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到醫院看過醫生后,楊天樂直接送何遇雪回二葉門。

二葉門不是兩扇大門,而是一楝五十二層的大飯店改裝成的私人企業,多元化的經營方向全由二葉門這個組織所掌控。

看到楊天樂跟何遇雪,大廳的接待人員馬上迎上來,接過因為高燒,走起路來有些不穩的何遇雪。

別人才把手放到她身上,她立刻就清醒過來,硬是把人推開,緊緊抓住他的襯衫不放。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楊天樂的身上。

雖然有點怪異,但他還是有種男性的虛榮與滿足感。

「我帶她回她的房間好了。」他請一個人帶路。

一到她的房間,將她放到床上,她才放開他。

「你不會突然走掉吧?」她努力把眼皮撐開。「少幫主要我一步都不能離開你的。」

楊天樂看看手錶,現在例行會議已經開始了,下午還有三個客戶要見,還有個程序有待完成,晚上還得去喻家,他實在沒有時間再在這裏多停留。

「你還是快點睡覺,別再說話了。」他說。等她睡着他就走。

她還想說什麼,但還是敵不過藥效,沉沉睡著了。

楊天樂等了一會兒,確定她不會突然醒過來后,小聲的舉步走向房門。

伸手碰到門把,心才放鬆下來,突然門板就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進來,他的反應沒別人好,只能看着門板硬生生的撞上自己的臉,然後捂着鼻子退開,鼻血從他的指縫中滲出來。

藍瀾走進來,一見是他,那張瘀青處處的性格臉龐迅速沉了下來,然後視而不見的走向床邊。

手帕給了何遇雪壓頸子上的傷口,楊天樂只得四下找面紙來擦鼻血。

他跟這個藍瀾大概犯沖,見面兩次,他就莫名其妙的見血兩次!以後再遇到這人,最好離得愈遠愈好。

藍瀾坐在床沿,憐惜的用指背輕撫着何遇雪的臉頰,俯身在她那熱度已趨緩和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溫柔的輕吻。

彷彿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侵犯了,楊天樂頓時變了臉色,怒不可遏。

「你做什麼?」這聲怒咆讓何遇雪的頭在枕頭上不安的晃了下。

藍瀾拍拍她的胸口,等她再安定下來后才悄悄起身,每一個動作都極輕微,生怕驚醒她。

他面無表情的對一臉憤怒的楊天樂小聲的說:「歐陽師父有話想跟你說,請跟我來。」說完,便率先往房門走去。

「我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楊天樂按了按鼻子,將手裏沾滿鼻血的面紙丟進一旁的垃圾筒里。

「歐陽師父說,他要談的事跟你背後的刺青有關。反正我話已經帶到了,你不想去的話,我會直接轉告師父。」他的手握在門把上。

又是刺青?楊天樂遲疑了幾秒。

「等等,我跟你去。」

藍瀾帶着楊天樂走到修練室。

修練室是一間約五十坪大的空間,地板上鋪滿榻榻米,歐陽皇陛正跟兩男兩女對打着,一見到他,馬上喝聲停手,然後領着四名弟子來到他面前。

「很高興見到你,楊先生。」他伸出手與他一握。

楊天樂點頭致意,同時為他和藹的態度感到詫異。他一直以為這個身強體健的中年男子很討厭他的。

歐陽皇陛開始介紹身邊各有特色的兩女兩男。

「這四位都是我的弟子,也是我們拳頭一軍的成員,黃依、綠意、紅曲以及白蓮。」他指指不遠處的藍瀾。「還有藍瀾。」

四個人在介紹到自己時,均簡潔有力的對他點點頭。

楊天樂回了個禮。「歐陽先生找我來,應該不是要跟我介紹他們吧?」

歐陽皇陛笑了笑。

「你們先下去,我有事想跟楊先生單獨談談,還沒談完前,別讓任何人接近修練場。」

四個人在應聲后,便迅速的退了出去,將偌大的空間留給他們兩個。

「抱歉,這裏沒有椅子。」歐陽皇陛盤腿坐在榻榻米上。

「沒關係。」楊天樂如法炮製。

歐陽皇陛瞧了他一眼,從懷裏拿出條潔白的手帕遞給他,指指他的鼻子。

「血流出來了。」

楊天樂接過,按了一下,白色帕子上果然沾上了鮮血。

「首先,謝謝你送遇雪回來。」

楊天樂對他這聲謝謝感到有些莫名。他是拳頭一軍的師父,而何遇雪是巴掌二軍的成員,怎樣也不應該是他來出面道謝……

除非他跟何遇雪之間有不尋常的關係?

「這是我應該做的,不需要謝。」因為這層聯想,他的語氣冷了下來。

何遇雪的男人緣還挺不錯的嘛,先是藍瀾,后是歐陽皇陛!

「不,應該要謝的。」歐陽皇陛堅持道,頓了下后,他嘆了口長氣,楊天樂覺得他整個人似乎在瞬間老了不少。「我知道她已經跟你說了她是刺傷你的兇手,對吧?」

楊天樂點點頭。「這件事我已經跟她談過了,只要她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可以自認倒霉,警察方面也絕不會找到兇手。」

他對何遇雪有一種割捨不下的感情,自從發現她就是他印象里的小女孩后,這種感情就愈來愈強烈。

那晚的纏綿讓他更加無法割捨了,他想,畢竟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或許因為這樣,在心理上他就起了某種佔有欲和保護欲,還有憐惜及不斷累積的情愫。

也許就是這樣,他才會開始不自主的忘了培菁。

諷刺的是,他對何遇雪根本一無所知,除了知道她是二葉門及玩具熊的成員,以及是當年那個單純愛笑的小女孩外。

「不!你不能這麼對她!」歐陽皇陛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她連刺傷你的事都跟你坦白了,為的就是希望能理直氣壯的跟你在一起,你如果再把她丟下,我真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他極為疲憊的揉着眉心。

自從她在他面前,為了楊天樂而打算自刎時,他的心臟就已經停過一次了。

他早該知道遇雪對楊天樂有多執着,她鍥而不捨的找了他十年,為了他可以連命都不要,若楊天樂拋棄了她……不,他連想都不敢想。

楊天樂皺起眉頭。「傻事?」

「沒錯!傻事!」歐陽皇陛激動的握住他的手。「如果要追根究底,應該背負所有過錯的,應該是我,她雖然刺了你一刀,不過那是我假藉她的手刺傷你的,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他開始語無倫次。

楊天樂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直覺告訴他,這人身上藏着許多秘密,而且這秘密有部份關係到自己。

「歐陽先生,你冷靜一點,有話慢慢說。」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歐陽皇陛深吸了口氣,重新端坐回榻榻米上。

不愧是二葉門的資深狙擊手,片刻時間便已恢復鎮定!楊天樂想,除了發紅的雙眼外,在歐陽皇陛身上已找不到方才的激動了。——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十年前有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曾被丟到你家,兩個星期後又消失的事吧?那女孩就是遇雪,把她帶離你家的人是我,遇雪的父親。」沒想到他又一連丟下兩顆震撼彈。

楊天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震驚的不是當年的小女孩就是遇雪的事,這事他已猜到,只是他沒想到眼前的男人跟遇雪,竟然會是父女關係?!一個是台灣第一黑幫二葉門狙擊組裏,集權力與勢力於一身的拳頭一軍領導人歐陽皇陛,一個是低階的巴掌二軍里的小女孩,實在很難將兩人聯想在一起。

「但她姓何呀!」而且他們父女長得並不像,根本沒辦法直接聯想成父女。

「當年我已婚,沒辦法給她母親名份,所以她只能跟着她母親姓。她母親生下她后,就帶着她走了,等到我離婚,找到她們母女倆,才知道她母親已經死了,而她則被送進育幼院。」他嘆了日氣。「等我又找到育幼院,才知道她跟幾個同年的孩子一起逃走了。大概是偷東西吃時被你表姊逮到,才會把她送到你家去住了兩個禮拜。她對你的印象很好,當年我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她帶離你家。」

想到往事,歐陽皇陛忍不住笑着搖搖頭。

原來她的身世如此坎坷,難怪當年還是小女孩的她會那麼孤僻內向了。楊天樂想着,忍不住心疼起何遇雪來。

見他不說話,歐陽皇陛又接下去說。

「當時我就知道她很喜歡你,但你家的白道背景太濃厚,我領她進的又是二葉門,簡直註定不可能了。但或許是不忍失而復得的小女兒夜夜哭泣,所以我這蠢老爸就做了一件蠢事。」他抬起眼睛,對上楊天樂的,眸中閃着歉疚。「我知道背後那個刺青一直讓你感到困擾,但那時的我只想得到這個方法,只有那麼做才能讓你不會輕易向某個女孩獻身。如此一來,我女兒找了你十年的苦心也才不算白費。」

楊天樂臉一白,無法署信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當年綁架我的人,是你?!」

「沒錯。」歐陽皇陛大方承認。「當年把你綁到日本去的就是我,而橘鶴舞則是我的前妻,在你背上刺青的就是她,這事三合翔聖應該已經說過了。」

若換成一個月前的楊天樂,他一定會跳起來,將歐陽皇陛壓在地上揍涸夠,以解心頭之恨!

可是現在的他,費力的壓抑住暴力的衝動,因為還有事必須弄清楚。

他的牙根一下緊咬一下鬆開,太陽穴旁跳動的青筋,也泄露出他體內情緒的劇烈波動。

「你說你女兒找了我十年是什麼意思?」他沒有漏掉他的這一句話。

連歐陽皇陛都忍不住要敬佩起他的剋制力了。

「她的確找了你十年。」他嘆口長氣。「她是個命運乖舛的孩子,在你家那兩個星期,大概是你對她太好了,讓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溫暖,所以我帶遇雪回二葉門后,她才會一達到機會就逃,雖然每次都被抓回來,但她還是不氣餒的又逃了數十次,直到少幫主把她丟進巴掌二軍,她才安份下來。

「不過,每次一有機會,她還是都會找人打聽你的下落。十年了,誰會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會是那樣固執又執着呢?」他嘆了日氣。

「誤傷你的那晚,也是因為她偶然認出了楊天琪,暗中跟蹤她到你家,想找機會問出你的下落,沒想到竟然會刺傷你。她真的不是有心的,這十年來,她一心一意只想找到你,又怎麼可能會故意去傷了你?」歐陽皇陛苦日婆心的說。

「我被綁架之後,我爸擔心又會發生同樣的事,每個月都帶我搬家,連我都常忘記自己在哪裏,她又怎麼能找得到我?」楊天樂對他說,話里的諷刺意味十足。

歐陽皇陛像又老了好幾歲。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綁架你的,不該讓舞在你身上留下刺青……隨便你怎麼報復我都行,但是我拜託你,看在追了你十年的份上,別對遇雪做出任何殘忍的事,所有的過錯讓我一個人承擔吧,行嗎?」有生以來,他的姿態還從未放得如此低過。

雖然是二葉門的老師父,黑白兩道都得尊敬三分的「鑽石狙擊手」,但他到底仍是個平凡的父親,為了女兒的幸福連命都可以不要的爸爸。

楊天樂沒說話,沒有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經過長長的靜默,他突然站起身來,歐陽皇陛愕然的仰頭看他。

「我需要時間考慮,你說的一切對我來說太過突然了。」

「當然,當然!」歐陽皇陛連忙站起身來。「你可以考慮要如何對付我才能解你心頭之恨,但遇雪的事不需要考慮吧?她愛你愛到可以毫不放棄的找了你十年,毫不猶豫的拿刀抹脖子,她甚至純潔得連男朋友都沒交過,當然,要是有任何男人敢碰她一根寒毛,我是絕對不可能放過他的,這樣的女孩子你提着燈籠都找不到,接受她吧,嗄?」他又變成了推銷員,努力想把掌上明珠推銷給他。

在他說何遇雪有多純潔時,楊天樂突然有些不自在。

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跟他上過床,失去童貞,再也不純潔了,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如果我對你女兒有感覺的話,我不會在乎她是不是處女的。」他吸了口氣的道。「我需要時間考慮,就這樣。抱歉,我還有約會,必須離開了。」

歐陽皇陛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呆坐一陣后,忽然想到什麼,飛快的起身步出修練室,來到八樓的健身房,找到正在做着重量訓練的少幫主。

穿着黑色背心,露出健壯臂肌的葉飛空邊做運動邊聽他說。

「放心,天樂不但感情豐富,心腸也很軟,最重要的是,他很能夠自我安慰。今天他得到了解答,生氣是必然的,但生氣過後,他會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別擔心。」他如是說道。

歐陽皇陛在幾天前就已經向他坦誠一切,沒想到他跟楊天樂之間的緣份還真是強,竟然能在這層層秘密中相遇,當上朋友,若他們都是同性戀,肯定會是一出佳話,

聽了葉飛空的話,想要他幫忙的希望頓時落空。

唉……歐陽皇陛想到女兒,心裏一片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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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一雙眼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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