司之所以能佇立在這黃金地段,最主要是因為它接下了整條道路,大大小小公司的保全、徵信工作。

話說,這天保為啥能博得多家公司行號的青睞,甚至還不計它的收費是一等一的昂貴呢?

主要原因有三:一是天保擁有完整而龐大的資訊網及頂級偵探高手,不管客戶想知道什麼,只要通過審核接下該筆生意,他們絕對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客戶的託付。

再者,凡天保承接下來的保全,小至一般大樓的保安,大至展覽保全及私人保鏢,他們都是盡心儘力、認真負責的。

而最後一個,也算是最重要的原因,傳聞這間公司,除了它本身的真本領外,它與街頭那間天旭集團一樣,都屬天武門旗下事業,因此,就算所保的東西失竊或出現問題,都不怕尋不回、解決不了。

沒錯!天保與天旭集團的的確確都是天武門的,所不同的是,天旭集團里除了是天武門自家人在經營外,它還有約百分之七、八十是任用非天武門的門員;但天保可就不同了,它就是連掃地、洗廁所的清潔工,都是用有功夫底子的門員,所以它對天武門來說,是一個除了天武門總部外,另一處門員聚集的場所。

所以公司不僅建了一座籃球嘗兩座網球場,來供門員們打球運動外,還在地下一、二層樓,備有游泳池及健身器材室,和一間坪數不小的視聽室,裏頭還附設了一個吧枱。

如此完善而貼心的設施,讓門員們不管是否在天保任職,都喜歡留在此處。

不過,一向燈火通明、熱鬧到午夜的天保,這幾天以來,每每不到晚間八點,就彷彿成了一座死城。

整整佔地好幾百坪的公司,除了有事需要立即處理而無法走的門員外,其餘的都早已火速下班離開了,就連平常愛上天保來聊天、運動的門員,也都消失的不見人影。

會這樣,是因為一星期前,老門主宴請一些即將與他一起退休的老幹部時,所遭受的那場攻擊事件所致。

雖然死傷不多,但卻讓負責保安的天保,即藍武、紅武兩堂,吃了一個很大的癟,所以藍武及紅武兩堂新上任的堂主——歐陽訣與謝雋,真可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到處點火、到處燒。

今晚又如同前幾日一樣,天保里所有的人幾乎都閃的差不多了,惟獨十八樓董事長室里的燈還亮着。

在這近四十坪大的董事長室里,此時有四個人,而其中兩人狀似輕鬆地坐在沙發上,品着手中的名酒,但整個室內的氣氛卻綳得死緊,彷彿只要不小心,就會如氣球被針扎般地爆裂開來。

“結果呢?”就當氣氛綳到最頂端之時,一句簡短卻帶着肅殺之氣的問話,有如冰刀一般劃破了房間原本的寂靜。

除了坐在沙發上品酒的謝雋外,站立在一旁的展立與傅佑,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他們拉拉身上的外套,希望能藉此動作擋擋那無形的寒風,同時不忘互看着對方,用眼神示意對方犧牲小我……不過,有人可沒那個耐性,只見謝雋晃晃手中的酒杯,倏地張開原本合著的雙眼,開口嘲諷道:“你們倆什麼時候啞了?再不說,等會就沒機會說了。”

聞言,兩人又是一驚,下意識的摸摸自個兒的喉嚨,對彼此無聲地苦笑一下。

終於,用眼神示意的兩人有了結果,顯然是輸家的璧止,他上前跨了一步。

他清清喉嚨,準備在還沒被宰前趕快開口:“根據調查部的兄弟送過來的資料顯示,這次老門主所遭受到的襲擊事件,是東星貸所乾的。”

“東星幫?”謝雋蹙起眉頭,“那是什麼鳥幫?聽都沒聽過。”

“它是幾年前由一名叫陳棟的人所成立的。”將手上的資料分別遞給兩位上司后,展立才再次開口:“陳棟曾是南台灣三大幫派之一——黑虎幫的堂主,十年前他因與剛從國外回來的少幫主梁亦不合,而辭了堂主一職,然後帶着一些親信北上,自立門戶創立了東星幫。

這原本跟我們天武門沒什麼關連,百到三年前,陳棟不顧我們的警告,在咱們所經營的舞廳、PUB、KTV,販賣搖頭丸,結果被我們全數銷毀,而且我們還狠狠地重挫他好幾筆大交易。

事情過後,陳棟雖然仍有些小動作,但都沒敢再意上我們,所以兄弟們也都認為他已經受到教訓了。

可沒想到他卻是在等待機會,他私底下招集了一些向來與天武門不合的小幫派,並計劃此次行動,還把它稱之為‘獵殺計劃’。”

“獵殺計劃?”

歐陽訣揚了揚眉,啜了一口龍舌蘭,顯然這個不自量力的稱呼取悅了他。他拿起酒瓶為自己,也為謝雋再添一杯。

“他打哪來的消息,知道那天老門主宴請眾元老?”

“呃……是陰野。”對於這敏感的問題,展立遲疑了一下才回答。

“陰野?”謝雋皺起濃眉,“這傢伙是誰呀?”

展立不用將視線轉向自己跟了十幾年的主子,他就知道歐陽訣的臉色又冷了幾分,嘆口氣,他遺憾地承認道:“他是我們藍武堂的人。”

基於陰野是他的同袍又是前輩,他免不了多做一些解釋:“不過他是無心的,他是在酒醉意識不清時,不小心說溜了嘴。”

“是嗎?照你這樣說,以後犯門規的人,都可以辯稱無辜而不予以懲處了?”謝雋嘲諷地看着靈幾。展立聽了立即漲紅了臉,“雋爺,您曲解了展立的意思。”開什麼玩笑!雖然陰野是無心的,但還是間接地犯了門規,危及到上位的安全。

“我只是覺得,既然他已經為這次無心犯下的錯付出了代價,就沒什麼好追究的了。”

這一段明顯的說情,引來兩種不同的反應。

謝雋是緊抓“代價”兩字的意義,神色中出現了恍然;而歐陽訣則是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神色變得冷峻。

一時間,整間辦公室的溫度再降了幾度,而且靜的可怕,如暴風雨前的寧靜般……謝雋不知該說些什麼來緩和一下歐陽訣的情緒,只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撫,然後抄起桌上的資料與傅佑離開,準備去調配清道夫出動,好好嚴懲這些膽敢欺上門的蠢豬。

隨着他倆的離開,現場的氣氛更加低彌,凍得展立直發抖,可是身為藍武堂堂主貼身侍衛的他,又不能跑去躲,所以他只好在心裏頻頻自憐着。

再說,整個事情的緣由他都已經交代完了,沒道理最重要的花絮不說吧?

咽咽唾液,他小心翼翼地向主子靠近,接着清清喉嚨,引得注意之後,趕緊開口:“陳湘蘭女士,呃……就是陰野的老婆,也就是訣爺您未婚妻——陰琦的母親,因承受不了丈夫驟然去世,加上本身體弱多病,昨天已經住院了,情況似乎不是很好。”

聞言,歐陽訣沒有回應,只是將視線落在全身繃緊的展立身上,然後唇角微微彎起。

“訣爺?”展立盯着上司嘴邊的笑意,很是不安,因為那個微揚的唇雖成功柔和了主子冷峻的五官,但只要細看的話,就可發現他瞳中的冰霜,依然處於零下好幾度的狀態,絲毫沒有融化的跡象,這讓他的背脊不由地泛起陣陣冷意。

他……是不是太多事了?

歐陽訣深邃的眸子閃過一絲詭譎的光芒,然後他放下已空的酒杯,將背靠着椅背,頭顱後仰緩緩閉上眼,打算小憩一會。

至於旁邊那個多嘴的傢伙,他懷心地決定讓他站在那繼續干著急。

整個房間就這樣隨着主人的合眼,又一次地靜默了下來。

展立暗自翻翻白眼、在心中暗自啜泣,懊惱着剛剛怎麼沒咬到舌頭,這下不知道要罰站多久了。

嗚……誰來救救他呀!

嗶、嗶、嗶……

一個刺耳的聲音打破病房內原本的寧靜,喚來了不少吵雜的聲音,直到儀器屏幕上的綠色線條,由橫向直線變為曲線,慢慢起伏着:“陰小姐,令堂已有生命跡象了,不過她心跳非常弱,我需要再為她做一下檢查,麻煩你先出去等一下。”施予急救的醫生,同情地看着一開始就站在一旁心急如焚的女孩。

女孩順從的點點頭,旋身艱難地踏出病房,緩緩在靠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母親有先天性心臟病,不能受刺激,現在父親乍然去世,與他相愛的母親,其病情就更加惡化了。

雙眸望一眼已經合上的門扉,女孩垂下頭顱,整個人瞬間崩潰,再也壓抑不了的哭出來。

她已經失去了寵愛她的父親,她不想下一刻,連一向疼她的母親也沒了,可母親那張了無生氣的臉,讓她好害怕——現在裏頭的那群醫生、護士,是她最後的一絲希望了……多虧展立一再的雞婆,歐陽訣只好走進這間隸屬天武門的醫院,不過這樣也好,反正橫豎他都要見到那替父還債的倒霉女子。

才拐進通往病房的走道,歐陽訣便被不遠處一頭直柔如瀑的長發給吸引住了目光——越靠近坐在椅上頭顱垂低的女孩,他越欣賞那一頭烏亮的頭髮。

雖沒看到那名女子的面容,但他可沒忽略她所處的位置,正是他那快要沒命的岳母病房外。

眯起厲眼,他的神情閃過一抹無情狠絕。

真是可惜!歐陽訣為那如絲緞般的黑髮,竟長在那最該死的人兒身上而嘆息着。

這時,女孩忽地抬起頭來,盯着對面病房的門板,歐陽訣驀地停下腳步。

原來在那黑亮的長發下,是一張純凈絕美的臉孔,而那雙眼睛——歐陽訣盯着她,這個叫陰琦的女人,讓他在一瞬間以為看到了多年前的舊識。

甩掉腦海中不經意被挑出的麗影,他馬上將飄遠的心思拉回。

從沾滿淚珠的容顏上,他仍可以看得出她原本清純秀麗的模樣,及無法掩飾的脫俗氣質。

她那哭腫的雙眸,讓誰瞧了都會心疼不已,相同地,她那看來乾澀慘白的嬌嫩唇瓣,更是讓人有股想滋潤它的慾望。

呵!真是夠可憐的!

連一向冷情的他,都幾乎想好好的保護眼前這個嬌滴滴的人兒,不讓她受到傷害了。

眼底掠過嘲諷。沒錯!是幾乎。

心隨意動,他坐到她的身邊,溫柔地將她摟進自己的懷中,同時伸出一掌輕拍着她的背,讓她盡情地在自己的身上發泄。

陰琦在淚流不止、驚徨無助之際,突然感受到一股支持的力量。

一雙厚實的大手給了她支撐,一個寬厚的胸膛讓她依靠,更重要的是,他熾熱的體溫給了她此時最需要的溫暖,她直覺地反手抱緊他,彷彿是溺水的人兒抓到救命的浮木似的,整個人黏貼在他身上,淚流的更凶了。

“媽,別丟下我……求求你……別丟下我啊!”陰琦拚命地摟着眼前的人,呢喃的求着。

展立錯愕地看着自己的主子。怎麼……變化那麼大?剛剛明明是那麼不悅,怎麼現在又突生耐心,還安慰……不對!注意到主子眸底里所掠過的詭譎算計,他甩了甩頭,同情地瞧一眼主子懷中的人兒。

看來這陰琦小姐要當上藍武堂堂主夫人,恐怕機會渺茫,她要是沒被作弄得身心俱疲、死去活來,就算她走運了。

同情地要再看一眼無緣的女主人,卻對上主子銳利的眸光,當下展立艱澀地吞着口水,不自在的將視線轉向。

難怪人家說好奇心可以置人於死!

他懊惱地搔搔頭,唉!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他只希望主子沒放在心上才好。

收回瞪視展立的視線,歐陽訣覺得自己提供的安撫已經足夠,該是讓自己得到一些獎賞的時候了。

鬆開懷中還在啜泣的人兒,伸手勾起她的下顎,歐陽訣的視線落在她那性感誘人的雙唇上。

基於男性本能及第一眼見到她時所產生的慾望,他傾身將邪肆的薄唇壓覆在她的唇瓣上,然後靈活的舌尖順着她的唇線,輕舔挑逗着。

他突來的侵犯舉動,讓悲傷的陰琦倏地回了魂。

“啊!”受到驚嚇的她,微啟的紅唇,正好讓歐陽訣的舌尖趁虛而入。

沒浪費這進一步索取的機會,歐陽訣狂肆的與她青澀的丁香小舌交纏,吸吮她口中香甜的蜜津。

他的吻深具霸道及侵略性,令她在害怕、驚愕又掙扎無效的情況下,不假思索地用力咬了他的唇。

只是她這樣的舉動並沒有教他的嘴唇離開,反倒令他回咬了她,疼得她將口張的更開,更讓他予取予求。

直到她以為自己快要窒息時,他才放過她已經微腫的朱唇。

一得到釋放,她急忙往後挪,想和他拉開點距離,可因動作太大,眼看就要摔下椅子去時,一雙強健的手臂及時將她拉回溫暖壯碩的胸膛里。

她在慶幸自己沒摔出椅子之餘,眼眸對上了那男子如浩瀚星空般晶亮的黑瞳,讓她倏地臉紅心跳……老天!這個輕薄她的色狼竟是一個英俊非凡的男人!

看看他,他不但外表俊帥有型,全身還散發出陽剛的氣息與狂傲的霸氣。

直到瞧見他嘴角愈揚愈高的譏笑,陰琦才發現她不當的舉止,及兩人曖昧的姿勢——“放開我。”陰琦連忙再次掙扎。

她的掙扎在歐陽訣的感覺里像是摩踏,他神色微微改變,有絲訝異她竟如此快地勾起他的慾望!

抹掉眼眸中無人察覺的複雜情緒,他體內的邪惡因子突然升起。

“如你所願。”說完,歐陽訣冷冷一笑,鬆開了對她的箝制。

來不及穩住自己,陰琦往後栽去,跌個四腳朝天。

狼狽不堪的她還來不及爬起,坐在椅上的歐陽訣,便探出頭來俯視着她,“哦!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歐陽訣,是你未來的天、未來的神。”

望着手上的地址,陰琦柳眉微蹙,再抬頭看看圍牆大門旁,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的六個字——天保保全公司。

這間公司,對她來說並不陌生,尤其大樓里的地下一、二層,她更是了如指掌,因為……她與父親在那待過了不少時間。

就算到此時此刻,她對昨晚所發生的事情,都還處於震驚及茫然中。

對歐陽訣這個人,她並不完全陌生,起碼她知道他是藍武堂的新堂主,她曾瞧見過他兩、三回,不過都是遠遠的,直到昨晚——到現在,她還是很難相信那一個法式熱吻,會發生在她和他之間,不過這不是此刻她來到這兒的原因。

她來這裏,是因為她聽見了一個青天霹靂的消息——父親出賣了天武門。

不,應該是說父親無意間出賣了天武門。

這是昨晚與歐陽訣一起來的那個叫展立的人說的,他還在歐陽訣的命令下,找了天武門最具權威的心臟科醫生——總醫生,來救治母親。

而歐陽訣則在醫生到來時,丟下一句要她今天來找他的命令之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人,留下展立說明原委。

腦海中浮現歐陽訣的影像,陰琦苦苦一笑,想起昨天一直到他離開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那黑瞳中一直隱隱含着怒火。

將手上的紙張拋入一旁的垃圾桶后,陰琦連連深呼吸幾次,緩和自己緊張不安的心情,接着她抬頭挺胸地往大門走去。

在跟警衛打完招呼之後,她在櫃枱人員的指示下,進入電梯裏。

看着上升的數字,她內心緊張的程度相對也直往上攀升。父親無心所犯下的過錯,不知道會造成什麼樣的風暴,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唉!母親羸弱的身體,原本因父親是天武門門員,所以任何醫療及住院費用全都不需擔心,反正天武門會全數負擔。

可現在就不同了,若父親出賣天武門的事是真的,那母親的醫藥費……轉念間,她乘的電梯已達十八樓,電梯門才打開,就見展立已經站在電梯門口對她行禮,口中說道:“陰琦小姐,你好呀!歡迎光臨!你母親的病有比較好了嗎?”

雖然以他對主子的了解,眼前的人兒要成為堂主夫人的機會可能不大,不過,他還是決定對她客氣一點,畢竟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況且以她目前的處境,實在令他很難不起同情之心。

陰琦對他竟如此的禮遇自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一會兒才在他太過燦爛的笑容中回過神。

“呃……有比較穩定一點了,多虧昨晚展先生請門裏的醫生幫忙,謝謝!”她靦腆地笑了一笑,接着躊躇地又開口:“嗯,我……跟你們堂主有約。”

展立點了點頭,“我知道,主子有跟我交代過,他說讓你直接進他的辦公室就得了。”

“喔!那他的辦公室在哪?”

“就是這間。”展立領她到董事長室的門口,“你自己進去吧!”朝她鼓勵地笑了笑,然後伸手為她敲了敲門板。

展立熱心的舉動及鼓勵的笑容,使陰琦緊繃的心情稍稍緩和了一點,她感激地朝他笑一笑,然後盯着厚實的門板,再次深呼吸個幾回,接着毅然地打開門走了進去。

望着緩緩合上的門板,展立覺得自己好殘忍,連警告暗示的話語都沒吐露半句,就將小紅帽給送到大野狼面前了。

望着門板,他無奈地嘆口氣,舉起手,在身上划個十字架形狀,然後雙手合在胸前,決定為佳人默禱一分鐘。

這是他目前僅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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