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秋逝
真拿這丫頭沒辦法。趙雲搖頭苦笑。
“月兒，我雖散去真氣。但你雲姨的魂魄，再不往生輪迴，只怕也免不了魂飛魄的收場了。”良久之後，趙雲復又悵然道。
“啊！那你準備放雲姨的魂魄出來嗎？”關月黯然道。雖然八年前就傷心過一次，然而此時心間，卻依舊多有不舍。
“強拘魂魄已經十分兇險了，若再將魂魄驅出，只怕真要魂飛魄散了。就算是師父親來，也無能為力。”趙雲也黯然道。要是能放出，自己又怎麼會如此痛苦呢？
“那該怎麼辦？”關月也一副愁苦模樣道。
望着關月愁苦的容顏，趙雲面上露出一絲不忍，道：“月兒，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人之常情。我已經活了六十有三，此時做古也算不得夭折。”
關月聞言嬌軀一顫，秋水般的眸子獃獃的望着趙雲，小嘴微張，一副驚懼神情！良久之後，兩行晶瑩的淚水落在趙雲的衣衫上，關月凄聲哭道：“不！爹爹死的時候你發誓，要照顧月兒衣食無憂到嫁人為止，月兒還沒嫁人呢！嗚嗚……你怎麼能……能食言嗚嗚……”
雖然心裏早有準備，然而看着懷中泣不成聲的關月，趙雲依舊心如刀割一般。關月終究是趙雲與馬雲露一手養大，如今分離在及，那有不傷心的道理！
“月兒，是趙雲無信，只是你雲姨真的等不起了，只怕，只怕明日天明就……”
其實這還真不能怪趙雲無信，關月自然知道趙雲礙於常理不會接受自己的情意。便藉著這條昔日趙雲安慰自己發下的誓言，終身不嫁，好常伴在自己心愛人的身邊。
僅僅是如此簡單的一個意願。然而，這一個如此簡單的意願，似乎也隨着趙雲的一句話，而變成水中花，鏡中月！
“明日天明！”關月似乎不敢相信這噩耗來的如此之快，仰着哭得梨花帶雨的俏臉，不無哀求道：“再陪月兒幾天好嗎？就幾天……嗚嗚……就幾天……”
望着關月的滿面淚痕，趙雲心如刀割，關月聲聲哀求之下，趙雲又豈會好受？
趙雲又何嘗不願多陪關月幾天呢！別是幾天，就是一生終老也未嘗不可。然而馬雲露真的不能再等了！
“嗚嗚……”望着趙雲黯然的搖了搖頭，關月雙手死死的抓着趙雲的衣衫，來不及痛恨趙雲的無情，再次將頭埋入趙雲懷中放聲大哭！
趙雲憐惜的輕撫着懷中的關月，暗暗傷神之餘，卻是吐不出半句安慰的話來！
忽然，關月至趙雲懷中飛身而出，水綠宮裙飄飄，遙遙落在丈余之外，青釭劍旁。
“鏘”
一聲龍吟，青釭出鞘！
關月將那出鞘的青釭劍架於鵝頸之上，梨花帶雨的容顏之中，雙眸幽楚的望着憤然起身的趙雲。
“別過來！”
“月兒，別做傻事！”
兩人彼此呼喝着，關月以命相要，趙雲確實不敢貿然進身，若趙雲枉動分毫，以關月那剛硬的性子，只怕當真會玉石俱焚，引劍自刎！
“月兒，別做傻事！”趙雲暗運着蒼龍真決，盤踞丹田之中，年余未曾運轉的真氣，緩緩的流轉着。
若是身修還在先天頂峰，剛剛關月飛出之時，早已被趙雲制住。只是現在趙雲的真氣早已散去大半，關月以命相要，趙雲當真是有心無力！
關月止住哭聲，凄凄一笑幽幽道：“子龍，你知道嗎？我有多嫉妒雲姨？她活着，你陪了她四十五年，她死了，還能陪在你身邊！你為了她放棄了這麼多！我好嫉妒！月兒好嫉妒啊！你知不知道？”
“月兒……”趙雲只覺得自己心都要碎去了。
關月雙眸幽幽，望着心碎的趙雲，絕世的容顏上露出些許忿忿：“是！月兒喜歡你！我關月喜歡你啊！你真的不知道嗎？丞相知道！趙統趙廣知道！成都的百姓都知道！他們都沒有說什麼！你為什麼不接受我？為什麼？你還逼月兒嫁人，你好無情！趙雲你好無情啊！”
“月兒，我……”雖然早知道關月對自己的情意，只是兩人從不曾提起，甚至平時還會刻意的迴避這些話題。現在聽着關月對自己表露心季，趙雲的心中也跟着關月凄楚的話語起了漣漪！
自己心中有關月嗎？平時只道是從關月身上看到些馬雲露的影子，甚至關月為自己梳發整衣，理被安床也從未覺得有什麼不妥，這真象父女之情嗎？
這一刻，趙雲明白了！自己心中確實有關月！只是關月的身影一直被馬雲露遮掩着。而自己卻一直以為在關月身上看到的，只是馬雲露的影子。其實不是！那個一直是關月！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把這些直當是對馬雲露的思念罷了！可自己一個垂死之人想這些還有用嗎？
“月兒知道，月兒不及你！月兒不能在你死之後，將你的魂魄拘入我體中！我關月沒那能力。不過，月兒卻不想與子龍分離！既然今生無緣，就讓我們來世再相見吧！我關月在這裏發誓‘不管今生，還是來世，我關月生生世世與趙雲永不相離！’”關月言罷，深情的看了趙雲一眼，似乎是要將趙雲的身影銘刻心中以便來世相尋！如秋水般的雙眸一黯，手中青釭劍就要向那雪白的鵝頸抹去！
眼看關月便要香消玉殞在自己面前！趙雲將諸多情緒拋之腦後。將倉促之間凝聚的真氣盡數引入右腳與左手竹簫之上！在關月言罷，留戀的注視趙雲那一瞬間，趙雲右腳重重的落在身後的石凳之上，將其踏的粉碎。身形化做一道殘影，向正欲引劍自刎的關月激射而去。
左手竹簫疾速刺出，影跡成虹，仿若流星！遙遙向關月手中露出的青釭劍柄點去！
“鏘”青釭劍化做一道青芒，貫穿關月身後數丈之外的巨樹，將那巨樹之上不多的枯葉盡數震落，化成一陣葉雨！
疾速而來的趙雲收勢不不住，抱住關月滾落至枯葉之中。身形稍定之時，借勢壓在關月身上，雙手牢牢扣住關月皓白的手腕壓在地上，自以為控制住關月之後，擔憂的目光才向關月雪白的鵝頸望去。
聽到動靜快步趕來的眾侍衛，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以趙雲和關月的‘入境界微’境修甚至還能隱隱聽到那隊長模樣的男子小聲嘀咕道：“我什麼也沒看見，我什麼也沒看見，沒想到傳聞是真的……”
趙雲此時自然沒有心情去跟那些侍衛解釋。關月雪白的鵝頸之上一道觸目驚心血痕！鮮血正緩緩溢出。再看關月挺翹的胸部起伏急促。趙雲心中稍安，還好，只是劃破了點皮。
關月被趙雲壓在身下，也不掙扎。只待趙雲看見自己並無大礙，心神稍松之後，忽然仰起頭來，近在咫尺的絕世容顏在趙雲眼中瞬間放大……
“唔”唇間傳來的柔弱，溫軟直刺心間！趙雲愣住了！
關月粉紅的雙唇顫抖着，不屈眸子望着愣住的趙雲，至雙唇間來的異樣情緒似乎讓關月迷醉異常！留戀不舍！
那巨樹上落下的葉雨，隨着一陣秋風飄飄而落，葉雨中，痴戀着趙雲的關月，心中暗藏着關月的趙雲，似乎都迷醉在這短暫的瞬間……
唇間一陣微甜的氣息傳來，關月的螓首無力的落下，對着自己心愛的人兒，微微一笑！如曇花綻放般短暫，凄美！那粉紅的唇間溢出一絲血跡，落在那絕世的容顏之上，妖艷異常！
“月兒……你這又是何苦呢！”趙雲將關月扶起后抱入懷中，痛心疾首道。
逆行真氣，自傷肺腑！關月一心求死，趙雲又怎麼攔的住呢？
“子龍我們來世再相見吧！好么？生生……世世永……不相……離！”唇間的鮮血不停的溢出，關月對着自己心愛的人，妖艷而又凄美的笑着。
“好！好！我趙雲在此立誓‘不管今生，還是來世，我趙雲生生世世與關月永不相離！’”趙雲用手輕輕拭去關月唇角間的血跡，向關月許下了往生輪迴永不相離的誓言。
“子龍……心中……有我？”關月望着趙雲，期盼道。
“子龍心中有月兒！一直都有，一直都有！”行之將木，趙雲也放下人倫俗理，望着再次綻放出凄美笑容的關月，只覺得愧疚難當，心痛道：“月兒，對不起……”
淚水滴落在關月胸前！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那疆場之上讓敵人聞風喪膽的不世戰將……落淚了！
誰言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即使是相守數十年的妻子逝世趙雲也沒在關月面前流過淚水，而今關月笑了！為了那因為自己而落下的淚水，幸福的笑着。同時關月的心也痛了！同樣是因為那為自己而落下的淚水！
“子龍……”關月吃力的抬起手，想要幫趙雲把淚痕拭去。然而關月卻發現自己的手，根本無力觸及到趙雲的臉！
趙雲握住關月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臉頰上，輕撫着。感受着趙雲臉上的溫暖，關月秋水般的眸子似乎暗淡了不少，斷斷續續道：“子龍……能為……我……吹奏一……曲么？就……象你……為……雲姨吹……吹奏……一樣！”
“既然月兒想聽，那子龍就為月兒吹奏一曲！”趙雲對着關月苦澀一笑，明顯的感覺到關月的生命力在流逝。
緩緩的，輕柔的將關月在自己的懷中的位子稍做調整，讓關月更舒適的靠在自己胸膛之上，趙雲空出手來，將竹簫再次含至唇邊！
閉目，凝神！趙雲很快進入凄楚的心境之中，滄桑與哀愁，隨着那悠揚的縷縷簫音，再次至於蕭瑟的小院之中傳盪開來！
這次趙雲沒有在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反而更象是周圍的環境被趙雲的簫聲同化了！本就蕭瑟的院子之中充斥着淡淡憂與愁，悲與痛！片片落葉之下，好不傷感！
蕭瑟的小院之中忽然起了變化！一顆顆閃着熒熒之芒，草綠之輝的光塵凝聚出來，隨着那縷縷蕭瑟之音會聚到趙雲與關月身邊，騰舞，盤旋着！
這是……御靈！趙雲竟在這時突破境修的‘入微’，進入‘御靈境界’！殘陽西垂，日月之輝不顯，成都凡世，天地靈氣不張，此間會聚而來的，正是這小院之中的草木精氣！
緩緩會聚而來的草木精氣盤舞在趙雲身邊，趙雲並沒有將這些草木精氣收入體中煉化，反而將身上不多的真氣盡數迫向體外！
趙雲迫向體外的真氣至雙耳，鼻子，與吹奏中竹簫的音孔中泄出。凝聚成線，與周圍的草木精氣交融，翻滾着！
關月此時躺在趙雲懷中，微張着黯然雙眸打量着這些泛着點點熒熒之光的草木精氣，與趙雲迫出的無色真氣交融着的離奇景象！
那草木精氣與趙雲迫出的真氣交融幻化，凝聚到趙雲頭頂三尺之上，形成一個尺余的翠綠光球！熒芒流轉之間散發著淡淡的綠光，並不耀眼。
蕭瑟之音依舊，趙雲真氣散盡之時，草木精氣已盡數會聚到那翠綠的光球之中。
忽然間，青芒一閃，翠綠光球破裂開來！一條長體之物至其中游躍而出，圍繞着趙雲與關月上下盤旋，左右飛舞！
駱頭，蛇脖，鹿角，龜眼，魚鱗，虎掌，鷹爪，牛耳，鯉尾！關月閉上美眸的的剎那，‘蒼龍’一詞，躍然心間！
趙雲雙目微閉，那滄桑蕭瑟之音依舊至手中的竹簫悠悠而出。關月螓首無力的靠在胸膛之上時！淚水再次至趙雲微閉着的雙目中流出，蕭瑟之音中的悲切之意似乎更勝從前了！
風蕭瑟
葉紛飛
殘陽如血映
流雲似霞飛
人鬼途
輪迴間
蒼茫時
回首前塵
景依舊
人事非
滄海桑田事
輾轉夢幻間
問世間
何長久
唯我情
悠悠世間
隨着那最後一縷蕭瑟之音消散在秋風之中，如血的殘陽也灑下最後一縷眷戀的餘輝，沉入天邊的群山之下！
趙雲放下手中的竹簫，輕攬着懷中了無生息的關月，那雙眷戀凡塵，透着滄桑之意的雙眸，也緩緩閉上了！
由趙雲真氣與草木精氣凝聚而成的蒼龍，忽而俯下，至趙雲與關月身邊盤旋一周，捲起無數枯葉之後，騰飛十丈！
“嗷~”一聲龍吟，洞徹九宵！盤繞在虛空之中的蒼龍化做光塵也消散在天地之間！
被捲起的枯葉如飛花般飄落，迎着陣陣秋風揚揚洒洒，似乎，是在祭奠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