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悅來酒家”位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不分晴雨、寒暑,進進出出的客人總是絡繹不絕,生意好得不得了。
然而,今兒個想要走進“悅來酒家”大門的人,卻全都讓店小二給攔了下來。
“各位客倌,真是對不住,今兒個咱們酒家被包了下來,不對外做生意了。”店小二鞠躬啥腰地道歉,就怕得罪了客人。
“包下來?是誰這麼大手筆?”路人們好奇地向。
“是城北的王員外。”
“王員外?那個經營煙草的王榮富?”
“沒錯,正是他。”店小二點了點頭。
“為什麼他要把你們‘悅來酒家’整個包下來?”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今兒個王員外特地在咱們酒家擺下筵席,打算好生地款待鳳少爺哪!”店小二據實以告。
“原來是要款待鳳少爺呀!難怪王員外會這麼大手筆!”路人們恍然大悟。
“真是對不住,今天讓各位白跑了一趟。改明兒個各位再上門來,小的一定會好生招待各位的。”
“好吧!既然這樣,咱們就明幾個再來光顧吧!”
“多謝,各位客倌慢走。”
就在店小二鞠躬哈腰地送走這些人時候,二樓靠窗的位子上,王榮富正搓着肥厚的手掌,涎着討好的笑容,對着一大俊挺的男人呵呵猛笑。
“鳳少爺今日肯賞光前來,真是給足了我王某人面子啊!”
鳳書陽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臉上雖然不動聲色,眼底卻掠過一絲嘲諷。
面子?真是笑話!他根本不是為了給王榮富面於才到這兒來的!
對於今日的這場筵席,他根本興緻缺缺,要不是王榮富三番兩次地差人來邀約,擾得他煩不勝煩,他也不會勉為其難地答應赴約。
鳳書陽端起杯子輕啜了口酒,黑眸睨了王榮富一眼。
這傢伙向來有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之稱,這回竟會不惜花費大把銀子包下整間“悅來酒家”來款待他,必定有什麼特別的目的。
果然,美酒佳肴才剛桌沒多久,甚至就連飯萊都還沒吃上幾口,王榮富就捺不住性子地開口了。
“鳳少爺,關於上個月底的那樁煙草買賣,還請您高抬貴手,別斷了我王家商行的生路呀!”雖然王榮富已經年近四十了,但是對於眼前這個年僅二十六歲的男人,卻是絲毫不敢小覷。
鳳家從好幾代以前便開始經商,而在鳳書陽的爹——鳳守義當家那個時候,鳳家已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富商。
三年前,風守義因病去世之後,身為獨子的鳳書陽便理所當然地一手接管風家的事業。
由於鳳書陽的才能、膽識與謀略比起他爹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整個鳳家的事業版圖在他的領導之下,迅速地擴張開來。
不過短短三年的時間,鳳家的財富便以數倍成長,成為富甲一方的霸主,而鳳書陽也因此有了“江南帝王”的稱號。
王榮富眯起狹長的雙眼,對於這個少年得志的傢伙暗恨在心底。
他們王家經營煙草事業已有十多年了,可以說是江南一帶最主要的煙草供貨商,可這該死的鳳書陽,竟想和他們搶奪這塊市場大餅!
更可恨的是。風家不過是在一個多月前才開始接觸煙草,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不惜巨資大量購進一季的煙草,想要獨佔整個煙草市場的企圖昭然若揭。
為了不讓鳳書陽得逞,更為了和鳳家一別苗頭,上個月底他集結所有可動用的資金,和鳳家進行一場煙草搶購戰。
依照他原本的盤算,是要用更多的量來壓制鳳家,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鳳家的財力雄厚遠超出他的想像,即使他用盡了王家的全部資產,所購得的煙草硬是少了鳳家數倍之多!
除了錯估彼此之間的財富差距之外,他還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在他們這樣大量的競購這下,整個煙草市場的供給已遠超於需求!
在這種情況下,煙草價錢一夕暴跌,算一算,現在的售價竟比當初購進的價錢還低!
依他看,鳳書陽肯定是打算趁此機會,一舉躍升為江南煙草市場的龍頭老大!反正鳳家的財力底子厚,經得起一開始的虧損。
更甚者,鳳書陽肯定正盤算着要用十分低廉的價格,將王家囤積的煙草全部吃下,而這麼一來,鳳家等於壟斷了江南的煙草市場!
等全部的貨源部控制在鳳書陽的手中時,到時候他再採取薄利多銷的策略,怎麼算鳳家都是立於不賠之地!
反觀他們王家,這次的煙草之爭幾乎掏空了十多年業的家產,而眼下的情勢要能夠回本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只求不要當真賠盡了家產,免得他真成了王家的罪人!
王榮富深吸口氣,臉上雖然努力維持着討好的笑容,暗地裏卻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他實在恨極了鳳書陽,更恨自己非得逢迎巴結來化解這次的危機不可!
聽了王榮富討饒的話,鳳書陽勾起嘴角,笑道:“放心吧!
王員外,書陽向來不會把人逼進絕路。關於煙草的買賣,咱們可以研究研究,看怎麼樣可將王家的損害降到最低。”
鳳書陽這麼說,並不是因為王榮富今日的招待,而是他向來認為,商場上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
雖然王榮富未必會真心感激他今日的高抬貴手,更未必會將他當成朋友,但至少這份人情,王榮富是欠他欠定了。
“聽鳳少爺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得到鳳書陽親口允諾,王榮富的確是鬆了一口氣。
像是怕鳳書陽臨時改變心意似的,王榮這又堆起討好的笑容繼續說道:“鳳少爺,今兒個除了準備這些酒菜之外,我還安排了一個特別的節目,保證會讓鳳少爺又滿意、又盡興的。”
“喔?”鳳書陽有些訝異地挑起眉梢。
瞧王榮富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不知道他到底除了這場筵席之外,還安排了什麼特別的節目?
像是故意賣關子似的,王榮富揚起嘴角,刻意不直接說明到底他安排了什麼節目,只伸出肥厚的手掌拍了拍,朝一旁的客房揚聲喊道:“輕霧姑娘,快點出來吧!別讓鳳少爺久等了!”
聽見他的話,始終沉默的鳳書陽的隨從伍靖忍不住驚訝的問:“輕霧姑娘?莫非是人稱江南第一花魁的喬輕霧?”
“沒錯,正是她!”王榮富一臉得意地說。“輕霧姑娘可是從來沒離開過她的‘虹影閣’,這一回我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將她請到這裏來的呢!”
鳳書陽睨了王榮富一眼,就見他那張圓滾滾的臉上堆滿了笑,逢迎邀功的意味甚是濃厚。
“王員外還真是用心良苦啊!”他語帶嘲諷地說。
王榮富之所以會如此大費周章的原因,他還會不清楚嗎?不就是為了要他放王家一條生路,讓王家不會為了此次與他的煙草這爭而破產!
鳳書陽撇了撇唇,雖然他沒有很明顯地表現出來,但是對於王榮富的行徑,他的心裏是相當不以為然的。
想要經商致富得靠真本事才行。若是一遇到危機,放只會用逢迎巴結的手段來化解,那麼他們就算能度過這次的危機,恐怕也難做長久不衰的生意。
王榮富沒有聽出鳳書陽語氣中的嘲諷,還以為他是真心在誇讚自己,臉上的表情顯得更加得意了。
“快點出來吧,輕霧姑娘!大家都在等着你呢!”他知咧了嘴,得意洋洋地吆喝着。
在王榮富的催促下,一旁客房的門被打了開來,幾名面貌姚好的少女自房中搬出一座掛上了層層輕紗的屏風簾幕。
將屏風帶幕安置在適當的位置之後、其中一名少女揚聲喚道——
“有請輕霧姑娘。”
在眾人的期待下,一個曼紗的身影自客房緩緩走出。
由於隔着層層的紗帳,眾人無法看清喬輕霧的面貌.只覺得隨着她的蓮步輕移。一陣淡雅的花香也撲鼻而來。
“真香!”鳳書陽不禁脫口贊了聲。
那香氣芬芳清雅,宛若深谷幽蘭一般,令人心悅神怡。
“我謝鳳少爺誇讚。”喬輕霧輕輕地開口,那聲音如黃鶯出谷,悅耳而婉轉。
在眾人隔着紗饅地注視下,她搖曳生姿地走到少女們事先為她安置好的琴前。
“如果鳳少爺不嫌棄,就讓輕霧為您彈奏一曲吧!”
“好!久聞喬姑娘色藝雙全,今日雖未能見喬姑娘的芳容,但能夠聆聽喬姑娘的琴音,也是一大樂事!”
鳳書陽雖非那咱喜好尋花問柳的貪歡之徒,但是從那些與鳳家有生意往為的商家口中,偶爾也會聽見這位江南第一花魁的名字,因此,關於她色藝雙全的傳聞,他倒也聽了不少。
“既然如此,那輕霧就獻醜了。”
她的話聲方歇,玉指已輕巧而熟練地挑動琴弦,一首扣人心弦的曲子立時流瀉出來。即便是不精能音律的人,也聽得如痴如醉。
直到整首曲子終於,大伙兒仍沉浸在方才美妙的樂音之中,久久回不了神。
“好!彈得真好!喬姑娘琴藝過人,果真不愧為江南第一花魁!”鳳書陽由衷地稱讚。
王榮富見狀,立刻邀功地笑道:“嘿嘿,要款待您這位‘江南帝王’,當然只有江南第一花魁才夠格了!你們大家說是不是呀?”
“是啊、是啊!”鳳書陽身旁的隨從伍靖忍不住說。“就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能夠見到輕霧小姐的面貌?”
“這……”王榮富的笑容頓時一僵,有點為難地說。“輕霧姑娘賣藝不賣色,隔着簾慢見客向業是她的規矩……”
“這些規矩我們都知道,但是,難道輕霧姑娘就不能為咱們‘江南帝王’破個例?”伍靖不死心地問。
“夠了!伍靖。”鳳書陽皺眉叱止。“喬姑娘有她自己的規矩,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是,屬下知錯。”伍靖低下頭,不敢再多話,但他的心裏仍是很希望能看見喬輕霧的面貌。
聽說江南第一花魁有着艷麗無雙的美貌,光是一個嬌媚的眼神,就能讓人的骨子全酥軟了,不知道這傳聞究竟是真是假?
他實在好奇得緊哪!
正當伍靖在心裏暗嘆可惜的時候,卻突然聽見喬輕霧說道“鳳少爺既是‘江南帝王’,輕霧豈能以尋常規矩待之?不瞞鳳少爺說,今日輕霧就是衝著您‘江南帝王’的威名,才破例離開‘虹影閣’的。既然都已經破了例,那麼再為鳳少爺破例一次又有何妨?倘若鳳少爺不嫌棄的話,就讓輕霧親自服侍您吧!”
聽見她的話,眾人的眼睛登時一亮,心中皆為了能夠親眼窺見喬輕霧的美貌而暗喜不已。
在眾人的屏期待之下,一雙白玉般的柔荑輕輕揭開簾幕,一個窈窈曼妙的身影自紗幔后緩緩跨了出來。
一瞧見喬輕霧的容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幾乎忘了呼吸,就連鳳書陽也不免有一瞬間的失神。
就見她眉似遠山,膚賽白雪;媚眼如絲,紅唇似火,當真是個嬌艷無雙的美人兒!
“好!真真不愧是江南第一花魁!”鳳書陽由衷地稱讚。
所謂傾國傾城之色,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多謝風少爺誇讚,能夠和大名鼎鼎的‘江南帝王’見上一面,才真是輕霧三生有幸呢!”
喬輕霧那嬌艷欲滴的紅唇噙着一抹挑動人心的微笑,蓮步輕移地來到鳳書陽身邊,替他斟了一杯酒。
“來,輕霧敬鳳少爺一杯。”
就在她將酒杯遁給鳳書陽的時候,不經意地瞥向他的臉,而這一看之下,她忽然驚詫地瞪大了眼,雙手一個晃動,杯中的酒液當場灑了一桌子。
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令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大伙兒都弄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有這麼異常的反應?
在一陣錯愕后、王榮富首先回過神來,戲謔地笑說:“唉唷!我說輕霧姑娘呀,你該不會是見到鳳少爺太過俊朗,一個心慌意亂,才不慎把酒給打翻了吧?”
聽了王榮富的話,眾人哄然一笑,不再多想;而喬輕霧雖也勉強地揚起嘴角,眼底卻仍有着掩不住的震驚。
像是為了要確定什麼似的,她再度望向鳳書陽俊朗的面孔。然而,她的目光與其說是落在他的側臉上,倒不如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右眼角那道淺淺的傷痕。
“怎麼?喬姑娘莫非是被我眼角的傷痕嚇到?”鳳書陽察覺了她的視線,不免好奇的地問。
他的眼角雖然有一道傷痕,但那已是多年前的傷了,如今只剩下一道淺淺的紅痕,要是不仔細看,甚至還不容易察覺到。
這樣一道淺淺的傷疤,一點兒也稱不上觸目驚心,為什麼她會對它有這麼大的反應呢?
鳳書陽疑惑地望着喬輕霧,她眼底震驚的光芒着實耐人尋味。
“不,我並不是被嚇到。”喬輕霧連忙走了定神,解釋道。“我只是在想,當初鳳秒爺受傷的時候,一定很痛吧?這傷口若是再偏一些,恐怕就要傷了鳳少爺的眼睛。”
鳳書陽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那已經是多年前的往事了,不值得一提。”
當年,他為了救一個小女孩而和兩個男人大打出手,卻因為一時大意遭人偷襲,才會留下這道傷痕。
對他來說,這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不提也罷!
王榮富看出鳳書陽並不想多談,於是便轉移話題地說:“好了、好了!我說輕霧姑娘,別提這些掃興的事情了,你還是專心服侍鳳少爺吧!”
“王員外說得是。”喬輕霧揚起一抹笑,對鳳書陽說道:“是輕霧不好,掃了鳳少爺的興,還望風少爺大人大量,別放在心上。”
喬輕霧重新替鳳書陽斟了杯酒,而其餘幾名少女,也跟着服侍在座的其他人。現場除了醇酒佳肴之外,還有美人作陪,大伙兒都樂得眉開眼笑,巴不得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除了鳳書陽之外。
並不是說他生性嚴謹,無法融人此等情境,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多心了?他總覺得喬輕霧的目光一直在他眼角的傷痕打轉,偶爾與他的視線交會時,那雙澄澈的眼眸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偏偏又什麼都不說。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當真只是純粹對他的傷痕感到好奇,還是另有什麼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