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當車子直接開進衛氏豪宅時,於朵朵才知道自己早在昏迷不醒時,就被送回了高雄。
“你對易品農怎麼了?”回到家,找到衛士龍后她直接衝口直問。
衛士龍放下話筒,轉身面對她。三天的不眠不休加上她惱人的言語讓他的臉色始終好不起來。
於朵朵也不在乎,反正他從沒對她和顏悅色。
“你早知道易品農是誰,為什麼還要瞞着我跟他在一起?”他不答反問。穿透每根筋骨、每寸皮膚的疲累讓他的火氣無法控制的攀升。
“易品農就是易品農,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於朵朵撇開頭。
衛士龍大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對他。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路易.法歇是害死公主的兇手!而你現在居然還蠢得往他的懷裏靠?”他寒着臉,牙關緊扣。
於朵朵的下頜被捏得疼痛,但仍不退縮的直瞪進他的眼裏。
“你說錯了吧?不是我往他的懷裏靠,而是你的美亞麗朵公主!”
“你是幫凶!”
“就算我是幫凶那又怎樣?易品農同樣尋找了你的公主兩千多年,事實證明當初就只是一場誤會,兩千多年的分離已經夠了,現在他們要在一起就讓他們在一起呀!她得到幸福不就是你要的嗎?你該感激我才對。”
他又出現那種恨不得掐死她的神情。
“我是要她得到幸福,但她的對象絕不會是路易.法歇,你給我聽清楚,我不准你再跟他見面!對衛家來說,他永遠是個仇人,永遠是人魚的宿敵廣
“我不是人魚!我只是個倒霉得跟一隻鬼搶身體的平凡人,不要把你們的仇恨牽扯到我身上,你無法強迫我不能跟誰在一起,可以跟誰在一起,我是人,我也會愛人!”多日來持續壓抑的情緒在同時一起發出來,她激動的叫嚷着,珍珠般大顆的眼淚不斷掉出眼眶。
衛士龍有些愕然,放開手,瞪着她的眼淚。
“你有了喜歡的人?”他的表情是鮮少出現的怔然,隨即眉頭一皺。“是易品農?如果是他,那我勸你——”
冷不防的,他的腹部挨了一拳!
於朵朵收回用盡全身氣力的拳頭,氣憤與無力讓她氣喘吁吁。
“你竟敢——”他為她的大膽無禮再度發怒,一張俊臉氣得漲紅。
又冷不防的,於朵朵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擁住他,然後封住他的嘴。
數秒后,衛士龍才回過神來,將她自身上拉下。
“你這是幹什麼?”他咆哮。連他都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那麼生氣?
於朵朵臉上淚痕未乾,卻有着無比的倔強。
“我是有喜歡的人。我喜歡你!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別問我,我就是喜歡你,也可能變成愛你了!”她咬牙切齒的坦白,與傳統中溫柔羞澀的傾訴情衷,完全的背道而馳。
衛士龍看她的眼神彷彿她得了某種傳染病,用力推開她,往後退了一步。
“如果你以為撒這種謊就能避掉接下來的幾場宴會,那你是白費心機了。”他眯起眼。“你想用這謊言來減低我的戒心,好讓你與易品農有機會見面?”
她心裏記掛着易品農,口裏卻說愛他?
“我說的是真的”於朵朵氣得雙拳緊握。
若不是方才那拳已用盡她的全力,此刻她會再給他一拳。
“我喜歡你,所以你找來的那些人我根本就看不上眼,你再安排幾次宴會都一樣,至於易品農——”她頓了頓。“如果你對我沒意思,那這身體就讓給美亞麗朵,至少可以成全他們。”
“那我可以保證,你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他陰側惻的說。
“那你會愛我嗎?”她直盯着他。
“我沒空跟你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那你是看上我的錢,還是權勢?”
“啪!”的一聲,爾後是全室寂靜。
於朵朵揉着發痛的手心,她的心更痛了。
衛士龍覺得左頰一片熱,默默舉起手掌,從來沒有人打過他,沒人敢!
但面對那張滿是怨恨又故作堅強的蒼白臉蛋,他的手到底還是揮不下去。
“我會記得你所說的。”他放下手時,於朵朵這麼說完,旋即轉身背脊僵挺的走回房間。
只能怪自己,她捧出真心放在他腳底踩了個稀巴爛!
躺到床上,觸目所及全是貴重家飾,心裏卻空虛得難受,英名的想起從前的孤女生活,眼前一片朦朧。
從前的她怎麼會那麼短視近利,盲目拜金?現在她得到報應了,沒錯,這是報應。
既然這樣,那她更應該讓美亞麗朵跟易品農在一起才是,這是她能力範圍內能做到的,她不要再當傀儡了。
“就算你不喜歡她,也不該說那種話。”楊嬤嬤端着一壺茶施施然的走出來,將茶水放在桌上,方才的對話已全人了她的耳朵。
她是在他們開拔到墾丁舉行宴會的那幾日回來的,這是她回來后的第一句話。
收回瞪着於朵朵離去的方向,衛士龍只是瞥了她一眼,彷彿她從未離開過般。
他倒進沙發里,舉臂掩覆住雙眼,他累了。
“陛下還是很信任你,”楊嬤嬤繼續說。“他還叫你不要逼、不要急,一切以她的幸福為前提。我說了,這一世的公主並不是個平常人,陛下笑了,只說你有辦法。”她瞅着沙發里的人,眼裏有着悲憫。
顯然陛下高估衛士龍了,瞧他剛才還被公主打了一巴掌,除非將公主關起來,否則他們只怕是沒完沒了。
更何況現在連路易.法歇都出現了。
老實說,她沒衛士龍那麼強烈的排斥路易.法歇的出現,就算心裏有着責怪,也因他不舍不棄的
對公主追了兩千兩百年的誠心與毅力下煙消雲散了。
“要逼、要急,我已經三十二歲了。”沙發里的人低啞的傳出一句。
這是宿命,亦是註定,步人三十歲后,他早已準備好迎接死亡之神的降臨,所以他必須完成他的責任。
楊嬤嬤明白他的意思。“這是你不接受她的原因?你怕自己給了承諾又無法實現?”
衛士龍放下攔在額上的手臂,眉頭惱怒的糾成一團。
“你也對她的謊言認真?”
楊嬤嬤嘆了口氣。“我分得清楚什麼是實話,什麼是謊話。”她的眼神清楚寫着她相信於朵朵說了實話。
他翻了個白眼,手臂再度壓上額頭。“若是真的,那算她倒霉,愛上了個短命的人。”
“世事無絕對,凡事都會有例外。”
“你們全瘋了!”
還好,於朵朵不是那種會因為心裏鬱悶就喪失食慾的病饜少女,也不是個遭遇挫折便喪氣得不再面對對手的人。早餐時間一到,她就準時出現在餐廳。
她不會錯過與衛士龍面對面的機會,更不會放過!
在這種意念支持下,她率先抵達餐廳。
當廚師將她的廣東粥送上后,衛士龍走進餐廳,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他向廚師點了吐司、荷包蛋及牛奶,並道了聲謝后,便開始拿起認他準備好的十幾份中、外報紙閱讀了起來。
於朵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正確來說,是瞪在他身上,而且連眨都捨不得眨,瞪到他看完一份報紙,吃完早餐,她也吃光廣東粥后,仍堅持到底的努力瞪着。
衛士龍伸手拿了份新報紙,不經意的朝她的方向淡淡的掃了一眼,彷彿這時才意識到她也在這兒般,但注意力隨後便又移到報紙上。
“小心你的眼珠子掉下來。”他輕淡的說,與她的咬牙切齒形成強烈的對比。
“掉下來最好!希望我的眼珠掉下來時,鮮血能夠噴得到處都是,流干我體內的血,這樣的死法最痛快!”終於說話了!她就不信他敵得過她眼神的壓力。
“你幾時變那麼幼稚了?”他翻開財經版。
“這叫近墨者黑!從遇到你的那天開始!”她毫不示弱。
衛士龍的才能並不在鬥嘴上,而且他心裏明白她只是在發泄她的不滿。
“你繼續說好了,我沒意見。”他懶得將時間花在這種無聊事上。
於朵朵丟下湯匙,踩着重步來到他面前,兩手憤怒的叉着腰。
“我要說話,請放下報紙看着我。”
“你說吧,我可以一心二用。”
無法忍受他那種彷彿施捨的語氣,於朵朵一把扯過他手中的報紙,奮力揉成一團后丟到地上,目光挑釁的看着他。
令她意外的,他沒像往常一樣跳起來對她發火,反倒是沉住氣的看了地上的紙球一眼后,兩手環抱.在胸。
“雖然我一心希望把你調教成名嬡淑女,不過還好我對你的期望一向不大,所以也就沒什麼失望可言了,現在你可以說了。”他只是冷漠的嘲諷了一下。
“這是你混沌的這輩子最聰明的覺悟。”於朵朵反擊他道。“我要出去買衛生棉。”
他的黑眸里閃着亮光。“第一,我從來沒有混沌過,第二,不準,你要什麼樣的衛生棉跟楊嬤嬤說,她會幫你買回來。”
“我要自己挑。”雖然早預料到他的回答,她仍努力不懈。
“我可以為你買下衛生棉製作工廠,但絕不會在這時候放你出去買借口牌衛生棉。”
於朵朵做了個深呼吸,極力按捺住性子。
“其實我覺得自己的下腹部不太舒服,想到婦產科去看醫生。”她有點不舒服的按着腹部。“這不是借口,這很重要,如果我的肚子有問題,以後怎麼生小孩幫人家傳宗接代?沒有人會要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的。”她極力說服他。
女人多少有點婦女病,看他是否還有臉說。
世面見多了,在衛士龍心裏想的婦女病只是區區小事,輪不到他臉紅。
“T大醫院院長我認識,相信他院裏的婦產科醫生會很樂意為你出診的。”他不慌不忙的再接下一招。
“那需要很精密的器材來診斷!”於朵朵吼叫。
“看需要什麼就買來,正好,以備不時之需。”
於朵朵咬住下唇,氣得全身發抖。“我要出去!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這裏是台灣,我是台灣人,我是自由的!”
“你何不幹脆說,你要去找路易.法歇?”衛士龍的眼神轉冷。
她逼近他。“沒錯!我就是要去找他!我擔心他,我要知道他好不好,不行嗎?不行嗎?”
衛士龍站起身來,額上青筋隱隱浮現。“只要我活着一天,路易,法歇就絕不會再有那個機會出現在我跟你的面前,你還是死心吧!”不願再談,他朝餐廳門走去。
於朵朵瞅着他絕然的背影說:“最好是這樣!”他停下了腳步。
“你愈是阻止,美亞麗朵就愈想跟他在一起,她出現的時間就愈來愈多,到時候我就會完全消失!不過你當然不會在意這個,我知道你很樂意擺脫我,但身體是我的!如果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被搶走,那你就錯了!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她激動的直喘氣。
衛士龍的身子僵直了好一會兒后,他轉過身,神情沉重。
有一瞬間,她以為他要說些什麼,但他只是默默的沉思似的看她好一會兒后,就皺着眉頭走掉。
她追在他身後。“所以你幫我找他來,我親自跟他說,或讓他跟美亞麗朵說,也許美亞麗朵會聽他的,放棄我的身體也說不定。
“還是你寧願我自動放棄身體?可是如果換上美亞麗朵,她會一天到晚嚷着要跟易品農在一起,讓你不得安寧的,你最好想清楚。
“總而言之,這件事只有易品農可以解決,你幫我找他來,你不想跟他談,我來跟他談,他不會害我的。”
她亦步亦趨的跟着,跟到客廳時,衛士龍才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她。
“不知道為什麼,你的話我一句都聽不進,而且我還覺得你在說反話。如果你因為我沒回應你就心灰意冷的想將身體讓給美亞麗朵公主,讓路易.法歇帶她遠走高飛,那你就真的蠢到無藥可救了。”他非常嚴厲的說。
於朵朵霎時驚愕住,回過神來想否認時,被急忙跑進來的阿哲給打斷。
“老闆,總統府來的電話!”他有點緊張道。這還是他頭一回接到總統府的電話。
衛士龍聽了反倒擰起眉頭。“去找個可以陪你一輩子的,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這個隨時會死亡的人身上。”一說完,他修長的雙腿立即邁着矯健的步伐,隨阿哲去接電話。
於朵朵一動也不動,像尊臘像般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他離去前所說的,一直不斷的在她耳邊重複、縈繞。
她努力要想清楚他說這話的意思,卻一直在某個漩渦里轉着兜不出來。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有隻手輕拍她的肩膀,她才乍然驚醒,一回身,是一臉笑盈盈的楊嬤嬤。
“他呀!我最清楚,不是對你沒感覺,是怕自己不知會在什麼時候死去,所以無法給你承諾。不只是你,從以前到現在,我從沒見他談過戀愛。”她又拍拍於朵朵的肩膀。“你放心,如果我沒想錯,他是喜歡你的。”
一說完,她又轉身走了,一如她出現時的突然。
聽了楊嬤嬤的話,於朵朵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房的,不曉得自己怎麼又會躺回床上,不曉得自己的眼皮為什麼會那麼重,昨晚明明連閉眼都痛苦,不曉得怎會無法控制臉部的肌肉讓嘴角不再上揚。
楊嬤嬤的話有着無比神奇的魔力!
原來他不是對她毫無感覺的,原來他只是擔心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不想接受她,他甚至連戀愛都沒談過……想到這裏,她又為他泛起些微的心疼。
沒關係的!她不在乎,不管可以在一起多久,一天、一個月、一年,她都願意,只要是和他在一起。
她愉快放鬆的閉上眼睛,總算可以安心睡個舒適的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