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熱鬧喧騰的安親班,上演着一幕幕溫馨美好的親子互動畫面。
小朋友開心地表演着排練已久的節目,而父母帶著滿足的笑臉,看着寶貝們健康活潑的模樣。
表演結束,小朋友蹦蹦跳跳興高采烈地跑到父母身邊,依偎著撒嬌。
只有閻妮默默地退到一旁,欣羨地環視每一個同學。
紀心昀瞥見角落孤單的身影,感到有些歉然,但因忙於招呼貴賓,令她一直無法和閻妮說話。
終於,忙碌告一段落,紀心昀來到閻妮身邊,蹲下身,與她平視。「怎麼不去拿點心吃呢?」她柔聲說。
「心昀老師,爹地不會來看我,對不對?」閻妮扁著小嘴,神情哀怨。「爹地昨天沒有回家,我早就知道,爹地討厭我,他不想看到我。」稚嫩的嗓音透露著無比的孤寂。
「當然不是這樣啰!昨天老師親自到公司找閻妮的爹地,發現他真的好忙喔。你爹地其實很想來看寶貝女兒,可是他真的抽不開身。閻妮要體諒爹地工作的辛苦呀!」
紀心昀感覺的出來閻妮很愛她的爹地,她不想破壞閻烈在閻妮心中的形象。
即便她對閻烈非常的厭惡,她仍是按捺下情緒,說著善意的謊言。
「真的嗎?」小臉蛋充滿著不確定,眸中卻燃起欣喜的光采。
「當然啰!老師有騙過你嗎?你爹地很關心你,他還向老師問了很多有關你上課的事喔,雖然他不能來,他還是希望閻妮能有很好的表現。」沒想到她竟然能心平氣和的幫一個惡質的混蛋說好話。
憶及昨日下午他粗魯無禮的強吻她,心中的怒火再度點燃。
真搞不懂怎麼會有女人喜歡這種蠻橫、惡劣的男人,倘若「討厭」能夠劃分等級的話,他一定名列排行榜中的第一名!
「嗯,我好高興爹地不是因為討厭我,才不理我。心昀老師,謝謝你。」閻妮感到愉悅,倏地,伸開小手給了紀心昀一個熱情的擁抱。「心昀老師,我好喜歡你喔!」童稚的嗓音,真誠而不做作。
紀心昀咧開笑臉,給予同樣的回應。「老師也喜歡可愛的閻妮呀。」
旋即,紀心昀斂起親切的笑容,回復一貫冷然的面孔。
那個臭男人會忙?
搞不好他現在正窩在那個女人懷中,享受溫柔纏綿咧。紀心昀譏諷地想。
煩死了,從昨日到現在,腦海里不斷出現閻烈邪惡、狂妄的面孔。
可見她有多討厭他!
紀心昀輕皺眉心,揮去腦海中討人厭的身影,繼續忙碌的招呼工作。
終於,為時三個鐘頭的教學成果發表會結束,紀心昀與顏曉喬帶著親切笑臉,站在門口歡送陸續離去的家長與小朋友。
「呼——總算結束了,趕快把裏頭收一收,就可以回家睡大頭覺啰。」顏曉喬捶捶發酸的肩膀,與紀心昀一同走進安親班。
「心昀老師,今天沒有司機伯伯載我回家嗎?」閻妮背着書包,走到她的面前詢問。
平常她都是和其他的同學一起搭交通車回家,可是他們今天都和自己的爹地媽咪回家,只剩下她一個人留在這裏。
「司機伯伯今天放假,等一下心昀老師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教學成果發表會結束後,小朋友通常由自己的父母帶回家,因此今天他們讓司機先生休假。
「嗯。」閻妮開心地點點頭。
突地,一陣尖銳的女聲響起。「哎喲——怎麼都沒人啦!」一名艷麗的女人穿着火紅的洋裝,慢步走進來。
紀心昀認出她就是昨天緊黏着閻烈的那個沒知識的女人。「你怎麼會來?」她以冷淡的口吻道。
「她是誰?」顏曉喬好奇地走到她身邊,悄聲問。
「她應該是閻烈的女朋友。」通常沒有任何特殊的關係,女人應該不會隨意用胸部磨蹭男人吧!
「沒錯,我是烈的女朋友。」楊夢娜笑得花枝亂顫,相當滿意紀心昀的回答。
「說不定很快我就變成閻太太了。」她像只驕傲的孔雀,得意的宣示。
其實一切都是她妄想,閻烈根本就不可能對身邊任何一個女人動心,這一點她很清楚。
只不過,說說又不犯法,還可以滿足她的虛榮心。
而且,她算是待在閻烈身邊最久的女人,或許哪一天他能發現她的好,這樣她就能如願坐上閻夫人的寶座了。楊夢娜心裏算計著。
「別說廢話,你到底來做什麼?我們這種小地方,不適合你這種『大人物』蒞臨。」紀心昀冷冷地打斷她的白日夢,語帶譏諷。
「呵,這窮酸的地方,還真的與高貴的我不太搭調哩!真搞不懂堂堂一個閻家千金怎麼會窩在這種地方。哎,若不是烈要我代替他來看閻妮,我還不想來哩!」
「閻烈那個混……不,閻烈他要你來?」雖然討厭他,但在閻妮面前,她不能表現的太明白。
她倒是有點狐疑,昨日他明明斬釘截鐵地拒絕她,怎麼今天會要這個女人來?
難道是他良心發現,覺得自己對閻妮真的太漠不關心?
「哼,信不信由你。」楊夢娜驕傲的抬起頭,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昨日下午雖然閻烈要她離開,但她陽奉陰違,偷偷地繞回他的辦公室外,只隱約聽見她要求他參加閻妮的發表會。
她知道他絕對不會來,而她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向這個女人宣示主權,讓她趁早打消接近閻烈的念頭。
「無所謂。」她才不想去向那個臭男人求證,那隻會令她對他昨日的惡劣行徑更加厭惡。
不過,他還不算是個無可救藥的男人,無法親自出席,還懂得找個人代理。
「你來晚了,教學成果發表會已經結束了,很遺憾你沒辦法看到閻妮精採的表演。」縱使對這女人沒好感,紀心昀仍是盡責的扮演老師應有的本分。
「無所謂。」她也不想看小孩子無聊的把戲。
「所有的小朋友都跟父母親回家了,那也麻煩你送閻妮回家。」既然代理人來了,她沒道理逾越權限。「閻妮,你要乖乖聽話,讓這位阿姨帶你回家喔。」面對閻妮,她卸下冷漠的面容及冷淡的口吻。
「走吧,閻妮。」揪起她的小手,楊夢娜不耐煩地拖着她往外走。
「心昀老師……」閻妮想做最後的掙扎,她才不想跟楊阿姨走。
楊阿姨每次都趁爹地不注意的時候罵她,而且還會捏她,她討厭楊阿姨。
「閻妮要當個聽話的乖小孩喔,明天見!」紀心昀看出閻妮的不願意,只是她沒有權利阻止。
她微笑着和閻妮說再見,直到看着她們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轉身繼續善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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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最後一袋垃圾打包好,善後的工作總算告一段落。
「明天見。」
紀心昀拎起包包,向唯一的同事——顏曉喬,以及前來接她的男友道別,心情輕鬆地踏上歸途。
夜幕低垂,明亮的彎月高掛天際,天空宛如湛藍的絲絨點綴著璀璨星光。
微風迎面輕拂,初夏的夜晚,格外涼爽。
她租賃的公寓離安親班大約三十分鐘的路程,通常她喜歡獨自一人,漫步走回去。她享受步行的過程,那會令她感到心情平靜。
驀地,一陣嘈雜聲竄入她的耳里,中止了平靜的氣氛。
她朝聲音來源望去,一群路人圍在一起議論紛紛,仔細一聽,似乎有個小女孩正嚎啕大哭。
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沒有人願意伸手幫助小女孩呢?疑惑令紀心昀移動腳步,向前走去。
撥開環視的人群,她蹲下身。「小妹妹,你怎麼了?」扶起低頭哭泣的女孩,在看到臉蛋的瞬間,紀心昀詫異地瞠大澄眸。「閻妮?!你怎麼會在這裏?」
「心昀……老師……」閻妮哭泣地話不成句,淚水佈滿了整個小臉,見到紀心昀,她猛然地抱住她,哭得更大聲。
「那個阿姨呢?」心疼地抱着閻妮,環顧四周,除了一群看熱鬧的人,她沒發現那個女人的蹤影。
「楊……阿姨說我是個……麻煩……她叫我不要……跟着她……然後自己坐計程車……走了……」
什麼?!紀心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從閻妮離開安親班到現在已經一個小時了,換句話說,閻妮至少在這裏待了半個小時以上。
天啊,她不敢想像閻妮在這段時間裏有多無助。
真是惡毒的女人,竟對一個小女孩做出這樣的事情。
而那女人是閻烈要她來的,那麼她這樣的行徑就是得到他的默許啰?
太過份了!
「閻妮乖,你先跟老師回家。」
抽出一張面紙,她先擦拭閻妮滿臉的淚水,圓溜的雙眼因哭泣而紅腫,紀心昀著實感到心疼。
她牽起閻妮的小手,招了一部計程車,前往她離此地不遠的租屋處。
沒一會兒,計程車到達目的地。
雖然路途短暫,但哭累了的閻妮已沉沉睡去。
付了車資,她抱起身邊睡着的閻妮,輕手輕腳地走回家。
進屋,她將閻妮安置在卧房裏,卸去她的書包,輕柔地幫她蓋上被子,讓她睡得安穩。旋即悄悄地走出卧房,來到客廳。
現在她必須做一件事情!
拿起話筒,照着閻妮聯絡簿上的聯絡電話撥打——
「這裏是閻公館,請問你要找誰?」
電話那頭聽得出是一位中年婦女的聲音,想必她就是閻妮口中的福嫂吧!福嫂應該就是幫閻妮報名安親班的人,恰巧那天她沒上班,與福嫂錯過了。
「你好,麻煩幫我接—下閻烈。」紀心昀禮貌地說。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福嫂盡責地過濾所有的電話。
「我是閻妮安親班的老師,有重要的事想找閻先生談一下。」
「嗄?」看了看時間,閻妮確實該回到家了,可是卻依然不見人影,現在老師又打電話來,福嫂不免也擔憂了起來。「妮妮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單純做個電話訪談,有些事情必須親自和閻先生說。」
現在才擔心閻妮的去處,似乎有點太晚了,不過她聽得出來福嫂是真的關心閻妮,總比冷漠無情的閻烈好。
「請你等一下。」
等待的音樂響起,紀心昀趁勢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免得待會兒一聽到閻烈的聲音,她會忍不住破口大罵。
過了半響——
「喂?」冷沉的聲音,蘊藏着濃濃的不悅。
他正在處理公事,卻被福嫂打斷。她只說這是一通很重要的電話,非要他接聽不可。
最好是很重要的事情!
「閻烈,你真的太過分了!我從沒見過你這樣鐵石心腸的男人。」即使告訴自己要冷靜,在聽到低沉嗓音的那一剎那,她還是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
「是你。」平板的語氣,無一絲溫度。
腦海中自動浮現她那張清麗冷然的面容以及燃著怒火的炯熠星眸。他很訝異自己竟然清楚記得只見過一面的女人。
「我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冒犯』你的事,讓你氣急敗壞的打電話指控我。」他嘲諷道。
「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哪!我可不認同昨天下午,那個蠻橫粗暴的吻稱之為禮貌。」紀心昀咬牙切齒的提醒他。
當然這不是她打電話來的目的,只是閻烈一副沒什麼的態度,讓她氣憤地想和他理論。
「原來你還對那個吻念念不忘,都已經過了這麼久,現在才想對我興師問罪,似乎有點晚,或者——你想再回味一次?」他低嘎道,輕佻地笑。
她的控訴勾起他的回憶,他不否認,那是他吻過最柔軟甘甜的唇,的確挺令人回味……
「無恥!」那笑聲令她感到非常刺耳,而且她沒想到他竟說出如此輕浮的話。她可不像那個妖嬈的女人,滿臉寫著希望得到閻烈的寵幸。「如果真要說有感覺,那隻讓我覺得噁心,我還怕嘴巴會爛掉。」她怒罵。
那一吻的確令人難以忘記,但,那絕對不是回味,而是可怕又討厭的回憶!
「很高興你對我的吻記憶深刻,評價甚高。」他故意說著反話。
不知怎地,他竟覺得和這個女人鬥嘴很……愉快!
他可以想像電話那端的女人氣鼓鼓的紅頰,澄澈瞳眸泛出惱怒的火光。比起冷淡孤絕的氣息,這模樣更是吸引人……
咳,他想到哪裏去了!他跟她應是對立的,他的思緒絕不能被任何女人影響。
思及此,闇眸深沉,唇角的笑弧抿成冷傲的線條。
「無賴,你……不要臉,沒想到堂堂一個大總裁竟是只會耍嘴皮子的混蛋。」她簡直快要氣炸了,偏偏她卻不知如何更有效的反擊。
紀心昀將怒氣完全發泄在沙發上的抱枕。
可憐的抱枕,外頭的棉布已經快被她撕裂了。
「為人師表,原來只是滿口的粗話。或許我該考慮幫閻妮換個安親班,免得她什麼也學不到,凈是會些粗話。」他撇唇冷諷。
對,對,她被他氣得忘了自己打電話來的目的。私人恩怨暫且拋到一邊,閻妮的事情比較重要。「你還有臉提到閻妮?也不想想你對閻妮做了什麼過分的事。」語氣突然轉變冷硬,她質問他。
「閻妮是我的女兒,我有權利對她做任何事。」他的口氣威嚴霸道。
縱使他懷疑妻子留下的女兒是否是他親生的,無論如何,名義上她仍是他的女兒。
「你肯承認閻妮是你的女兒?你對她的冷淡無情,簡直就像是對一個陌生人似的。」紀心昀不屑地指控閻烈。「而且,既然你連基本的關心都做不到,那就沒資格享有身為父親應有的權利。」
他挑眉,冷嗤道:「你也沒有資格干涉我對待閻妮的方式,記住你的身分,你不過是個老師。」
這通電話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他不想再浪費時間和這煩人的女人爭論對待閻妮的方式,那令他相當煩躁!
驀地,他切斷電話。
「喂?喂—」低沉的聲音遽然消失,緊接着是一陣嘟嘟聲。
他竟然又掛她的電話?!紀心昀忿忿地摔上話筒,嘴上憤怒地咒罵。「可惡,全世界最無禮的傢伙!最沒資格當父親的人就是他!」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生氣只會便宜了閻烈,而且她要是氣死了,他也不會有任何損失。紀心昀對自己說。
閻妮被紀心昀吵醒,緩緩走出卧房。「心昀老師?」小手揉揉惺忪的睡眼,語帶濃濃的鼻音。
紀心昀緩和情緒,笑臉迎向閻妮。「睡醒了嗎?」她將閻妮拉到腿上,解開她的髮飾,輕輕梳理雜亂的頭髮。
「嗯。」閻妮點點頭。「心昀老師,我應該回家了,如果爹地發現我沒回家,他一定會擔心。」她懂事的說。
絕對不會!紀心昀非常篤定。
「老師剛剛已經通知你爹地了,今天你就睡老師家,好不好?」她的心中突然有個念頭。
「好耶,我可以住在最喜歡的心昀老師家,其他的同學一定會很羨慕我的。」閻妮開心的大叫,彷佛已忘卻下午的哭泣。
很好,那麼她就不用擔心閻妮的心中會留下任何陰影。
紀心昀輕撫她的頭,柔聲說:「不過,你得先去做功課。」
讓閻妮留下來是她自己擅作的決定,她很想知道,若是閻烈發現閻妮整晚沒回家,是否會擔心?
教育,是愛心與耐心的事業。當她還是師範學院的學生時,教授不斷地諄諄教誨。即便她被退學了,她仍是不忘這句箴言。
因此,她發誓要搞清楚閻烈冷漠態度背後的原因,讓閻妮能夠得到他真誠的父愛。她相信,自己絕對有足夠的耐心去達成這項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