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索頻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痛不欲生。
當他眼睜睜看着葉縈心墜入河裏時，他不假思索的緊跟着她跳入河裏，想救起她，可好不容易把她拉到河岸后，她昏迷不醒，和大量自腿間湧出的血跡，教他痛心的直想嘶吼。
葉縈心流產了，他們的孩子沒了……
索頻幾乎為了這個事實流下男兒淚，但他只能拚命忍着，就算孩子活不成，他也要救孩子的媽，好好守着她，絕不能退縮。
縈心，我是真的愛你，你能再為我重生嗎？
守在加護病房內，索頻光是看着葉縈心那戴着呼吸器的臉蛋，像是切身體會到她的痛楚，喉頭湧入酸澀，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無聲的流下眼淚。
這是他自脫離孩提時代后第一次落淚，也是第一次為他心愛的女人而哭。
人，為什麼總在失去之後才懂得對方的珍貴？
他的縈心，為他付出一切的縈心，他到底是怎麼殘酷的對她，讓她只能別無選擇的，笑着消失在他的視線當中……
如果我說，我是真的愛你，我從未欺騙過你，你信不信？
他信、他當然信，但現在說這些已是於事無補。
不信任……這對深愛他的縈心而言，是多麼大的污辱，可當時的他卻氣憤到否認她對他的情、對他的愛，褻瀆了她的真心。
是他親手把她推向死亡，他是兇手！
不僅如此，之前她還為了他出車禍，為了他差點被強暴……他是她的剋星嗎？他竟然造成她三次的劫難，而最後一次，幾乎害死了她。
雖然她還活着，可目前仍昏迷不醒，要是她再也醒不來，不是斷氣，就是註定成為沒有靈魂的植物人……
縈心好傻，明知道你會讓她慘遭三次劫難，甚至喪命，但她還是對你不死心，只求和你當一個月的情人……她幾乎用自己的生命和你戀愛，你知不知道？
她是這麼愛你，你卻把她傷的連命都不要了，你怎麼可以這麼絕情的傷害她，在她對你付出真情后……既然你不愛她，為什麼要招惹她，你就非要把她推入地獄不可嗎？
回想起妹妹到醫院一趟，對着他句句抨擊的話，索頻內心更是自責萬分。
對，他是傷害葉縈心的兇手，但云雲說錯了一件事。
直到現在他才恍然大悟，當初之所以招惹她，又與她達成交易，是因為他早憑着第一眼就愛上了她，衝動的想接近她。
可沒想到，當他正想許她一個未來時，她寧願選擇犧牲生命和孩子，來結束他們之間所有的糾纏。
她是故意的，她在懲罰他……
“縈心，睜開眼好嗎？一切都是我的錯，你要懲罰我的話，就醒來折磨我、責罵我，我不允許你懦弱的閃躲我……”
沒有反應。握住葉縈心那沒有溫度的柔荑，索頻沮喪的快要死去。
心，也變得脆弱。他認輸了。
“縈心，就算不想醒來，不想活着，也讓我見你一面，我想看看你的靈魂，可以嗎？”他想對她說出所有的愧疚和愛意，可以嗎？
可，一分鐘二分鐘，一個小時二個小時的過去了，他什麼都看不見。
她居然連靈魂都不願讓他看見……她真的那麼痛恨他嗎？
“縈心，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索頻反覆念着，執着地相信她就在他身邊，一定聽的見。
不要破壞我的幸福。
不，他怎麼捨得破壞她的幸福，他只會更加倍、用他的生命愛她而已。
但是，她願意給他機會嗎？
※※※
這是地獄嗎？她死了嗎？
葉縈心不知身在何處，四周圍儘是白茫茫的迷霧，看不到盡頭。
她的心也灰茫茫的一片，迷路了，不知何去何從。
“嗚……嗚……”
誰在哭？好像是小孩子的哭聲……
葉縈心向來喜歡孩子，最見不得小孩子哭了。她直覺的想找到那孩子，看看他是不是哪裏痛着了，所以才哭得啼哩嘩啦的。
“嗚……嗚……”
“小朋友，你在哪裏，告訴阿姨好不好？”隨着哭聲愈來愈響亮，葉縈心也愈是心急的喊着，直到濃霧漸漸消失了，一名年方三、四歲的男童乍現在她面前。
男童長得明眸皓齒，俊俏極了，雙眸盈着淚，抽抽噎噎的，像是受盡了委屈。
見狀，葉縈心蹲下身，心疼的抱住他，溫柔的哄着他。“男生哭哭會被笑的，告訴阿姨，你為什麼哭呢？”
男童抬起小臉，拭了拭淚的埋怨道：“我媽咪不要我了……”
葉縈心捧起他的小臉，安撫着他。“你這麼可愛，你媽咪怎麼會不要你呢？”說完，她的心有些酸，從這男童的五官想起了索頻，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葉索心下意識的抱緊男童，傷心欲絕。她的孩子已經流掉了吧……
“媽咪，你抱痛我了……”
“對不起……”葉縈心趕緊放手，整個人卻在幾秒后怔仲住，幾乎是顫抖的開口。“小朋友，你叫我什麼？”
“媽咪。不對嗎？”
“可是，你的媽咪不是我……”葉縈心淚眼盈眶，硬咽道：“你不是說你的媽咪不要你了……”會嗎？她真是他的媽咪嗎？
“我的媽咪就是你。媽咪，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剎那間，葉縈心全明白了，心也揪痛了起來。她的任性把她的孩子推向死亡，所以她的孩子才會出現在她面前，求她一個解釋。
“不，媽咪不是不要你，媽咪是逼不得己的……對不起，請原諒媽咪，媽咪不是故意的……”葉縈心邊哭邊乞求孩子的原諒。
若她沒有跳下大橋，她未出生的孩子也會活着，而且在幾年後，定會長的這般俊俏，像個小索頻……如今，孩子死了，被她的一念之差給害死的！
“我不怪媽咪。”男童破涕為笑，小手擦拭着她臉上的淚水，學她念念有詞的道：“媽咪不能哭哭哦，會被笑笑的。”
“你這個孩子……”葉縈心難掩激動的把他擁入懷中，內疚無比的親吻着他的額頭。好貼心的孩子，竟然被她害死了
“媽咪，我要走了。”男童推了推她，提醒她。
一聽到孩子要離開她，葉縈心慌張的抱緊他，乞求道：“你不是不怪媽咪嗎？為什麼還要離開媽咪？不要走，媽味求你好不好？”她什麼都沒有了啊……
“媽咪，你不能再任性了，還有人在等你。”男童像個小大人般掙開母親的懷抱，正經道。其實，他也很捨不得離開媽咪，但是，他投胎的時間又快到了……
誰在等她？
索頻。葉縈心的思緒跳出了這個名字，對他，仍是依戀。
有可能嗎？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是他在等她嗎？
“我愛你。”
葉縈心一驚，渾身顫起熱度。誰在說話？
“我愛你，縈心。”
心頭一緊，葉縈心蹙起秀眉，可內心無法平息，凈是波濤洶湧。
是錯覺吧，索頻不可能說愛她的……
她一定在做夢。不，她都死了，怎麼可能還有夢。
她都已經死了啊……
“縈心，我求你睜開眼好不好？我要給你一個最完美的婚禮，讓你當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子。”
痴情的聲音迴繞在葉縈心耳畔，她吃驚的愣住了，暫時忘了痛失兒子的悲傷。
原來，她沒死，和上回一樣，只是靈魂出竅，那麼此時此刻，是索頻守着她，對着她說話……他說他愛她，他要許她一個婚禮，是真的嗎？
葉縈心苦笑。女人就是這麼傻，被傷了還會惦着，對方是不是愛着自己。
她好傻，就算索頻是說真的又如何，也許他是因為內疚，才會對她扯謊的。
但想見他，想聽他說愛她的渴望是真的，連到了末日，還是對他念念不忘……
葉縈心掙扎不定，深怕出現在他面前後，所看到的不如她的願，她會再心痛一次，不如就在夢中和他相見吧，夢中似真似假，醒來后，全無負擔。
他是在做夢嗎？
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索頻像是深陷迷宮，找不到出口。
他不耐的揮了揮手，想揮掉那層阻礙他視線的白霧，一邊繼續前進，直到白霧漸散，一名女子站在地面前，他狂喜的朝她直奔，雙手一抱，想緊緊抱住她。
“縈心，我好想你。”他不要再放開她了，永遠。
葉縈心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他的手穿透了她的身體，她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溫度。
“為什麼？”低啞的聲音泛着不敢置信，索頻緩緩收回手，苦笑道：“為什麼我連想抱你也不行？縈心，這是你對我的懲罰嗎？”
他變了，在他身上已看不見意氣風發、瀟洒翩翩了……
葉縈心搖了搖頭，伸手想碰觸他憔悴的俊臉，可當她才一抬起手臂，就沮喪的垂下。她忘了，她也碰觸不到他。
“縈心，你不是說過你愛我嗎？這句話還能不能算數？”索頻逼問着，他看的出她依然想接近他，這證明她對他並未死心。
他不認輸，他要改變他們之間生與死的窘境，他要讓她再次為他重生。
葉縈心咬了咬唇，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為什麼不說話？縈心，說你現在還愛我、還思念着我，猶如我對你的愛，你的思念，不曾間斷……我求你醒來吧，我不要在夢中與你相見，我不要看着你卻無法抱住你……如果這是懲罰，我要你活着處罰我，好不好？”
葉縈心的沉默讓索頻感到格外的不安，心口像是燒了起來。這是她曾有的感覺嗎？好疼。“縈心，說話吧，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時間靜止了，葉縈心仍是不為所動，索頻徹底感到絕望。
“縈心，難道你就這麼恨我，恨到連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我懂了，原來你恨我，你在懲罰我傷了你……我是自找的！”說完，索頻狼狽的狂笑着，想起妹妹曾對他說過，她為他痛哭了好幾遍。的確，他是沒有資格要她為他活過來……
“不，我不怪你……”葉縈心微顫的出聲。她恨過他，也報復性的對他撒謊，卻始終沒料到他也有如此頹廢的一面，這不像他，一點都不像她愛過的他……
怎麼了，她心軟了嗎？捨不得心愛的男人為她頹廢了嗎？也許吧，就算是死，她也依然是愛他的……
“索心，你說話了，你終於說話了！”索頻激動的抱緊她，無奈他根本碰觸不到她，失望到想砍了這雙手，還有他自己。“你不怪我，我卻無法原諒我自己，是我這劊子手親手把你推入地獄的……”
“不，是我自己選擇這種結局的……”葉縈心幽幽一笑，柔美的嗓音像是雲淡風清的什麼都沒發生過。“我不怪你了。”她的劫難，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我怪我自己！我若是早點告訴你，我也愛着你，你就不必受苦了！”他的縈心，該是被他捧在手心呵寵的，他到底做了什麼啊……
“早點……”葉縈心喃喃道，神情有些恍惚。開玩笑的吧
“縈心，早在一年前與你邂逅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了你。”
葉縈心像是聽到什麼天方夜譚，震撼的不能自己，又驚又喜。
“縈心，我們是相愛的，我求你醒來吧，我要你真實的出現在我面前。我想擁抱你、吻遍你的肌膚，我更想和你做愛……我要佔有全部的你！”
葉縈心潸潸落淚，縱然他說的話下流不堪，但她卻能感受到他的真心。
他說他愛她，他說他第一眼就愛上了她，他還說他想要佔有她。
她可以相信他的話而重生嗎？她還會再受傷嗎？
掙扎。葉縈心的心正天人交戰，掙扎不定。
“縈心，我知道過去的我放蕩不羈，也一向喜愛玩愛情遊戲。但是對你，我是真心的，我想彌補你、愛你，可以嗎？”索頻幾乎是用懇求的。他男人的自尊頭一次在一個女人前面，蕩然無存。
可以！葉縈心衝動的想答應他，但她心中的天秤，卻無法往她渴望的方向走。
她想起她死去的孩子，想起她為他掉過的眼淚、受過的傷害。她仍是怕痛，痛到深怕再去愛、再去付出。
“縈心，可以嗎？”
葉縈心又搖頭又點頭的，也又哭又笑，不知所措。她能不能不要選擇？有沒有能夠讓她愛着他，又能遺忘痛苦的選擇？
太多的無助、慌亂教葉縈心想離開這個夢境，她的身影也隨着索頻的清醒逐漸變淡，最後，她隱約聽見索頻受傷的低吼聲。
“葉縈心，我愛你啊，我不許你對我懦弱！”
※※※
“縈心，你到底在怕什麼？你當真以為我捨得再傷你嗎？難道我在你心底就這麼不值得相信，還是我傷你傷的太重，你怕得不敢醒過來……”索頻在醒來的那一刻，就緊追着問昏迷中的葉縈心，想問出一個答案。
“縈心，醒來吧，你最好的朋友云云也在等你，她邊哭邊求你，你再不醒來，她一輩子都不結婚，連我爸媽也在等你，他們說這一輩子只承認你這個媳婦。
縈心，我更在等你啊，我說過要給你最完美的婚禮，讓你成為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只有你醒來，我才辦的到，給我一個能實現的機會吧！”
床上的人兒宛如聽見了，淚珠悄悄的自她的眼眶滑下，雖然只是一小顆，但索頻還是眼尖的發現了。
她有知覺了！
索頻欣喜若狂的傾身，與她相對。他知道，對他，她終究不是無動於衷。“縈心，你是不是聽見了我的呼喚，才願意為我流下一滴眼淚？”
葉縈心像具沒有生命的洋娃娃，可淚水卻在他說完之後，開始一顆接着一顆。
“縈心，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你快點醒來吧，我說過我想擁抱你、吻遍你的肌膚，我更想和你做愛！用盡一切方法也要證明我是這麼愛你，至死不渝！”
像是與他心靈相通，葉縈心的淚水止不住，一串接着一串，沾滿了她的臉蛋。
“縈心，你相信我，所以才會哭了，是不是？我要你睜開眼，開口告訴我！”索頻痛心疾首的嘶喊着，像是徹底被砸碎了心。
她都哭了，為什麼還是不願意醒來……
“難道我的證明還不夠嗎？你到底要我怎麼做……”索頻快瘋了，太多的期待和失望，一併壓得他快喘不過氣，發泄的轉身錘打牆面，打到拳頭紅腫滲着血絲，仍沒有任何知覺。
直到背後傳來異樣的抽噎聲，驚擾他的心又懼又喜，幾乎是僵硬的轉身，直視着床上的人兒。
不是錯覺．他清楚的看見，她的眸泛着淚光，又圓又晶亮的直瞪着他。
索頻沒多想她眼底的那抹陌生是什麼，整顆心沉溺在喜悅當中，趕緊在第一時間內按下急救鈴。
“醫生快來，我未婚妻終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