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雲的觸角延伸遙遠天際。

洋裝,她做好了,正掛在假模特兒身上。

今天是一日,繁茶相親的日子。

霍香薊手裏拿着漫畫,隨意翻閱。

漫畫中的惟美人物抱在一塊,說著感人肺腑的動容對白……

無聊!啪地一聲,丟到桌上。

“繁茶的電話打通沒?”她別了眼忙着打電話的武成新。

“沒。”他已經打很久了,可是都沒通。“她手機還是沒開。”

霍香薊慵懶地躺人沙發椅,嘆道:“你說,她是不足忘了今天的門子?”

“不可能。”

“那你說,相親可不可能取消?”能取消最好,她已經看太多傷心的淚水。冬雪的……繁茶的……

“我不知道。”

她翻身側躺道:“我們外出,好不好?”老實說,她後悔了,不該答應繁茶的。

“逃避不是辦法,”他低笑。

“那你說該怎麼辦?”

“繁茶有她的考量及顧慮,你能做的只是配合。”

“但……我不想配合。”因為配合到最後的結果就是難過,她難過、繁茶難過、貝大哥難過。

武成新頓了一會兒才道:“你想去哪?”

“去……”霍香薊停頓,哪兒都不用去,太慢了。在看到推門進來的貝樊風后,她在心裏暗道。

“小薊,好久不見。”貝樊風掛着淡笑,明白指出來意。“我來拿繁茶的衣服。”

“她呢?”沒見到向繁茶,她感到奇怪。

“在忙。”貝樊風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武成新,禮貌性對他點了點頭。

“她手機為何沒開?”她將洋裝放人紙盒裏問道。

“我不知道。”

霍香薊突然覺得紙盒變得沉重,深吸口氣道:“貝大哥,你真的想讓繁茶去相親嗎?”她知道不該問的,但還是忍不住。

以貝家在商界的地位,相親宴定是隆重華麗氣派,即使向繁茶不姓貝,但以她絕塵清雅之姿,男人還是多如過江之鯽擠破門檻。

貝樊風抿着唇不發一語,神情痛苦嚴厲。

他的表情讓她難過。“這是繁茶要的衣服,你看着辦吧!”

貝樊風盯着紙盒,半晌,開了張支票。

“不用了,我不收。”那張支票太沉重。

貝樊風手沒停。“這是繁茶的意思。”拿鋼筆的手輕微顫抖着,他加重握筆力道。

他寫支票的平靜模樣,氣壞了霍香薊,她怒火狂燒的指着貝樊風道:“我真的很受不了現在的情況,你們同父異母又如何,繁茶愛的是你,貝、樊、風!不是她的大哥,在繁茶眼中你是她的男人她的天,為什麼把事情搞得如此複雜?繁茶去相親,你就這麼無所謂嗎?”

貝樊風眼中翻飛的狂亂及明顯的傷痛讓坐在一旁始終投出聲的武成新看不過去,出聲制止。“小薊別再說了。”

貝樊風聞言,感謝地看了武成新一眼。

武成新隨即拉過紅着鼻頭欲掉淚的霍香薊到身後。“請原諒她的口不擇言。”

“我不會介意的。”他知道霍香薊會如此激動是出自對繁茶的關心。

霍香薊如貓叫的哭聲。一聲不漏地傳人武成新的耳朵。“如果你能給繁茶幸福,我們會很高興。

貝樊風神情複雜,嘆道:“我也希望。”

說完,他便離開了,留下滿屋子的惆悵憂鬱。

玻璃門旁風鈴發出清脆純凈的聲音,回蕩在室內久久不散。

“我不是故意的。”霍香薊梗聲道。

“他知道。”武成新揉着埋在他懷裏的頭。

“我在哭。”好丟臉!有什麼好哭的嘛!

“我知道。”他溫和淺笑。

武成新因笑起伏的胸膛,讓霍香薊感到安心,這是她的港灣,只屬於她一個人,意識到這點,霍香薊反手用力地緊抱着他,武成新身上溫暖的熱力一陣陣傳人她心田。

“不哭了。”她將鼻涕眼淚全往武成新身上擦乾淨。

“別悶悶的,開心點,嗯?”

她的情緒太容易受外在事物影響,時常大起大落得讓人無所適從,但他還是愛她。武成新充滿包容地在她額上親了一記。

“好——”她被親得呵呵直笑。

***

武成新雙手放在口袋裏,面無表情地打量這間豪華飯店。

挑高的大廳籠罩在劇院般的層層柔紗布幔后,巧妙地自成一局。右方牆上懸着一幅古董級的中國刺繡,底下鋪置了尼泊爾羊毛地毯,拱頂天花板拼貼了銀箔彩繪。

飯店華麗豪奢得讓他聯想到一個女人,而那女人正是他來此的目的。

武成新往大廳瞧一眼,迅速找到芙休伊,而她背對着大門口,所以未察覺他的到來。

“沒想到,這次你提早到了,還以為你會像上次一樣有事‘忙’。”武成新坐人芙休伊對面的位子,語出嘲弄。

”新,你……”芙休伊驚訝,她萬萬沒料到他開口第一句話竟是諷刺。

武成新待人接物是出了名的紳士圓滑,如今她惹惱他了嗎?或是他已經知道了她所做的一切?芙休伊驚恐地想。

“說吧,找我有何事?”燦爛的笑容輝映上冷淡的眸子。

他真的知道了——

“我……”她欲語還休,內心掙扎着是否要坦白。

隔了好——會兒,她才垂着頭道:“我不是故意對她說謊的。”。

他不置可否地冷哼,眼神銳利直接。

視線像上了溫度的熱鐵,烙在她身軀,冷熱共存的感覺讓她心慌意亂,下意識想將所有的錯誤怪罪他人,尤其是那朵野花。“沒錯,我是對她說了謊,但又如何?如果她夠信任你,我說得再多也是廢話……

“對她說了什麼你自己知道,殺傷力有多強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他黑眸進射出火花,目光更冷。

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強作鎮定。沒錯,她就是了解霍香薊聽了會非常難過,才故意告訴她的,可是,她沒有錯,從頭到尾都沒有。

女人,追求屬於她的幸福有什麼錯?!

她抿着唇,思緒百轉,而後才輕柔道:“我會這麼做都是為了愛你,難道你真沒感受?”

武成新細長的指有節奏地敲打桌面,揚起唇角訕笑。

“傷害別人來成全自己的愛戀,這是你愛人的方式?對不起,我受不起。”想到霍香薊所受到的精神折磨,他的語氣下意識地殘酷無情。

“難道在你眼中我真如此不堪?”芙休伊難抑痛苦地椎心泣血。

這是她認識的武成新嗎?陰沉冷酷得讓人無法招架。

“你找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他跳過敏感的問題,不經心地問道。

她無法接受別人用這種眼神、這種口吻對她,就算是他也不行!

芙休伊直目瞪眼,好半晌,才恢復優雅地攏了攏發尾,傲氣地道:“愛我很困難嗎!跟我回德國你能揚名海外,過奢華高級的生活,這樣不好嗎!你留在這裏會窮一輩子的。”芙休伊用她的價值觀衡量武成新的未來。

“窮一輩子也跟你無關。”他緊繃著臉,陰鷙冷聲道:“如果我變成乞丐,你還會愛我嗎?”

不會。

這是毋庸置疑的。

跟着一個乞丐?!別鬧了!芙休伊在心裏斥道。

“跟我回德國。”

“我說過要留在台灣,即使跟你去德國,我也不會愛你。”

“武成新!你別不知好歹!”她怒不可遏。

從小到大地沒受過這等屈辱,而今天她竟然輸給一朵野花,一個垃圾——

“你真瞎了狗眼才不愛我,我就不懂那朵野花到底哪裏好?!”芙休伊憤怒地拍桌大問。

聞言,他緩慢地開了口。“在你眼中或許她不是最好的,但在我眼中她像仙女般耀眼奪目。”雖然冷硬的表情沒變,但語氣卻柔和醉人。

他一提及那朵野花,就滿身柔情……

那不經意乍現的溫柔揪得她心痛無法呼吸,誰相信前一刻殘酷冷漠的男人,會因一個女人的名字而深情滿溢?

“我愛她,無法容許別人傷害她,請你記住!”武成新堅定且保護味極重地冷聲道。

原來,他眼裏只容得下霍香薊,容不下她;心裏裝的是霍香薊,裝不下她;迷人笑靨對的是霍香薊,不是她……

芙休伊知道她輸了,輸得徹底,武成新的所有隻為那朵野花綻放,霍香薊在他心中的分量重到她無法想像。

還不清醒嗎?她自問。

他永遠都不會屬於她的,即使沒丁那朵野花。

該放棄丁……

死纏爛打不符合她的個性。

芙休伊深吸丁口氣,終於作下決定,維持着僅有的高貴道:“不愛我,是你的損失……”

他察覺到她細微的改變,挑高眉頭等着下文。

“既然你當真無法接受我……”她的手在桌底下絞着衣裙,在淚水溢出眼眶前垂下眉睫,遮掩窘態。

武成新了解她的驕傲,只靜靜地看着她。

直到水珠落下,他才見她抬高頭,像想維持尊嚴般地遇退了眼淚,才緩緩續道:“希望你愛的那朵花能了解她的幸運及你的好……”美眸眸底閃耀着水光。

“我……真心祝福你們。”她用了全部的真誠,釋然道。

武成新有一瞬間的驚訝,但隨即恢復,對她微笑,像退去細針的仙人掌,包含了陽光溫暖。“謝謝,你的祝福我收到了。”芙休伊能自己想通是再好不過了。

別謝我,反正優秀的男人多到滿街跑,隨便挑就是一大把,到時你可別後悔,哭着求我愛你。”她從皮包里取出煙盒,點了根煙,漾淚笑道。

她說謊。

世界上不會再有另一個男人讓她如此瘋狂着迷,不擇手段的渴望。

她騙了武成新也騙自己。

“至於你愛的那朵花,我很抱歉說了些傷害她的話,麻煩你轉達我的歉意。”她深吸了口煙,讓三古丁竄流整個心肺。

“她早就不在意了。”

聞言,她怔沖不解,任憑白煙上升四散。

武成新靠上椅背,雙手環胸地瞧着她難得呆愣的模樣,嘴角不覺上揚。“小薊說,或許剛開始真的很生氣,但看在你很有眼光的分上,她願意原諒你。”

芙休伊笑了幾聲,她連心胸部沒人家開闊,活該徹底失敗。

笑靨擠出淚水,她再次抬高頭,還是止不住地笑,笑里的心酸只有自己懂。

值得了,武成新配上這樣的女人……

“對了,上次我要的設計圖及樣本呢?”她狼狽地邊笑邊抹去淚水,回歸正題。

“嗯,因為上次約在咖啡屋你沒來,所以我已交到台灣分公司那邊了。我這次設計的重點在於防止肩帶脫落,而且在一體成形的布料中,隱藏了前扣的存在,同時加強了集中效果。”

“真的?!”這點子對女人而言,既新穎又實用。“我迫不及待想看到設計圖及樣品了。”芙休伊邊聽邊想像着。

武成新揚着嘴角,這才是他所熟識的芙休伊;對工作無比的專註熱情。

她敲落煙灰,以執行副理的角色道:“你在設計上總是能不斷創新,嘉珞爾聘請你當設計師,真是賺到了,我期待你更傑出的表現,別讓我失望。”

“是,老闆。”他孩子氣地學着童于軍敬禮;

她維持着一貫優雅遺:“我打算後天回德國。”捻熄香煙,后又點了一根。

“那麼快?”他驚訝道。

“不算快,我老哥早就要我滾回去了,之前不走是因為……”你。

芙休伊抽着煙,續道:“我在台灣的工作已告一段落,的確該回去了,或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祝你一路順風。”武成新誠摯地道:“希望你早日找到懂得珍惜你的人。”

她勾起媚眼,嬌俏地噘唇。“我說過。那種人一捉就是一大把,不怕找不到,只有你才不懂欣賞。”

聞言,他笑笑,沉默半晌后道:“我該走了。”

見他要走了,芙休伊下意識拉住他溫熱的大手,即使說得再坦然,她還是不舍,柔媚的眸子將他壯碩的身影映人眼帘,鎖在記憶深處。

“你保重。”她輕嘆,緩慢地鬆開手,也放開了她的愛戀。

“你也是。”武成新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芙休伊怔忡地看着自己空無一物的小手,半晌,艷麗的容顏埋在雙手間,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潰堤成災。

***

五點了。

下午茶喝太久了吧?

冬季冷風狂肆吹襲,撫過霍香薊穿的緊身針織裙,讓軟裙下擺勾勒出簡潔流暢的線條,引出無限遐想。

天啊,雞皮疙瘩全爬起來了,她雙手環胸抵擋冷風。

其實在這種陰晴不定的天氣穿成這樣是需要勇氣的,她扯着軟裙,這種質料透風得很,一點都不暖和。

最受不了的是她都快冷死了,還得擺出美美的笑臉,一副很勇猛的樣子等他,超假!

都是武成新害的,說什麼要跟芙休伊講清楚,他前腳剛走,她後腳就穿成這樣。唉,說到底就是女人的虛榮心,讓她不想輸給芙休伊,所以才……自討苦吃……嗚嗚——

“漂亮妹妹,等人嗎?”一群高中男學生走到她身旁吹着口哨,輕佻無禮地笑鬧着。

妹妹?!她蹙着柳眉。“誰是你妹妹!別亂叫。”我年紀大到可以當你阿姨了!

“哈哈哈!這妹妹不賣你的賬耶,老大。”一個滿臉痘痘的男學生大笑地勾着另一個斯文的男生的肩頭,很不搭調的畫面——

無聊!

霍香薊一旋身,不再搭理他們,自顧自地走進工作室。

真搞不懂現在學生們的奇怪想法,這樣很好玩嗎?

噴!一群發春的小孩,她呻嘆。

打開電視,她快速轉檯,想找個有意義的節目來殺時間。

“感冒用斯斯,咳嗽用斯斯……”

廣告,轉檯。

“相信嗎?我一天真的只睡一個小時……”

又廣告,轉檯。

“頭髮像喝了一整瓶的礦泉水……”

這個時間除了廣告沒別的了嗎!她丟開遙控器,踢開拖鞋。

阿新真的好慢喔!

無力的躺進沙發,肚子一直咕嚕咕嚕地叫,她餓了。

天空滿了橘黃色的晚霞,像被水彩塗過般的畫布,美麗,但卻妖異。

“我回來了。”武成新提着數個袋子走進來。

霍香薊眼尖地瞧見了像是裝食物的袋子。“回來啦,你買了什麼?”

“自己來看。”

她斜睇他,什麼時候了還裝神秘。“跟芙休伊談得如何?”

他挑出一紙袋遞給她。“沒事了。”

真的嗎?

咦,這香味……“是香雞排,好棒喔!”

她接過後,張大嘴咬了一口,把所有問題全丟到天邊,吃飯皇帝大。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還有豬肉餡餅。”他將食物一個個挑出,看她狼吞虎咽地咀嚼着,想來真的是餓壞了吧!

他起身走到吧枱后,打開冰箱幫她倒了一杯涼水。

“吃慢點。”還是老話一句。

“唔……唔唔唔唔……”

“把東西吞下去再說話!”

她白了他一眼,吞下嘴裏的食物,接過他遞來的涼水后灌了幾口,才道:“你怎麼不吃?”

聞言,他低笑,象徵性的吃了個水煎包。

“敷衍我!”她鼓着腮幫子喊道。

武成新望着她好半晌,開始大笑。她生氣的模樣像極了河豚,雙頓膨脹,好可愛。

“你笑我!”她抓起屁股下的坐墊,一把丟了過去,想砸掉他的嘲笑。

“不笑你了,彆氣了。”他邊笑邊接下她丟來的暗器。

說不笑還笑!她叉着腰暗罵。

看到坐墊被他輕鬆接住,她又抓起一旁的抱枕打向他。

“你想謀殺親夫啊?”他跳起來讓她追。“親夫?想得美!”她抱枕一甩,落了空。

他緊急煞車,回身,平穩地抱住她飛撲而來的身子。

“我是想得很美。”他定定地望着她。“嫁給我,好嗎?”

“嫁……給你……”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是以前她會說讓她考慮,但現在,她只想大聲說我願意。

可是——

“你真的不去德國……”她知道如果他跟芙休伊去德國,他的名字一定會響遍國際。

“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武成新摟着她香軟的身子,低聲道。

聞言,霍香薊神色怪異地坐直。

他用她十歲時的話堵她?!

當時她很不自量力地投稿海外一間大公司所舉辦的設計稿比賽,投稿前,她就對着他說了這麼——句話。

雖然她真的沒人圍,但她還是自信的往自己想要走的道路前進,直到今天。

“嫁給我。”灼熱的唇印上她的前額,帶着些微的緊張感。

霍香薊十分確定這個男人值得她託付一生,他深邃的黑眸里流動着溫柔的漣漪,讓她依戀不已。

垂下的細長睫毛煽動着,她酡紅着小臉嬌羞地埋在他胸膛,輕點頭,小聲地應了聲好。

武成新咧嘴大笑,開心的將她擁人懷裏,低聲堅定道:“我一定會讓你幸福。”我的天使……

她伸手弄亂武成新的黑髮,愛看他像個孩子,輕聲道:“我等着。”

原來,幸福真的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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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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