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蠟屍

第五節 蠟屍

“……當時啊,當時就沒想到咱哥倆還能見面,你看就算不回北京,我到徐州,你也到徐州,還是咱哥倆有緣啊!”副校長好象頗欣喜老友相逢一樣,上前拍了拍老盧的肩膀,說罷還想給他個熱烈的擁抱,但任誰都聽得出來這話實在太假,老盧一巴掌將那手打回去,“去你娘的屁兒精!誰跟你哥倆,就你倆紅眼兔子,沒得污了老子的名聲?”

“……”副校長一下被老盧涼在那裏,搞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副校長心說,你第一說次,我還能當你放屁,哈哈過去,你一而再揭着老底,不威,別人還真道我有這麼檔子事,理虧呢!

副校長臉上也掛不住了,沉着個臉,半天才陰陰的說,“老盧,你他娘的別欺人太甚,我當年是對不起你,可你就沒幹過缺德事?”

“你嚇唬誰,老子我行得正,站得直,怕你說?”往往越是這樣說的人,他就越有事。

“你他娘的沒幹過缺德事?當年林紫鵑懷孕……”好嘛!今天這好好的研討會,整整成了一場雙方領導的互相揭醜會。

“去你娘的!”老盧哪容他把這事說清楚,揮起老拳一錘打到副校長臉上。

“你敢打人?”副校長指着老盧。

“打你又怎樣?”老盧說罷又是一拳,便和副校長扭打在一處。

副校長年青時應該是個高大帥氣的美男子,想來他們導師當年看上他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他雖然年老,卻仍然相當高大,相形之下那老盧就猥瑣的多了,擠在一起的五官,佝僂的腰背,十足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但他積了幾十年的怨氣今天一起作出來,威力也是非同小可。兩個老頭如兩隻大馬猴一樣掐到一塊!一時也分不出勝負!

“你……你們他娘的一對,一對老王八蛋,老兔子!”

“你他娘才是沒種的貨……敢,敢做不敢當,褲襠里那根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褲襠里的是,是真假,也不用你驗,你驗好老、老兔子的那根就行了!”

……

一會老盧扣住副校長胳膊了,副校長卷腿就踢老盧的命根子,一會副校長又反手卡住了老盧脖子,老盧掙扎不開,便假裝被副校長勒的行將斷氣,然後趁副校長一愣神,伸手就去撈他頭……兩個一向自詡有身份的高級知識分子,唯恐自己不夠陰損狠毒,手段下流無賴處有時連流氓都自嘆不如。不過,好在兩人都是還要臉面的人,所以誰也沒先抓對方的臉。

雙方都是在場最高領導親自出戰,兩方人一時間都呆住了,尤其是學校這一方,看着一向儒雅瀟洒的副校長滿嘴污言穢語,滿身皆是陰損手段,人都傻了,誰也不記得要上前來拉人。

“老兔子,老玻璃,老……”按理這種情況老盧全憑一口氣支撐,待他氣勢一衰,副校長憑着先天優勢總能佔上風,但沒想這老盧卻像貞子附體,副校長竟漸漸的掐不過他。

學校一方几個小夥子這可就不願意了,眼見副校長漸漸落了下風,無論是顧及自己面子,還是怕副校長事後算賬着想,上前七手八腳就拉起偏架。老盧又不是真的貞子,哪敵得過這許多人,被幾個小夥子抓住手腳,登時就吃了大虧,不但嘗了副校長的封眼錘、窩心腳,雙腿中間還結結實實挨了副校長一腿。

文物局方面也有三幾個年青人,但見老盧吃虧,不但無人上前幫忙,還一個個笑吟吟的抱着肩膀看熱鬧,唯有一個長得壯壯實實的小夥子躍躍欲試,還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看來這老盧的人緣還不是一般的差。

“你,你們這群王八蛋,我老頭子都這麼大年紀了,你們還拉偏架,他是屁精,你們是馬屁精……還有你們,一個個平常就看老子不順眼,巴不得老子倒霉。”文物局兩個老人實在看不過眼,原本還準備上前勸解,盧老頭這一罵,幾個人氣得一咬牙撤回來。這老盧實在太不會做人,自己人都不幫他,無怨的他們導師當年不留他。

“還有你,你,老王八蛋,老兔子。”

“老盧,你他娘的別再胡說八道,事到如今我就告訴你,導師當年叫你走,完全是因為你騙奸了林紫鵑的事被他知道了,他看上了林紫鵑。”

“你他娘的騙人都不會騙,誰都知道那老東西是個屁精,林紫鵑又不是天香國色,他會對林紫鵑感興趣?”

“他會不會對別的女人感興趣我不知道,但當年全校都知道他對林紫鵑感興趣,只有你們兩個看不出來而已。我還告訴你,當年學校根本就沒有留學生任教的計劃,這個名額完全是導師當時拿自己小半生的積蓄,一級一級打通關係替林紫鵑爭的。”

“你,你他娘的,你他娘的放屁,放屁……”老盧詐屍一樣跳起來,兩隻雞爪子一樣虯筋凸出的手伸向副校長,看那架勢簡直就要撕碎樂副校長。學校方的幾個小夥子當然不會讓他得逞,抓胳膊的抓胳膊,別腿的別腿。文物局的幾個老人真的是再也看不過眼了,也加入了拉人的行列,老盧當然認為他們也來拉自己偏架,便又罵了起來,“你們這群王八蛋,就知道坑你家爺們……”

“轟!”會議室眾人正鬧得不可開交,忽然就見學校西南角方向紅光一閃,緊接着傳來一聲巨響,天搖地動。

“嘩!”會議室朝南方向的玻璃承受不住爆炸衝擊,隨着爆炸聲化為了碎片。

……

眾人抱頭的抱頭,縮脖的縮脖,畫面定格一樣保持着各種怪異姿勢,最古怪的是副校長竟然抱着老盧,而且姿勢相當曖昧。會議里一下靜的連聲屁響都聽不到,還好眾人由於打鬧的關係已經聚集到了會議室的北面,少數幾個沒到北面的人,也面向北,破碎的玻璃倒沒給眾人造成大的傷害。

“不好了,不好……”整個會務樓靜的出奇,眾人甚至可以有人“噔噔噔”上樓,然後這人開始大叫,副校長認得這是那個總是慌慌張張的辦公室主任的聲音。

“怎麼回事,說!”副校長一出門,正看到一條黑影從自己身邊跑過,一把將他拉了過來。

“校長,校長,炸了,炸了?”

“急什麼,好好說,什麼炸了?”

“西南角,西南角的工地炸了!”

“咕咚!”副校長一頭栽倒地上。

會務樓已算處於學校西南角,眾人所在的會議室距學校西南角那眼老井還不到一百米,眾人從破碎的窗子望出去,這才現老井那裏好象多了個坑。

爆炸生時,范子川剛剛泡好碗面吃半晌午的飯。這傢伙最近現自己力氣越來越大,身上的肌肉漸漸隆起,但隨之飯量也見長起來,也特別容易餓,這不,早飯沒吃而已,半晌午就餓得受不了了。

范子川端起飯盆,誰知道還沒吃上兩口,“轟”的爆炸聲就生了,范子川一激動,連碗帶面一起扔了出去,立馬燙得對面幾個人哇哇直叫。

“***,王八蛋,說話不說清楚,這叫工地爆炸了嗎?嚇得老子心臟病差點作。”范子川趕到學校西南角時,正看到副校長逮着剛剛那報信的辦公室主任大罵。

老盧說西南角那眼老井是文物其實也不是完全胡扯,就在前幾日,老盧尋思着徐州是古戰場,也是古城,歷史上黃河從這走的時候,不知道被黃河淹了多少回,地下處處是古物。這學校既然能現京觀,要是再仔細找找,說不準還能現點別的東西,保不住自己臨退休,還能撈個獎什麼,也不枉自己為考古工作奉獻一生。

老盧心想的的美,便在學校隨便溜達了起來,他溜達着溜達着,不知不覺就溜達到了學校西南角,你還別說,沒想到這老盧還真有點現,“這幾顆柏樹長的實在是太奇怪了!”怎麼個奇怪法?老盧一時也說不出個四五六來,只是覺得這些樹雖然不甚整齊,但整個小樹林卻好象按着一個規律排列着,怎麼看,怎麼不像自然生長的。

“咦?這裏怎麼還有個小屋,奧,這是學校的水源井,也是,這裏離市區這麼遠,城市自來水是肯定供不上,呦!這怎麼連門都沒鎖啊,這也太不安全了,這誰要是投點東西進去,那這全校的人不就完了,到那時別管他是校長,還是副校長都得完蛋……”老盧鬼使神差地推門進去就呆了,“這井,這樹,這是文物啊!”

老盧屁顛顛地跑回京觀掘現場,偷偷拿了傢伙回到學校西南角,誰也沒告訴。

老盧在小屋外打了幾個洞,在小屋裏也打了個洞,取了土樣,將屋外幾個洞草草埋了,屋裏那個洞便沒管他。

看供水泵房的是個老校工,據說還任校長辦公室主任的小舅子,半晌午時老頭嘴裏叼着根煙來查泵房,誰知道才推門進去便“轟”的一下炸了!老校工當場就被炸飛了過去,口鼻流血,昏死不知人事。

“還好,還有氣,”副校長一邊安排人趕緊將老校工送醫院,一邊將那報信的辦公室主任罵了個狗血淋頭,又一邊叫人趕緊修泵房。

副校長知道,這麼大個學校停了水那還了得,建築工地可以用河水湊合著,學生們總不能也喝河水!這些天封校封的這些傢伙本來就有些上火,現在再用不上水,那他們還不得造反啊!

身為文科生,可以不專,但書畫花草木石乃至軍事、政治、經濟總要有個大概的了解,所以范子川還是認識柏樹的。但這幾顆柏樹卻真有些不同尋常,柏樹最是長壽,以這幾顆柏樹的胸徑來說,這些柏樹正值壯年,但大半個樹身怎麼竟空了?而且地上這些草,它怎麼竟跟對面山上的草一模一樣?又灰又黃。

“咦,怎麼突然感覺被人注視?”自從變成怪物,尤其是體驗過那晚的“死亡注視”之後,范子川對別人的視線注意特別敏感。范子川一轉臉,入眼處先看到一位美女,雖然像所有的理工科大學一樣,在中國礦業大學的女生只要不是特別恐龍的就可以被稱為美女,但這個,絕對是一名美女,然後范子川竟見到一隻人形恐龍喊那美女“豬豬”。

“豬豬,快看,快看,是那天的那個傻瓜!”范子川暈了,這,到底誰才是豬?等等這隻恐龍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至於長相嗎?如果放兩隻差不多大小的黑豬在你面前,分別取名一號,二號,讓它們跑一圈再回來,你分得出哪只是一號,哪只是二號嗎?

“咦?恐龍!”

“咦,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叫孔榮?”

“孔,孔融?”

“是孔……榮?孔子的孔,光榮的榮?”

“那你肯定不會讓梨了?”

“當然!”恐龍信心十足地說罷,還擺了個自認為可愛的表情給范子川,搞得范子川差點沒吐出來,與其看你笑,還不如看你身邊那位美女哭。

范子川正心說,“真是人心不古,這年頭連孔融都玩變性……又是這種眼神,西北方這次看你往哪跑!”

先前看范子川的竟然不是孔榮她們,范子川凝立不動,正想給那眼神的主人來個突然襲擊,忽然卻聽古井那邊“卡啦啦”響起來,先前跑去修井的幾個人撒了腳丫子拚命往外跑,一條巨大的黑影在眾人身後一跳一跳,好象有一個怪物張着巨嘴要把眾人一口吞下去。

“轟!”一聲巨響響罷,漫天塵土衝出一個小小的蘑菇雲,足足過了近十分鐘,一切才歸於平靜,原來的古井、小屋竟然沒了。

“快跑啊,地塌了!”剛剛去修井的人這才喊出聲來,范子川伸長脖子,看到原來的古井處竟然出現了一座直徑十餘米的大坑。

原來由於學校遠離市區,無法與城市自來水網連接,可全校不單學生的吃喝洗漱要用水,有時連築樓修路為保證水泥強度也要用清水,學校用水量極大,卻全指這眼古井供應,此時正值雨季,三天一場大雨,兩天一場小雨,古井井壁封閉不嚴,雨水滲入地下,直接將水土帶入井內,再由抽水機抽到地面。才幾個月的時間,老井四周竟被流水侵蝕一空,表面只剩了個土殼子,剛剛那場爆炸又損壞了土殼子的結構,人一上去土殼子不塌才沒有天理。

范子川偷偷靠近那新出現的大坑,離大坑尚有十幾步遠,便覺一股腥臭逐漸沖塞鼻端,好象蒸熱的鹹魚,又好象放餿了的臭肉,“難道又挖到了京觀?”

“呃!”饒是范子川已經做好了看滿地骷髏頭的噁心場面,普一看清大坑裏的情形,剛剛吃的面也差點吐了出來。

坑中骷髏頭倒沒有,取而代之的是幾十具,一具一具個個皆浸泡好象痰液一樣的粘稠液體中,皮膚、毛具保存完好的濕屍。屍體像冰糖葫蘆上的山楂一樣一個個被粘液包裹的嚴嚴實實,屍體與屍體間是鼻涕一樣透明的粘液,肢體之間連出一道道銀線,陽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太陽光芒。

土坑坑壁上仍然佈滿了張牙舞爪的手腳,頭顱、軀幹也不時從坑壁里伸出來,有的地方甚至只露出一隻腳,半邊臉,也不知道這個坑到底還有多少屍體。

原時的古井井壁雖然擋不住水,卻撐住了塌陷,古井周圍塌下去時,古井井架竟然只損壞了上面一小部分,井壁像座煙囪般挺立在大坑中。先時的小房子已經掉入坑中,一台抽水倒建得結實,煙斗一樣耷拉在井壁旁,經過了一次爆炸,一次塌陷,仍在嗡嗡正常運作。

由於古井的水已經達國家“一類水質”,抽出的水未做任何處理,便由四通八達的管網,直接運輸到工地、教學樓、宿舍樓、食堂,還有鍋爐房。

“嗚,嗚!”眾人看明情況,一個個吐得黃膽水都流了出來,范子川忽然想起剛剛吃泡麵的熱水,也使勁摳自己喉嚨,鬱悶的是卻現怎麼也吐不出來。

坑中的屍體俱保存得出奇的好,有些連衣服也完整無損,男的襆頭紗帽、圓領袍衫,女子高髻、窄袖短衫,長裙曳地,革帶長垂,俱好似隋唐服飾。土坑中的屍體一具具表情舉止也俱是誇張無比,一個個好似手舞足蹈,又好象被下面的什麼東西抓住了奮力從地下往上爬。

這次法醫只直接看了一眼,就否定了是兇殺現場的可能,考古隊直接進入萬人坑進行搶救性掘。都說這一帶亂葬坑極多,可就算文物局考古隊眾人,誰也未見過如此怪異的亂葬坑,剛剛調來的幾個考古系畢業生更直接,一看坑裏就直接跑到一邊吐起了個沒完,眾人獃獃看看萬人坑,又看看老盧。

“蠟屍,這些都是蠟屍。”老盧已經好象吃了興奮劑一樣高興的哆嗦成團。

眾人面面相覷,干考古的都或多或少知道些蠟屍的傳言,在通常狀態下,存放於自然界的屍體最終只會變成一堆白骨,但是如果屍體陷進水分充足、潮濕多鈣和鎂等物質的泥土或浸入深水裏時,屍體表面及皮下脂肪組織就可能產生大量脂肪酸,在水中鈣、鎂的作用下這些脂肪酸會逐漸皂化及氫化,最終在屍體表面、體內形成一種灰白色或黃白色堅實的脂蠟樣物質,只要不破壞這層屍蠟,這樣的屍體就可以保存千年而不腐。

傳聞中,一些老僧常食豆腐,飲秘製藥水,坐缸而塑金身,便是刻意增加身體的鈣、鎂含量,人為的設置一個空氣稀少的環境,進而使屍體的脂肪組織慢慢的皂化、氫化,每一位考古隊員不知道要踩多少堆狗屎,才會遇到一具“金身”。同樣是蠟屍,那些塑出的金身跟眼前這些蠟屍相比簡直就是乾屍、鹹魚。

可屍蠟都是灰白色或黃白色,這些是蠟屍嗎?而且這裏又不是什麼風水寶地,怎麼會形成這麼多精美的蠟屍。

“沒錯,這些就是蠟屍,而且是年代久遠的蠟屍!”老盧是見過真正的蠟屍的,而且是像水晶一樣晶瑩剔透的蠟屍。

第六節融化的屍體

屍蠟的黃色和不透明都是形成屍蠟過程中的雜質造成的,如果屍蠟形成之後,仍然長期浸泡在流水當中,流水就會逐漸帶走屍蠟中的雜質,天長日久屍蠟就會逐漸變得像水晶一樣透明。

1966年,那時的老盧還在小青峽水庫工地做技術員,那時候,老盧也還沒幹上“考古”這一行子。

六十年代中期的水庫已經有了防滲牆的概念,但那時的防滲牆無論是設計,還是技術都還不成熟。但小青峽水庫建設指揮部本着對後代負責的思想,以及開拓進取的精神,還是準備在水庫北岸修建一段簡易的防滲牆。時間緊,任務重,又是做前人未有之事業,老盧所在的年青突擊隊自然變成了這項工程當仁不讓的人選。

盛夏的中午,太陽好象非要證明自己的熱烈一樣,一出來就要把人烤熟,這樣的太陽底下,誰要是敢不穿個上衣就出來,半個小時就能被曬掉一層皮。可是北方的地下水偏又寒氣極重,水溝已經挖了兩米多深,地下水也滲了一尺多高,再毒的太陽卻也只能曬熱表面一層,不到十厘米的水表下,地下水涼的刺骨。

水溝里又是泥,又是水,人去一直能陷到大腿,用不多會身體再好的人也會腿腳冰涼,可頭上卻偏偏熱得簡直要冒煙,用老盧的話說這是名副其實的冰火兩重天。但就是這樣青年突擊隊的頭頭們,竟然還主動提出要提前半個月完成任務。

這樣的水裏泡長了非常容易得風濕病,可那時的技術員不光要搞技術,自己也得干。可憐老盧雖然是個近三張的大男人,但身體連根麻桿都不如,這幾天他總覺得腿腳不舒服,而且今天的水好象特別冷,吃過午飯,剛剛下水還不到十分鐘老盧已經被凍得嘴唇紫臉青。

老盧拎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鐵鍬,有一下沒一下地挖着泥水。一鏟泥水剛挖出來,更多的泥水馬上又涌過來,老盧覺得這簡直就是站在大海里,刮海水呀,這哪是個頭啊?

“***,王八蛋,老兔子,老子要不是聽那賣**的東西主意,現在本該在大學當講師,這會子正該是暑假,老子喝喝茶,,哪用受這罪?”老盧越想越氣,狠狠一鍬鏟下去,沒想到卻直接聽到“嘎嘣”一聲。

老盧提起鐵鍬一看,新的鐵鍬刃口上竟然崩了個小半個巴掌大的口子,少不得又得挨隊長一頓批,“這他娘的連老天爺都跟自己作對啊,老子不幹了。”

老盧一把將鐵鍬扔到地上,卻濺了身前的小知青一身泥水。

“咋地啦,大哥,干累了吧,別急,你歇會,那點活,呆會我幫你干!”老盧身前是個來自東北的小知情,剛剛才初中畢業的小孩兒,嘴上的鬍子還沒長齊,便響應黨和國家號召來到了小青峽水庫建設工地。

小知青還雖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但身體卻壯得像頭牛,老盧往他身前一站,跟小知青的第三條腿似的。小知青是個熱心孩子,看盧技術員一個帶眼鏡大學生也和自己干一樣的活,便經常給老盧搭把手,老盧也經常把自己吃不完的飯讓給小知青,一來一往,兩個人各取所需,便成了老搭檔。

“哎呀,怎麼把鐵鍬挖壞了,小心吶,別扎了腳,”小知青趴到溝底東摸西摸,大半個身子幾乎都浸到了水裏,沒幾下全身幾乎濕了個透。

“哎呀媽呀!這是個啥玩意?”鐵鍬的破鐵皮沒摸到,小知青卻被老盧腳下的東西嚇的一**坐到泥水裏,弄得渾身又是水又是泥,倒真跟個老黃牛差不多了。

“除了石頭還能有什麼?哎呦……”老盧上前一摸也被嚇了一跳,觸手處像觸電,又像被咬了一口。

半晌,老盧好象才活了過來,看了看手沒傷口。老盧拾起鐵鍬,拿個鐵鍬柄往水裏戳了戳“嘣嘣嘣”,好象不是個活東西,是石頭嗎?老盧不敢確定,也就不好妄動。

“大哥,別,別摸,那傢伙咬人吶!”

“他娘的,與其受死,還不如被咬死!”老盧初時還有些害怕,聽小知青這麼一說,心倒橫下了。這次老盧有了心理準備,他咬牙往水底一摸,觸手處冰涼冰涼的,好象是塊冰,“這鬼地方怎麼可能有冰?”老盧沿着“大冰塊”往下摸是個橢圓形的大石頭,只是不知道怎麼會冰涼冰涼的。

“盧技術員,挖到什麼寶貝了,拿出來讓哥幾個瞧瞧。”幾個青年抱着膀子開老盧玩笑,老盧狠勁給了他們個白眼。

“大哥,你沒事吧?”小知青關心地問。

“……”老盧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眾人見他神色凝重,漸漸的圍了過來。

“你們圍在一起這是干傻子東西?”隊長說話自己也圍了過來。

“報告隊長,是塊大石頭,把我的鐵鍬崩壞了。”老盧心想得趕緊把這事說清楚。

“你呀,你們這些知識份子,幹活不行毀壞東西倒快,都愣着幹啥子,都來幫把手,你,你,你都過來,把石頭給厄抬上去。”

老盧和眾人喊着號子將大石頭從溝底抬到溝上,一塊總有近兩米長,半米寬的大石頭,烏漆馬黑的也看不出有什麼特異。

眾人見不過是塊普通石頭,就準備裝車拉走他,老盧卻總覺得這石頭實在太不對勁,他剛剛抬石頭的時候,這屍體甚至涼的都拿不上手,這是怎麼回事?

老盧走上前拿手在石頭上一抹,泥灰底下好象有一道亮晶晶的反光晃得眼疼,但只一瞬間就被污水又重新蓋住了。

“這,這,拿,拿桶水來,拿桶乾淨的水來。”老盧顫巍巍地摸着大石頭,手抖得不行。

“要水幹啥,還不去做活?小盧,要不是我說你們這些資產階級知識份子……”隊長突然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這小資產階級知識份子得讓他知道現在是咱工農兵當家了。

“給老子拿桶水來!”老盧突然像只豹子,瞪着通紅的眼珠子沖隊長一聲大吼,隊長嚇得一個哆嗦,差點一**坐到地上,“水水水,趕緊給小盧拿桶水。”

一桶水澆下去,大石頭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芒,老盧拿袖子使勁抹了抹,整塊大石頭便露出一片像水一樣晶瑩剔透所在,“水晶,是水晶!”

“工地挖到大水晶了!”消息傳到水庫建設指揮部時,總指揮正在上廁所,這傢伙一聽說工地挖到塊大水晶,連**都沒擦就帶人來了。總指揮領人來到工地,水晶沒看到,卻見所以人都圍成圈呆,“水晶在哪,你們都圍在一起不要幹活嗎?”

總指揮穿過人群,就見眾人面前一“女身着輕紗,纖腰微曲,玉臂輕攬,”“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最奇怪的莫如一雙眼睛,無論你站在哪個角度,水晶中的女人都好象看着你一樣,除了表面裹了一層好象玻璃的透明介質,簡直就是個大活人。這哪是什麼水晶女屍,分明就是現時把一個活靈活現的大美人,生生封在了玻璃中。

總指揮也看傻了,只可惜這傢伙就像他自己常自我標榜的一樣,是個的的確確的大老粗,剛剛那些優美的詞彙他當時一個也沒想到,這傢伙當時就想說,“這娘們,真他媽騷!”

女屍“慣束羅衫半露胸”,上身僅着抹胸,外披紗羅衫,肌膚隱隱顯露,脖子、胸、手臂大部分都露在外面,泛着好象潔白的瓷瓶一樣的光澤。按照今人的眼光,那女屍最多只能算個前衛末等,但那時的人幾乎青一色的軍裝,那見過這等春光。

“咕咚!”東北小知青狠狠咽了一大口口水,其他人要好不到哪裏去,來到工地的人多是些血氣正旺的青年和中年人,到工地后就沒再見過女人了,現在見了個穿着暴露,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個個眼睛紅的像兔子。

咕咚,咕咚的吞咽口水聲,呼呼,呼呼的粗重呼吸聲此起彼伏。總指揮一看這情形哪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指揮是十多歲起就參軍,奮鬥了四十年的老革命,眼看水庫大壩建設到關鍵時期,他哪容得這邪魔歪道給他搗亂。

眾人看得入神,誰也沒留意總指揮拎了個大鎚來,直到這傢伙舉起大鎚大喝一聲,“這害人的東西,留着她作甚?”

總指揮掄起大鎚,“砰砰”對着女屍就是幾大鎚,眾人心中跟着咯嘣一下揪心的疼,幾個膽小的甚至倒頭就暈了過去。可也倒怪了,平時連石頭都能砸得稀巴爛的鐵鎚,竟然只將這水晶似的屍體表面砸出幾道裂紋。

總指揮還要再砸,眾人那容得他再動手,尤其一人哭天搶地地撲到水晶女屍上大呼,“要砸她,先砸我!”

“閃開!叫我砸了這騷娘們。”

“不行,這是文物,是寶貝,你不能砸。”

“屁的寶貝,拉開他,給老子拉開他!”總指揮一邊廂大喝,一邊拉人。

可這會子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跟老盧一條了心,且瘦的干棒一根的老盧一向又有變身貞子的傳統,一番折騰下來,當了幾十年兵,壯得牛似的總指揮竟然沒飆過老盧。

“呼呼呼……”總指揮喘得像個抽風箱,他也看出來了,這些傢伙沒一個真心幫自己,而且還有老盧這個大麻煩攔着,自己又不能真把他和女屍一塊砸了。

“老子這就回去拿炸藥炸了它!”總指揮將大鎚一拋,撂下一句話,就氣沖沖地走了,看那惡狠狠的樣,還真是要去拿炸藥。

老盧純把總指揮的說的當放屁,自己到時候抱着女屍,他還能把自己跟女屍一塊炸了?老盧興沖沖地跑回水晶女屍旁,可就這一轉臉的功夫,他就現有點不對勁,這女屍的臉色似乎有點灰,完全沒了剛才那種白裏透紅的感覺。老盧初時還以為自己眼花,可時候一久,女屍連眼珠子都憋了,沒小半天時間,原本一個嬌俏萬端的美人兒乾癟的連個老太婆都不如。

老盧傻獃獃地回到宿舍,不但一連三天沒吃飯,而且大病了一場。等老盧病好了之後,文化大革命的炙炎已經燃燒到了水庫,老盧每天白天挨批鬥,晚上掏糞坑,連去挖水溝都成了一種奢望。至於那女屍最後是如何處理的,老盧就更不得而知了。

按照老盧的經驗,蠟屍一旦被破壞后,會以比一般的屍體更快的度腐壞。

“土殼子掉下去的時候肯定砸壞了不少蠟屍,這個坑要馬上搶救性掘,”老盧嘴裏這麼說,其實誰都知道他心裏肯定在想,“這個實在是太豐富了,男女老少、官商富貧、販夫走卒……應有盡有,老子幹了一輩子的考古都沒見過這麼好的坑,不行,老子得趕緊挖,莫讓別人搶了到手的買賣!”

“嘖嘖,看看這玉佩,這就是早期的揚州琢玉!還有這戒指,嘖嘖……適才聽得司令講,阿慶嫂真是不尋常,我佩服你沉着機靈有膽量……”老盧這幾天十足走火入魔了,吃個飯都要看着這噁心的萬人坑才能吃得下去,清理到高興時不但要唱上兩句,就連晚上也恨不得抱具屍體睡覺,“嘖嘖嘖,看看這臉盤,這是標準的唐朝美人啊!”

“這老傢伙真不是東西!”

“這老頭子整個就是個變態!”幾個小夥子在老盧背後大罵。

“盧老!盧老!您快來看看這是什麼?”

“大驚小怪,這裏除了屍體還能有什麼?咦,這是什麼東西?”老盧嘟嘟囔囔走到眾人面前,看到眼前的東西也是一呆。

老盧覺得自己面前這東西好象是個人身,為什麼說好象?因為這個人上半身還能面前看出五官、脖子、肩膀和舉起的右手,至於下半身,這是腿嗎?怎麼好象粘成了一塊,中間連個縫都沒有。屍體的下半身好象半融化的蠟像,遇冷又重新混凝成一團,但要說融化,卻為什麼又沒有灼燒的痕迹。

“難道挖了這麼多天,挖的全是蠟人,不是裹着屍蠟的屍體?”老盧拿帶着膠皮手套的手指戳了戳屍體軟的。老盧稍稍放心,又拿起身邊的鏟子在這具半融化的屍體上劃了道傷口,青灰色的血管、潔白的脂肪、粉紅色的肌肉,血筋肉脂紋理分明,又不像蠟人。

老盧不過挖墳挖的久了些,當然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但老盧卻知道,別人都在看着自己,自己現在就是眾人的主心骨,要是自己退卻了,別人哪還敢繼續掘下去,那這到手的鴨子豈不是就飛了?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一具生前就畸形的屍體而已,不用管他,繼續挖!”老盧一聲令下,眾人只好更加忐忑不安地繼續埋頭挖屍體,只是但凡腦子正常的誰也不相信老盧那,這些鬼東西只是畸形屍體的鬼話。

仍然嵌在坑壁里的屍體眾人不去管他,小半天的時間,在老盧的命令下,眾人便搶救性地清理完上部的屍體。可隨着越挖越深事情就越奇了,像剛才那樣半融化的屍體越來越多,有些屍體甚至融化成個疙瘩,只留下猙獰的五官和痙攣的手指還勉強看得出這曾經是個人。但好象劣質的橡皮娃娃一樣的屍體,劃開道傷口來看時候,卻具具血肉分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待挖到的具具屍體皆好象融化的蠟屍一般,新分配來的大學生吐得就上不了場了,幾個文物局的老人也開始託病不來。

“完了?”老盧就算再功利心強,也知道事情嚴重了,這傢伙知道這回自己不但成不了名,說不準還會被禁口。

自從現萬人坑后,學校便又將西南角圈了起來不準學生進入,學生能活動的地方又少了一塊,但卻學生們卻沒有因此變得更悶,反而多找到了些樂子。

萬人坑附近全是些蓋好,沒蓋好的六層樓,在一個四周幾乎全是六層建築的校園裏,要用一圈不到三米高的鐵皮牆,封閉一片上百平方米的平地,就好象把一名裸女放進澡盆,防止一群壯漢圍觀一樣困難。別的不說,范子川先就想看看這名裸女……不,是這個萬人坑地下到底是什麼。

由於還不知道萬人坑到底有多大,萬人坑附近的幾幢樓都停建了。范子川偷偷溜到一幢還未建好的宿舍樓樓頂現,如往常一樣他又來晚了,有利位置已經被拿着dV機的同學搶佔一凈,其次的位置被拿着望遠鏡的學生佔據着。

“有錢就是好啊!”范子川羨慕地看了一眼同學手中的dV機,真想搶過來摔了它。

只是,為什麼有這麼多男生還往北看,范子川順着眾人的目光向北看去,就對面樓宇幾乎全空,只在六樓陽台有一女生在曬什麼東西,女生身材不高,頭也好象染黃了,還好長得不算胖。

就在范子川要贊一下這女生身材不錯時,就見那女生猛一轉身,范子川嚇了一個大跳,原來這女生的頭不是染的,而是天生就黃,不但黃而且還卷,活像只公獅子,不但如此此女生還一隻眼睛大一直眼睛小,但這還不是最狠的,更變態的是正在向北看的男生們,好象一點也沒受此影響,范子川除了寫個服字,什麼話也說不出。

范子川趕忙逃回南邊,憑着身強力壯,很快便“找”了個還算能看得見“實況”的位置,這時老盧他們已經在挖融屍了。范子川眯着眼睛,皺起了眉頭,這傢伙最近視力猛漲,眯起眼睛幾乎相當於一對劣質望遠鏡,“這些東西是人嗎……”范子川思索半天忽然就像,“真該把新校區這群男生全變成這鬼模樣,這麼丑的女人也有人看!嚴重拉低男人的審美觀,還有這群女生,也該拉去做人肉叉燒包,盡跑出來嚇人。”

可是怎麼樣才能把人變成那幅人肉模樣呢,用火烤嗎?范子川腦子裏忍不住出現了一幅鐵板大烤活人的場面,人肉冒着青煙,流着金黃色的油,其中一個還是個戴眼鏡的禿頭,越看越像現京觀那天給自己講美學課的,那個拉了閨女到國外去賣的教授老頭,范子川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使勁烤了那王八蛋,哈哈哈……”

“有病啊,無緣無故的對着空氣傻笑!”

“他好囂張啊!”

“一定是腦子進水了!”

“,又是那天那個對着廢墟看半天的神經病!”看來范子川已經出名了,只是出的不是好名。

“哈哈,咳咳咳!”范子川的笑聲戛然而止。

“快走吧,下雨了,要收衣服了!”也不知道誰喊了句收衣服,眾人抬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已經變得陰雲密佈,濃濃的雲層好象隨時都會滴下水來一樣。

眾人幾乎都沒帶傘,一呼嚕就往宿舍跑,只有個女生帶了把原本用於遮陽的傘不着急,一邊走一邊嘴裏罵罵咧咧的,“徐州還真不虧是‘窮山惡水,悍婦刁民’,這變態天氣,也只有徐州才有!”

要不是來了礦大上學,范子川怎麼也不知道徐州還有個“窮山惡水,悍婦刁民”的“御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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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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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蠟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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