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桿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
在與好友聊完天的歸途中，藍菁妘腦海中突然浮現這闕塵封甚久的詞。
詞中的濃烈深情令她相當的動容，她曾經也期盼、憧憬過這樣的深切愛意，雖然，現實生活與詞的意境相差太遠。
不過，她會努力的。
蘇東坡因與愛妻陰陽兩隔而對她無限地思念，心中感到悵然心場。但，她絕不要等到哪一天無法再見到耀時，才後悔自己被動得不去做些改變。
她要告訴耀——她愛他，讓他清楚地感受到，她是帶着一顆，無瑕單純的心在愛着他！
思及此，藍菁妘的心情顯得輕鬆許多，她踩着輕快的步履，歸心似箭。
此刻的她，腦海中全是他的身影，心中滿滿的全是對他的愛，全然沒注意到，天色已昏暗，更沒有發現一向只有她在的家，此刻竟然亮着燈？！
進了門，她詫異地見到，幾乎很少回家的丈夫，居然正坐在客廳，手中刁着一根香煙，臉色似乎很凝重。
不管如何，能夠見到他回家，她便感到非常開心，甚至讓她更開心的是，耀的身邊居然沒出現、平時必定會跟他回來的張茵。
“耀，你今天怎麼會在家？”她像只美麗的粉蝶，欣喜地飛向他身邊。
“我不能回自己的家？”韓耀彬緊皺着眉頭，冷冷地反問。
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下了班，他竟哪兒也不想去，對任何事情提不起一點興趣，索性便驅車回家。
平常無論他什麼時候回家，都能見到她的身影，然而，今天卻是一室的黑暗迎接他！
她去哪兒了？這個問題佔據了他腦海一個晚上，讓他莫名地煩躁極了！
“當然不是，我真的很高興能見到你，尤其是……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你去那兒？哼，玩到忘了時間回來！”他冷肅地問。
他忘了自己一向不過問她的事情，直覺地脫口問出。雖然語氣一如往常，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卻暖上了藍菁妘的心頭。
這是自他誤會她之後，頭一次關心她的事呢！
“對不起，我今天突然想出去逛逛，恰巧遇到大學時的好朋友，太久沒見面，一時聊得忘了時間。”她歉然道。
大學的好朋友？男的還是女的？韓耀彬不自覺地猜想。
“突然想出去？真會挑，就這麼剛好挑到情人節這一天！”他從來不注意這種節日，只是下班前，張茵打了通電話告訴他，說今天是情人節，要他陪她。但是他沒多想，便拒絕了。
只不過，聽見妻子正巧挑在這一天出去，竟讓他心中產生些微的……吃醋？！這兩個字倏然躥上他的腦中，讓他嚇了一跳！
不，絕不是！他迅速撇去那樣的念頭，臉上的表情更加冷然。
“你知道今天是情人節？”她以為他不會在意這種節日呢！那——耀還記不記得，他們是在一年前的今天認識的？
“哼，情人節又如何？什麼事非得讓你在這天出去見朋友，甚至還忘了回家的時間，也忘了家中還有個丈夫？”韓耀彬冷然地嘲諷，全然沒發現自己的語氣醋意盎然，像極了妒夫。
丈夫？！，這是一年以來，耀頭一次這樣承認自己的身份哪！而且……而且，耀是不是不高興她忘了他這位丈夫的存在？！這是不是代表——耀也是在乎她的？
那麼……好友建議她主動表白，或許真的能改變目前的關係也說不定啰？藍菁妘有些興奮地想着。
天啊，此刻的她，真的好緊張，緊張得只聽得見自己急遽的心跳聲，思緒紛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藍菁妘定睛凝望着丈天冷峻的俊顏，心口因期待而撲通撲通狂亂地跳動。更快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和狂亂的心，鼓起所有的勇氣，她決定要向丈夫表白心意。
“耀，情人節通常都是女孩子跟男孩子告白的時候，所以……我有些話想對你說。”她有些靦腆地低下頭，聲音細細柔柔的。
“我知道一開始，我們之間便存在着誤會，讓你無法接受我。你不常回家，讓我總是獨自面對冰冷空蕩的屋子，甚至是和張小姐在我面前……親熱，我承認，這些事都讓我很傷心。
如果你是為了要報復我，讓我不好過，那……
你做到了。但我現在終於明白，無論你再怎麼冷酷地對待我，我卻依然不肯離開你，那是因為……”
再深吸了一口氣，鼓足所有的勇氣，她抬頭，即使他仍舊是那張冷漠的臉，她依然送上款款深情的眼眸。
“耀……我愛你。”夾雜着害羞與靦腆，她終於說出來了。
這是今生第一次的告白，也是惟一的一次，只獻給她的丈夫。
時間彷彿靜止了，空氣中，只聽得見他濃濁的呼吸聲，以及她因緊張而劇烈加快的心跳聲。
耀會怎麼回應她呢？她真的好希望藉著這一次的告白，改變自己與耀之間降到冰點以下的關係。
聽完妻子深情的告白，韓耀彬沉默了。他可以感受到她話中濃熾的情意，甚至令他有些動容。
只是——她為什麼會突然對他說這些話？為何要在她從外頭回來之後，迫不及待地跟他表明心意？
一種想法突然在他腦海形成，他的目光倏然冷警地凝視着她。
“你該不會是作賊心虛，才對我說這些話吧？”
他撇唇譏諷。
“什麼作賊心虛？”她不解地反問他。
“情人節出門，玩到忘了時間，一進門卻意外地發現我在家，想說些好話來安撫我，好讓我不會誤認，你是到外頭找男人來排遣你的寂寞芳心……”他再一次無情地刺傷她，傷得她體無完膚。
他的話尚未說完，她便大聲地阻斷。“夠了！為什麼你總這樣想盡辦法曲解我的話，非得把我想的那麼不堪？”
她真心的告白，竟換來這樣無情殘酷的傷害。
“我只是單純的想告訴你……我對你的愛戀……我只是想努方改變我們之間冷漠的關係，想讓你能關心我、多看我一眼……難道錯了嗎？”藍菁妘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淚水難以遏止地奪眶而出，迷濛了她的雙眸，也沾濕了她白皙的粉頸。
“單純？哼，從你欺騙我的那一則開始，就別想要我相信你單純。不必再想辦法改變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可、能！我不會關心你，更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看見她難過得不斷掉淚，他的心霎時被緊緊地揪住，他知道自己的話有多麼地殘忍，然而，他卻似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無情的話語一句接着一句脫口而出。
“請你不要……這麼殘忍地對我……”她傷心地哭泣，無法一口氣將話說完。
“我說過，那是你自找的！”他冷冷地撂下話。
他轉過頭去，不願看淚眼婆要的她，她每掉一滴淚，便一次次灼燒着他的心。他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愈想探究，只是讓自己更加心煩。
索性，他拎起西裝外套，大步邁開走出家門。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也讓她知道，他走了，她的淚流得更凶。
為什麼她非得為了愛情，這樣的卑微……這麼，堅定地想得到屬於自己的愛情，錯了嗎？
她沒有自私得想乞求太多……她只是想要一點點的關心、一點點的重視而已，為什麼他就是吝惜地不肯給她……
她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
※※※※※※※※※
叮咚——叮咚——
門鈴聲驚醒了靠在沙發上沉沉睡去的藍菁妘，她幽幽地轉醒，直覺地看了牆上的鐘。
十一點了，會是誰呢？她暗自猜想，但她知道門外的人絕不會是沒多久前才離開的丈夫。
門鈴聲再度響起，藍菁妘不再妄自揣想，胡亂抹去頰上殘留的淚痕，迅速起身前去開門。
“嗨，美人大嫂！”門一開，渾身帶着酒氣的韓世彬笑着和她打招呼。
一見是自己的小叔，藍菁妘沒多想，便側身讓他進屋，並隨手將門帶上。
“世彬，你怎麼來了，還喝得醉醉醉的，這麼晚不回去，爸媽會擔心的。”她關心地詢問，不過韓世彬並沒有回話，大刺刺地坐到沙發上，一副酒醉的模樣。
見狀，藍菁妘走進廚房，體貼地泡了杯濃茶，遞給了小叔，自己則坐到離他較遠的沙發上。
“美人大嫂，你可真溫柔，知道我喝了酒，還特地泡茶給我喝，我那堆女朋友沒一個比得上你。”
他邊說，還邊打了個酒嗝。
“既然你喝醉了，等一下喝完茶，趕快搭計程車回去，別讓爸媽擔心了。”她柔聲道。
“大嫂，你的聲音跟你的人一樣溫柔，真好聽。”他放下杯子，慢慢地朝她移動過去。“美人大嫂，你哭了，是不是因為大哥讓你獨守空閨，你覺得很寂寞？”
藍菁妘對他不禮貌的言行，輕擰眉尖，她稍稍往後退了退，拉開與小叔之間的距離，說道：“你大哥馬上就會回來了，你喝完茶就快點回家吧。”
“別假了，大哥才不會回來呢。每一次回家的時候，你都是獨自一個人，還有你眉間那股憂愁，都在說明了大哥根本不重視你了。就像今天是情人節，他還不是照樣放你一個人在大街上逛。要是我，我才捨不得哩！”韓世彬再靠了上去，輕浮地說道。
“小叔，請你放尊重一點，否則我就請你出去！”她板起面孔，想要制止他的接近，卻徒勞無功。
“美人大嫂，哎……當初要不是大哥霸道地把你搶去，你應該是我的美人老婆才對。我知道你一定很寂寞，我今天就是特地排除萬難，來幫你消解寂寞的！”韓世彬將她牢牢地圈在沙發椅上，騰出一隻手，不客氣地撫摸她光滑細緻的肌膚。
藍菁妘強壓下心中湧上的那股噁心與害怕，故作鎮定地對他說：“你喝醉了，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現在快清醒點，認清楚我是你的大嫂，如果你敢對我做出不規矩的事，你大哥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才不會哩，大哥才不會理你，搞不好還會感謝我幫他接收破鞋呢！”韓世彬猖狂地笑着，旋即將唇俯下，胡亂地親吻她細嫩的頸項。
藍菁妘再也無法強裝鎮定，害怕地拚命掙扎。
“世彬，你走開——”
“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好好享受比較重要！”
他將她的雙手反剪在後，俯下身找尋她的小唇。
她的頭不斷地擺動，不願讓他得逞，甫流乾的淚水，再度自她眼角流下。
“世彬，不要——”她大吼，但，細柔的嗓音卻對他起不了任何作用。
天啊，她怎麼也料想不到小叔會對她做出這樣的事情，誰能救救她？霎時，躥人她腦海的人，除了韓耀彬之外，再也沒有別人了。
耀，快來救我！
※※※※※※※※※
“你在幹什麼？”韓耀彬怒斥，拽住弟弟的衣領，用力地往後扯，將他拉離藍菁妘。
只見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小手緊緊抓住敞開的衣襟，渾身不停地顫抖。剎那間，一把無名地怒火在他心中躥燒。
韓耀彬雙眸森冷陰智地怒瞪着韓世彬，剋制不住高漲的怒火，揪住他的衣領，便重重地揮去一拳。“你這該死的混蛋，想對菁妘做什麼！”
“大、大哥，我、我以為你不在家！”韓世彬見到憤怒的哥哥，酒瞬間醒了，並且顫抖地說。
“以為我不在家，就能對菁妘為所欲為了？你膽子可真大！”他怒不可遏，又揮了一拳過去。
他與藍菁妘爭執后，雖然離開家中，但，他卻不知道要去哪兒，便獨自一人站在大廈底下的石柱邊，一根接着一根，煩躁地抽着煙。
隔一會兒，他見到步伐搖晃的韓世彬走進他居住的大廈，或許是因為他站的地方燈光較暗，世彬並沒有看到他。
對於世彬這麼晚還到家裏來的動機，他相當納悶與懷疑，於是他捻熄煙，跟着上樓。但，一進門，卻讓他看見世彬想侵犯菁妘。
可惡，要是他沒有待在樓下，沒有看見世彬，甚至如果沒有跟着世彬上樓，天知道菁妘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大哥，對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對美人大嫂有任何不良企圖了！”韓世彬拚命地求饒，韓耀彬的拳相當重，已讓他的嘴角流了不少鮮血，嬌生慣養的他，哪堪再忍受第三拳。
他一直以為大哥根本不重視美人大嫂，哎呀，他真是大錯特錯，大哥對美人大嫂的佔有欲，真是強得過了頭！
韓耀彬暴怒地抓住他的衣領，厲聲斥道：“若你不是我的親弟弟，我肯定會殺了你。你應該知道我的個性，惹火我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快滾出我家！”
語落，韓世彬飛快地逃命去。
韓耀彬目光移回藍菁妘身上，她那抹嬌弱可憐的模樣，早已讓他忘記早先他們之間的衝突，此刻他只覺得她是個需要受人保護的女孩。
“菁妘……”他才輕輕地喚了她的名，她便急忙地離開沙發，撲進地寬闊溫暖的懷裏。
“耀……我好怕……”她哽咽着，全身依舊顫抖不停，讓人感到心疼不舍。
“沒事了，世彬不敢再來了。”他難得柔聲地對她說話。
“你真的來了……你一定聽見了我在叫你……”
她緊緊地摟住他，在害怕的心情中，卻又帶了點欣喜。
“嘎？”他發出單音，表示不解。
“剛剛……世彬他……我真的好害怕……好怕自己被他污辱了……我不知道怎麼辦，只好在心中喊着你的名字，希望你能來救我……你真的出現了……”她的眼淚又再度落下，要是耀沒出現，那她……
天啊，她不敢想下去！
“傻女孩。”韓耀彬輕輕地低喃，忘了一直以來他對她的誤解、無情的傷害，只是緊緊地摟住懷中這纖弱的女孩。
“世彬是你的弟弟，我真的無法想像他會這樣……”她的呼吸已漸漸平緩，只是想起方才韓世彬竟意圖侵犯她，還是有些膽怯。
“下次別讓他進門，我會盡量待在家裏陪你，免得你又碰上危險的人。”他放柔了嗓音。
呃，真的嗎？她扇眨着美睫，疑惑地凝望着他。
結婚以來，他對她除了冷漠譏諷，從沒這麼溫柔過。她是在做夢嗎？是不是夢醒了，她就再也得不到他溫柔的對待？
不、她不要讓這個夢醒來。
倏地，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將自己的唇瓣貼上他的。
“菁妘，你怎麼了？”他不明了溫柔又羞怯的她，為何突然變得那麼大膽。
“我不知道現在你對我的好是不是一場夢，但不管是不是，我只想留住你對我的好。”她宣告着，旋即再度送上自己的唇。
她輕柔地舔吻着他灼熱的唇，吸吮他的唇瓣，雙手更大膽地環住他的頸項，將自己的重量交付給他。
韓耀彬沒有拒絕，當她的唇貼上他的那一刻，他的心中除了震撼，還摻雜了更多的渴望。
是的，即使很久沒碰過她，但他不想否認自己的內心，其實依然極度渴望着她軟馥馨香的嬌軀。
那股渴望，就連他和張茵相處時，也無法化解。
驟地，他反被動為主動，狂肆地吮吻她柔軟的唇，舌尖撬開她的貝齒，挑逗捉弄她滑嫩的小舌。
渴望讓他等不及將她抱進房間，他輕輕地將她放在沙發上，大堂恣意地撫摸嬌柔的軀體。
她緊緊地抱住他，思考碎裂了，此時此刻，她只曉得一件事，那就是全然地接受他對她的好。
因為，她不知道，當一切結束后，她是否還能得到他溫柔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