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西門如玉答應嫁給東方勻澈？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鳳寧寧彷佛被人拿木棒狠狠地敲打着腦袋，她呆若木雞，腦子一片混沌暈眩，耳邊甚至還嗡嗡作響。

如果不是東方老夫人的表情太過興奮，完全就是一副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的樣子，她很可能會以為老夫人是在跟她開玩笑。

但是……怎麼可能呢？西門如玉怎麼可能會答應嫁給東方勻澈？

西門如玉的心裏不是只有何畢碁，容不下其他的男人嗎？這會兒怎麼會說要嫁給東方勻澈呢？

鳳寧寧震驚錯愕地望着西門如玉，就見那張冷艷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待嫁的喜悅，然而被興奮沖昏頭的老夫人卻似乎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西門小姐……妳真的……要嫁給東方勻澈？」鳳寧寧顫着聲問道。

「是的，我願意嫁給他。」西門如玉臉色蒼白，語氣卻十分堅決。

從她眼中閃過的傷心與激動，鳳寧寧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思。很顯然西門如玉是受到何畢碁已與郡主成親的打擊，才會賭氣地決定嫁給別的男人。

在這種情況下，懷着這樣的心情出嫁，怎麼可能會高興，又怎麼可能會得到幸福呢？

東方勻澈也看出了這一點，不禁在心裏嘆息。

他皺着濃眉，想着該怎麼樣拒絕這樁婚事，才不至於在西門如玉的傷口上撤鹽，畢竟西門如玉是他好友的妹妹，他不希望讓她感到太過難堪，再說她的遭遇已經夠慘了。

東方老夫人不知道他們年輕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兀自沈浸在興奮喜悅的情緒之中。

「真是太好了！咱們東方、西門兩家辦喜事，一定要熱熱鬧鬧的才行。」老夫人笑呵呵地說。

「就是啊！」總管元伯也笑着附和。

「到時候的排場絕對不能輸給何畢碁那個新科狀元進城時的景況，一定要比他更熱鬧非凡才行！」

東方老夫人的無心之話，卻深深刺傷了西門如玉的心，她咬着唇，強忍着淚水，不想讓其他人看出她的難過，但是這一切全看在東方勻澈和鳳寧寧的眼裏，只有興高采烈的東方老夫人和元伯沒有發現。

「好，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籌劃，記得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辦妥一切，好讓勻澈快點迎娶如玉進門。」

「是，我一定會儘快辦妥的，請老夫人放心。」元伯允諾。

「如玉，我這樣安排妳說可好？妳會不會覺得太匆促？」

「不會的，我也希望能夠儘快拜堂。」西門如玉輕聲地說，沒有勇氣看向一旁的東方勻澈。

打從一開始，她的心裏就很明白東方勻澈根本不是真的想娶她，他只不過是拿她當擋箭牌罷了。從先前幾次他和鳳寧寧之間的互動，她也看得出他們兩個人應該是情投意合的，而自己在乍聞何畢碁變心背叛的殘酷打擊后，傷心、激動、氣憤之餘，想也不想地就前來找東方老夫人，說她願意嫁給東方勻澈，可現在她突然覺得有點後悔了。

她自己無法得到幸福也就算了，怎麼能讓東方勻澈和鳳寧寧也得不到幸福呢？她這樣做未免太過自私了。

西門如玉咬了咬唇，斟酌着該怎麼跟東方老夫人開口，畢竟她老人家這麼興奮開心，她現在才突然說不嫁，豈不像是在耍弄人家？

「老夫人，我……」

「噯，還叫什麼老夫人，叫奶奶！」

「我……」

「快！快點叫一聲奶奶來聽聽，就算有什麼話也等先喊了再說。」東方老夫人堅持得很。

西門如玉迫於無奈，只好開口輕喊了聲。「……奶奶，我－－」

「好！太好了！這聲奶奶叫得好啊！等等我就將東方家傳給媳婦的鐲子交給妳。」老夫人愈看西門如玉愈覺得滿意。「好，好！真是個漂亮又高貴的人兒，跟勻澈真是相配極了！」

東方勻澈皺緊了眉頭，心想再不打斷奶奶的「幻想」，恐怕後果就更難收拾了，於是便決定要開口說清楚、講明白。

無奈的是，他還來不及開口，興奮到有點過度的奶奶又轉頭對着鳳寧寧說：「鳳姑娘，妳說他們兩個是不是天作之合？不僅門當戶對，而且還郎才女貌，真是登對、相配極了！」

「是……是啊……」鳳寧寧語氣僵硬地說。

「這都是妳的功勞！真是太感謝妳了！妳真不愧是城裏本事最好的紅娘！」東方老夫人開心地讚美着。

面對東方老夫人那張高興的笑臉，鳳寧寧也不忍心潑她冷水，只好尷尬地說：「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應該做的？」這幾個字，瞬間惹火了東方勻澈。

可惡！虧他在外頭跟她說了這麼多，這會兒她竟然還給他說什麼這是她「應該做的」？

「是……是啊……你們……本來就很相配，家世相當，可以說是門當戶對……能夠在一起，那是再好不過了……」

她只不過是個紅娘，沒有高貴富裕的家世背景，真要比較起來，根本就配不上富甲一方的東方家。

一陣強烈的痛楚猛地在她的心口炸開，疼得她差點落淚，她咬牙說道：「恭喜了，我還有點事，必須先走了。」

扔下這句話之後，鳳寧寧也顧不得自己的行為太過突兀，轉身就跑了出去。

東方勻澈見狀低咒了聲，也顧不得奶奶和西門如玉，逕自追了出去，在距離東方家大門不到十步的地方逮到了那個企圖落跑的人兒。

「妳這是什麼意思？」

鳳寧寧搖了搖頭，傷心得說不出話來。

「妳竟然恭喜我？妳真的想要我娶西門如玉嗎？」

「你娶她是最適合不過了，不是嗎？」

「妳……妳……」聽她這麼說，東方勻澈簡直快氣炸了！「好！既然妳這麼想要我娶西門如玉，那我就如妳所願吧！」

氣沖沖地撂下話之後，東方勻澈掉頭走回東方家的大門內，留下鳳寧寧獨自一個人，再也忍不住地流下眼淚。

「哎……」

一聲聲幽怨的嘆息，回蕩在鳳家冷清的庭院裏。鳳寧寧倚靠在窗邊，望着依舊簡陋的庭院發怔。

一陣清風捲起了幾片落葉，讓整個氣氛顯得更加的蕭索寂寥，正好符合鳳寧寧此刻的心情。

丫鬟春喜捧着一壺茶走了過來，看見鳳寧寧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裏也是很難受。

「小姐，茶泡好了。」春喜小心翼翼地幫她倒了一杯。

「喔，好。」

鳳寧寧走了過來，雖然她不想表現出自己的情緒，但是黯淡的眼神還是出賣了她的心情。

春喜見狀，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小姐，我今天上街時，碰到了西門小姐的丫鬟冬月。」

「喔？是嗎？」

聽見西門如玉的名字，鳳寧寧的心驀地泛起刺痛。

「是啊！我聽她說，現在東方、西門兩家，正緊鑼密鼓地籌備婚事呢！」春喜說道。

「喔？是嗎？那很好啊……」

好？好個鬼！

一想到東方勻澈即將迎娶西門如玉，她的心裏就有如刀割。

雖然是她「恭喜」他們在前，可是……難道東方勻澈就真的決定娶西門如玉為妻嗎？這樣的話，先前他對她說的那一切又算什麼？全都只是說來哄她的甜言蜜語而已嗎？

「我聽說，日子已經選好了，就在下個月初。」

下個月初？那豈不是剩沒幾天了！

鳳寧寧表情僵硬地說：「春喜，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竟然去探聽這些事情。」

「這可不是八卦，而是和小姐有切身關係的事情啊－－」

「誰說的？我跟東方勻澈一點兒關係也沒有！」鳳寧寧激動地嚷着。

「小姐，妳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他們要成親，拜堂當天妳這個紅娘當然也得出席啊！所以我才會幫小姐探聽日子。」

春喜的話讓鳳寧寧的心整個揪了起來。

是啊！按照禮俗，東方勻澈和西門如玉拜堂成親的那一天，身為媒人的她是應該要到場的，可是……要她親眼看着心愛的男人娶別的女人為妻，這對她來說會不會太殘酷了點？

春喜瞥了她的表情一眼，眼珠子轉了轉，接着又說：「小姐，東方和西門兩家結為親家，這在城裏是件大事，我看您也得好好準備準備。」

「準備？我要準備什麼？」

「準備妳當天的行頭啊！雖然妳不是新娘，但好歹也是正值花樣年華，當然要好好打扮打扮，出出風頭啊！」

「我又不愛出風頭。」

「噯，別這麼說，這可是關係到小姐妳未來的『生意』耶！要給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將來大家就會通通指定小姐來說媒了。」

「反正現在『生意』也不差啊！」

更何況……有了東方家給的萬兩黃金，即使她半年沒促成半樁姻緣，家裏也不會有任何生計困難的情形發生。

「可是……東方家派了裁縫師傅來，要幫小姐量身耶！」

「量身？幹麼？我又不是新娘。」

「對啦！妳是紅娘，不是新娘，但這是東方家的一片心意，希望妳這個紅娘當天也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所以才會讓裁縫師傅過來替妳量身訂製新衣裳，好讓妳在成親當天穿。」

「這……」鳳寧寧實在不感興趣。「妳說人已經來了？」

「是啊！就在外頭了。」

「哎，好吧好吧！既然都已經來了，總不好趕人家出去，就請師傅進來幫我量身吧！」鳳寧寧無奈地妥協了。

「那好，我這就去請師傅進來！」

春喜轉身走了出去，神情似乎有點開心過了頭，但是沈浸在難過情緒之中的鳳寧寧卻一點兒也沒有察覺。

晴空朗朗，萬里無雲，這樣的好天氣似乎和今日充滿愉悅歡欣、喜氣洋洋的氣氛相互呼應。

一陣陣的敲鑼打鼓外加暸亮的噴吶聲引領着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為什麼說「幾乎」呢？那是因為有一個人例外，她的臉上不但沒有半點笑容，眼底甚至還聚積着化不開的憂傷。

沒錯，這個人就是鳳寧寧。

身為紅娘的她，身不由己地一路跟着嫁娶隊伍，只是聽着那喜氣洋洋的樂音，她的情緒卻一點兒也歡欣不起來。

她一邊邁着沉重的步伐走着，腦中一邊浮現着這一個月以來，和東方勻澈相處所發生的點點滴滴。

總是扭傷的腳、溪邊的推拿……還有讓她臉紅心跳的甜蜜親吻，這一切的一切，如今都只能成為她的回憶了……

由於東方、西門兩家在城裏的距離並不算太遠，因此嫁娶隊伍沒有走太久就抵達了東方家。

「新娘下轎了－－」

鳳寧寧強忍着心痛，牽引着頭蓋喜帕的西門如玉下花轎，一路走進東方家的大門，來到佈置得喜氣洋洋的大廳。

這一路上，她很小心地避免自己的目光和東方勻澈接觸，可此刻卻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就見穿着新郎袍服的他，看起來格外英姿煥發。

「妳還是要對我說恭喜嗎？」東方勻澈盯着她，黑眸燃燒着熾熱的光芒。

「我……只能恭喜你呀！」

「我不需要妳恭喜，我只需要妳遵守妳的承諾。」

「嗄？」承諾？

鳳寧寧愣了愣，實在不懂他在說什麼？

「當初妳在接受我奶奶的請託時，不是曾經承諾過，倘若一個月內沒有促成我和如玉的婚事，就要任憑我發落？」

「是沒錯。」

「既然這樣，妳就該乖乖地任憑我處置，不是嗎？」

「呃……可是……」

「今天正好滿一個月。」東方勻澈提醒她。

「剛好滿一個月，那就表示我已經達成了我的任務，不是嗎？」鳳寧寧蹙着眉頭，心裏困惑極了。

她實在不懂，為什麼他要選在這個時候跟她討論這件事情？對他來說，好好地和西門如玉拜堂成親，才是他該做的事呀！

「不，妳並沒有達成。」

「嗄？沒有？」

「是的，沒有。」

「怎麼會沒有？」

明明此時此刻在這個地方，他就要跟西門如玉成親了，不是嗎？既然如此，又怎麼說她沒有達成任務呢？

回答她疑惑的，不是東方勻澈，而是西門如玉。

她一把扯下了自己頭上的喜帕，說道：「因為，我並沒有要嫁給他，所以妳並沒有完成請託。」

嗄？嗄？嗄？這是什麼情形？

見了西門如玉的舉動，再聽了她的話，不只是鳳寧寧，在場的賓客們也一陣嘩然，不懂今天這裏究竟在上演什麼戲碼？

仔細一看，竟只有東方、西門兩家的人神色自若－－包括東方老夫人－－彷佛早就知道會演變成這樣似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很簡單。」東方勻澈笑望着她驚愕的神情，當初就是這可愛的模樣，觸動了他的心靈。「整件事情就是－－妳沒有達成我奶奶的請託，所以妳必須任憑我處置。而我的處置就是－－妳必須要嫁給我。」

「什麼？我嫁給你？」

「沒錯，妳自己承諾過的，別想賴帳！」

「可是……可是……」

天哪！她的腦子快打結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簡直要被東方勻澈和西門如玉給搞迷糊了。

「其實妳也知道的，我的心裏根本就不愛東方勻澈，他真正愛的人也不是我－－而是妳。」

「呃……我……」

「妳不必否認，我都知道的。」

「可是……」

「那天我之所以會衝動地說要嫁給東方勻澈，當然是因為一些……妳也知道的『特殊理由』，可是……」

「可是那天在勻澈追着妳出去的時候，我就覺得事情好像『不太對勁』了。」接着開口的是東方老夫人。「後來勻澈回來，把你們之間的事情全都告訴了我，我這才知道原來勻澈真正想娶的人是妳。」

聽見東方老夫人這麼說，鳳寧寧的俏臉一紅，一股甜蜜的喜悅瞬間驅散了這些天以來的悲傷與難過。

「可是……今天這場婚禮……」

「是為妳舉辦的呀！」西門如玉嫣然一笑。「今天就換我臨時客串一下紅娘吧！妳快點去換上嫁裳。」

「嫁裳？我哪來的嫁裳？」

「有啊！小姐，妳的嫁裳在這兒呢！」鳳寧寧的丫鬟春喜笑咪咪地捧了一套簇新的新娘嫁裳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姐還記得那天的那個裁縫師傅嗎？他就是特地到家裏幫妳丈量尺寸，好回去為妳量身製作這套嫁裳的。」

「什麼？好哇！原來春喜妳早就知道這件事了，竟然不告訴我！」鳳寧寧佯怒地瞪着春喜。

「我也沒辦法呀！是姑爺要我保守秘密的。」春喜趕緊裝無辜。

鳳寧寧還想說些什麼，東方老夫人卻說：「好了，現在可不是聊天的時候。寧寧，趕緊去換上嫁裳吧！要是耽誤了吉時那可下好。」

「呃……可是……就算真要嫁也得要我娘－－」

「我在這兒呢！」鳳寧寧的話還沒說完，鳳母就從一旁走了出來，原來她早已經打扮妥當，先在一旁等着「看好戲」了。

「什麼？娘？竟然連妳也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啊！我也很贊成這樁婚事，所以妳快點去換上嫁裳出來拜堂成親吧！」鳳母笑咪咪地說。

「這……可是……」

「妳哪來那麼多的可是？春喜，快帶小姐去換衣裳！」東方勻澈說道。

「是，姑爺。」

在東方勻澈的一聲令下，春喜和其他幾名丫鬟立刻拉着鳳寧寧到廂房去更換嫁裳，並為她戴上鳳冠、蓋上喜帕。

迅速打理好之後，丫鬟們再度簇擁着鳳寧寧回到大廳。

「好了，可以開始了。」東方老夫人笑盈盈地宣佈。

霎時之間，一切又回到了「正軌」，被替換上來的鳳寧寧因為頭上蓋着喜帕，根本還來不及分清楚方向，就被「硬塞」到東方勻澈身旁的位置。

「一拜天地－－」

聽見這聲響亮的高喊，鳳寧寧反射性地照做，而直到夫妻交拜的時候，她的思緒才稍微從一團混亂中回復到現實。

想不到，她堂堂一個「業績」一流的紅娘，自己的婚禮竟然是在這樣「一團混亂」的情況下完成的，不過……也好啦！

反正她既然真的沒有達成當初的承諾，就該願賭服輸，接受東方勻澈的「處置」。更何況，她自己早就無法自拔地愛着他，能夠順利如願地和心上人拜堂成親，廝守終身，那可是天底下最美好甜蜜的一件事了。

當夫妻交拜完，她被丫鬟們簇擁走向新房的時候，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忘了弄清楚－－既然她從紅娘變成了新娘，那麼東方老夫人給的那萬兩黃金媒人謝禮，是要不要歸還啊？

不過，那似乎並不是那麼的重要了，此時她該在意的，是等等該怎麼和東方勻澈算算他「暗中設計」她嫁給他的這筆甜蜜總帳！

【全書完】

編註：

１關於【紅娘出招】之一，請見橘子說420《詐婚紅娘》。

２敬請期待陸續推出的【紅娘出招】之三《抗婚紅娘》、之四《偷愛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