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隔天早上，正在講故事給小朋友聽的況雨婕，突然接到高天傑的電話——
「喂？況小姐？我是高天傑。」
「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她的語氣里似乎有着責怪，但其實心裏竊喜不已，拿着手機的手甚至開心得有些發抖，連昨天生氣的事都忘記了。
高天傑只是笑，不說話。
「你不說我也知道，一定是我媽給你的。」昨晚婚宴時，母親一直要湊合她和高天傑的意圖非常明顯。
「聰明。」
雨婕面帶微笑。「找我有事嗎？」
「你昨晚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我招呼完客人，卻找不到你。」
原來昨晚他有找過她呀？原來他也在意她嘛～～呵呵～～
況雨婕好開心，卻又假裝鎮定地說：「喔……媽媽說要回家，我就跟着回去啦。」
接着短暫沉默后，高天傑問道：「你中午有空嗎？我想見你。」他低沉的嗓音里飽含着內斂的情感。
況雨婕感覺心都快飛上雲端了，立刻答應。「好啊！」糟糕，怎麼能答應得這麼快？「呃……不是，我是說……我平常也是很忙的，因為是你約……呃……」發現自己已經開始胡言亂語，她只好無力地承認道：「算了！我也想見你。」
「那我們中午約在『可斯餐廳』見，你知道在哪裏嗎？」她的直率可愛，不禁令高天傑發笑。
「好，我知道在哪裏，待會兒見。」
她開心地掛上電話，可是一看見自己身上臟髒的衣服，就又愁了臉。她趕緊跑去找園長——
「園長，我等一下要去『可斯』，我要先回家換衣服！」
「厚～～約會喔！」黃秀敏以為況雨婕是要和林立雲出去。
「才沒有。我先走了，小朋友就交給你了！」
說完，她立刻急急地跑回家，換上了小洋裝和涼鞋，又急急地奔往可斯餐廳。
到了餐廳，看見高天傑紳士地站在門外等，並沒有先入座，這一點體貼讓她非常窩心。
「況小姐！」高天傑看到況雨婕，笑着向她走來。
今天的高天傑仍是那麼迷人，看見他，雨婕又傻了片刻。
進入餐廳，點了餐，他們輕啜着餐前酒，眼神幾乎不曾離開對方。
「見過你幾次，你每次都給我不同的感受。」高天傑說道。
「喔？有嗎？我覺得我還是我呀！」
「我也說不上來，總之，每次看見你都覺得看不膩，而且會更期待下次見面。」高天傑坦率地說著自己的感受。
「我能把這句話解讀成你想再約我出來嗎？」她笑起來，故意問道。
「好吧。」高天傑低低笑着。「況雨婕小姐，我還能再約你出來嗎？」
「好呀！那要去哪——」
「小婕！」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男子的聲音給打斷。
一聽到這個聲音，況雨婕臉色立刻刷白。慘了！這個林立雲，怎麼會這個時候忽然出現呢？
「原來你和朋友在這裏吃飯呀？」林立雲逕自拉開椅子，在況雨婕的身邊坐下，一隻手還習慣地搭上她的肩膀，遲鈍到了極點的他，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高天傑看着她怪異的神色，再看她並沒有撥開那隻「咸豬手」，反而只是不自在地移動了身體，他立刻就明白了！
「你好，我叫林立雲，是小婕的男朋友。」林立雲伸出手自我介紹着。
高天傑眼神冷下。「你好，我是高天傑。」
他看着況雨婕，但她只是低着頭，不敢看他，一副十分愧疚的模樣。
高天傑覺得很難過，他第一次用真心就表錯情，這就罷了，對方甚至還想腳踏兩條船？！
「既然你男朋友來了，那你們聊吧，我先離開了。」高天傑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高——」況雨婕想叫住他，可是根本叫不出來。
「你這個朋友不錯嘛，什麼時候認識的？」林立雲覺得這個高天傑一定大有來頭。
況雨婕沒有回答他，只能悶悶地問道：「你怎麼會跑來的？」
「我去接你吃午餐，園長說你在這裏等我，我就來了呀！」林立雲無辜地說道。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呀～～」況雨婕低聲哀叫。
難道是老天爺不准她變心，才會這麼早就讓這事情東窗事發嗎？
「天傑，聽況夫人說，你最近和她女兒走得近？」溫柔的任盈縈滿臉喜氣地問著兒子。
「沒有。」
事實上，從那天中午「不歡而散」之後，高天傑就沒有再見過她了，雖然他想見她，但是一想到自己竟然成為人家感情的第三者，他立刻斷了這個念頭。
「怎麼會？那天婚宴時我看你們聊得很開心呀！」
「媽，我只當她是妹妹，沒有其他的了。」
「這樣呀……」任盈縈信了兒子的話。「那你不反對媽幫你相親吧？」
高天傑考慮了一下。「好。」或許轉移注意力，就能快點把況雨婕忘掉。
「你別怪媽心急，媽和你爸都已經一把年紀了，什麼不求，就只求你們三兄弟能趕快成家。天寒娶了，天臨等沐融一畢業也要結婚，只剩下你，你那些女朋友每個都那麼好，你卻一個也不娶回來，媽真為你着急。」
「媽，讓你擔心了。」
「這樣吧，明天中午，媽幫你約『百葉建材』何義剛的女兒何婉茹見見面，好不好？那天在天寒的婚禮，媽看過她了，她長得美，又乖巧，應該可以跟你合得來。」
「好。」唯一讓他感興趣的女人，卻已經和別的男人在一起，甚至還想瞞住他，唉……現在對他來說，結婚對象是誰都無所謂了。
隔天，高天傑準時赴約。
「高先生？你怎麼都不說話？」何婉茹怯怯地問着，怕高天傑不喜歡自己。為了怕年輕人尷尬，今天兩邊長輩都沒有出現。
「沒有。」高天傑喝了一口咖啡，這已經是他第七杯咖啡了。
「你也喜歡喝咖啡？」
「嗯。從小就喜歡，戒不了。」高天傑不好意思地看了咖啡杯一眼。
「這不是壞習慣，不用戒的，而且我也很喜歡喝，不知道下次有沒有機會能煮給你喝？」問着，何婉茹紅透了臉。
「有機會的話。」高天傑模稜兩可地答着。
何婉茹開心地亮了眼，這表示高天傑願意和她交往了？
「何小姐，我還要回公司，所以……」高天傑抱歉地一笑。
「沒關係，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家的。」
起身後，高天傑重重地呼出一大口氣，他買了單，準備離開時，卻在門口看見了他朝思暮想，卻又得加以抗拒的女人——況雨婕。
他下意識地看向咖啡廳內，而況雨婕隨着他的視線，看到了美麗溫婉的何婉茹，她正專心地看着雜誌，並沒有發現他們。
況雨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就走。高天傑立刻追了上去，拉住她，急急地解釋。「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他自己也不懂為什麼要解釋，但看到她冷淡的眼神，他突然只想不顧一切地留住她。
「你不是來相親嗎？」況雨婕低着頭，不想看他。
昨天她參加某家族的生日派對，無意中聽到高天傑今天中午要和百葉建材董事長的女兒何婉茹相親，她不願相信，卻又忍不住偷偷跑來一探究竟，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原來他對她只是一時興趣而已，一看見她有男朋友，就立刻放棄她，另尋目標，如果他喜歡她多一點，就不會這麼輕易放棄她了！
那天中午後，虧她還內疚得茶飯不思，直想找他解釋清楚，可是又怕他拒絕她，只好一日拖過一日，結果他竟然馬上和別人相親，可見他心裏根本沒有她嘛！虧她還傻傻地想為了他和林立雲分手！
「對不起。」高天傑立刻道歉，不論她是否欺騙他，她難過的表情卻讓他只想道歉。
「幹麼和我說對不起？你有什麼地方得罪我了嗎？沒有！」況雨婕拚命掙扎着。
「可是你在生氣。」
「我沒有！」況雨婕否認地叫道，可是眼淚已經滾下眼眶了。
「你有！」高天傑抓住她的雙肩，逼她看着自己。
「對，我有！」況雨婕怒道：「我氣今天天氣太好；我氣上班太無聊；我氣交通太亂；我氣我自己心情太好，我好氣！我什麼都氣，就是跟你無關！可以了嗎？你放開我！」趁着高天傑發愣，況雨婕掙脫他，立刻頭也不回地跑了。
「況……」他想追，可是追回來又能說什麼？
說他喜歡她，請她和林立雲分手？還是說他不想介入她和林立雲之間的情感，所以選擇成全她？
不！怎麼說都不對！他還是放棄吧……
飯後，電視機前，高家一家再加上廚娘寶媽，全圍在一起看電視、泡茶、吃水果，大家都有說有笑的，只有高天傑異常安靜。
「大哥，聽說你今天去相親？對象還是『百葉建材』董事長的女兒，結果怎樣？」高天臨叉起一塊蘋果往嘴裏送。
「真的嗎？」夏心語驚訝地瞪大眼，高天寒則是不屑地撇撇嘴角，結果彷彿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天傑，覺得何小姐怎麼樣？」高正琛邊運壺邊問道。
「不錯。」高天傑沒什麼興趣討論，他的心情沉重，一直想着況雨婕那張哭泣的臉。
「天傑，你不喜歡，媽不會勉強你。」看著兒子沒表情的臉，任盈縈已經猜到一二了。
「對呀，大哥，結果你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人家？」夏心語追問着。
「還好。」高天傑啜了一口茶，面對這樣的質問，比面對公司股東還累。
「大哥，你的話什麼時候變得和二哥一樣少了？」高天臨忍不住取笑道。
「大哥，你為什麼不追況雨婕？我看那天婚禮上，你們兩個處得不錯呀！」
夏心語當天在婚禮上又遇見況雨婕，那時就發現她真的是一個熱心、天真的女孩，和高天傑一起跳舞時，看起來又很登對。
「是呀是呀！」一堆人全都附議。
「不早了，明天還要早起到公司開會，我先上樓睡了。」高天傑面無表情地起身上樓。
「大哥生活這麼無趣，難怪沒有女人喜歡他，我想他一定是被況雨婕拒絕了。」高天臨自以為是地猜着。
「別胡說，你大哥只當她是妹妹，以後別亂猜了。」任盈縈小聲斥道。
但他們的談話，高天傑全都聽見了。
他忽然好羨慕天臨追求真愛的勇敢，不顧世俗反對，就是要沈沐融，他也羨慕天寒的聰明，只要女人眼睛一動，他就能明白她們在想什麼。
不像他，因為知道況雨婕有了男友而立刻放棄，也遲鈍得看不懂況雨婕的淚到底是了為什麼而流，是為他嗎？
高天臨說得對，他又笨又無趣，難怪沒有女人會喜歡他。
回到房間，他替自己放了一浴缸的熱水，將自己深深地潛在水中，直到不能呼吸，才露出水面。
他抹去臉上水漬，可是況雨婕在他腦中的身影，卻怎麼也抹不去。
他無心泡澡，起身穿上浴袍，然後替自己泡了一壺咖啡，坐在落地窗邊，一杯接着一杯。
他看着陽明山初夏的星空，覺得星星就像況雨婕美麗的眼睛，她怎麼了，還在哭嗎？
同一時刻，況雨婕瞪着天上的星星，覺得每一顆星星都好刺眼，一閃一閃的，好像正在笑她的愚蠢，笑她的自作多情！
她生氣地吃着棒棒糖，地上的包裝紙已經有十多張了，可是她還是一直吃，愈生氣，她就愈想吃。
忽然，她的手機響了，她以為是高天傑打來解釋，還開心了一下，但一看到來電顯示，她的心情一下子又跌落谷底了。
她有氣無力地接了起來。
「小婕，我和同學在陽明山，你要不要過來？」是林立雲。
「不要了，我要睡了。」她討厭陽明山，因為高家就在陽明山。
林立雲可真有活力，每天爬山他不累嗎？
「小婕，有螢火蟲耶！你不是要幫小朋友做戶外教學？」林立雲不死心地鼓吹着，讓況雨婕有些心動，但一想到高天傑，她又打消念頭了。
她不想碰見他。她知道陽明山那麼大，要遇見高天傑的機率根本是微乎其微，但她就是連千萬分之一的機會都不想碰到。
「螢火蟲是保育類昆蟲。」
「呃……是嗎？」林立雲愣了一下，看着塑膠袋裏的螢火蟲。「可是，上個星期我們不是才一起抓？」
「上個星期是上個星期的事，這項法令是今天公佈的。」由她況雨婕公佈。
「這樣呀……好吧。」林立雲把螢火蟲通通放走。「那我們不抓螢火蟲，我們看夜景，今天天氣很好，星星很漂亮的。」
「不要，我要睡了。」今天晚上的星星很討厭。
「小婕，現在才十點多，你怎麼這麼早睡？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嗯，頭有點痛。」
「那你趕快休息，明天你下班后，我再帶你去看醫生。」
「好。」
「晚安。ILoveYou！」林立雲送給她一個晚安吻后，才掛上電話。
況雨婕嘆了一口氣，為什麼林立雲的ILoveYou完全不能讓她感動呢？可是高天傑隨便一個溫柔的舉動，或是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能令她悸動好久？
「算了！我不想了啦！」她把自己卷進被子裏，睡了。
一早起床，況雨婕就覺得頭好暈好重，到了幼稚園，她先是太陽穴發疼，然後是耳後根很痛，接着牙齒就像被電鑽挖到一樣，又酸又疼……
不會是蛀、牙、吧？況雨婕嚇得眼睛瞪得大大的。
「況老師，怎麼了？」園長黃秀敏見況雨婕一直捧着臉，關心地問道。
況雨婕不敢說，怕秀敏會帶她去看牙醫。關於看牙醫的可怕經驗她聽多了，才不想親身體驗呢！
「沒、沒有……」雨婕故作無事狀。「只是被蚊子叮到而已。」
「沒事就好，等一下記得拿防蚊蟲葯搽一搽。」秀敏不疑有他。「對了，我要出去買點東西，你能幫我看着幼稚園嗎？」
「放心好了，沒問題。」雨婕爽快地答應了。
結果，秀敏才一離開，幼稚園就亂成一團。鬼靈精的小朋友們欺負她「勢單力薄」，大吵大鬧，讓她的牙齒更痛了。
「老師，你牙痛喔～～」
「老師，牙醫叔叔很可怕喔～～」
這群小鬼，還在她耳邊拚命製造恐怖假象。
「厚～～都是老師愛吃糖。」一個小朋友機靈地從雨婕的圍裙里拿出了好多棒棒糖，還分給每個小朋友。
唉！她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你們……你們要是敢吃，會像我一樣……喔……痛……」
「老師，要不要請你家長來呀？」一個小朋友笑嘻嘻地問道。
「你說什麼？這句話是老師說的，不是小朋友說的。」
厚～～小朋友這麼討厭，她怎麼會不顧一切栽進他們的世界呢！
喔！不行了，她撐不下去了，實在太痛了啦！
況雨婕向另外一位老師請了假，立刻逃出幼稚園。
坐在幼稚園附近的公園裏，雨婕疼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但她還是不想去看醫生。
怎麼辦？牙痛自己會好嗎？想着想着，她又下意識地拿出糖來吃……
「你不要命嗎？牙痛還吃糖！」
咦？這聲音定……她抬起頭，果然看見朝思暮想可是又不想見的高天傑。
「不用你管！」她撇過頭，嘴裏還含着棒棒糖。
「走，我帶你去看醫生。」高天傑生氣地拉起她，她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她以為只要不管它，牙疼就自己會好了嗎？要是他沒有趁着公事空檔到公園散步，沒有看見她捧着臉哀嚎，她不知道打算拗到什麼時候！
「不要！」
「你該不會是怕看牙醫吧？」他打算用激將法。
「我就是怕，我不會去看的。」她大方地承認，只要不看醫生，做卒仔也沒關係。「你快走，我在等我的男、朋、友來接我！」雨婕刻意強調了那三個字向他示威，告訴他，她也是有人愛的！
「別找藉口，快跟我去診所。」高天傑不信林立雲真的會來，還是拉着她不放。
「我不去！死都不去！」雨婕拉着椅子，就是不放手。
高天傑將她的手從椅子上扳開，然後將她橫抱起來。
「啊！你想做什麼？你快放開我喔，否則我要叫救命了。」況雨婕手腳亂揮，掙扎着想下來。
「你不自己走，我只好用抱的。」
高天傑不理她的抗議，堅持送她到附近診所急診。
拔完牙，況雨婕滿臉哀怨地走出牙醫診所，雖然她緊咬着棉花開不了口，但因為麻醉沒退，所以她還有力氣瞪人。
「我送你回去。」高天傑見她滿臉倦態，打算先送她回家。
況雨婕搖頭，仍不忘死命瞪着他。
「不行，拔完牙很可能會發燒，如果沒有人照料會很危險的。而且麻醉退了之後，會讓你痛不欲生的。」高天傑故意恐嚇她。
她生氣地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嘴裏咿咿哦哦，說什麼都聽不清楚。
「你是說……是我讓你變成這樣的，所以要我負責？」高天傑猜道。
況雨婕用力地點頭。
「好，我就當是替況夫人照顧一個不聽話的小孩。」
「嗯嗯啊啊嗯……」況雨婕氣憤地反駁道。
「什麼？你不是小孩？你看看你這耍脾氣的樣子，像大人嗎？」高天傑笑道。
「嗯——」聞言，況雨婕怒瞪着他。
「走吧，我公司就在附近，你可以在我辦公室里休息一下，等你好一點，我再送你回家。」
況雨婕嘆了一口氣。他為什麼總是能這麼溫柔？這樣她要怎麼生他的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