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索頻見了昏迷三天,仍躺在病床上觀察的葉縈心后,他的猜臆被證實,前晚他所看到的確實是她的靈魂。
也許是早有了心理準備,索頻並沒有太多的驚駭,只是他不懂,為什麼葉縈心會在靈魂出竅后找上他?是因為他是害她發生意外的間接兇手嗎?那她的目的是什麼?要他的命嗎?
不,她人還活着,她能拿他的命做什麼,何況,她並沒有真正傷害他。
那她,到底用意為何?
“哥,為什麼你會想見縈心?你們……沒有那麼熟吧。”對於葉縈心昏迷的情況,索雲較先前坦然接受了,此時思緒清楚的她,意外的發現這個矛盾。
“因為我……”索頻頓住,說不出就是因為他對葉縈心做了很惡劣的事,才會導致她出了車禍,昏迷不醒。
“說啊,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扭扭捏捏了!”
“云云,你先出去一下好嗎?”還在想該怎麼回答妹妹的問題,索頻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嚴肅,連忙自皮夾中抽出一張鈔票,遞給妹妹,好聲好氣的道:“就當幫我買些吃的?好嗎?”
“可是你還沒說……好啦,那你要先幫我看好縈心哦。”交代完,索雲才放心的走出病房。
索頻確定妹妹走遠后,才逕自對着空氣開口。“你別躲了,我看的見你。”之所以支開妹妹,就是他看見了葉縈心的靈魂,有話想對她說。
須臾,葉縈心乍現在索頻面前,飄蕩在半空中。“你知道我死了?”她說的是廢話,他都看見她的身體了。
索頻眯起深遂且銳利的眸光,斬釘截鐵的道:“不,你沒死,你還有呼吸。”
“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和死差不多啊!”葉縈心望着自己的軀體,苦笑道。
“你可以回到自己體內。”索頻簡扼道。
“我早就試過了,沒有用,我沒有辦法回去。”葉縈心無奈的道。
“是沒辦法還是不想?”索頻一針見血的戳中她的痛處。
葉縈心語塞,久久才開口。“我的傷勢太嚴重,靈魂無法承受肉體的痛楚。”
“所以你寧願看着自己昏迷不醒,也不願忍受疼痛?”索頻的口吻是憤怒的,看不慣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
“不是這樣的!你不明白那種痛,就像有刀子在你體內割了又割,有把火燒着你的全身,痛得你只想逃!”葉縈心不滿的激動道。
“那又如何,你就這麼殘忍的看着云云為你掉眼淚?”還有,她一日不醒,他就會因她而內疚無比。
葉縈心崩潰了,她被索頻毫不留情的說中了心事。
她當然也知道云云正為她難過着,可她的靈魂真的禁不起身體的折磨,每進入身體一次,她就像是涉入了地獄,渾身快熔化了般。她怕呀!
“葉縈心,你到底還要不要命!你知不知道再拖下去,你要是斷氣了,就回不了你的身體了!”索頻嚴肅的威嚇道,他只要一想到她要是真的死了,就無法掙脫那莫名難解的窒息感。只因她死了將會帶給他永無止境的內疚!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啊,可是……”葉縈心仍是痛到遲疑。
“這些都不是理由。”索頻受不了她的懦弱,脾脫道。
“請你不要逼我!”葉縈心也矛盾的深感痛苦。他根本不了解她的感受!
“你會死的。”索頻沉下臉色,字字凌厲。
葉縈心沉默了會兒,淡淡的飄起笑,似諷刺又似絕望。“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會變成這樣也是被你逼出來的。”
索頻陰沉着俊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他一直以為她是善良單純的,沒想到她也會有刺他一刀的時候。
“對不起……”說完,葉縈心後悔了,她不是故意那麼說他的。就算他傷她有多深,她也從沒想過要報復他,就只因為到死她還是愛他的……
“你說的對極了,都是我害的。”索頻扯起毫無波紋的笑,任誰都讀不出他的情緒。“但那又如何,你就真的想這麼死去嗎?”對,是他把她害到這步因地的,但倘若連她自己都自暴自棄,那他也無須內疚了!
“不……”她想活下去,但是……她行嗎?
“你要不要活下去,我都不管你了。”索頻淡淡的道,口吻冷漠極了。
“哥,你在跟誰說話?”素雲不知何時已走入病房,突來一句。
兄妹妹回來了,索頻回復到一貫的談笑風生,輕笑道:“不,是你聽錯了。”
“可是我明明……”
“云云,會客時間就快結束了,你還是把握時間和你的同學敘敘舊吧,哥有事先走了。”
“你的東西……”她提起裝滿食物的塑膠袋。
“你自己吃吧。”索頻拍了拍她的肩,沒多解釋的旋身,逕自離開。
“哥怎麼怪裏怪氣的?”索雲納悶的聳聳肩,然後拿張椅子坐在葉縈心的病床前,自言自語起來。“縈心,你快醒來吧,別讓我這麼擔心好不好……”
對不起,對不起……
葉縈心在她面前喊着,可她知道素雲一個字都聽不見。
葉縈心,你到底還要不要命,你知不知道再拖下去,你的身體再也無法接受你的靈魂!
你是沒辦法還是不想?
你會死的。
突頻說的話不斷地充斥在她心底。他沒有說錯,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死。
你要不要活下去,我都不管你了。
他說,他不管她了……不,別不管她,她一點都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只是她需要再多一點勇氣呵!
索頻……真的不能給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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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來了,索頻看到她會不會覺得很煩?
葉縈心雙足高地五公分的立在別墅大門前。她的心好亂、好寂寞,好想找個人陪陪她,只有索頻看的見她。
當然,她也很想見他,所以才會憑着對他的思念,來到了這裏。
她該進去嗎?她一進去會再破壞餘額的好事嗎?
一想到裏頭或許還有其他女人在,葉縈心就難免滿腹苦。
她不要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甚至問過自己,為什麼索頻情願找其他女人當他一個月的情人,也不願把眼光放在她身上,還那麼殘忍的傷害了她?
她墮落了。葉縈心很清楚索頻只把女人當成洩慾的工具,可她自己卻想當上他的女人。她,真的無藥可救了。
是因為她的生命快要消逝了,所以就算她當他一個月的情人,也無所謂嗎?
若她一直無法克服進入肉體的折磨,是不是代表她必須死亡,所以她才會下意識的想完成最後的心愿。成為索頻的情人,這是她最後的心愿。
但可笑的是,她註定無法如願了。她只是個靈魂罷了,索頻對她本身都沒有一絲好感,何況是空有靈魂的她。她居然連死都無法擁有他!
為什麼他就從不把她放在心上,不想認真的多看她一眼?
隨着怨懟而起,葉縈心迅速的自門壁中穿透而入,直到索頻就在她眼底。
索頻正熟睡着,猶如孩童般的睡顏,當她注視他的同時,他是屬於她的;可當他一醒來,就會搖身變成風流的貴公子,在女人間如魚得水。
她厭惡這樣的他,卻不得不為他迷戀。因為,從第一眼,她就註定愛上他。
葉縈心傾身,低頭望着索頻那沉睡的俊容,滿足的笑了。今晚的他沒有帶任何女人過夜,所以在他醒來前,他都是屬於她的。
她也幾乎是半躺在他的床沿,享受着他呼吸的溫度,然後隨着他閉上眼,以為這樣就能跟他做同一個夢,感受到幸福。
索頻確實正在做夢,夢中,有位清靈的女人用悲哀的眼神望着他。
他見過她,卻想不起她,也感受不出她想表達的哀傷,只覺得身體的某處在直視她的同時,為她疼痛。
是心痛吧,她的眼神是這麼悲慟,看的他心都揪了起來。他想要看清楚她的樣子,想要記起這個讓他有感覺的女人是誰……
可他一追去,夢境竟然緩緩消失了,一睜眼,女人也不見了,在現實中他身邊卻多了個清靈的女人,不,該說是幽魂才對。
她,怎會出現在這裏?
索頻也清醒了,坐起身,緊瞅着半躺在他床上的女人,一點也不明白她出現在他床上的緣故。
如果是平常,他一定會把半夜送上門的女人當作上帝送給他的禮物,但,現在他完全不這麼想,因為她是個幽魂,只能看不能動的女人。
別說與鬼共枕,他不敢領教,何況這裏也不是她該來的地方,她該擔憂她的性命,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她真的不要命了嗎?
索頻不耐煩的想喚醒她,不料,卻被她沉睡的容顏迷住了。
他知道她一直都是清秀且無邪的,沒想到她熟睡時像個嬰兒般純真,那白皙的半張臉像極了他夢中的那個女人,他記得,她們同樣用悲慟的眸光望着他。
索頻渾身一僵,懊悔他居然看她看到傻了,更把她當成夢中那個女人。
那明明是個夢,不能和現實混為一談,否則他會誤以為,當他為夢中的“她”心疼時,對象搖身一變成了她。
他們之間該是沒有瓜葛的,他必須趕走她,趕走他心疼她的錯覺……
“葉縈心,你馬上給我醒來!”
葉縈心被他吵醒了,睜着惺松的眸望着他,一時還無法清醒。
“我從沒想到,原來連靈魂也會睡的這麼熟。”索頻諷刺的道。
他的話確實成功的驚退了葉縈心腦中殘餘的瞌睡蟲。“你醒了!”她連忙離開床沿,和索頻保持三公尺的距離。她佔了他的床,他一定很生氣吧。
“我有這麼可怕嗎?你只是一抹幽魂,我能對你做什麼事?”看着她急速的退後,索頻莫名的升起惱怒。她不是很喜歡他嗎?為什麼要離他這麼遠?
他說的沒錯,在他面前,她只是一抹幽魂,她已經失去愛他的資格了。
“對不起,我馬上離開。”說完,葉縈心沮喪的想要穿透牆面,讓他眼不見為凈。
“慢着,你這個女人不準給我消失!”索頻衝動的喊住她,在她轉身之際,自齒縫裏冷冷逸出。“我要你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你到底還要不要命?”
其實早在昨晚,他離開醫院后,就不想再把她的死活攬在身上了。
既然她沒有勇氣回到身體內,那他也不想再為她的生命感到可惜,為她的生死感到內疚,她現在的下場都是她自找的。
可他居然惦着她的安危,像是時時刻刻記住了她的存在,無法專心工作,連晚上安排好的約會都取消了,回到別墅就是喝悶酒,他簡直是哪根筋不對了!
大概是他仍為她內疚吧,所以無法真正隨心所欲不管她的命,她當然想要,但……葉縈心露出悲涼的笑。“我要不要命,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索頻一征,沉下俊瞼。她要不要命,確實不需要他擔憂,只是怕她一死,他就成了間接兇手,他可不想背負着一條無辜的人命。
“我不想成為兇手。”他說出,口吻冷淡極了。
這個答案剜入葉縈心的心坎,是濃濃的苦澀。“你會在意我的生死,是攸關你日後的內疚與否?我早該知道你會這麼說。”他不在乎她啊,連一點點也沒有……她活着還有意思嗎?沒有他,她就算活着也會快樂嗎?
不,她相信沒有他,她也能夠活得很快樂,為什麼只要她一想到,索頻仍然不要她,她就連生存的理由也找不到?她當真懦弱到無藥可救?
或許吧,她連承受肉體痛楚的勇氣也沒有。既然無法回到身體,又沒有生存的理由,她又要為了什麼而復活?
“我死後,不會怪你的,你不必為我內疚,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葉縈心幽幽的道,沒有知覺,也沒有力氣,就算她會在這一刻消失也無所謂。
索頻蹙眉,他非常不喜歡她說的話,尤其是那個死字。
在這一刻,他恍如回到過往,想起第一眼見到她時,她映入他眸底的羞澀;他調戲她時,她紅通通的羞人臉蛋;連她踏出PUB,看他的最後一眼,都悲涼的刻劃在他心底,一年來,他始終無法遺忘。
他不知道那算什麼,只知他不想要她死,之前他說不管她了,也全是氣話……
“我不准你死。”他一字字的咬牙說出。
“這是我的性命,你管不着!”葉縈心有一瞬間的恍惚,幾乎是朝着他吼出。他不是說不管她了,這回又不准她死,反反覆復的,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他知不知道,他隨便一句話都能讓她忽喜忽優,把她的心耍得團團轉!
一句他管不着教索頻怒火中燒,他吸了口氣,想沉下心,無奈心情仍是該死的錯綜複雜。“葉縈心,你到底想怎樣?”
“什麼意思?”葉縈心仍是恍惚,對上了他幾近憤怒的眸光。他……生氣了,太不可思議了吧,他怎麼可能會為了她生氣?
“你到底想怎樣才肯活下去?”嚴厲的字詞自齒縫裏逸出。他明明不用太在意她的生死,卻無法看着她香消玉殞……
葉縈心乍然愣了下。“我根本無法接受我的身體,還能想做什麼?”
“不,你一定能。”索頻一步步接近她,勸服道。
“你憑什麼肯定我一定能?”他不是她,根本無法體會她在肉體上的痛楚。
“只要你想活着。”
“活着……”葉縈心黯了黯眸,喃喃道:“你太高估我了……”沒有目標,她就沒有勇氣活下去。
“就算你不想活了,也要為你父母活着!”索頻不准她繼續瑟縮下去,想握住她的肩頭,好好的說她幾句,豈知他的雙手穿過她的肩膀,直教他豎起寒毛。
他居然連碰都碰不了她……她,快消失了嗎?
見他錯愕住,葉縈心苦笑,有絲難堪的退了幾步,喉頭也隨之湧上哭意。“我爸媽他們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一個人的她,好寂寞啊……
索頻緩緩回神,凝望着她苦澀的眸光,說不出話。云云說過她是個品學兼優、對任何人都很溫柔的乖女孩,可她卻漏說了,她竟是個孤女……
“云云不需要我,她還有浩天。”葉縈心笑了,淚光就泛在眼眶,眼見就要脆弱的滑下。“你說,沒有人需要我,這樣的我活下去,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想活下去,但她已經寂寞了好久好久,活下去,真的對她比較好嗎?
“相信我,一定有人需要你。”我。索頻在心底荒謬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真是瘋狂至極。
“誰?你嗎?”葉縈心明知道不可能,仍嘲諷的對着他說。
索頻語塞,無法坦誠剛剛他一閃而過的想法。那只是錯覺吧……
“我在說什麼傻話,那是不可能的。”葉縈心嗤笑着,也吸了吸鼻,整張臉蛋看似紅通通的,脆弱卻又故做堅強。
“你可以說出你想要的。”索頻幾乎不假思索的說出這句話。他是真心想拉她一把,就當做是他害她落得如此下場的代價吧!
“那你可以幫我實現心愿嗎?”葉縈心反問,有挖苦他的意味。
“可以。”索頻連眉頭也沒蹙的道。
“如果我想當你一個月的情人呢?”說完,葉縈心真的覺得自己墮落到底了。
“好。”索頻認真的一口應和。
葉縈心滿懷錯愕,沒想到他會那麼爽快的答應,久久才找到聲音嘶喊。“不要戲弄我!”
從一年前到現在,他就沒對她認真過,還那麼可惡的傷害了她,教她該怎麼接受他說的話……他是想看她笑話吧!
“我是認真的。”事實上,她的要求,索頻也心動了。早在一年前邂逅時,她那深陷人海的純自身影太耀眼,他第一眼就記住了她,卻也推開了她。
如今她依舊羞澀、純白的耀眼,他甚至發現了她柔順外表下迷人的固執,這回既然是她心甘情願的要求,他怎能再把她推開?
第一次,他想順從自己的心擁有她……
聞言,葉縈心整顆心仍是亂轟轟的不知所措,諷刺的想大笑特笑。“這是個交易,你明不明白?你要我回到我的身體裏,就必須當我一個月的情人!”
“我真的很樂意。”索頻愈看着她那生氣的美麗表情,就愈堅定這個答案。
葉縈心不知該用何種心情來看待,單薄身子幾乎因飽受驚嚇而滑下。“這不是真的!天啊,我居然要以這種方式才能擁有你!”以性命做為籌碼,到底值不值得啊!
她的話讓索頻泛起了不知名的心疼。“你可以改口要求我娶你。”永遠的擁有他,這才是她最想要的吧!
葉縈心搖頭,又驚又喜。“不,一個月就夠了。一個月的夢我就很滿足了。”
“為什麼?”索頻下意識的緊握拳頭,有着一觸即發的怒氣。
“因為我不要一個無心的男人陪我一輩子。”索頻對她無心,她卻以性命和他交換一個月的心愿,相信他很快就會厭倦她,無須一輩子。
無心……在她心中,他是這樣的男人?
索頻諷刺的在心底默念着,也算是吧,只是他不明白,她都這麼迷戀他了,為什麼不幹脆貪心的拴住他一輩子?他真的一點也不了解她!
不過與她達成交易,也算是滿足了過去他推開她,小小的遺憾吧……
“索頻,你答應了就不會反悔吧。”葉縈心不安的提及。縱然只有一個月,但她還是很想擁有。有了這一個月的回憶,她想她這輩子至少沒有遺憾了。
“只要你活下來。”索頻認真的道,像是不變的承諾。
“我一定會活下來的。”葉縈心斬釘截鐵的告訴自己。第一次,她發現自己能克服寂寞的侵蝕,努力的想活下去,就只為了當他一個月的情人。
沒錯,無論如何,她都要回到她的身體裏,只因索頻給了她活下去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