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驕陽熾熱，曬得人幾乎要發暈。

鳳寧寧低着頭走在街上，完全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周遭的人事物。

「走路的時候不看路，難道妳不怕會撞到人或是被什麼東西給絆倒嗎？到時候又要摔傷了。」

咦？這聲音……是在跟她說話嗎？

鳳寧寧猛地回神，一抬頭就見到東方勻澈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旁。

「咦？怎麼會是你？」她驚訝地問。

「有必要這麼驚訝嗎？我聽說妳有事情找我？」東方勻澈微笑地問。

「是啊！但……你不是在忙嗎？」

她才剛去找過東方勻澈，可他家總管說他正和人談着什麼買賣，而且可能要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才會結束。

既然一時半刻見不到他，她索性就先行離開了，想不到才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他就跑了出來。

「妳有事情要找我，所以我就暫時先把手邊的事情給擱下嘍！」東方勻澈說得雲淡風輕。

「喔，那想必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見他這副輕描淡寫、不甚在意的態度，鳳寧寧便直覺地這麼認為，豈料卻見東方勻澈搖了搖頭。

「不，很重要，我剛才正在談一筆大買賣，金額比我奶奶答應給妳的媒人禮還要多上許多。」

「怎麼可能？你騙人！」

東方勻澈聞言不禁失笑。「妳怎麼老是覺得我在騙妳？」

「因為要是這筆買賣的金額真的這麼大、這麼重要，你怎麼會扔下不管，半途跑出來呢？」

「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妳有事情找我，所以我就暫時把事情擱到一邊去，出來找妳嘍！」

「你……你在發什麼神經啊？你是不是哪根筋不對勁了？還不快點回去談你的買賣？快點、快點！」

鳳寧寧一邊嚷着，一邊伸手推他，卻像是在推着銅牆鐵壁一樣，根本撼動不了他分毫，反倒是自己因為掌下厚實的觸感，讓她不禁回想起前幾次倚靠在他懷抱之中的感覺，心裏一陣小鹿亂撞。

東方勻澈黑眸帶笑地望着她，為了她的善解人意而感到窩心。

要是換成尋常女子，恐怕才不會管他究竟在談多大的買賣，但她卻會為他設想，那讓他的心裏泛過陣陣暖意。

「沒關係的，輕重我自會衡量。」

咦？輕重自會衡量？他的意思難道……難道是說，她找他的這件事對他來說比黃金萬兩的生意還重要嗎？

鳳寧寧咬了咬唇，告訴自己別胡思亂想，並提醒自己她找他的目的，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和西門如玉的婚事而來的。

她左右看了下，街上人來人往的，實在不是談話的好地方。

「我看……還是換個人吵一點的地方比較好。」

「好啊！那走吧！」

「上哪兒去？」

「看妳是想到我家中去，還是到城外去？」

「那就到城外去好了！」鳳寧寧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說，因為她想起了上回到他家中所發生的那個意外之吻。

看着她那不太自在的神情，東方勻澈輕易地猜出了她的心思，俊美的臉孔浮現一抹笑。

「要到城外去？好啊！那就立刻出發吧！到城外的楊柳湖畔去，那兒的人比城裏少多了！」東方勻澈說著，很自然地拉住鳳寧寧的手走。

鳳寧寧的心跳因為他的舉動而亂了節奏，可看他神情自若的模樣，若自己硬是將手抽回來或是反應太過激動，好像又顯得有點小題大作了。可是……難道就這麼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嗎？

猶豫間，東方勻澈已一路拉着她出了城，而鳳寧寧到最後也彷佛習慣了，就這樣一路被他牽着走，並不想要放開了。

一陣微風吹過，楊柳湖畔的柳枝搖曳生姿，看起來甚是美麗。

鳳寧寧望着眼前這片美麗的湖泊，就見平靜的湖面被風掀起了波紋，那一圈圈蕩漾開來的漣漪就宛如她此刻的心情一樣，某種複雜而難以言喻的感覺自心底不斷地擴散開來。

正當她有些失神地望着湖面的時候，東方勻澈則望着她的側臉，墨黑的眼瞳泛着溫柔的光芒。

他怎麼也想不到，原本還無心成家的他，竟會意外地碰上這個令自己動心的俏紅娘。

如果她曉得他從頭到尾都沒打算要娶西門如玉，不僅如此，還早就知道西門如玉的心裏有了意中人，並知道這樁婚事永遠也不會談成，不知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她會生氣翻臉，覺得自己被要得很慘嗎？還是會暗自欣喜，高興他並不是真的要娶別人？

他希望是後者，也猜想她的反應應該會是後者吧！

根據先前幾次他故意逗弄她，將她惹得臉紅心跳、嬌羞無措的情況來看，他相信她對自己不是沒感覺的。

更何況，在他家中的那個意外之吻，她從一開始的僵硬，到後來情不自禁地甜蜜回應，更是泄漏了她的心事。

他不禁想着，要怎麼樣告訴她真相才不突兀呢？畢竟她一直以為他一心要娶西門如玉為妻，如果這會兒突然告訴她先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必然不會相信，一定又要以為他在騙她了。

「怎麼了？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鳳寧寧好奇地詢問，打斷了東方勻澈的思緒。

東方勻澈回過神來，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妳猜呢？」

「何必猜？從你臉上的神情，一看就知道了。」

「喔？那妳倒是說說看。」

「肯定是在想西門小姐啊！」

聽見她的回答，東方勻澈的眉心微微皺了起來。

「妳真的這麼認為？」

「是啊！你一心想娶西門小姐為妻，心裏當然只會想着她一個人嘍！難不成會想我呀？」

她這種肯定的語氣，令東方勻澈的心裏有些不悅。

就算他還沒有對她表明心意好了，難道她就真的一點兒也感覺不出來嗎？她真有這麼遲鈍嗎？還是故意裝作不懂？

「妳找我，到底是有什麼事？」他語氣冷硬地問。

「你不高興？」鳳寧寧疑惑地望着他。

「是的！」東方勻澈一點兒也下隱瞞自己的情緒。

「為什麼？」

「妳說呢？」

「呃？是不是……因為我沒有儘快幫你促成這樁婚事，害你到現在還沒有辦法順利娶得美嬌娘？」

聽見她的猜測，東方勻澈的心情更惡劣了。

他皺着眉頭，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索性問道：「妳還沒說，妳跑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喔，我是特地來找你商量的，因為我今天探聽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和西門小姐有關的。」

「什麼事？」

「西門小姐其實早已有了意中人！」

「喔？然後呢？」東方勻澈一點兒也不訝異，因為他早就知道了。

他冷淡的反應讓鳳寧寧有些詫異，不過她仍繼續接著說道：「那個意中人，一年前赴京應試，到現在音訊全無。」

「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就是一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就立刻來告訴你，要找你商量接下來的對策啊！依我看，他們兩個人斷了這麼久的音訊，八成是不太可能有結果了，這樣的話你就還有機會。只要好好地想個法子贏得美人心，你還是能夠如願以償地娶西門如玉當妻子的。」

原本鳳寧寧以為聽了這個消息之後，東方勻澈該感到高興才是，豈料卻見他的臉色更沈了。

「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陰陽怪氣的。」

東方勻澈睨着她，說道：「妳就這麼急於促成我和西門如玉的婚事？這麼急於賺那萬兩黃金？」

他那飽含指責的語氣，讓鳳寧寧在詫異之餘也不禁感到委屈了起來。

「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是嗎？我若真娶了西門如玉，妳真的會開心嗎？」

鳳寧寧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問，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乍聽這個問題，她的眼底掠過一抹狼狽，而那倉皇受傷的神情沒逃過東方勻澈的眼。

「說啊！我若真娶了她，妳會開心嗎？」東方勻澈不放過她，執意要向她討個答案。

鳳寧寧迴避着他的眼神，語氣有些僵硬地說：「我是應該開心的，不是嗎？要是我能順利完成請託，促成你們這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璧人，的確是應該要感到高興的，不是嗎？」話雖如此，但為什麼……她的心底卻湧上了濃濃的悲傷？

這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這個不夠盡責的紅娘，自己偷偷對他動了心！

東方勻澈將她的神情全看在眼裏，心底的那抹不悅頓時清散了。雖然她嘴硬地沒承認些什麼，但是她那受傷難過的眼神，已經泄漏了她的心情。

「如果照妳所說，西門如玉已經有了意中人，而他們的感情若依舊堅定，那我硬是奪人所愛，豈不是很不好嗎？」

「呃……是這樣沒錯。」

她好像曾經聽過一句話，但已經不是記得很清楚了，意思大概是破壞別人的姻緣，將來要牽三輩子的豬公。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說法，但光是想到牽豬公她就頭皮發麻。

「既然西門如玉早已心有所屬，那我也不想強人所難，依我看，索性更換一下人選好了。」

「嗄？更換人選？你說的是……你的妻子人選嗎？」鳳寧寧錯愕地問。

「嗯，沒錯。」

「可是……你當初不是宣稱非西門小姐不娶嗎？」

「她就是不肯嫁，我有什麼辦法？更何況人都是會改變的。怎麼了？難道妳這個紅娘不接受半途更換對象嗎？」

聽了他的話，鳳寧寧以為他又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心裏頭彷佛被人劃了一刀似的，疼痛難當，但她很努力地不想表現出來。

「好吧！換就換，誰叫我是服務超好的優質紅娘。說吧！你想要換誰？」鳳寧寧佯裝瀟洒地問。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嗯？近在眼前？誰啊？」

「這裏就只有我們兩人而已，妳說呢？」

東方勻澈一邊說著，一邊笑望着她，果然不出所料地看見她驚愕地瞪大了眼，小嘴兒甚至還因為過度詫異而微開。

「你……你……不要亂開玩笑！」

「開玩笑？」

「對啊！你這個玩笑話未免太過惡劣了！」

「嗯，我知道這種玩笑話很惡劣。」

見他竟然還點頭認同，鳳寧寧簡直為之氣結。

「既然知道，那你還－－」

「所以，我並不是在開玩笑。」東方勻澈打斷了她的話。

「嗄？嗄嗄？」

不是開玩笑？難道他是認真的？不會吧！

見她滿臉驚愕，東方勻澈覺得既好氣、又好笑。

「有這麼難以置信嗎？」

「是啊！」鳳寧寧坦白地點頭。她真的很難相信，她甚至不禁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東方勻澈無奈地說道：「難道妳真的以為我會去抱、去吻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嗎？我甚至因為聽見妳努力想撮合我和西門如玉而生氣，妳看不出來嗎？」

嗄？原來他剛才一臉不悅的原因是這個啊？

「我還不是因為受了你們的請託才會這麼努力想要撮合你和西門小姐，不然我其實……」

「妳其實怎麼樣？偷偷愛上了我？」

心事被戳破，讓鳳寧寧羞紅了臉。

「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她沒有正面承認，但也等於是默認了。

「為什麼不可能？」

「這還需要問嗎？我們之間門不當、戶不對的。」

「沒那麼嚴重，我們東方家又不是什麼王公貴族。更何況，我奶奶更怕我真的終身不娶，斷了香火，所以我想她老人家是不會反對的。好，就這麼決定了，新娘的人選換成妳了！」

「喂喂，我又還沒有答應要嫁給你！」鳳寧寧立刻提出抗議，然而眼角眉楷卻染上了抹難以掩飾的喜悅與嬌羞。

「怎麼？難道妳反對嗎？」

「我……」

「妳最好考慮清楚喔！像我這種條件的夫婿，可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錯過了這一次，可是要後悔一輩子的。女人最重要的是終身依靠－－」

「等等、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在說媒的時候都說這些話？」

「想也知道，妳能說的大概也不外乎就是這些了。」

呃，好像也是啦！

「可是……」鳳寧寧還想開口說些什麼，紅潤的唇兒卻突然被他給堵住了。

東方勻澈已經決定了要娶她為妻，就不容她反對，既然她還有意見，那他就吻到她沒意見為止。

果不其然，在他灼熱氣息的包圍下，鳳寧寧很快就像融化成一灘水似的，不僅無力抗拒、無法思考，甚至還無法控制地回應起他的親吻，畢竟她原本就偷偷愛上了他，在他表明了心意之後，她的心防更是迅速潰決了。

在這個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比能和心上人結為連理更好，身為紅娘的她此時更能體會這樣的心情。

只是，他們真的能夠這麼順利地在一起嗎？

鳳寧寧的心裏隱約浮現一抹憂慮，總感覺事情不會這麼的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