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炎熱的六月底,太陽發狠地烘烤大地。
位於台北南區一條安靜的小巷子裏,座落着一幢看起來約有二十幾年屋齡的老式公寓。
種在公寓附近的一棵欒樹,枝葉隨着微風輕輕搖動。
一隻麻雀忽然從樹梢飛下,振翅來到公寓一樓一扇漆成淡黃色的鐵窗外,啄食了有人刻意擱在窗邊的米粒之後,又輕巧地飛走。
屋外明亮刺眼的陽光,照在那扇半敞的玻璃窗上。
儘管有窗帘的遮蔽,但仍有幾束光線從縫隙間溜了進去,正好照在幾尊擱在牆邊柜子的神佛雕像上。
這個寬敞的房間約有五坪左右大小,除了牆邊柜子上的雕像之外,還有一座雕刻華麗的神龕,四面牆上更是掛了許多特殊的畫作,看起來不但都年代久遠,而且大多是一些古時神仙的畫像。
空氣中,瀰漫著某種類似檀香的氣味,甚至還有宗教的音樂在房間裏不斷地反覆播放。
角落一張十分典雅的古董貴妃椅上,半倚着一個年輕少女。
她有着一張白皙漂亮的臉蛋,五官不只精緻,比例還相當完美,除此之外,她還有着一頭可以去拍洗髮精廣告的柔亮長發,以及玲瓏勻稱的好身材,甜美可人的程度一點也不輸給電視上那些包裝完美的偶像明星。
她名叫蘇千筠,今年十八歲,幾天前才剛從高中畢業。
在沉香與佛音的縈繞中,她環顧着房裏的佈置。眼前這一切,看起來是多麽的莊嚴肅穆,同時又帶了點神秘而不可褻瀆的氣氛。
「哼。」
一聲不以為然的輕嗤從蘇千筠的唇邊逸出,而她的眼底更是閃過一絲諷刺的光芒。
這裏看起來確實充滿了神聖不可侵犯的莊嚴氣氛,只可惜,全都是為了騙人而精心營造佈置出來的!
聽着從外頭隱約傳進來的繼父和旁人的談話聲,蘇千筠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明顯的厭惡,而當她低頭瞥向自己身上一襲宛如古裝電視劇里下凡仙女所穿的古典飄逸的衣裳後,眼底的諷刺立刻轉為深深的自厭。
「說起來,我也是個騙子,是繼父的幫凶……」
蘇千筠無力地一嘆,胸口湧上一股強烈的罪惡感。
「不知道這次繼父又打算坑別人多少錢了?為什麽像他這樣心術不正的惡人總能得逞呢?」
她爸爸在她七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媽媽在五年前再嫁,帶着她和外婆一起住進了繼父家。
原本她以為願意接納她們一家子老弱婦孺的繼父是個好人,以為她們能夠從此過着安穩的好日子,想不到媽媽再婚才不到一個月,就車禍去世了。
至於她們原先以為的好日子……
蘇千筠皺起眉心,苦笑地搖了搖頭。
儘管是自己的媽媽,但她還是不得不承認——媽媽雖然是個心地善良又單純的好女人,但是挑男人的眼光卻是糟到了極點!
原本以為是廟宇管理者的繼父潘財瑞,其實根本就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
他對外佯稱擁有神通,經過開壇作法之後,能夠接獲來自神佛的旨意,幫人消災解厄、改運祈福,藉此從信眾那裏騙取錢財。
顯然繼父擁有問鼎奧斯卡影帝的絕佳演技,因為他真的將所有前來求助的信眾唬得一愣一愣的,鬼迷心竅似的一次又一次奉上數萬、甚至數十萬的酬金!
過去這些年來,繼父原本都是自己一人唱獨角戲,想不到後來竟將主意動到她的身上,要她配合他開壇作法,佯裝被天女附身,再從她的口中說出一些來自天界的「旨意」。
像這種騙人的勾當,她打從一開始就不想參與,可偏偏她卻是別無選擇地成了繼父的幫凶,因為繼父說——倘若她不願意配合,就要將她和外婆趕出家門,而如果她膽敢揭穿他,就要找人打斷她和外婆的腿!
如果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她才不在乎繼父的威脅,可偏偏外婆不僅年紀大了,還患有糖尿病,怎麽禁得起流落街頭的折騰?
她也不是沒想過要向社福機構求助,可是繼父的演技如此爐火純青,萬一騙過了社福人員,私下對她們不利,那可怎麽辦?
別無選擇之下,她只好乖乖配合繼父的騙人把戲,但她可不是真的打算就這麽一直配合下去。
為了順利帶外婆脫離現在的生活,這幾年來她暗中進行着存錢計劃。
偶爾繼父在騙得了一大筆錢之後,會「龍心大悅」地給她數千元小費,有時甚至還會有上萬元,那些錢她全部存了下來,一毛錢也沒有花掉,而這幾年下來也存了十幾萬元之多。
原本她都已經計劃好了,一等她高中畢業之後,就要趁繼父不在的時候悄悄帶外婆離開,先找個安全的地方住下,再找份工作來賺錢養活外婆和自己。
只可惜,外婆沒能等到她的計劃實現,在她畢業的前一個禮拜去世了。
臨終前,外婆悄悄地叮囑她,一定要脫離繼父的魔掌,不要再繼續這種為虎作倀的生活了。
「外婆您放心,我一定會的!」
蘇千筠輕聲低語,眼底閃動着堅定的決心。
她早已暗中託人幫忙找房子,並且也已經順利找到了。
那是一間位於淡水的小套房,不但租金便宜,重點是離這裏很遠,就算她上街去買東西,也不用擔心會遇見繼父。
叮鈴——叮鈴——叮鈴——
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傳了進來,打斷蘇千筠的思緒。那是繼父給她的暗號,暗示再過大約十分鐘左右,繼父就會帶着信徒進來。
想着自己等會兒又得再一次配合繼父騙人,蘇千筠就不禁厭煩又無力地輕嘆口氣。
「好吧,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已經悄悄打包好行李,計劃今天晚上就要離開,而在那之前,她可不希望引起繼父的疑心,免得節外生枝。
蘇千筠從貴妃椅站了起來,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
她連忙坐回椅子上,一閉上眼,腦中立刻浮現了極為模糊的畫面,然而她還來不及辨認清楚,那畫面就一閃而過,只隱約感覺似乎是個人影。
「天啊……怎麽又來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偶爾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明明她的身體還算健康,也沒有低血壓的情況呀!再說,腦中閃過的模糊畫面又是怎麽一回事?
儘管她一次也沒能瞧清楚,但光是那十分模糊的影像,就足以令她的心狠狠揪緊,彷佛感受到某種神秘的召喚……
蘇千筠搖搖頭,甩開腦中的思緒。
「太荒謬了,怎麽可能有這種事情?」
她深呼吸幾次,試着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心底那股異樣的感覺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仔細想來,她這種古怪的「癥狀」,似乎是繼父幾個禮拜前從一個富有的信徒手中騙來一批價值不菲的古物之後才產生的。
繼父將其中一部分古物放在這個房間裏,好增加一些神秘的氣氛,而其中有一隻玉盤,讓她第一眼見到時就產生某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一想起那玉盤,蘇千筠就情不自禁地走到牆角的古董櫃前,將它拿了起來。
當那隻玉盤一置於她柔嫩的手掌心中,一股暈眩感再度猛烈地襲來,讓她腿軟地跌坐在地。
「怎麽會這樣?難道真是這玩意兒作祟?」
蘇千筠輕喘着氣,皺眉盯着手中的古物。
那是個將近巴掌大的玉盤,中間有個小小的孔洞,四周刻着看不懂的符號,有點像是古文,但卻不屬於學校歷史課中曾提過的任何一個朝代的文字。
難道會是某種圖騰?還是什麽人自創的記號?或是神秘的符咒?
蘇千筠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盯着玉盤猛瞧,而她愈看,心中那股怪異的熟悉感就愈強烈了。
「奇怪……怎麽會這樣……」
怔愣間,她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立刻從自己衣領內拉出一條長長的墜鏈,那是一個大約鴿子蛋一半大小、圓球狀的玉墜子。
這條墜鏈自她有記憶起,就一直掛在她的頸子上。
聽媽媽說,在她幼稚園大班的那一年夏天,一家三口一起去爬山,但她卻不小心一個人走失了,幸好一位在山中寺廟修行的年邁法師遇見了她,將她帶到附近的寺廟去照顧。
據說,這墜鏈就是那位老法師送給她的,當時老法師還對爸媽說了一些令人似懂非懂的玄妙話語,好像是和她的命運有關。
那些彷佛暗藏天機的艱澀話語,爸媽很快就忘了,但是他們認為老法師所送的玉墜子應該有保佑她的功用,就一直讓她掛在脖子上。
「是了!這墜子和玉盤的圖案看起來確實挺像的,難怪我一直覺得這個玉盤好眼熟。」
事實上,不光是上面雕着的圖案相近,甚至就連墜子的大小也和玉盤中央的孔洞大小差不多呢!
蘇千筠沒有多想地將玉盤拿近一些,然後將墜子放上玉盤中央的空洞。
其實她的心裏並沒有抱着多大的期待,但想不到,不只它們的大小確實吻合,甚至還發出了「咔」的一聲,墜子和玉盤就這麽嵌合在一塊兒了!
「不會吧?!這怎麽可能?!」
蘇千筠驚呼了聲,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難道玉盤和這墜子真的是一組的?這也太神奇了吧!」
驚異之餘,蘇千筠忍不住更仔細地打量手中的玉盤,就見在嵌上了玉墜之後,兩者相連的部分像是雕着某種刻度。
「難道這是某種輪盤?」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蘇千筠試着轉動圓形玉墜,想不到竟然真的能動。
她一邊心不在焉地轉着,一邊猜測這「輪盤」究竟有什麽作用。
突然間,整個玉盤泛起了奇異的光芒,起初是隱隱約約的光暈,但很快就變得十分刺眼。
眼前的異象,讓蘇千筠嚇傻了。
她目瞪口呆地僵住,完全無法反應,而才不過一轉眼的時間,她就被那股令人無法睜眼的強烈光芒給籠罩住。
蘇千筠驚慌失措地想要大聲喊叫,但卻像有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掐住她的喉嚨般,讓她發不出半點聲音。
天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她配合繼父做了太多騙人的壞事,所以遭到天譴了?
在什麽也看不見的驚恐之中,蘇千筠感覺整個人似乎飄浮了起來。
莫非她靈魂出竅了?!
驚慌之際,她像是忽然跌進了一個長長的、深不見底的洞,儘管眼前一片白芒,她卻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不斷地下墜、再下墜……
原本以為很快就會摔得血肉模糊,但這個洞卻似乎沒有盡頭似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下墜了多久,時間在這裏彷佛沒有任何意義。
奇異地,原先驚恐的情緒在這漫無止境似的墜跌中逐漸平復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不真實的荒謬感。
到底誰能告訴她,現在究竟是在上演哪一齣戲?愛麗絲夢遊仙境?
若真是這樣,那也不錯啦!倘若穿越之後,有個像強尼戴普那麽帥的帽子客在等着她,那倒也不壞,不過就怕她還沒來得及看見半個帥哥,就先被紅心皇后砍了頭……
蘇千筠腦子裏凈是這些荒謬的念頭在瘋狂地轉着,但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還有什麽比現在的情況更令人難以置信的?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這麽不斷下墜直到天荒地老的時候,突然間聽見「砰——」的一聲巨響,讓她的眼前瞬間由白轉黑,而她也立刻失去了意識,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嘩啦啦——嘩啦啦——
巨大的水聲,將蘇千筠從昏迷中擾醒。
奇怪,突然下起暴雨了嗎?這聲音簡直像是強烈颱風來襲,要不雨勢聽起來怎麽如此兇猛?
但……她明明記得昨天電視裏的氣象預報還說接下來幾天都是炎熱高溫的好天氣,提醒民眾出外要慎防中暑啊!
蘇千筠在疑惑中緩緩睜開雙眼,而眼前的景象立刻讓她嚇傻了。
這……這兒究竟是哪裏?
為什麽她的眼前會出現一座壯觀的瀑布?而剛才的「雨聲」,原來是瀑布不斷自高處沖刷下來的聲響。
這是怎麽回事?
她明明好端端地待在屋子裏……
啊!她想起來了!
蘇千筠悚然一驚,突然記起了那股刺眼的光芒。
原來,那並不是一場荒謬的夢境?她該不會真的從那個彷佛永無止境的深洞,一路掉到這裏來吧?!
她伸手一探,發現墜子還在她的頸子上,然而那玉盤卻已不翼而飛!
慘了慘了,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來到這裏的,但這一切肯定跟玉盤和墜子脫不了干係。
現在少了重要的玉盤,該不會她永遠也別想回去了吧?
懷着惶惶不安的心情,蘇千筠開始打量四周,同時也立刻發現自己正渾身濕漉漉地躺在岸邊柔軟的草地上,看來是剛被人從水裏打撈起來。
當然,眼前沒有帥氣的帽子客,也沒有易怒的紅心皇后,只有一雙雙充滿防備地盯着自己的眼睛……
看着那些正包圍住自己的人群,蘇千筠差一點忍不住發出驚呼。
她壓抑住伸手揉眼睛的衝動,和眼前這群穿着古裝的人們大眼瞪小眼。
莫非……她成了穿越時空的旅人,來到千年以前的某個朝代?天啊!老天爺在跟她開什麽玩笑?
蘇千筠努力定了定心神,試圖從眼前這群人們的身上找到半點文明科技的蛛絲馬跡,但卻絕望地發現完全沒有。
難道,她真的來到古代了?
如此荒謬的事情,竟然發生在她的身上,大概真的是她過去配合繼父騙人無數,這會兒遭到現世報了吧……
「你是雲龍城派來的姦細?!」
一聲凌厲的叱喝,打斷了蘇千筠的思緒。
抬眼一看,就見一個身材粗壯的大漢正橫眉豎目地質問她,而他手中那把亮晃晃的刀子,讓她的頭皮一陣發麻。
慘了!那把鋒利的大刀看起來可以輕易將她斬成好幾段,她雖然自知罪孽深重,可也不想就這樣死掉啊!
蘇千筠悄悄吞了口唾沫,本想低聲下氣地和對方打商量,可就在開口的瞬間,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個更好的點子。
她暗暗舒了口氣,冷靜下來之後,開口斥責道:「放肆!竟敢對本神女無禮?難道不怕天降災厄?」
好在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十分典雅飄逸、看起來和古裝沒太大差別的衣裳,硬要自稱是神女也不至於完全沒有說服力。
神女?天降災厄?
此話一出,圍觀的民眾立刻譁然,大夥兒交頭接耳地議論個不停。
「別胡說八道!以為你隨便說說,我們就會相信你真是神女?」持刀的大漢喝道。
蘇千筠態度淡定地答道:「倘若不是,我怎麽會憑空出現?大白天的,難不成你們見鬼了嗎?」
聽見她的回答,民眾們立刻你一言、我一句地爭相說道——
「是啊!如果不是神女,怎麽會突然出現?」
「我親眼看見一團刺眼的白光,然後神女就憑空出現了!」
「我也有看見!確實如此!」
「這等異象,絕對是神女降世才會出現的啊!」
儘管圍觀的百姓們這麽說了,但持刀的大漢卻沒這麽好打發。
「你說你是神女,有什麽確切的證據?」他沈聲叱問。
身為虎陽城裏負責巡邏的守衛,他不敢輕忽大意,畢竟若是死對頭雲龍城的姦細混了進來,那他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證據?
蘇千筠靈機一動,拉起左邊的袖子,露出手腕附近一個小小的蓮花刺青,這是為了紀念五年前不幸車禍去世的母親而刺的。
為她刺青的師傅是班上同學的叔叔,不僅沒收她半毛錢,還刺得格外認真,真的像朵栩栩如生的蓮花開在她的手腕上。
或許這刺青可以騙過眼前這群人,畢竟那些菩薩、神佛的圖像中,不都時常伴隨着朵朵聖潔的蓮花嗎?
「瞧,這便是我的證據。」她用十分冷靜而沈著的語氣說道,希望不要被看穿自己的心虛。
「是蓮花!」
「真的是蓮花!真的是神女!」
「是了!絕對不會有錯!不是有這傳說,說『蓮花神女降世,護衛城民百姓世代富庶繁榮』嗎?」
聽見人們興奮的呼嚷,蘇千筠的眼底暗暗掠過一抹竊喜的光芒。
太好了!原來這裏竟有這樣的傳說,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啊!
有了剛才的白光異象,再加上手腕上蓮花刺青的「加持」,這下子連多疑的壯漢也信服了。
忽然間,圍觀的百姓們全部跪倒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趴伏在地,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剛才小的不知您真是神女降世,多有冒犯,還請神女見諒!」大漢畢恭畢敬地懺悔請罪。
看着眼前這些誠惶誠恐的人們,蘇千筠的心裏除了湧上一絲罪惡感,同時也不禁覺得十分諷刺。
想不到莫名其妙來到了古代之後,她還得繼續過着行「騙」天下的生活,難道她註定就是要當個違背良心的騙子?
「不知者無罪,我不會怪你們的,全都起來吧。」
蘇千筠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暗暗想着——現在她的一條小命雖然是保住了,但是未來她該何去何從呢?
就在她暗暗苦惱不已的時候,那名大漢開口道——
「神女,請跟隨小的前去見城主吧!城主必定會熱烈歡迎神女的。」
城主?也好,就去見見吧!
倘若她真的回不去了,那也只能繼續留在這裏當神女,幸好從這些人此刻恭敬的態度來看,留在這裏當神女應該也不賴,況且這麽一來,她就能徹底脫離繼父的控制,過着全新的生活了。
「好,帶路吧。」
儘管蘇千筠並沒有預期看見一個年輕俊美、魅力無窮的城主,不過當一個大約六十歲左右的老人家出現在她眼前,還用着古怪的眼神盯着她猛瞧,也不免讓她感覺不太舒服。
「神女降世於虎陽城,真是老夫畢生的榮耀啊!」洪德榮說道。
有了守衛眼見神女在白光中降世的證詞,再加上剛才親眼看到了她手腕上的蓮花印記,此刻洪德榮也和其他人一樣,對於她神女的身分深信不疑。
蘇千筠只微微一笑,沒有開口答腔。
雖說以貌取人不太好,可是眼前這位城主真的一看起來就是那種典型的壞人,神色表情透露出陰險狡詐的氣息。
此刻人在虎穴,她可得謹言慎行一點才行,萬一不小心露出馬腳,她的腦袋瓜肯定不保!
洪德榮一雙狹長的眼不斷地打量眼前的神女,語氣難掩欣喜地說:「既然天賜良緣,那老夫自會速速辦理,儘快成就好事。」
「天賜良緣?成就好事?」
蘇千筠先是困愕地眨了眨眼,隨即臉上浮現滿滿的驚詫。
這個老城主的意思該不會是……要娶她為妻?!
「傳說當神女降世後,若能與之結為夫妻、天人合一,將能長生不死,這是上天給老夫的恩澤啊!」洪德榮一邊說,一邊貪婪地盯着她的容顏。
眼前的神女如此年輕貌美,還有着玲瓏曼妙的身段,真是誘人至極!
倘若不是怕成親之前先佔了她的身子,會沒法兒如傳說中那般得到長生不死之身,他早已迫不及待地將她帶上床了!
「我會儘快籌備婚禮,十日後與神女完婚。」
十日後完婚?!開什麽玩笑!
縱使「城主夫人」這個頭銜還不壞,聽起來像是可以讓她後半輩子吃香喝辣地過日子,但問題是……這城主的年紀足以當她的爺爺呀!
她才不要當這種城主夫人呢!況且他問也沒問過她的意願,未免太不尊重人了吧!
「傳說豈能盡信?關於成親一事還是——」
「不,傳說怎可能有錯?」洪德榮打斷了她的話,眼底閃動着狂熱的光芒。「既然上天如此厚愛老夫,老夫豈能違抗天意?」
能夠長生不死,這是自古以來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只有傻子才會錯過這樣天大的好機會!
「不,其實——」
「神女儘管安心。」洪德榮再度打斷她的話。「老夫一定會舉辦一場盛大的婚宴,不會委屈神女的。」
見他自說自話個不停,蘇千筠又急又惱地跺了跺腳。
「你怎麽能罔顧神女的意願?我沒打算要嫁給你呀!」
聽了她的話,洪德榮臉色一變。
沒打算要嫁給他?難不成神女打算要嫁給他的死對頭——雲龍城的城主閻凱?
不!他絕對不能讓閻凱撈了這樣的便宜!神女既然降世在他的城內,他絕對不可能放她離開!
「來人哪!」洪德榮揚聲一喝。
兩名侍衛立刻前來,恭敬地行禮。
「屬下在。」
洪德榮語氣凌厲地命令道:「你們二人再加上張武、呂文,給我時時刻刻小心地保護神女,另外再多派幾個丫鬟貼身伺候。十日後的婚禮,倘若神女有任何閃失,絕不輕饒!」
聽見他的吩咐,蘇千筠臉色一白。
慘了,這樣的陣仗,擺明是要將她軟禁起來,同時嚴密地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她該怎麽辦才好?
難道真要她嫁給這個別有意圖的老城主?
不!她不要啊!誰快來救救她啊~~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一抹黑影,旋風似地閃進洪德榮所住的偌大府邸,快得讓人以為只是眼花所產生的錯覺。
閻凱頎長精壯的身軀包裹在夜行衣之中,就連臉孔也蒙上了布巾,只露出一雙宛如幽潭般深邃的眼眸。
此刻,一抹譏諷的光芒自他的眼底掠過。
想不到,身為擁有數萬百姓的雲龍城城主,竟也有宛如宵小般行徑鬼祟的時候。
這一切,全都拜洪德榮那混帳所賜!
那個陰毒狡詐又野心勃勃的傢伙,一直以來都想攻下他的雲龍城,卻始終被他所率領的驍勇士兵給擊退。
豈料,那個無恥的老傢伙不但沒有放棄,甚至還在幾天前使計抓了他的母親,想逼他就範投降。
為了不讓洪德榮的奸計得逞,今夜他特地潛入敵營,打算救回母親。
無奈,那城府深沈的傢伙不知道將母親囚禁在哪個隱密的地方,他四處搜找卻是遍尋不着。
「該死!」
正當閻凱惱恨低咒之際,忽然聽見有腳步聲逐漸接近。
他立刻悄然無聲地隱入黑暗之中,過了一會兒,兩名守衛從底下經過,而他們的交談聲也隱約傳了過來——
「想不到傳說中的神女,竟然降臨我們虎陽城!」
「是啊!等城主十日後娶了神女,肯定龍心大悅,到時候應該會給大夥兒不少好處的!」
「欸,你說,娶了神女之後,真的就能長生不死嗎?」
「當然!難道你忘了那個古老的傳說嗎?娶神女為妻、天人合一之後,就能夠長生不死!」
「唉,要是我能娶神女,那該有多好!誰不想要長生不死呀?」
「噓!你小聲一點,要是讓城主以為你有異心,當心腦袋不保!」
「別這麽緊張嘛!我也只不過是開開玩笑罷了,誰敢跟城主搶神女啊?又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長……」
隨着他們逐漸走遠,交談的聲音也愈來愈小。
閻凱盯着那兩人的背影,黑眸掠過一絲冷笑。
娶了神女就能長生不死?
呿!真是可笑至極的想法!
他不是沒聽過那個古老的傳說,但他壓根兒就不信什麽鬼神之說。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洪德榮如此迷信傳說,這般重視神女,那他索性先把那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神女給抓回去,再用她來當作換回母親的籌碼。
打定主意之後,閻凱立刻悄悄跟上那兩名守衛,一路來到由湘妃竹所圍起的浴池外。
他隱匿於一株枝葉茂密的大樹上,居高臨下地遠望而去,就見不光是外頭有侍衛,浴池裏的入口旁也有兩名丫鬟守着,甚至就連浴池畔也有另外兩名丫鬟,而熱霧裊裊的浴池裏,隱約可見一個纖細的身影。
從這等嚴密的陣仗來看,那個正在沐浴的姑娘,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神女了,但……
閻凱皺了皺眉,眼底掠過一絲猶豫。
那神女正裸着身子在沐浴,正所謂非禮勿視,他若是在這個時候闖進去,顯然極不恰當。
不過,眼下的情況特殊,他也實在顧不得要當個正人君子了。
要是等到她沐浴完畢,到時她的身邊可就不光只有那幾名丫鬟,必定還有許多的侍衛,屆時才動手將她劫走的話,肯定會立刻造成大騷動。
萬一節外生枝,那可就麻煩了,他可不希望事情變得更加棘手,因此最好的擄人時機,就是現在!
閻凱揮開心中那絲猶豫,黑眸閃過一抹堅定的決心,頎長身軀化為一道旋風般的黑影,朝浴池內飛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