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叭叭——
短促的喇叭聲響起，引起四周男女的注意。
校門口停放了一輛亮眼的寶藍色保時捷跑車，車門邊斜倚著一名高壯俊挺的男子。
男子略顯凌亂的微鬈黑髮態意地散落在額前，濃密的斜飛劍眉靜靜地橫掛在俊臉上，無一絲波動，及膝的鐵灰色大衣包裹住他壯碩的體魄，卻掩不住邵與生俱來的威嚴氣勢。
無視於周遭投射過來許許多多傾慕的目光，墨鏡下的銳利黑眸如獵豹般，緊緊護住自校門走出來的女孩。
她穿着一件純白針織套頭毛衣，搭配一件極具特色的蘇格蘭短裙，纖細的腿包裹在深灰絲襪以及黑色鹿皮軟筒馬靴里，微鬈的短髮簡單地以水鑽髮夾柏作裝飾。
她似乎也被那兩聲短促的喇叭聲引起了注意，停下腳步，她轉頭看向男子，怔愣了下，旋即，唇邊帶著些許不敢置信的笑容，小跑步趕了過來。
冶冽的寒風迎面吹拂她的臉，令她的粉煩泛上自然的紅潤，煞是可愛。裙擺髓風飛揚起舞，因跑步的起伏，使得裙下的雙腿若隱若現。
即使雙腿早已被深灰絲襪緊密包藏，他仍是忍不住輕皺眉心。
待女孩一跑近，他有如蓄勢待發的黑豹，猛地拉住她的小手，將地帶往溫暖的懷中，並且立刻以大衣包覆住她，滴水不漏地隔絕了外在的冰冷空氣。所有動作不拖泥帶水，一氣呵成。
在他壞里的女孩，被他熱燙的體溫及渾厚的陽剛氣息緊緊包圍，淡淡的煙味和著獨特的氣味抂肆地侵襲她的鼻間，掠奪她的呼吸。
頓時，她的腦袋感到有些暈暈然，臉頰也控制不住地紅燙了起來。
“咳……你怎麼會來?”陶子綾努力從雷毅愷懷中抬起小臉，羞澀地問道。
不僅驚訝他出現在這兒，更令她昨舌的是，他竟會以如此熱情的方式做為他倆見面的開場白。
“我說過以後由我負責接送你，你忘了?”雷毅愷寵溺地輕擰她小巧的鼻頭，然而環抱她身軀的臂膀卻捨不得離開。
儘管有衣服的阻隔，他卻仍能感覺到她柔軟的觸感，彷彿香甜軟嫩的棉花糖，讓人一沾上便愛不釋手。
“原來你是說真的……”她恍然大悟。難怪昨天在回家的路上，他殷動地向她詢問了每—堂課的時間。
這麼說來，他說要成為她的第一個男朋友，也是真的羅?
不會吧，她以為那不過是他隨口說說罷了……偷偷瞄了他一眼，她的臉頰再度泛上紅潮。
“別質疑我說過的話，我昨天說的句句屬實。”他那麼令人難以相信嗎?
“嗯……為什……”她有話想問，卻因為周遭聚集的學生愈來愈多而作罷。
可以想見，他英俊挺拔，天生就是個發光體，怎麼可能不吸引旁人的目光呢?
“先離開這裏好嗎?”她說。
雷毅愷沒有異議，他紳士地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讓她先上車，自己則由另一邊上車，發動引擎，體貼地打開車內的暖氣，然後轉動方向盤離開。
“你……你確定是我?”待車子駛離學校，她吶吶地開口問道。然而，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令雷毅愷感到一頭霧水。
“什麼?”他一邊流暢地掌控方向盤，一邊分神看向她。
“你確定你昨天說的是真的?你確定你真的要當我的男朋友?”她一直認為他只是隨口說說，所以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然而，他方才那樣肯定確切地要她別質疑，她的腦中便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這些問題。
這是真的嗎?
她幾乎沒考慮過戀愛這件事，下過，她知道自己終究會交男朋友，只是，再怎麼樣，她也沒想過第一次交往的對象竟是這樣出色的他!
除了愛唱歌以外，她什麼也不會，而且……而且她家中還是賣菜的。這樣的她配得上他嗎?愈想，陶子綾愈覺得自信心一點一滴地消逝。
“為何這麼問?”他知道她的心中仍然有疑慮，但他會儘可能地將疑慮消除。
“是因為你認為我沒談過戀愛，唱歌沒感情，所以才自告奮勇要當我的男朋友嗎?”這是她所想到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你是這麼認為的?”雷毅愷沉下臉，表情明顯不悅。“你說這話擺明了是侮辱我!”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相信耀眼的你，竟會看上這麼平凡的我。而且……而且你不是一直強調我唱歌沒感情，所以……”她趕忙解釋。
“就因為這樣，所以你認為我是別有目的的說出那些話?哼，我還沒那個閑功夫去教導人如何談戀愛!倘若我真是那樣的人，那麼不就每製作一張唱片，便和歌手談一次戀愛?”了解到她是因為自卑感作祟，他的口氣稍微緩相，挪出一隻手輕撫她的頭。
“我對你的歌唱實力確實有很大的期待，伹絕不會為了那樣的原因而犧牲掉自己的愛情。我喜歡你，沒別的原因，就是單純的喜歡你，別對自己這麼沒自信，也不要懷疑你本身存在的魅力。懂嗎?’
“身為製作人，我有權利要求你任何事，但就感情來說，我們的地位柏同，你有拒絕我的權利。”趁著等待綠燈，他側過瞼凝睇着她，辟眸閃爍著款款柔情，在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前，他說：“不過，我不會讓你有拒絕的理由與機會。”
“真霸道呢。”聞言，陶子綾忍不住噘起粉唇，喃喃輕隕道。
呵，原來這就是被追求的感覺，有些甜甜的、飄飄然的……不過，這樣的他，依舊與身為製作人的他一樣，態度強硬哩。
“走吧，有沒有想要去的地方?”他問。
“不是要去‘維凡’嗎?”她看向他，小臉寫滿了疑惑。
練唱的時間不是快到了嗎?
“今天暫時休息一天。”
“噢。”不練唱，那要去哪裏呢?陶子綾歪斜著腦袋思索著。她的生活一向單調，平時不是在學校就是在家裏，最近才多了一個錄音室。
對了，她好久沒去幫老爸賣菜了，只是……他會想去那種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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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場?
雷毅愷沒想到她想去的地方竟然是這裏，可真另類哪!菜市場也可以成為約會的地點，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只是瞧她一副很熟稔的模樣，似乎很常來?還沒開口問，走在他前頭陶子綾便轉過身，先出聲。
為了不擋到別人的路，她示意他稍微挪動腳步，走到黃昏市場人口旁攤位較少的角落。
“晤……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她支支吾吾地說，表情也有些不自在。“其實……我家是賣菜的……”
哎，不知道他會怎麼看她?畢竟她的生活水準與他相比，差距確實很大。她從來沒在乎過別人對她的看法，可是，她現在卻無法不在意他的感覺。
畢竟以他的身分，他可以找到與他更加匹配的女孩。
堂堂一位縱橫樂壇的頂尖製作人，卻和一個各方面都不起眼的賣菜女孩交往，多麼荒唐可笑!
“難怪你會帶我來這裏。”他恍然大悟，神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你會瞧不起我家是賣菜的，覺得我很寒酸、俗氣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那你自己會因為家裏是賣菜的而感到可恥嗎?”他沒回答，而是反問。
“當然不會，我以我老爸為榮!”老爸辛苦賣菜也是為了賺錢養她，所謂‘行行出狀元’，老爸在她的心目中就是賣菜界的狀元郎。
“那不就得了。還是你認為我是個膚淺的人，只重視外在條件?”見她的腦袋波浪鼓似的拚命搖晃，他淺淺一笑。“你肯帶我見你父親，那麼就表示你認同我的追求，投高興都來下及了。
別老是沒自信地認為自己寒酸、俗氣，你這樣的想法等於是質疑我的眼光。我喜歡的女孩，絕對有她特別的地方!”
他的嗓音奶大提琴般低沉醇厚，縈迴在她的腦海；他的目光似熊熊火炬般，燃燒着她的心房。
我喜歡的女孩，絕對有她特別的地方。
他再一次的強烈宣告，擊垮她心中最後一絲下確定。
思，她不能再對自己沒自信了，雖然她不清楚自己“特別’的地方在哪裏，但無妨，只要他知道便成。
思及此，陶子綾清麗的臉蛋上綻放粲美如花的笑顏。
“走吧，先去找找老爸。”話畢，她杠着他走進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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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子綾鬼鬼祟祟地繞到正忙碌的陶明發身後，突地；
“嘩!”她大叫一聲，見父親怔愕的表情，立即咧嘴笑開。“老爸，我來了，有沒有嚇一大跳呀?”她好久沒在黃昏市場開始營業前見到自己的父親了。
“哎呀，丫頭，你來得正好。”陶明發一瞼緊張地看向女兒，並且也注意到她身後的雷毅愷。“那是你朋友嗎?太好了，幫我頂一下!”
話才剛說完，陶明發立刻飛也似的從黃昏市場的後方出口跑去，留下滿臉錯愕的陶子綾。
“呃，現在是什麼情況啊?”本來她是要嚇嚇老爸的，怎麼反而被老爸嚇了一跳哩?
“怎麼了?”雷毅愷走向前詢問。
“我也不知道，不過，有一件事不現在處理恐怕不行。”哎，教她怎麼奸意思開口咧?老爸到底在搞什麼鬼?
“款……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她終究還是說出口。既然說了，那就一鼓作氣把話說完。“快開始賣菜了，可是我老爸還沒準備好，人又莫名其妙地跑走，所以可以麻煩你幫忙嗎?”
“幫忙?”他梭巡攤位，果然，蔬菜全部沒上架。“樂意之至。”一邊說著，他一邊解開大衣的鈕扣。
然而陶子綾卻又改口：“其實也沒開系啦，這點小事，我自己來也可以，弄髒你的衣服就不好了，不然你先到旁邊等我一下。”他的衣服看起來價值不菲，她怎麼好意思要他做這些粗活呢?
“衣服髒了，洗乾淨就行了，現在你只要告訴我該怎麼幫你的忙。”他將脫下的大衣隨手放在攤位後方的空位，接着捲起袖子。
“噢，那……你先幫我把冷凍庫里的蔬菜搬到這兒，再將旁邊那幾簍蔬菜搬過來。”她卸下包包，示意雷毅愷該如何做后，穿起防水圍裙，便熟練地將蔬菜擺上攤位。
來來回回幾趟，他總算將幾簍蔬菜搬好，雖然那一點重量對他來說不成問題，但是仍免不了因勞動而流下汗水。
汗水自他的額角緩緩流下，滴落在黑色絲質襯衫上，他前襟微敞，露出古銅色的結實胸膛，裸露的肌膚似乎也沁著細微汗珠。
這模樣有些狂放，粗獷，有別於他平時嚴厲、一絲不苟的模樣，更加迷人，也讓陶子綾的心跳略微加快，目光捨不得轉移。
她突然憶及前些天看的那幾本言情小說，女主角見到心儀的對象，心跳會不自覺加快，目光也總是圍繞着他打轉，在意他對自己的看法，甚至在他接近自己時，腦袋會有點昏沉沉的—相現在面紅心跳的她簡直一模一樣……
這麼說來，她也喜歡他?
難怪，她總是不管別人怎麼想，只在乎他的看法：而且一向討厭被老爸以外的男人碰觸，卻獨獨不排斥他。
呵，這樣的男人喜歡她呢，她何其有幸!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他蹲下身，梭顏直視她發愣的小臉。
她清澈的瞳眸倒映着他的身影，粉嫩的小嘴似是因認真思考而略微開啟，這副模樣真讓他有點兒想要一親芳澤……但想歸想，他沒有真的付諸實行，他不想像昨日在錄音室那樣嚇壞她。
“呃，沒、沒有。”他的嗓音傳進她的耳里，她頓時回神，見到眼前那張俊俏的笑顏，怔愕了下，迅即撇過頭，然而卻掩不住早巳泛紅的雙頰。
“你、你、你好了嗎?那、那來擺菜吧。”語調因羞赧而結結巴巴。
雷毅愷但笑不語，溫柔的目光凝睇着她可愛的模樣，跟着她一同擺設蔬菜。
“這是花椰菜，千萬不要把它說成‘菜花’，那就太不雅了；這是菠菜，就是大力水手卜派吃的那一種；這是高麗菜，我家賣的都是高山種的，又甜、水份又多唷……”她藉着解釋一些基本常識，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你懂得可真多。”他讚美道。
“那當然，我可是從小就跟老爸一起來賣菜了。唱歌的事情你懂得多，但賣菜的事情你可沒我厲害，這就叫做‘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她仰起下巴，得意地說。
“小丫頭，你說的都對。”他寵溺地輕擰她的鼻頭。
有別於她練唱時的認真、執著，今天又見到她活潑的一面，這也讓他對她更加心動。
“呼——輕鬆多了!”此時，陶明發從黃昏市場後方的出口小跑步過來，老邁的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容。
“老爸，你什麼都沒交代，就跑去哪兒打混?”陶子綾一手插腰，一手輕戳父親的手臂，像個小管家婆似的質問。
“冤枉啊，我是因為肚子痛得受不了，卻跑不開，然後又被你那一聲‘嘩’，嚇得差點拉在褲子上了。見到你來，哪還有多餘的時間解釋，當然先去解決我的生理需要啦。”陶明發像個小學生似的，鉅細靡遺地向女兒報告。
“讓你看笑話了，他就是我親愛的老爸。”哎，第一次見面竟會剛好遇到老爸拉肚子，真糗!
“丫頭，這位是誰?”陶明發精明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雷毅愷。
“他是我的製作人。”她簡單地介紹。
她不確定該不該以‘男朋友’的身分介紹他，畢竟他只說要‘追求’她，既然是這樣，那她還是別擅自介紹吧。
“伯父您好，我不只是令千金的製作人，也是她的男朋友。”雷毅愷揚起瀟洒的微笑，恭敬有禮地說。
“男朋友?!”陶明發爆出驚吼。“丫頭，你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怎麼都沒跟老爸說?真是太不夠意思了，虧老爸這麼疼你。而且還害老爸一直想把阿翔跟你送作堆。”
“老爸，我、我……”陶子綾“我”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聽見雷毅愷大膽的宣言，她自己也被嚇了一跳哪!
她錯愕的表情盡收雷毅愷的眼底，他輕皺眉，暫時不做任何反應，保持微笑，淡淡地對陶明發說：“伯父，我們昨天才決定交往，今天立刻就跟您報告，至於那位‘阿翔’，就請伯父您別學喬太守，亂點鴛鴦譜，子綾是我喜歡的女孩，我不會同意的。”他將陶子綾攬至懷中，宣示意味甚濃。
“小子，你對我女兒是認真的吧?”任何一位父親都會為這樣的事情而感到擔憂。
“再認真不過。”他毅然答道。
“好，不管你是丫頭的製作人也好，男朋友也好，總之我女兒就交到你手上，好好照顧她。”陶明發阿沙力地說，手握拳頭輕擊了下雷毅愷的肩窩，“有什麼差錯唯你是問。”
“那當然，伯父請放心，我不會讓她受到傷害。”從沒那麼認真許下承諾，他知道自己對陶子綾是真心的。
“老陶，你們在做啥?現在做不做生意呀?”老顧客站在攤位外，扯開喉嚨叫嚷，讓他們中止了對談。
“只要你肯買，我當然要做你的生意。”陶父同樣大聲回應。
就這樣，客人漸漸多了起來，攤販的忙碌令他們暫且不再多抬杠，全都賣力地賣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