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近是怎麼了?若雪的樣子好奇怪……
羅煞坐在青松院的小別院涼亭里,望着滿院的老松樹,一副疑惑不解的確樣子想着事情。
真是太奇怪了,自從上次昏倒的事情后,他就怪怪的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問若風和方曉天,他們都說不知道。不過方曉天那種讓人討厭的樣子,肯定知道些什麼的,要不要逼他說出來呢?不過那傢伙只要決定了不說,就算撕裂了他的嘴巴,他也是不會吐出一個字的……
正想着,忽然一雙小巧玲瓏的玉手從背後伸了出來,一下就捂住了他的眼睛。
一個清脆的聲音問道:「你猜我是誰?」
還用猜嗎?能如此肆無忌憚地捉弄商場上令人聞風色變的風雲人物「冷麵羅剎鬼」的,除蘇家大少爺蘇若雪外,不作他人想。
「若雪,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蘇若雪從他的背後跳出來,嘟著小嘴,道:「你才早呢!才三更天就走掉了。是不是我的房間讓你很不舒服呢?」
「不是的。」羅煞連忙解釋。
「那你為什麼不睡到天亮才起床呢?瞧你的眼睛,像兩隻熊貓眼似的,昨晚你沒睡好嗎?」蘇若雪把自己精巧的小臉湊近羅煞,伸出手輕柔地撫摸他那因睡眠不足而浮腫的眼眶。
怎麼可能睡得着啊?
羅煞暗自哀叫不已。
事情要追溯到三天前。
方曉天診完症離開后,羅煞就將清心鎮靜的葯煎好,拿進蘇若雪的房間。
一進門,就見蘇如雪一臉灰白地躺在床上。嚇得這位見慣大風大浪的「冷麵羅剎鬼」慌忙衝過去問:「怎麼了?若雪,你哪裏不舒服?我叫方曉天馬上回來!」說完就要出去找剛走的方曉天。
「等等,羅煞……」蘇若雪拉住羅煞的衣袖,道,「我沒有不舒服,只是……」
「只是什麼?」羅煞緊張地坐到床前,問。
「方大哥說我是受了驚嚇,所以才會昏倒的,現在已經沒什麼事了。只不過我現在還是很害怕,我不敢一個人睡覺,……羅煞,你可以陪我嗎?」
見蘇若雪那楚楚可憐的樣子,羅煞實在不忍拒絕他,況且現在他的身體虛弱,也應該日夜陪伴在他的身邊,免得他又昏倒了。
於是當天晚上,羅煞就在蘇若雪的房間角落另外擺了一張床,伴着他睡。
深夜的時候,忽然聽到床上的蘇若雪的呻吟聲。
羅煞連忙從自己的床上躍起來,飛跑到他的床前,撩起蚊帳,想一查究竟。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羅煞幾乎快要嚇得昏過去了。嫵媚的月光下,在床上的蘇若雪,蹬開了被子,他居然是赤身裸體的。
「若雪?你怎麼……」
蘇若雪睜開他那朗星般的眼睛,忽然跳起來抱住羅煞,用撒嬌的語氣道:「羅煞,我做惡夢呢,好可怕……」
羅煞本來想推開他的,但聽到他那楚楚可憐的語調,就是狠不下心來將他推開,只好任由他抱住自己。但夜風是很冷的,他伸手撈起剛被若雪踢開的被子,輕輕地裹住他赤裸的身體。他輕聲說:「不用害怕的,我會陪着你的,夜晚很冷的,不要著涼了!」
若雪感到那雙強壯的臂膀傳過來的體溫,還有他話語中的關懷備至,感覺就像被包裹在羅煞的溫暖中。他趁機撒嬌:「我剛才夢見有妖怪追我,我又逃不掉,我以為自己要被它們吃掉了……好可怕,不過還好你來了。你救了我,有你在,我就不會害怕了。」
「若雪……」羅煞不知說什麼安慰他才好,只得任由他摟住自己。
「羅煞,你會永遠陪伴在我身邊嗎?我是說永遠哦!」
「……」羅煞無言以對。
沒聽見羅煞的回答,蘇若雪抬起頭,用那雙溢滿淚水,楚楚可憐的美目看着羅煞,道:「你不願意嗎?你嫌我是個沒用的人,所以不要我嗎?」
根本無法拒絕蘇若雪任何要求的羅煞被他那淚目所視,再冷硬的心也會被融化了。他用力摟緊懷中柔軟無骨的身體,用低沉的聲音道:「若雪,我不會離開你的。放心吧,只要你還需要我,我絕對不會離你而去的。」
「真的?」
「是。」
不用在多的證言,蘇若雪已經明白羅煞的心意了。他心滿意足地笑了。
「入夜了,若雪,你快點睡吧!」羅煞扶着他纖細的身體躺倒床上,為他覆上被子。正想回自己的床鋪,但蘇若雪自被子內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道:「羅煞,我一個人害怕……」
「我就在旁邊,有事的話你叫我好了。」
「不要……我要你陪我睡……」
唉,那像被拋棄的小狗般的眼神羅煞如何能敵?羅煞無可奈何地脫掉鞋子,躺進床。
「嘻嘻,好暖哦!」蘇若雪撩起被子蓋住羅煞,然後將自己赤裸的身體挨近他。
「若、若雪……」羅煞感覺到那柔軟似棉的滑溜肌體,神經頓時緊繃起來,這比和大商家談上萬兩的生意還要讓他緊張數十倍。羅煞只好讓自己的腦筋保持清醒,免得一時的情緒失控導致一發不可收拾。
一雙不安分的手狡猾地探入羅煞的衣內,像搜尋般撫摸羅煞堅韌的胸肌。
「若雪!」羅煞慌忙伸手制住那兩隻小偷般的嫩手,警告道:「你再胡鬧我就走了。」
「好嘛,我睡就是啦!」蘇若雪掙脫開他的束縛,嬌嗔著閉上了眼睛不再造次。
唉,就算他不胡鬧,這種暖玉溫香的情形,有那個血氣方剛的男子可以忍耐得了啊?害怕自己的失控,羅煞只好移開一點身子,與蘇若雪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才離開一點點,那柔弱的身體就馬上像黏身膏藥般黏了上來。
就是這樣,一連過了三天,晚晚蘇若雪都以害怕為由,強要羅煞陪他睡覺,搞得羅煞每晚都神經緊繃地度過,慘極了!
「羅煞,你在想什麼?」罪魁禍首還不知反省地一臉天真笑意。
「沒什麼……」想必今生今世,羅煞都不可能抵抗這種天真爛漫的笑容了。他那人人見了都害怕的嚴肅臉面,在蘇若雪面前,像初春的雪般緩緩融化了,變得溫柔,變得簡單。
「咦?」因為蘇若雪的臉離他很近,那凝脂般的細嫩肌膚因寒冷的北風而產生的粗糙瞞不過他的利目。「若雪,你沒有擦天山雪蓮膏嗎?怎麼你的臉都蛻皮了?」羅煞心疼地輕撫著蘇若雪的小臉,責備的話怎麼聽起來都只是關懷。
「我忘記了嘛!都是羅煞你啦!」
「啊?」
蘇若雪撒嬌地離開羅煞的身邊,邊撫摸自己的臉邊道:「還不是你一大早就走了,又沒提醒我擦藥膏,我怎麼記得!」唉,明明是自己粗心大意,但還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的,只有這位大言不慚的蘇大公子了!
羅煞連忙道歉:「啊,對不起!我以後會記住的了!」唉唉,大概也只有這位羅煞兄,會把這種任性的行為當成是可愛的表現,加以忍讓吧?
「真是受不了你們吶!」很會煞風景的方曉天又一次不合時宜地出現了。
「你來幹什麼?」羅煞粗暴地問。
「我也真是來得不是時候!」知道羅煞這是害羞的表現的老朋友,自然是忍不住捉弄一下這位有趣的「冷麵羅剎鬼」,不過就要抱着必死的覺悟就是了。
「方大哥,你怎麼來了?」按住正要發作的羅煞,蘇若雪問道。
「啊,也沒什麼啦!只是來看看你的情況而已。」方曉天對蘇若雪眨眨眼。
蘇若雪暗示般地搖搖頭,然後道:「我去泡壺茶。」
「等等,我去。」怎麼可以讓若雪去做下人的事呢?羅煞搶先站起身往屋內走去。
支開了羅煞,兩人便開始肆無忌憚地談論設計他的事了。
「根本沒有用嘛!」蘇若雪埋怨道,「你那什麼萬無一失計劃,簡直一點用處也沒有。」
方曉天困惑地搔搔腦袋,道:「怎麼可能?他真的面對你的裸體一點反應都沒有嗎?不可能吧?」
「我已經用你說的方法去做了,還抱着他睡。他啊,像塊木頭一樣,動都不動一下。」
「羅煞大哥可真是好耐力啊!不要灰心,若雪,只要你持之以恆,絕對有一天他會忍耐不住的!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不到他不依。嘻嘻嘻……」方曉天奸笑得像只壞壞的狐狸,把他英俊瀟洒的相貌都糟蹋了。
在一旁的蘇若雪有種所託非人的感覺,但也沒辦法,對方可是個情場殺手,不聽他還聽誰?
蘇若雪不知道,眼前這位情場浪子正淪陷在一個很淺卻又爬不出來的愛情陷阱中了。
「你們在談什麼?」羅煞捧上來一壺茶和幾隻精巧的茶杯。
淡而清雅的茉莉花香味自茶壺中溢出,熟悉各種中藥兼修茶藝的方曉天馬上道:「好茶!」
「這是若風昨天給我的,聽說是貢品。」羅煞倒出一杯,遞到方曉天面前。
一聽到若風的名字,方曉天的心中不免一陣悸動。最近都沒見到他,不知道他怎樣了……
「喂,喂,方曉天!」羅煞的大聲叫喊喚回了方曉天若有所思的心。
杯中的茶早就涼了,而若雪也不知上哪去了。「若雪呢?」
「剛才他不是告訴你了嗎?他要回去雪梅院。」
「哦……」方曉天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羅煞望着他落寞的臉,忍不住問:「你最近怎麼了,神不守舍的樣子?」
「我嗎?」方曉天微微一笑,道,「多謝你的關心,沒什麼事值得我心煩的。」他心中暗道,要是你知道我是因為若風的事而心煩意亂的話,搞不好會將我千刀萬剮吧?
羅煞伸手拿過他手中那杯涼掉的茶,又替他斟了一杯,遞迴給他,然後道:「最近江湖傳聞邀月教已經對你們的落雁門有所行動,他們雖然不成氣候,但發起濫來也不可忽視。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話就只管說,反正我還欠你們落雁門的一個情,當是報答你對若雪的救命之恩。」
幫忙就幫忙吧,用不着為自己拚命找借口!這傢伙,就是不誠實。算了,這也是他的優點吧?方曉天微笑地看着自己這位老朋友,道:「不勞你費心了,我還沒至於頹廢到被人滅門而無法反抗!」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對了,」方曉天連忙岔開話題,「你的眼睛怎麼紅得那麼厲害?病了嗎?」
說到這個,羅煞的氣就不打一處出。他瞪了方曉天一眼,道:「你是不是教了若雪什麼?」
「沒有啊!」方曉天扮無辜地看着他,心中卻暗笑不已,「發生了什麼事?」
見他一臉無辜相,眼神卻出賣他地流露出看好戲的神情,羅煞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喝道:「你少給我裝胡塗!根本就是你教若雪他裸──呃,你心裏明白!別以為我不知道!快說,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看見羅煞那想將自己五馬分屍的恐怖表情,方曉天裝出一副害怕得發抖的樣子,可憐兮兮地說:「我,我什麼也沒教……只是,醫書上說,裸睡對血液循環有好處,所以我才……」
「你──」既然是對身體有好處,羅煞也是無可奈何,他鬆開了抓住他的手。
「這是對若雪好,你就不要介意了!」方曉天一副認真的表情,其實心裏早就笑到抽筋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匆匆忙忙地離開,看來是有很重要的事,羅煞也不好阻撓,也只好讓他去了。
天知道,他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傢伙轉過身去的臉因忍住狂笑而扭曲了。他根本不是有要緊的事,其實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來而要溜到別處再放開來笑!
唉,被這種傢伙設計,這位可憐的「冷麵羅剎鬼」真是要多慘有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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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個下午,溫柔的暴風雨來臨了……
平靜的溫暖下午,蘇若雪和羅煞被蘇光明叫到正廳。正廳上早就坐着蘇若雪的其它弟弟和姐妹。蘇光明有四個兒子,長子若雪,二子若雷,三子若電,么子若風;至於女兒就有六個之多,如綢,如絹,如綾,如緞,如綉,如紡。
平時他們是不會聚集早一起的,但今天都被蘇光明叫來正廳,想必是有重用的人要見。
果然,蘇光明進來大廳時,就帶來了一男一女。大家仔細一瞧,見男的是一個五十開外的肥胖生意人,他面帶微笑,眼睛都笑得像一彎新月般;而女的則是個小巧玲瓏的可愛少女。
蘇光明讓大家入座,然後笑着介紹道:「這位就是杭州有名的大商家王太平,也就是人稱王大善人的揚州首富。樂善好施是不在話下,與現任宰相爺還有交情呢!──而這位就是他的女兒,閨名叫玉翠。王老爺與我甚有交情,今次到臨安遊玩,我們當然是要盡地主之宜。你們誰自願帶他們到處遊玩啊?」言下之意,就是要自己的兒子趁著大好機會,和這位揚州首富建立交情,可以的話,娶他的女兒過門是最理想不過了。
「我願意!爹,讓我去!」三子蘇若電自告奮勇地站起來。
「讓我去,爹,我有的是時間!」四兒子之中較為健壯的二子蘇若雷也不甘示弱,搶著要去,但一句話就暴露他不務正業的平常所為。
一旁的羅煞靜靜地站着,像雕像般一動不動,無視那兄弟間的無聊爭吵只仔細觀察來的兩位客人。
那位王大善人神態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仍舊保持着彌勒佛般的微笑,的確如蘇光明所說的那樣很有貴氣。但商場上縱橫多年的羅煞對他有種異樣的感覺,但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而在他身邊羞答答的王玉翠不時用眼角的餘光偷瞄向蘇若雪,羅煞心裏明白,這位王小姐是看上自己的少爺了。
按捺住心中升起的陣痛,他告訴自己,這一天遲早都要來的。這位王小姐的確很可愛,是溫文爾雅的富家小姐,那種溫順的性子大概會適合自己的少爺吧?
心中暗自計劃好,然後羅煞開口道:「老爺,最近素絨坊沒有很大的訂單,所以若雪少爺有時間,可以的話,請將這個重任交給若雪少爺。」
「這樣啊……」蘇光明本來還猶豫著是否應該將此等重任交到平時身子孱弱的蘇若雪身上,但轉眼看見王玉翠竊喜的樣子,也不再反對,道:「好吧,就交給若雪了。若雪,你要好好照顧王老爺和王小姐,不可怠慢了人家,知道了嗎?」
蘇若雪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只得先應了:「是。」
眼見煮熟的鴨子飛了,蘇若雷,蘇若電忍不住用怨恨的目光掃向若雪和羅煞。
「好了,你們先回去吧!今晚要大排宴席款待王老爺,切記不要失禮於人。」蘇光明又轉頭對若雪道:「若雪,你帶玉翠到客房歇息。我和王老爺還有話要說。」不愧是商場老手,馬上就跟人套進乎,「王小姐」改口叫「玉翠」。
「知道了。」大家紛紛離開正廳,剩下了蘇王兩位老爺。
蘇光明展開他老練的商業微笑,道:「王兄最近可好?」
「還不差啦!」王太平仍舊一臉讓人猜不透的笑意,「對了,剛才穿着打扮像個下人,但氣度不凡的年輕人是誰啊?」
「是我的義子,名叫羅煞。」
「哦?原來人稱『冷麵羅剎鬼』的商界大人物就是他?果然是一表人才,非池中之物!蘇老爺真是有眼光,真不愧是相千里馬的伯樂啊!哈哈……」
「見笑見笑!」
兩人自是天南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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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隨和呢!我沒見過女孩子好像她那般可愛的!」送王玉翠到客房后,蘇若雪邊走回雪梅院邊和身邊的羅煞說。
除了他母親外也沒多少個女人是真心待他好的,縱是蘇若風的母親也只是因為他是長男的緣故對他敬畏,其它的妻妾和姐妹也就更不用說了。所以蘇若雪對這位溫順可愛的王玉翠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羅煞只是靜靜地聹聽着他的話,心中自不是一番滋味。但這也是必須的,他這樣告訴自己。
「明天你好好陪着王小姐,到臨安的各大商號和素絨坊為她購置些衣服鞋襪什麼的,因為天氣轉涼了,你要小心照料她,一盡地主之宜。一切費用就記在我的帳上即可。」
「羅煞你不陪我們去嗎?」蘇若雪奇道。
「少爺,雖然我是說過沒有大生意,但不代表我沒事做啊?」
蘇若雪有些失望地回答:「知道了。」
羅煞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地說道:「少爺,有客人來了,自不同平日。你我之間不可太過親昵,主僕不可同宿一床,我問過方曉天了,他說你已經沒有大問題,所以獨自一人睡也是沒有關係,所以今晚我會回自己的房間,免得讓人說閑話。」
「可是,可是……」蘇若雪有些不甘心,但羅煞決定的事通常都是正確的,也就只好順從,反正只是到那兩父女離開罷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抱怨:「都怪他們突然來了……」
「不可以這麼任性啊,少爺,你可是蘇家的長子。」
見羅煞一臉的正經嚴肅,蘇若雪知道自己要注意身份,但就是看不慣羅煞那種視他自己為下仆的態度。
「那好,不過我要你早上陪我吃完早點才去工作,不然的話我就生氣!」
見他又擺出專橫的任性態度,司空見慣的羅煞暗自擔心那位王玉翠是否能受得了他這彆扭的脾氣。但見他對自己撒嬌,心中的陰鬱頓時一掃而光,便禁不住笑着點點他的小額頭,道:「拿你沒辦法!」
笑了,笑了!蘇若雪為他那充滿魅力的微笑所迷惑,沉浸在他不多見的溫柔笑容中。
「若雪,去吃飯了……」話出口了,才發現應話的人不在。羅煞將自己魁梧的身軀丟回到椅子上。
哦,對了,他去陪王大小姐了。平時因為他在的緣故吵吵嚷嚷的青松院,又再次回復到以前那種嚴肅的冷硬中去了。
眼前浮現起他的搗蛋俏皮身影。
「若雪,你不要亂塗那本帳目。啊──遲了……」自己的叫喝還言猶在耳。
「大哥,你不要隨意更改出貨的單據啊!怎麼?已經改了?怎麼這樣……」若風那無可奈何的苦瓜臉又出現在眼前。
羅煞臉上浮現出夢幻般的微笑。
落寞的感覺襲上心頭,他自我安慰著,這不是我一直期望發生的事嗎?若雪遇到心怡的女孩,然後成親生兒育女,幸福平穩地度過一生。我的確是這麼想的……我以為到了那一刻,我可以泰然處之,但事實上卻……唉……
目光落在案頭的一份文書上,他拍拍自己的額頭,自嘲道:「唉,哪還有閑暇來想這等事?都火燒眉毛了──方曉天,這次看來單靠你落雁門是解決不了了。」
「羅炎!」隨着他的一聲呼喚,一個幹練的家丁走了進來。羅煞拿起桌上的那份文書遞給他,吩咐道:「你馬上給我去一趟刺史府,將這份文書親自交予刺史大人。速去速回。」
「知道了。」羅炎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然後,羅煞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似乎要將多日來的疲勞壓下去。眺望出窗外,在青松之間隱約可見那雪梅院。若雪現在在幹什麼呢?怎麼又想起他了?唉……想來最近我是變笨了……
「玉翠,這個鳳來棧的龍鳳餃子是最有名的了。好不好吃?」蘇若雪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雙色餃子遞到王玉翠面前。
王玉翠微笑着夾了一隻淡綠色包得很精緻的餃子,小心謹慎地吃了一口,點頭讚許道:「嗯,很好吃!」
聽見她稱讚自己點的菜,蘇若雪有種成就感,心情大好,話也就多了:「你正在吃的這種綠色餃子是用菠菜汁攪和麵糰包成的,而另外那種淡紅色的是用胡羅卜汁,肉餡是生鮮的大蝦和上等的馬蹄碎。再用龍蝦上湯作湯底,簡直是人間極品!」
聽着他介紹,王玉翠焉然一笑,道:「蘇大哥,你知道得真多!我好佩服你!」
「也不是有什麼了不起的啦!其實我是吃了這道菜幾次,然後纏著羅煞帶我到廚房看了製作的過程才知道得那麼清楚的。」
「蘇大哥對下人還真是好呢!」
「他不是……」本來想反駁她的,但轉念一想羅煞對自己的戒言,只好忍住了。
王玉翠是個乖巧的少女,知道自己的話使蘇若雪不悅了,也就不再說下去,轉言道:「我們一會兒上哪裏?」
蘇若雪想了一下,道:「到素絨坊看看好嗎?」
早就聽說素絨坊所制的衣服是天下第一,王玉翠哪有不開心之理。她歡快地一笑,綻開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兩人吃過午飯,下了鳳來棧,慢慢地向素絨坊走去。
一道上,新奇有趣的事物吸引了王玉翠這個閨中少女,兩人以龜爬的速度前進著。
「咦,那不是蘇大哥你的下人嗎?」眼尖的王玉翠拉拉蘇若雪的衣袖,指指不遠處的兩人。
蘇若雪向那個方向望去,看見在兩間鋪面之間的窄巷中,羅煞正和一個女人很親密地站在一起說話。那個女人穿着打扮並不像個中原女子,有些少數民族的味道,但她長得很媚,身材豐滿,一雙勾魂眼毫不掩飾地用嫵媚大膽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羅煞不放,彷佛要將他吃下肚子似的。而羅煞則毫不在意地繼續和她談著話,他雖然還是那張沒變的酷臉,但眼神流露的,是信任和感激。
蘇若雪覺得自己的心像突然被刀狠狠地刺了一下般,劇疼不已。他怎麼和那個女子那般親密……難道他已經愛上那女子了嗎?那,那我該怎麼辦?我的心好痛……
「蘇大哥,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看見蘇若雪突然臉色蒼白的失魂模樣,王玉翠驚惶地搖搖他僵硬的身體。
「我有點不舒服……」蘇若雪失魂落魄地收回視線,不想再看到那令他心碎的一幕。
王玉翠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自是不會任性地勉強他,連忙道:「是不是最近陪我到處遊玩所以累壞了?這樣吧,我們先回家休息一下,好嗎?」
「嗯……」蘇若雪現在只覺腦中一片空白,只希望能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就可以了。於是兩人原路返回,直接回蘇家了。
而巷子的那對看似纏綿的情侶,說的話卻完全搭配不上情調。
「你確定是我們蜀中唐門的人嗎?別開玩笑了,我們這裏背叛者可是受腐肉之刑,全身腐爛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死法耶!」那擁有惹火身材的美人用完全不襯她絕美容貌的惡毒話語說著。
「我才沒閑功夫跟你耍嘴皮子。」羅煞冷硬地回答,「我是受到確切情報,你們蜀中唐門的獨門奇毒『鬼獄無常』外流江湖,現為邀月教所用,以此對付落雁門,我只是來確定一下你們什麼時候站到了邀月教那邊了?」
美人嬌嗔道:「哧!姑奶奶我還不屑與這種喜歡背後暗算人的卑鄙教派為伍哩!羅煞,你未免太小看我藍彩蝶了吧?」
無視美人的挑逗,羅煞仍舊是那副千年不變,萬年不改的冷酷面目,聲音也是一樣的平靜無波:「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事實,並不是求助於你。如果你無法自己清理門戶,我就替你動手了。」
「哎呀,想不到羅煞你還真為朋友呢!江湖傳聞,邀月教要向江湖第一幫派落雁門下手,而據我所知,落雁門的少主方曉天是你的知己……」藍彩蝶沒有將話說完,用眼眯視著羅煞。
被看破心事的羅煞臉上露出一絲困窘,但馬上冷道:「傳話到此,就此別過。」
藍彩蝶滿意著自己讓這個冰做的酷漢露出有點像真人的表情,便綻開她足以讓一打男人流鼻血的媚笑,道:「羅煞,別說我不勸告你哦!我們蜀中唐門的『鬼獄無常』連我這個掌門大弟子都沒有解藥呢!所以你自己要小心了!」
「知道了。」羅煞眼中露出感激。然後一抱拳,轉身離去。
剩下藍彩蝶獨自一人,她低頭看了看玲瓏浮凸的豐滿身材,嘆了口氣,自語道:「每次和這傢伙在一起時,總會懷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消失了……討厭,理都不理人家……」
****
「蘇大哥,你還好吧?」陪蘇若雪回到雪梅院,王玉翠還是留在了他身邊,和他坐在院子裏的涼亭內。
「嗯……」怎麼可能好呢?蘇若雪草草地應對了她一句。
「要不要去找大夫來看看?你的臉色很差呢!」王玉翠關懷備至地問他。
她的關心讓他想起羅煞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懷。以後呢?如果羅煞選擇了那個女人的話,是否還會對自己如此關愛?一定不會了吧……
「蘇大哥?」王玉翠見他又在發獃,連忙搖了搖他。
「呃?啊──沒事沒事,你不用擔心!」蘇若雪知道自己失態了,連忙笑着對她說:「真是對不起,我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啊,今天耽誤你了,明天再帶你去素絨坊吧!」
「不要緊!反正我有的是時間,父親也還沒打算怎麼早回揚州。」
「是嗎?太好了!我還有不少地方打算帶你去遊覽一下呢!」
「去哪裏啊?」王玉翠滿懷期望地問道。
「就像……」感染到她的興奮,蘇若雪也高興地為她講述臨安的名景聖地。
兩人談得十分投契,兩人都是因為初次接近同齡的異性,所以彼此之間產生了好感。他們小聲說,大聲笑,都沒有顧及四周,更沒有看見在雪梅院門外悄然站立,靜靜地看着他們的羅煞。
她的確是個溫文嫻淑的富家大小姐。雖然是有點派頭,但對若雪還是真心誠意的。家勢和修養都配得上若雪,想來蘇光明也會樂見其成。
他們在一起時還真是像一副仕女圖,美艷動人的若雪和可愛俏麗的王玉翠,的確是十分相配……
只要他能夠幸福,自己什麼都願意做的……
「你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嗎?」不知何時來到羅煞身邊的方曉天輕聲道。
「你應該知道,這是我多年的心愿──」羅煞沒有看他,眼神仍然停留在遠處的兩人身上。
「但這樣好嗎?你的心很難受吧?」
羅煞終於收回了視線,他看着方曉天,道:「他幸福就可以了。其它的事我無法顧及了……」
方曉天太了解他這位朋友了,他的倔強非人可比。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他了,方曉天只好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們去喝酒吧!」
羅煞沒有再多言,和他一同離開了雪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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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藍寺仁被殺了?」一個戴着面具的藍袍人怒吼道。
跪在一旁的幾個屬下嚇得渾身發抖,其中一個顫抖著回答:「是、是的……是蜀中唐門的大師姐藍彩蝶親下的誅殺令……」
「哼!」無法透過面具看到他現在的表情,但他身上散發的,是陰森恐怖的邪惡氣息。
「方諾海,別以為有人暗中相助我就拿你沒辦法!哼,雖然藍寺仁已死,但『鬼獄無常』已經到我手上了!有了『鬼獄無常』,我要你三更死,你就活不過五更!」他又命令手下的人:「你們速去查明是誰暗中幫助落雁門──阻撓我剷除落雁門的人都得死!」
「是。」那幾個人惶恐地匆匆領命而去。
藍袍人獨自一人的狂笑在暗黑的荒野上更顯駭人。
****
昨天他沒有回來雪梅院……去哪了?難道──是去那個女人那裏了?
蘇若雪坐在雪梅院的正廳,直視著空蕩蕩的門口。
早飯的時間早過了,羅煞的身影還沒在這裏出現。平時的話,一大早就會見到他在正廳張羅蘇若雪的早點了。
等了不知多久,終於看見羅煞魁梧壯健的身影自走廊向他自己的房間移去。蘇若雪連忙追了過去。
待他衝進房間時,看見羅煞正在更換衣服。他還穿着昨天見到他時的黑袍……這麼說,他昨晚是真的沒有回來過了!他一直和那個女人在一起嗎?
「你昨晚去哪了?」
蘇若雪突然的大聲叫喊嚇了打算悄悄回來更衣的羅煞一跳,他連忙回過身,見蘇若雪叉著兩腰,眼睛瞪得大大的,活像個捉到老公到外面偷腥的吃醋小老婆。
羅煞心中暗自好笑,這樣的若雪還是第一次見到呢!但他臉上仍舊是平靜,他邊穿上新的衣物邊道:「我去談了點事,不知不覺就天亮了,所以才沒有回來睡。」
「騙人!我才不相信你的謊言!快說,你昨晚到哪裏去了?不許騙我!」蘇若雪撲上去拉住羅煞的衣服,才到羅煞肩膀高的他像只樹獺般半掛在他的身上。
「少爺,我沒有騙你啊!我是和方曉天去喝酒了。不信你可以去問問他!」被弄得無法繼續穿衣的羅煞無奈地看着正在撒嬌的蘇若雪,心中暗自感嘆,這種日子看來也快完結了吧?
「喝了一天的酒嗎?中午的時候呢?」想知道那個女人是誰,但蘇若雪卻又不敢直接地問。
「啊?啊,是喝了一天的酒。」不想讓純真的若雪陷入江湖的血腥恐怖中,羅煞還是撒慌了。但蘇若雪又怎知他此番良苦的用心呢,只道他是有心欺瞞自己,怒火隨之而上。
「羅煞!你騙人!我明明看見你和那個女人在一起談情說愛的,還說不會騙我?我最討厭你了!」吼罷,蘇若雪轉身衝出屋去。
不想跑得匆忙,被房間的門坎一絆,整個人向門外摔了出去。眼見他就要和大地親吻兼摔破他那如花似玉的漂亮臉蛋了。這種事羅煞當然不會讓它發生了。只見羅煞身形一閃,已經躥到蘇若雪的身前,牢牢地抱住了他下墜的身體。
驚魂未定的蘇若雪發現自己沒有掉在地上,倒是跌在羅煞的懷中,馬上就將自己不小心的事嫁禍給羅煞了。他用力地捶打羅煞寬厚的胸膛,邊罵著:「都怪你,是你累我差點摔倒的!你不是喜歡那個女人嗎?去找她啊!不要管我好了,我摔死也沒人管啦……混蛋羅煞,笨蛋,傻瓜,白痴,討厭鬼……」蘇若雪將想得出的罵人話都說了出來,罵著罵著,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出來。
看見蘇若雪梨花帶雨的可憐樣子,縱是鐵石心腸的人都為之心碎,何況是珍之重之的羅煞呢?當下羅煞便抓住他兩隻亂捶亂打的小手,溫柔地說道:「若雪,你先被生氣,聽我說好嗎?」
「才不要聽,你說的話都是騙人的……」蘇若雪扭動身體掙扎著。
羅煞不敢太用力,怕自己會弄傷了若雪,也就只好放看了他的手,但還是將他摟在懷中。「對不起,剛才我的確是說謊了。不過我不會再犯了,好嗎?我告訴你,那個女人是我在四川交的一個朋友,昨天是偶爾見面談了一會,我和她只是一般的交情。」
「真的嗎?」蘇若雪停止了掙扎,疑惑地看着羅煞。
「是真的,昨晚我的確和方曉天喝了一晚的酒,五更天時我才送他回家。他現在大概還在床上沒起來。」
蘇若雪見他說得實在,不像弄虛作假,便相信他了,但心中雖然是原諒他,面上還是裝出哀怨的表情,帶著哭腔說:「你對我都不是真情實意,老是騙我……」
見他這副小鳥依人的可憐模樣,羅煞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只得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我以後都不會再騙你的了,請相信我。」
「沒有說服力。」蘇若雪別過臉去,假裝還在生氣。
羅煞苦着臉問道:「那要怎樣你才相信我?」
「口說無憑,立字為據。」
「啊?」未等羅煞反應過來,蘇若雪便跑進房間寫了一張紙,並帶著一直毛筆出來。
他將筆和紙遞給了羅煞,道:「你在上面簽名。」
羅煞看看紙上所寫,不由得心中一笑。上面寫的是:「我羅煞從今以後不再欺騙蘇若雪,要一心一意待他好,立此憑據。」雖然胡鬧,但也是蘇若雪的心愿吧,羅煞也只好拿過毛筆,在紙上籤上自己的名字。
「好了!」蘇若雪如獲至寶般將紙小心地藏入懷中,然後滿意地笑道:「以後你不許再騙我,不然的話,我就罰你沒飯吃!」
羅煞只好陪着笑,道:「是,是,知道了。」
「好了,我現在要陪玉翠去素絨坊,不可以失約呢!」說完,他像快樂的小兔子般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羅煞強迫自己的心冷硬下來。他最終是屬於那個女孩的,我怎麼老是忘記了……最近可能發生太多事情了吧?連我也變得遲鈍了……
「羅大哥,你在這裏啊!」蘇若風跑了進來,「剛才刺史府的家丁來報,說刺史司徒大人請你過府一談!」
「知道了。」羅煞暗自一嘆,剛才的溫磬氣息似乎離自己好遠了。他轉頭對蘇若風道:「你待會到方曉天家一趟,將這個親手交給他,這件東西事關重大,不可假以人手。你要小心行事。」他自懷中取出一個錦囊,交到蘇若風手裏。
雖然不想見到那個人,但見羅煞神態凝重,知道這件事的確關係重大,也就只能親自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