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整個早上，屈少延又急又煩，研發程式沒有一條看得進腦袋，他不時地用食指敲著桌面，又不斷地看錶，心情一刻都定不下來。

中午見到紫靈，他是該直接問她，還是裝作不知道地繼續追求她？他好苦惱，好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他們交往多久了……

「經理，您現在有空嗎？」翁美妍敲門進來。

「有事嗎？」連口氣都變差了，他一愣，立刻整整臉色，解釋道：「對不起，程式有些問題……」

翁美妍釋懷一笑。「沒關係。經理，我是想問，昨天您和我同學面試，覺得怎麼樣？」

「喔。她的條件大體上都不錯，可是我覺得另一個人的學經歷比她略勝一籌，所以……」他很抱歉地看着她。紫靈變得很積極，的確會比翁美妍的同學適合。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先出去了。」翁美妍有些失望。她還以為以後她們兩個好姊妹可以一起上班、一起八卦呢！

「等等。」屈少延叫住她。「可以幫我訂一束玫瑰花嗎？」

「送誰？要幾朵？」翁美妍那雙愛八卦的眼，突然亮了起來。

「不知道……不過叫花店包小束一點。」他怕買太大束的花，紫靈會懶得拿回去，直接丟進垃圾桶里。

不一會兒花店送來玫瑰，一到了和紫靈的約會時間，屈少延看也沒看，就捧著花出門。因為是午休時間，翁美妍忍不住好奇，跟了出去。

屈少延在公司門口等了好久，才看見朗紫靈搭計程車過來，一下車，她便快步跑過來，跑得氣喘吁吁。

「小靈，還好吧？」他擔心地看着她。

「沒事，沒事……我們去哪吃飯？我都快餓死了。」

昨天打掃屋子到半夜，害她早上差點遲到，根本來不及吃早餐，再加上一早進公司，就忙着收集無患子的產品資訊和國外市調結果，精神一緊繃，胃加速磨動，讓她奸不舒服。

「……我不要吃那種要等很久、吃很久的喔。」她怕他又請她吃大餐，趕緊補了一句。

「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牽着她的手，上了車。幫她系好安全帶後，他才把放在後座的玫瑰花束送給她。「紫靈……這花送給你。」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臉色不自在地紅了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送女孩子花呢！

「為什麼送我花？」紫靈不解地問道，順便數了一下。九朵玫瑰花？九朵的花語不是長相廝守？

是他想表達想與她長相廝守的念頭，還是他根本不知道意思亂送的？她的心期待地鼓動起來。

「因為……因為……」我想追你。「想送就送了。」

該死，他就是沒勇氣說出心裏的話！

「喔……」她好失望，心倏地揪緊。「那……不介意我放後座吧？」

如果是特地送她的，她會捧在懷裏不肯放開，但他送花的理由好敷衍，她也沒必要那麼在乎。

對於他，她到底該不該抱着希望？他見到她就像見到老朋友似的，彷彿已經把當年那個吻一筆勾消，可是她做不到。那是她的初吻，十七歲時的青澀愛戀，她—輩子也忘不了。

可是，忘不了又能如何？

她奸難過，覺得自己下應該見他的。看着他的無情，她只會更心痛。

屈少延皺著眉看她，即使心裏介意，也只能點頭。因為他想追她，又怕嚇到她，他小心翼翼地，不想破壞和她之間的和諧氣氛。

「我們要去哪裏？」車子開不到五分鐘，她看他已經開始找停車位了。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屈少延神秘一笑。俗話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現在他則是「要抓住女人的心，先抓住她的胃」，他想煮好吃的東西給她吃，想把她的嘴養刁，讓她一輩子離不開他。

「這麼神秘啊？」紫靈也開始覺得好玩。

下了車，屈少延帶著紫靈走進一棟公寓大樓。她好奇地看着老舊又沒有電梯的公寓，不禁問道：「你住這裏？」

「嗯。」他領着她走上四樓，拿出鑰匙開門。

「可是……現在你的經濟情況應該不錯吧？不是上市公司的經理嗎，怎麼不買新一點的房子？」

「我這裏是租的，四樓別人不喜歡住，租金也比較便宜。」他表情坦然，沒有任何羞澀的神情。

他也想買房子，這兩年公司發的股票、年終和研發獎金，夠他在天母買高級別墅和頂級跑車了，可是他遲遲不買，就是怕買了，紫靈卻不喜歡。

從以前到現在，他希望和她長相廝守的想法從來沒變過，只是太多事情阻隔，讓他無法一直陪在她身邊。

「你還要拿錢回家嗎？」這是落入她腦子的想法。不然，這麼有錢的經理怎麼可能住在這種小地方。

屈少延愣了一下，便隨意點點頭，順手替她泡了普洱菊花茶。他記得這是她的最愛，而這些年他也都是這麼泡的。暍著茶，想着她。

「你先喝茶，午餐很快就好。」

「不是要叫外賣？」她抬頭看着他。

「外賣東西吃多了不好，我煮海鮮湯麵，很快的。」說著，他捲起袖子走進廚房，開始俐落地忙了起來，就怕心愛的人餓著。

「那我也要玩！」紫靈放下茶杯，走進廚房。可是她卻什麼也幫不上忙，因為屈少延什麼也不讓她碰——

「你別動，你又不會。」

「喂，你怎麼這麼說？不是我不煮，是房東不準開伙啊！」她為自己辯解著。

「那以後來我這裏吃飯，我自己一個人吃飯很無聊的。」他下着面，撒進調味料，再打了兩顆蛋，完工！

「你沒有女朋友？」她脫口問完才知道尷尬，但問都問了，就認命地等答案吧。

「那你呢？你交男朋友了嗎？」屈少延不答反問。

她皺著眉，不知該答「有」還是「沒有」。如果答沒有，會不會太遜了？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竟然沒交過男朋友！於是，她點了頭。

屈少延心底漫過一陣苦澀，但他很快又重拾笑容。

不管她有沒有男朋友，他都不放棄，除非她嫁了人。他一向是鎖定目標勇往直前的，在愛情里，他也決定如此！

「吃面吧。」他堆起笑容。

「能吃嗎？」她故意取笑他。

「吃吃看。」他替她拆了衛生筷。

餓昏了的紫靈奪來筷子，不客氣地大吃起來。

屈少延滿足地看着她吃，在她吃面的同時，他替她剝蝦子殼，再把蛤蜊的肉挑出來。

「謝謝。」她沒時間感動，因為面實在太好吃了，好像媽媽的味道喔。

「好吃嗎？」看她猛點頭，他開心地笑着。能為她煮飯，是他一輩子最大的快樂。

午餐氣氛非常的融洽、溫馨，兩人臉上全是甜蜜的笑容，之前相處時那份不自在，似乎也化去了。

隔天一大早，整個研發部鬧哄哄的，除了管理階級，每個專員的E-mail信箱裏，都收到好幾張經理帶著一個女孩上車、回家的照片，由於只照到女孩的背面，大家都在猜她是誰。

「這是我親眼看到的喔！」翁美妍得意地炫耀着。

昨天她跟蹤經理，看到他帶朗紫靈上車，她立刻招了計程車跟上，所有過程，她全都用手機拍了下來。

「他們進去多久？你有等到他們出來嗎？」八卦女一號問道。

「至少進去兩個小時……」當時她得趕回來上班，所以並不確定他們什麼時候出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孤男寡女在屋子裏待了超過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好久喔——」八卦女二號曖昧地笑着。

「昨天那束花一定是送給她的嘍？她是哪家千金小姐呀？」八卦女三號十分好奇。

「看她的穿着，不像是有錢人。」

「厚——早知道經理會喜歡沒錢的女孩，我就倒追他！」八卦女四號悔恨地叫道。

「對啦對啦，八婆！」翁美妍笑她。要追也是和經理近水樓台的她比較有機會。

「你們這群人，上班時間在做什麼！」此時，鐵面組長周利莉遠遠大喝道。她的模樣，就像漫畫裏那種尖酸刻薄的女強人，戴副貓眼眼鏡，梳着髮髻。

一群人立刻一鬨而散，各就各位。

「哼，一定要人罵才會動！」她還在罵，罵完才走進經理辦公室，看辦公室里沒人，又走了出來。

「經理還沒進辦公室嗎？」她問著翁美妍。

「沒有。」

周利莉準備離開，剛好看見屈少延朝她走來，她立刻整整頭髮道：「經理——我把企劃案放在你桌上了——」她的聲音好溫柔，聽得大家都快吐了。

「謝謝。」屈少延正要走進辦公室，周利莉又叫住他——

「經理，聽說新的英文秘書要一個月後才能上班，這段時間需不需要我幫忙？」她問著，臉上有可疑的紼紅。

「不用了，你自己的事情也很忙，這段時間翁小姐可以幫我。」

「好，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做事了。」他的體貼令周利莉好感動，她一定要更努力工作。

周利莉走後，屈少延對翁美妍說道：「翁小姐，謝謝你昨天幫我訂花，今天可以再幫我訂嗎？」

「好啊，經理，你要什麼花束？」翁美妍拿起筆準備記下。

「這……」屈少延思考着。昨天，紫靈似乎下怎麼喜歡那束花。「你們女孩子比較懂這個，你幫我決定吧。」

於是，翁美妍決定幫他訂十一朵的玫瑰花束，再綴上夢幻的滿天星，她想，經理的女朋友一定會很喜歡的。

屈少延一路走回辦公室，總覺得大家看他的眼光怪怪的，有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有人則是不斷的竊笑，一接觸到他的眼神，又馬上認真工作。

「怎麼回事？我身上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他問跟在他身後的翁美妍。

「呃……沒有啊。」翁美妍好尷尬，雙手在身後不斷的揮動，暗示同事們別再八卦了。

「這個月業務部的業績表出來了嗎？」業績也是市調的一環，沒有市調，他無法了解研發部的產品受歡迎的程度。

「我馬上跟業務部要。」說著，她趕緊開溜。

「翁小姐。」他叫住她，讓後者嚇了一跳。「這個月，你要多辛苦一點了。」

「不……不會。」她心虛地笑着，以為八卦被發現了。

屈少延回到辦公室，從辦公室的玻璃牆望出去，雖然同事都很認真地工作著，可是他總感覺到一股躁動，但就是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

他搖搖頭，不打算想，把注意力放在研發程式上。

只要這次研發成功，公司給他的研發獎金和配給他的股票，就夠他買一處更好、更近台北市中心的房子了。

他專註地工作著，直到打卡鐘的午休鈴聲一響，他才收拾好東西，拿起花束，急急回家準備愛心便當。

一個小時後，屈少延帶著愛心便當和花束在朗紫靈公司樓下等。一看到她出來，立刻揮手。

「小靈，來。」他先把她帶上車，又送上花。

「幹麼又送我花？」她看着，暗數著有幾朵。十一朵？一心一意？屈少延是真不知道花語，還是其實是在暗示她？

「心情好就送了。」他把車開到公園旁。

又是同樣的理由！唉！紫靈又默默地把花束放到後座。看到她的動作，屈少延也不氣餒，打算再接再厲。

「……下次不要再送我花了，我帶回家都不知道要放哪裏。」

「你不喜歡花嗎？女孩子不都喜歡花嗎？」他不解地問。

「女孩子都很喜歡，我也很喜歡，但是我們喜歡的是花代表的意義，而不是花本身。」

「花的意義？」他只知道不能隨便送人白菊花，其他一概不懂。

他果然是亂買亂送的！朗紫靈很失望。

「像昨天那束的花語是『長相廝守』，今天這束是『一心三意』。」她說給他聽，順便暗示他，如果不是真心想和她長相廝守，就不要亂送花讓她產生誤會。

聽完，屈少延的笑容大大地揚起。沒想到翁美妍誤打誤撞，剛好幫他轉達了心意。

「你不喜歡嗎？」他專註地看着她，一語雙關。

「呃……」他炙熱的眼神令她的心一熱，又開始狂跳。

「你喜歡嗎？」他靠近她，追問著。

紫靈雙手抵在他胸前，但他溫熱的氣息仍不斷地騷動着她的心。

她無法思考，理智早已迷失在他溫柔的雙眼裏，她想念他的吻想到心疼。

而屈少延彷彿讀出她的想法，他低下頭先試探性地吻着她的嘴角，見她下滿足地呻吟出聲，他才放大膽，封住她的唇。

他輕柔地吻着她，像保護寶貝似地擁抱着她，這個期待好久的吻，一點都下輸當年給他帶來的震撼。

她的唇柔軟有彈性，嘗起來像成熟香甜的水蜜桃，他忍不住以舌尖一嘗再嘗，試圖挑起她的熱情。

紫靈抓着他厚實的臂膀，似乎承載不了這樣親密的接觸而輕吟出聲。

深藏的愛全涌了出來，她哭了，不知道是因為幸福，還是說不出的安心。

屈少延嚇了一跳，他連忙吻着她的淚，迭聲道歉。

紫靈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抓着他的衣襟哭了好久。

求你……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要挑逗我，我會當真的……她在心裏吶喊著。

屈少延緊抱着她，他的眼眶灼熱，以為自己又把兩人的關係搞砸了。

痛哭過後，紫靈推開他的懷抱把淚擦乾，她低着頭，不知怎麼面對這樣的尷尬局面。

「……我好餓。」幾秒後，她揚起笑容轉移話題，彷彿剛才真的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屈少延也聰明地不再提起。

「啊！我都忘了有幫你準備便當。」他急急地將放在車後座的愛心便當遞給她。

紫靈打開便當，立刻笑得合不攏嘴——

這個大男人，竟然學人家做「笑臉便當」！在白飯上用海苔和紅蘿蔔做了一個大大的笑臉，他怎麼這麼可愛呀！

屈少延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我覺得你看了之後會很開心。」

紫靈開心地吃了一口。「我怎麼覺得你做菜的味道很像我媽？」

「是啊，之前住你家，這些都是伯母教我的。」

「難怪。」她又吃了一口青菜。「唉！我真怕萬一哪天吃不到你做的飯菜，我就得大老遠跑回桃園去了……」

「不會的。想吃什麼，只要一通電話，我立刻做給你吃。」他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喂！別對我太好，我會想依賴你的。」她笑道，心裏感到又慌又甜蜜。

「沒關係。」他發現他好喜歡她依賴着他，彷彿這世上只有他能為她撐起一片天。

「喔？以前你可不是這樣跟我說的……」她吞下一口飯，開始數落。「你都說什麼……事情要自己動手，生活態度不可以太懶散，衣服要燙，碗要洗，腦袋要多動一動……」

「沒想到你這麼會記仇。」他點了點她的鼻頭。

「不過真的很謝謝你……」她突然很感性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你，說不定我真的就這樣過完一生，不知道什麼叫做生活樂趣……」

「不客氣……」他看着她，撥去她散落在前額的發。

糟糕！他又想吻她了。不行！他得戒掉想吻她的壞念頭才行。

氣氛一下又變得很曖昧，紫靈也感受到了，她以為屈少延要吻她，可是他只是凝視着她。

她發現他的眼底似乎承載了好多心事，她忍不住心疼地拾起手，撫着他的眼角，想知道有什麼事困擾着他。

屈少延倏地抓住她的手，眼神變得好深邃。

「如果不想我吻你，就別勾引我！」他呼吸急促，忍着衝動，沒忘記她剛才的眼淚。

紫靈沒有反抗，她紅著臉，以指腹摩擦着他厚實的唇線，彷彿在暗示着他。

屈少延低吼一聲，丟開隔在他們之間的便當盒，執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住她，而這小魔女不但沒有躲開，還模仿他，以舌尖畫著他的唇線，她逗得他心跳如擂鼓，呼吸大亂，飢餓如獅，直想把她吃了。

朗紫靈笑了，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動作，竟能擊潰他的冷靜，於是更投入地吻着他，與他的唇舌甜蜜交纏著。

唉——不管他是如何看待和她之間的關係，她只想留在他的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