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待向晚一回神過來時，她發現自己已被帶離那充滿熱鬧歡樂的酒吧，迎面撲來的陣陣涼風讓她混亂的腦子霎時清醒不少。
“你不喜歡酒吧裏邊的氣氛對吧？”江葳海在酒吧外頭的牆角坐下，嘴邊扯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從她踏進酒吧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捕捉到她不安的身影，原本坐在位置上靜靜喝酒的他在發現了另一名男子的靠近，也發現到他眼中的傾慕之意。
他不喜歡在其他男人的眼中看見這類的異樣感情，尤其他的對象還是單純文靜的向晚，於是他故意插入他們之間的談話，趕跑了那該死的追求者。
“該死的！”他突地爆出一聲咒罵。
要是誰想來壞他的大計，搶走他想要獨佔的女人，他就不會讓那個人有好日子可過！
向晚聞聲回頭一探，卻瞥見拉着她走出酒吧的江葳海手中不知在何時多了一瓶酒。“你怎麼了？你是真的喝醉了？”
他看起來再正常不過了，但是臉上的淡淡紅潮仍然說明了他已喝了不少酒。
“我看起來像是喝醉了嗎？”他反問。
“看起來不像。”他的舉止跟表現都像個正常人，但是她隨即又想起在酒吧內他的驚詫發言及反常舉止。
“那不就得了。”江葳海轉開酒塞，仰頭灌進一口。
向晚見了不禁大驚上前，想要搶下他手中的酒瓶。“江醫師，我知道今天你很高興，但是不能這樣喝酒，這樣你會很容易醉倒的。”
“那就讓我醉了吧!”他痛苦的閉上眼，逸出喉間的聲音蒙上濃濃的悲苦。“我為什麼要感到高興？事實上，根本沒有人可以明白我所遭遇到的痛苦。”
“怎麼回事？”從他的話中，她隱約聽出有些不對勁的情節。
江藏海再狠狠灌進一口濃烈的酒液，目光顯得失神潰散。“怎麼回事？哼……很簡單說明就是……我被人給狠狠的甩了！”
向晚驚訝的睜大雙瞳，眸子染上一抹不可置信。“江醫師，你是說……”
江葳海彎唇揚起一道自我嘲諷冷笑。“我被華薔薇那個女人給甩了!”
“這怎麼可能……”她無法從震驚中醒悟，低語喃喃的說明她所受到的震撼。
“怎麼不可能？”他迅速抬起一雙隱含極大痛心的眼。“她心裏根本沒有我的存在，她還是對我那該死的二哥念念不忘!”
“我……”向晚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相反地，她趕到一波波的喜悅在她心上逐漸的擴散，感染了她原本低落傷感的心情，讓她的嘴角不由得想彎唇露出快樂笑意。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讓江葳海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她不能在他傷心的時刻來表達出她的歡愉之情，因為這是不對的！
她怎麼能卑劣的表示她的快樂呢？這對江葳海而言無疑是一種侮辱。
“你別說話，現在我什麼話也聽不進去，我只想好好麻醉自己，讓自己忘記所有一切的不愉快……”
“酒精只能暫時麻痹感官神經，卻不能抹煞掉一切的心痛。”她來到他的身邊輕聲開導。
江葳海看她一眼，仍緊握着酒瓶不放。“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就是需要酒精的麻痹，不管是一個小時還是一夜都好，我要尋求短暫的安穩寧靜。”
看見他這副自暴自棄，失去常日的神采飛揚，向晚為他的改變而心痛不已，他的悲、他的苦、他的哀、他的傷都不是為她……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亂出主意。”她的心在充斥着一團喜悅同時，亦爬滿了絲絲的內疚。
“不關你的事!”他雙眼充紅，酒液一口又一口的灌進喉間。
“你不能再喝了。”他每喝進一口酒，她的心就刺痛一分。“再喝下去你真的會醉的。”
江葳海眯眼凝望着她佈滿焦慮的臉蛋。“你在擔心我?”
“我是在擔心你，萬一喝醉了等一下你要怎麼回家呢?”她怎能不去擔心他呢?早在她的心自他身上遺落後，她的憂心便從未停止過。
“為什麼要擔心這種無聊的問題?”他高高舉起酒瓶，任由酒液灌進他的喉嚨。
“江醫師!”她一把搶下他的酒瓶，但是瓶中的酒液幾乎都被他給灌進肚。“別喝這麼多，酒會傷身的。”
“酒會傷心……但是卻能麻痹受傷的心……”他緩緩閉眼吐露。
“江醫師……”望着他寫滿哀傷的側頰，她的心底流竄着一股難過的熱潮。“你真的喝多了，我看這樣好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家！”他的雙眼輕閉，斷然拒絕她的一番好意。
“但是……”一陣夜裏的涼風撲來，讓她下意識瑟縮一下，一張眼回神，她的身上披上了一件溫暖的外套。
“披着吧！我認為你比我還需要外套。”他微張眼，不容她發出推拒之語。
“可是你也需要外套，現在是冬天，夜裏又是正冷的時候……”
“披着吧！”江葳海索性閉上眼，不理會她的說詞。
“那……謝謝。”她怯怯的道謝，單薄的身子的確無法抵擋逐漸變冷的刺骨寒風。
“小晚，小晚……”徐若叫喚的聲音由遠而近。“果然不出所料，你真的在外頭。”
“小若？”向晚對她的出現感到訝異。“你不是在裏頭玩得很快樂的嗎？怎麼出來找我，這樣不會破壞你的興緻嗎？”
“什麼嘛，我可是本着有福同享的心態想找你一起去玩的，你怎麼不識我的體貼啊？”徐若的目光落在窩坐在牆角背對她的男人身上。“他是誰？”
“他是江醫師，他喝醉了……”
“所以你在這兒照顧他?!”徐若一翻眼，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會愚蠢到這個地步。
“嗯，我總不能放着他不管吧？”
徐若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軟及那未熄的愛意。“他喝醉了是他家的事，而且他是個成年人，絕對比你還懂得照顧自己，你不必去管他，我帶你去認識幾個新朋友去。”
“小若，江醫師他喝醉了，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為什麼不能放着他不管？他又不是你的什麼人。”她一句話撇清兩人不相干的關係。
向晚當場被她堵得無話可說，也讓她認清了現實。“我不能反駁你說的話。”
“那不就得了！”徐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往酒吧的方向扯，眸光邊斜睨了醉倒在牆角邊的江葳海。
“小若，你先等一等，我先去找個人照顧江醫師怎麼樣？”
說到底，向晚就是放不下江葳海，這令她感到沮喪的嘆息，邊提出了她的質疑。“小晚，江醫師真的醉了嗎？”
“不然你以為呢？”她沒有察覺到好友眼中的疑慮反問。
“我以為？我以為他根本是千杯不醉。”她記得曾經跟一些醫師出去喝過酒，這其中酒量最好的人就屬江葳海了。
所以一聽見他喝醉了，她的心上也就緊接着浮上這層疑問。
“你少胡說，那有人灌了一整瓶的威士忌不會醉的？”
“灌了一整瓶？”徐若瞥了背抵牆面、微開雙眼的江葳海一眼。“他還真會糟蹋好酒。”
“惡——”原本端坐在牆角的江葳海突然發出陣陣應吐聲，一張口便將腹中的汁液給吐了出來。
“江醫師，你還好吧？”向晚連忙掏出手帕擦拭他的嘴角，轉頭看向徐若。“小若，這個情形你也看見了，你能叫我就這樣拋下江醫師不管嗎？”
“我……”向晚的譴責目光教她說不出半句話來。“好吧、好吧!既然你想照顧他，那你就去好好照顧他吧!只要你別忘記了自個兒先前的聲聲保證就行了。”
她眼中霎時傾泄出絲絲黯傷。“我知道……”
“你自己知道就好，其餘的我就不再說了。”徐若轉身跨進酒吧，早就料想到好友的執迷不悟，她若真能拋得下江葳海，她還會如此痴戀他嗎？
徐若離開后，向晚細心的為江葳海擦去嘴角邊的臟污。“江醫師，我看你是真的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他輕推她一把，任由自己倒在冰涼的地面。“我不想回家……”
“江醫師！”她緊張的連忙將他扶起。“你小心點兒。”
江葳海抬起半眯的黑眸凝視着她秀美清靈的臉龐。“現在……大概只剩下你才會理我……”
他語氣中的哀凄讓向晚的心為之一酸。“江醫師，你別這樣，我知道華小姐不接受你，對你而言是種嚴重的打擊，但是你怎麼可以因為這樣就放棄呢？如果你真的喜歡她，你就不應該這樣虐待自己的身體，來達到死心的目的。”
“呵，你說的真好，你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經驗？所以才會這樣義正詞嚴的教訓我？”他半眯的眸底醞藏着一股她無法探知的炙熱浪潮。
“我……”她下意識迴避他的眼神，慌忙地想藏起從心底泄出的真實。“沒有，我只是、只是想要試着安慰你而已。”
“不用安慰我，現在我一點都不需要安慰!”他揮開她遞來的關心之手。“你可以不要管我，去跟你的朋友玩吧！”“不行！”她雙拳緊握，無法割捨下對他的憂慮擔心。“我怎麼可以就這樣把你拋下不管呢？”
向晚不死心的上前把他的手臂橫放在肩上，把他頹喪的身子使勁撐起，步伐顫顫巍巍的向前。“江醫師，我送你回家，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江葳海微閉着眼，輕輕揮動手腕。“聽見了，但是……我感到很不舒服。”
“你又想吐了嗎？”她連忙察看他的反應，卻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嚇人。
“沒有。”他嘴硬的揮手拒絕。“我一點都不想吐，我還想喝酒，你可以再去幫我買瓶酒嗎？”
他這副自我放棄的模樣讓她看了也不禁氣惱。“江醫師，你現在需要的不是酒，而是馬桶!”
“哈哈!”江葳海捧場的乾笑兩聲。“沒想到你也會說笑話。”
“我不是在跟你說笑話，我是在跟你陳述一個事實!”她真的生氣了，因為他不愛惜自己而生氣了。
“好了，你別再說話了，我現在就送你回家去。”
“我不要回家……”
向晚不管他的抗議，偏頭揚手招了一輛計程車，把他笨重的身子給塞進計程車去。“江醫師，你家住在哪兒？”
向晚連問幾聲都沒有得到他善意的回應，目光朝他身上一探，這才發現江葳海不知在何時昏睡過去了。
她悠悠輕嘆一聲，驟下無奈的決定。“看來我只好先帶他回家了。”
向司機說出地址后，計程車緩緩的向目的地行進而去，而應付酒醉的向晚這才得以暫時全身放鬆。
處於一片恍惚的她，眼光投注於窗外飛逝的景物之上，絲毫沒有發覺到應該昏睡的江葳海正張着一雙如黑豹般晶亮的眼凝視着她的側頰，盈盈流轉的波光之中有着讓人難以堪解的狡獪精光……
???
“江醫師你忍着點兒！”向晚手忙腳亂的掏出鑰匙打開門，扶着步履不穩的江葳海迅速進入家門。
“我快忍不住了！”他的手捂住嘴，意圖阻止從胃部翻滾而上的酸液從口中爆出。
“這裏，廁所在這裏。”她把他帶到廁所讓他自行解決，一個轉身則忙碌的去為他張羅乾淨的毛巾及熱茶。
等到她轉回廁所時，卻發現江葳海顯將整個頭顱給塞進馬桶里，嚇得她趕緊把他拉起，以乾淨的毛巾為他擦臉。
“江醫師，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她憂心忡忡的輕聲問道。
“唔……”他發出昏沉的吟聲。“很不舒服，頭好痛……胃好像也怪怪的。”
“那是因為你喝太多酒了。”他臉上的蒼白讓她好生心疼，平日的意氣風發已悉數不見。“要不要喝杯熱茶？”
“不要……我想喝酒……”
“不行！”她扶着他不穩的身形走出廁所來到客廳。“我幫你泡了杯熱茶，你喝下去會舒服一點。”
“我不要喝熱茶！”他推拒着她端捧過來的熱茶。“我只想喝酒。”
“你不能再喝了，你都醉了。”她的眼眉之間佈滿的儘是層層憂悒情分。
江葳海突然張開炯然的雙瞳直視她棄斥擔心的眼，鄭重的宣告。“我沒有醉!”
“醉了的人通常都不會承認自己喝醉的……”她無奈的吐出輕嘆。“你今天究竟喝了多少酒?”
“不知道……”他茫然的搖頭，大手撫上額際。“頭好痛……”
“我看你需要一點解酒藥，我去藥房幫你買。”
“不要走!”他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有機會離開。
向晚感覺到一股灼灼的火熱從手腕一路延燒至她脆弱的心。“江醫師，你放開我……”
僅僅只是被他握住手，她就開始覺得心跳失速、渾身不對勁起來，他手中的溫度藉由肌膚的相觸而真實的傳遞至她的肌膚、血液。
“我不要！”他像個孩子般的耍賴。“我害怕我一放手，你就會不見了……”
“不會的。”注視他的眸光充斥了暖暖的柔意，語氣也摻雜了輕巧的乖哄。“我不會不見的，我只是去幫你買葯，不然這樣好了，我先帶你去睡覺好不好？”
“我不想睡覺。”
“別這樣，你現在需要的不是酒精，而是適度的休息跟放鬆自己，只要好好的放鬆自己，你就不會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是嗎？”他半信半疑的看向她。
向晚輕輕點頭，不敢迎望他的探詢眼神。
“來吧！我帶你到我的房間去休息。”她拉起了他，把他帶進她的房間，全然沒有發覺到柔順跟隨她的男子雙眼在瞬間射出炯亮的晶光。
“我不要休息！”當江葳海被輕放在柔軟的床鋪時，他還是像個孩子一樣胡鬧不已。
“噓……”她輕撫着他的臉頰，臉上散發出嬌柔光芒，眼中盛着滿滿的蜜愛憐意。“你好好的休息，我去一下就回來了。”
見江葳海的激烈情緒被徐緩安撫住，向晚這才暗暗鬆了口氣，轉身正要離開，手腕卻冷不防的被一道強力緊緊攫住。
她回過身低頭乖哄他的不安。“江醫師你別這樣，我沒有要上哪兒去，我只是要去幫你買個解酒藥，我很快就回來。”
他緊緊握着她的手不放，聲聲吐露哀求。“不要離開我……你不要離開我……”
“我……”他的哀求是如此觸動她柔軟的心，教她心生不忍之情。“我沒有要上那兒去，我只是……”
“我不要聽！該聽的我都聽夠了！”他倏地坐起身，略為加重手勁，一個拉扯便輕易把她給攬進懷中。
“江醫師，你這是在幹什麼？”她驚慌的想從他寬闊的懷中抽離，但是內心卻衍生出綿長的留戀眷意。
“我不要讓你離開我……”他將她緊緊擁抱在懷中，發自內心的言語從喉間低嘆逸出。
他深沉低喟的要求應該會讓她感到欣喜不已，但是現在佈滿流竄於她心扉間的只有無盡的哀情。
“你別無理取鬧了，你乖乖的休息吧!”她垂下眼，掩去傾泄而出的傷心。“我只是離開一下子，很快就會回來。”
“不要！”江葳海緊抱住她的身子，不讓她有一絲離開的機會，薄唇渴望的貼上她柔嫩的臉頰。“如果我這樣放開你，你就會永遠消失了……”
向晚強忍住悲痛，心中比誰都明白他聲聲低喚的人不是她，而是不接受他情意的華薔薇。“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的。”
“是嗎？”江葳海半眯黑瞳，漆黑陰暗的眼透出犀利的算計光芒。“我不要你的口頭保證，我要你以行動來證明。”“你要我怎麼證明？”她放棄掙扎，內心貪戀着他溫暖的懷抱。
“這樣！”他倏地側頭封住她微張的紅唇，將她的驚訝、嘆息悉數吞進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