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穿這套焦糖色短版紋套裝看起來很OL,端莊有餘卻嫌老氣,到不如穿這件黑色皺褶緊身洋裝。可問題是V字領口開太低、太性感,好像要去夜店。算了!還是穿這件閃着真絲光澤的銀灰色削肩小禮服?不,感覺太隆重,又不是要去赴宴趕場……”文希娣站在衣帽問對着滿滿一整櫃衣服喃喃自語。
唉!耗了老半天,還在猶豫不決要穿哪件衣服跟翟羽去吃牛排,她自我解嘲:
“虧我以前是第一名模,現在的首席秀導,居然連該穿什麼衣服去吃牛排都拿不定主意。哇!不就是去吃牛排而已,我幹嘛把自己搞得好像要去參加什麼國宴?不挑了!摸到哪件就穿哪件吧。”終於,她穿上一襲蜜桃色印小白花的雪紡紗洋裝,滾在腰間的一圈荷葉邊,將她的腰肢修飾得更纖細。
她坐在梳妝枱前,對着鏡子薄施脂粉化個美美的淡妝,然後綁上一條粉紅色髮帶,任由一頭烏黑柔亮的秀髮披在肩膀。她凝視鏡中的自己,狀極滿意的走出衣帽間。
“六點五十分,我把時間抓得挺準的。”她走進客廳,瞟了眼牆上的時鐘,坐在沙發上靜心豎耳等待門鈴聲響起。
滴答、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門鈴卻像個啞巴,不聲不響,急得她頻頻抬頭瞄時鐘。七點三十分,翟羽已經足足遲到了半個小時。她板起漂亮臉孔,在心中冷哼:第一次約我就遲到,親愛的檢察官大人,等一下你最好可以給我一個很好的理由,否則……這時候,叮咚!叮咚!門鈴響了,她以百米的速度衝過去開門。
“小姐,送披薩來,一共是七百六十八元。”門口站的不是翟羽,而是提着大披薩跟飲料的工讀生。
“我沒訂披薩。”她沒好氣,心情盪到谷底,“沒訂披薩?對不起,請問這裏是不是七樓A?”
不是。這裏是B,對門才是A.”她關上門,咕咕噥噥:
“真是的!都等的不耐煩了,送披薩的還跑來攪局。”她鼓着兩個腮幫子,蜷在沙發抱着靠墊生悶氣……感覺過了好久好久,文希娣在瞥一眼時鐘,九點整。她心中的怒火汪汪燒,忍不住開罵:“簡直可惡加可恨到極點!就算臨時有事不能來,也該打個電話來說一聲吧?呃……他不打來,我可以打去呀!可是,打去要說什麼?說我正望穿秋水在等他?啐!”她繼續像塊化石般動也不動的蜷在沙發上。
然而,隨着時間越來越晚,她的臉也越來越臭……直到十點鐘,她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慘遭翟羽放鴿子。
“……”她打直蜷得酸麻的雙腿回到衣帽間,眼角濕濕的扶到鏡前,望着鏡中精心打扮的身影,覺得諷刺、委屈、沮喪、憤怒、不甘……五味雜成。她不禁難過的將臉埋在手中低聲啜泣,直到哭累了,這才神情木然的動手卸掉臉上的殘妝,再褪下身上的洋裝,套回她的舊棉T、迷彩短褲家居服,像具木乃伊似直挺挺躺在床上。
她不斷哄自己:睡吧、睡吧、睡着后,就不會生氣,也不會傷心了。
但,哄歸哄,她的兩隻大眼睛硬是不配合的睜得老大,瞪着天花板發獃……倏地,門鈴叮咚!乍響,把她嚇了一大跳。
”十一點多,還有人來按門鈴?唉!不必想也知道,一定是對門那個酒鬼李先生又喝醉酒按錯門鈴。太好了!我憋了一整晚上的怨氣正愁無處宣洩,今晚算他活該到楣,我這就去按他家門鈴,叫她老婆領回去好好管教,別一而再再而三丟人現眼!”她打起精神去應門。
以前,每次她打開門,就看到李先生爛醉如泥癱坐在地上,這次應該也不例外,所以,她打開門后,眼皮子壓根兒沒抬,逕直往地上瞧。
咦?奇怪?人呢?地上不見李先生的蹤影,卻見到兩條穿着筆挺黑色西褲的長腿,她將眼睛一寸一寸由下往上挪移……頓時,腦門一轟!原來按門鈴的是翟羽,不是對門的李先生。
“你來做什麼?”她挑起眉梢,滿瞳子怒意,說話口氣沖得像着了一桶炸藥似的;不僅如此,還忙不迭把門掩至剩下一條小小縫隙,擺明了沒打算要請他進來。
“咳!我……”他表情尷尬地清了清喉嚨。
“啊!我想起來了。”她誇張的一拍額頭,皮笑肉不笑。
“檢察官大人來接我去吃牛排?”隨即,冷臉嗤哼:“現在已經十一點多,牛排館早就打烊了。”
“對不起。我……”他搔搔臉又搔搔頭。
“希娣,請你息怒,聽我解釋……”自知理虧的翟羽刻意擺出低姿態。
“不聽不聽!我不要聽!”她捂住耳朵狂搖頭,聲音冒火。
“你先放我鴿子,再跑來瞎掰個理由向哄我?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她眯起了眼,眼底竄燒的赤炎似乎就要從她的眼眶中噴出來。偏偏他的俊臉始終掛着一號無辜表情,更令她看了就有氣!正打算直接把門甩到他臉上,圖個眼不見心不煩時,卻任憑她怎麼用力關都關不上,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他似乎算準了她會來這一招,早就將一隻大腳頂着門縫,讓她無法關上門。
“好好好!既然你不肯聽我解釋,我就閉嘴不說。不過,請你現在去打開電視看新聞。”
“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錯吧?你叫我現在去看電視新聞?你……
我還看購物頻道咧!簡直莫名其妙吧?”她狠狠瞪他一眼,在重重踩他一腳,趁他痛得抱腳哇哇大叫之際,砰一聲,用力甩上大門。
“什麼跟什麼嘛!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兒叫我看電視新聞,呃……會不會新聞跟他今晚失約有關?”她按捺不住好奇地握着遙控器打開電視,轉到新聞頻道,看見女主播正在報導:
“今晚七點,檢警調聯手出擊,一舉破獲台灣治安史上最大宗的毒品走私案,起出市價數億元的海洛英;這次行動由素有‘毒品剋星’之稱的翟羽檢察官主導,由警方長期布線、跟蹤與監控。由於警方的情報顯示,嫌犯打算將這批毒品化整為零流到市面,檢察官臨時決定在今晚直搗毒窟,當場查扣海洛英毒品,同時逮捕三名嫌犯,至於綽號‘瘋狗浪’的主嫌犯李天浪仍在逃,警方表示已掌握主嫌行蹤,將全力緝捕歸案。”
聽到這裏,她這才恍然大悟,翟羽不是存心要她、放她鴿子,而是因執行任務才會失約。
“翟羽!”文希娣開門奔出去,門外已空無一人,她懊悔不已。
“都怪我不好!我不該這麼任性、這麼沉不住氣。翟羽在破獲毒品的行動之後,沒回家休息就趕來找我,我卻不肯聽他解釋,不僅狠心踩他腳,還把門甩在他臉上。現在,他走了……不,前後不到十分鐘,也許他還沒走遠,也許我還來得及把他追回來。”她胡亂套上鞋子,搭電梯下樓。
“康伯,請問您有沒有注意到幾分鐘前離開的男子打哪個方向走?”
文希娣從電梯內沖至弧形的管理員櫃枱,劈頭就問,焦急全寫在了臉上。
“幾分鐘前離開?沒有哇!這段時間只有人進來,沒看見有人出去。”帶着金邊老花眼鏡的白髮康伯從藤椅上站起身。
“康伯!請您再仔細想一想。”她不住地拱手央求。
“不必想啦!我記得可清楚的咧。文小姐,你別看我康伯年紀一大把,我可是過目不忘,全都記在腦子裏。就拿訪客薄上登記要上樓找你的翟先生來說好了,他在一、兩個月前曾在午夜帶着四名警察到你家,前天他也曾來找過你,今晚是第三次來,我說的對不對?”
“對!對極了!康伯,您的記憶力真好,所以,拜託您努力回想一下,剛才翟先生朝哪個方向離開,好嗎?”
“他進來后一直沒離開,叫我怎麼告訴你他往哪個方向走?文小姐,你這不是存心為難我嗎?”
“您真的確定他還沒離開?”
“當然確定。他帥得像電影明星,只要從我眼前經過,我一定會對他行注目禮。”康伯回答得十分篤定。
“這就奇怪了。他沒離開,怎會平空消失不見人影?”
“誰說他不見人影?他明明穿着白襯衫沒打領帶搭配黑色西褲站在那裏。”
“哪裏?他站在哪裏?康伯,請您快點告訴我呀!”她左右張望追問。
“他剛搭電梯下來,就站在你背後的電梯口。”
“什麼?”她轉身一看到翟羽,喜得奔上去抱住他。
“我以為你走了,正擔心追不到你。”
“我跑到樓頂吹吹風,下來時又回到你門口,本想再按一次門鈴,惟恐你余怒未消,只好作罷下樓,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解釋就亂髮脾氣,尤其在看完新聞報導之後,更深深覺得你對我失約比起今晚的緝毒行動實在是微不足道。”她將他抱緊緊,深怕一鬆手,他就會跑掉。
“呃……希娣,才剛領教完你的踩腳甩門,馬上受到你的熱情擁抱,實在令我感到……受寵若驚。”一抹隱忍的笑意在他眸底閃爍。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只要一高興就熱情洋溢。”她臉色撲紅的放開他,說:“我想我們還是上樓比較方便說話。”
“好。”他按開電梯,進入時,文希娣不忘回頭跟康伯致謝:“康伯謝謝您。”
“小兩口別再吵架哦。”康伯用濃濃的鄉音叮嚀着。
“這是什麼?”當翟羽把一直拎在手上的大賣場袋子擱在茶几上時,迷糊的她這才發現它的存在。
“當我離開地檢察署時已經十點多,心想:糟了!全台北市的牛排館都打烊了,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第一次約你就失約,就算理由再正當、再充足,我心裏還是覺得很過意不去,所以我就驅車前去大賣場買調理好的牛排,準備親自下廚煎雙醬牛排給你吃。”
“霜降牛排?想不到大賣場也賣這麼高檔的牛排?”她誤把馮京當馬涼。
“此雙醬非彼霜降,乃蘑菇跟胡椒醬也。因為我不知道你喜歡哪種口味,乾脆兩種都買。我想,雙醬混搭說不定別有一番滋味。”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嘗新鮮了,今晚就嘗嘗你的雙醬牛排哦!”
她雙眼倏亮,滿心期待。
“不過,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你要先做好吃誠意而不是吃廚藝的心理準備,等一下才不會食不下咽。”
“我想,你的廚藝再不濟,也勝過我只會燒開水沖泡麵,呃……剛才在氣頭上,一點也不覺得餓,現在把事情弄清楚了以後,才猛然發覺我已經餓到飢火中燒,走走走!我們煎牛排去。”她抓起袋子,帶着他鑽到廚房。
“你只會燒開水沖泡麵,卻擁有這麼寬敞漂亮的廚房?待我看看……歐式料理台﹑烤箱﹑微波爐﹑烘碗機,一應俱全。”他取出一一隻平底鍋,打開水龍頭沖一衝,放在爐台上,開瓦斯點火熱鍋。
“不知情的人光看廚房一定以為我很賢惠,煮得一手好菜。”她蹲下去打開底層抽屜,拿出一件印着凱蒂貓圖案的超卡哇伊圍裙,遞給他。
“喏,圍裙給你。”
“你叫我穿這件……這件可笑的貓圍裙煎牛排?”他的俊臉三條黑線。
“不穿圍裙會弄髒你的白襯衫。”她理直氣壯的動手幫他穿上圍裙,繫緊他背後的蝴蝶結后,扳他轉過身,準備要好好的﹑大大的取笑他一番;孰料她竟瞧得兩顆透亮的水眸不斷睜大睜大再睜大,嘴兒開開。
“怎麼了?我穿上圍裙是不是很娘?沒關係!你想笑就儘管大聲笑出來,不必客氣。不過,我奉勸你,千萬不要隨便用這種眼神盯着男人瞧,會讓男人會錯意表錯情;還有,你的口水快流出來了。”他嘴角笑意略深,掉頭到油進鍋。
“胡說!我哪有流口水。”她心虛地交纏着雙手揉搓自己的雙臂,酡紅着臉否認。唉!起先她跟他的想法一樣,以為一個大男人穿上圍裙一定娘到不行,沒想到穿上凱蒂貓圍裙的他不但一點都不娘,反而渾身上下散發一股新好男人的性感魅力,看得她目瞪口呆不說,還有種忽然間心跳加速的一樣感覺。
“……”他眉眼含笑,低頭不語,握住鍋柄左右輕搖平底鍋,讓整隻鍋子均勻吃油后,這才撕開包裝盒取出牛排,扭頭問她:
“你要吃幾分熟?”
“六分。”
“六分?我儘力而為。不過。等下煎出來的牛排要是多煎一分或者少煎一分,還請你多多包涵。”他將兩片調理好的巴掌大菲力牛排——入鍋,鍋子立刻滋滋作響,他伸手打開排油煙機。
“說什麼包涵。這時候只要有食物可以填飽肚子,我感激都來不及了,哪還會計較幾分熟。”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手執鍋鏟地將一塊牛排翻面,呈現出煎的金黃的可口色澤。
“嗯!好香哦。”她聳着鼻子吸吸嗅嗅,一時興起,扯了扯他的衣袖。
“另一塊牛排由我來翻面,好不好?”
“好啊!”他很爽快的把煎鏟交給她。
“謝謝。現在,換我大展身手了。”她既緊張又興奮的握住鍋鏟用力將牛排翻面,卻因為太用力了,弄的油花四濺,嚇得她往後彈開一尺遠。
“你有沒有被油花濺到?”
“沒有。”她泄氣地嘟起紅紅小嘴兒。“為什麼你翻面翻得輕鬆漂亮,我翻面就弄得像炸彈開花?這牛排簡直跟我過意不去嘛。”
“不是牛排跟你過意不去,而是你跟它有仇。”
“你說我跟牛排有仇?“
”一個輕輕的翻面動作,你幹嘛像在丟手榴彈似的那麼用力?”他淡揚唇線,似笑非笑。
“我……我怕翻不了面,才會卯起來用力翻。”
“來,我教你。翻面要像這樣……把鍋鏟插入牛排底下鏟住,然後輕輕鬆鬆翻過來就行了。”他緊貼她的背,捉住她拿鍋鏟的手邊說邊示範。從他手心傳來的熱度像電流般熨燙她的每個毛細孔,酥酥麻麻的感覺惹得她一時意亂情迷仍下鍋鏟轉身勾住他的脖子,主動湊上唇瓣啄吻他的唇。她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令他愕然傻眼,俊眸眨也不眨地凝望她。
噢!瞧我做了什麼蠢事。生平第一次主動親吻男人的文希娣為自己的大膽行為滿臉通紅羞到不行,一張粉臉紅似拜拜用的紅龜殼。這時候,翟羽霍然回神,猛地將她纖柔的嬌軀拽入懷裏,她火紅的小臉想閃躲,無奈適得其反,她越是掙扎,他越是抱緊緊。
“放開我!你要做什麼?”儘管口氣不悅,她臉上卻不見半點嗔色。
“看來你不但翻面翻不好,連親吻也糟透了。”他炯眸一眯,盯着她迷人的唇瓣,壞壞痞笑。
“所以,我打算好人做到底,不僅教你如何翻面,也要教你如何親吻。”
“你……”她低呼的唇被他霸蠻的熱唇一口咬住,渴望的舌尖焦躁的跳開貝齒溜進檀口,糾纏着她的舌頭,跳着、舔着、銜着……逗得她無力招架,舌頭不自覺地跟着他的舌頭飛旋……
“咳……”正當兩人吻得纏綿吻得難分難解之際,竟遭嗆鼻的濃煙嗆得直咳,不得不分開來,翟羽看見廚房煙霧瀰漫,心中一驚,低啐了句:
“該死!”他迅速關掉爐火,刺鼻的濃煙這才逐漸散去,可憐的平底鍋燒得焦黑,鍋里的牛排也早已陣亡,變成兩塊烏漆墨黑的木炭。翟羽滿懷歉意——
“對不起,都怪我一時疏忽沒先關掉爐火就吻你,差點為此引發火警燒掉你的廚房。”
“這不能怪你,若真要追究起來,我才是那個始作俑者。唉!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對勁,居然厚顏親吻撩撥你,否則你也不會反過來吻我到險些釀成火災。”她抬起頭看見他開始動手收拾殘局,忙阻止道:“你把鍋蓋蓋起來擺着就好了,明天幫我清掃的鐘點歐巴桑自會處理。”
“那麼請你再忍一忍,我馬上再跑一趟大賣場買牛排回來……”
“不,不要這麼大費周章,我喝杯牛奶吃幾片蘇打餅乾就不餓了。”
“那怎麼行!讓跟我約會的女孩喝牛奶吃餅乾充饑,這事若傳出去,以後還有哪個女生敢接受我的邀約?請你等一等,我保證快去快回。”
“這……不如我們去隔壁巷子口那家賣宵夜的台式餐廳吃清粥小菜?這麼一來,即可免除你來回奔波之苦,我也可以立即填飽肚子。”
“這個提議不錯,好!就依你。”
凌晨時分。
門口高高掛着一整排古香古色大紅燈籠的“小林台式餐廳”高朋滿座。翟羽跟文希娣刻意選在餐廳最角落的桌子坐下來點菜,不一會功夫,兩人所點的一鍋雙人份紅心地瓜粥、菜脯蛋、炒山蘇、干煎土鯨魚片跟瓜子肉已經熱騰騰端上桌。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他把地瓜粥盛進碗裏遞給她,接着為自己盛一碗后,有感而發。
“怎麼說呢?”
“以前常聽我母親說起小時候外婆家裏窮,吃不起香噴噴的白米飯,只能喝地瓜粥果腹,沒想到早年窮人家喝的地瓜粥,如今搖身一變成有健康概念的桌上佳肴,身價也跟着翻了好幾倍。”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有了健康概念加持,在五星級飯店喝一碗地瓜粥遠比吃一碗白米飯要貴上許多。”
“來!吃魚。”他先拿起碟子上的檸檬切片,擠汁淋在灑着白芝麻的干煎土純魚片上,再舉箸夾一大塊剔掉刺的魚肉到她碗裏。
“謝謝。你也吃。”禮尚往來,她夾一筷子炒得翠綠的山蘇給他。
“嗯!山蘇炒得很脆很爽口。”他豎起大拇指叫好。
“還有,你嘗嘗這菜脯蛋,是不是很古早味?”
“沒錯!有阿嬤的味道。”他點頭附和,兩人就這樣有說有笑,吃得十分開心。當翟羽盛第二晚地瓜粥給文希娣時,發覺她臉部柔美的線條變得僵硬,一直掛在臉上的甜美笑容消失了,他俊眉深深打結。
“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沒有不舒服。”她輕輕搖頭。
“只是斜對面桌子有一個穿着白色背心、露出兩臂刺龍刺鳳的男子老瞧着我,瞧得我渾身不自在。”
“哦?我跟你換個位子。”他放下碗筷正欲起身。
“來不及了,那個刺青男正朝我們的桌子走過來。”她按住他的大手,小聲說著。
“別擔心,一切有我。”他拍拍她的手臂,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
“嗯。”他充滿自信的一句“一切有我”,讓她宛如吞下一顆定心丸般寬了心。
“小……小姐,打從你……一進來,我就覺得你很眼熟,我拚命想……半天。終於想起來,你就是我馬子阿香最……最喜歡的‘麻豆’……第一名模文希娣,對不對?幸……會!”喝到連說話都大舌頭的刺青男腳步不穩地顛了下,接着又說:
“我馬子阿香是你的……死忠粉絲,房間貼滿你的海報不說,還……還用你的照片當電腦桌面。如……如果我回去告訴她我遇見你,她……她一定會以為我在唬弄她,所……所以,能不能請你在這個……玻璃杯上面簽名,讓我帶回去送……送給我馬子阿香?”刺青男有備而來的遞上玻璃杯跟簽字筆。
“希娣,你若不想簽,大可不簽。”翟羽黑眸半眯,冷掃刺青男一眼。
“喂!老……老子在跟她說話,你啰……啰嗦個什麼!小心老子一個不爽海……海扁你。”
“希娣,你若感到遭脅迫非出自願就拒簽,不必理他。”他對刺青男的狠話充耳不聞。
“翟羽,我……”
“你再吵……吵死,老子就把你打到滿……滿地找牙。”刺青男扭扭脖子,恫嚇地把手指頭拗的咯咯響。
“你……”翟羽的火氣提了上來。
“翟羽,算了啦。”她柔聲安撫翟羽,仰起臉告訴刺青男:
“我簽給你。”她低頭在玻璃杯簽上文希娣三個字后,將簽字筆仍進玻璃杯還給刺青男。
“哼!算你識相。”刺青男拿着玻璃杯大搖大擺走開。
“你……生氣啦?”她見翟羽一臉鐵青,急忙解釋:
“我這麼做無非想息事寧人,不想被刺青男破壞我們相處的愉快氣氛。”
“你的息事寧人看在我眼裏卻是姑息養奸。”他嗤之以鼻。
“姑息養奸?你言重了。瞧!這會兒刺青男不是拿着玻璃杯走開了?由此可見,我采息事寧人的處理方式是正確的。”她無比欣慰地端起碗扒了一口粥。
“正確與否,在我們離開這裏之前,恐怕都言之過早。”他頓了頓,放柔了清冷神色。
“其實,我並不反對息事寧人,不過,要看對象;倘若對方是個藉著酒意要耍狠的混混,就要小心對方會吃定你的息事寧人而軟土深掘。”
“不會吧?我已經如刺青男所願簽名給他,他沒道理再橫生枝節找我麻煩。”她樂觀看待,眼神卻倏沉,吶吶的說:
“糟糕,好像不幸給你言中了。”
“被我言中?”他順着她的視線回頭看,看見刺青男去而復返,再次朝他們走來。
“噢!這個刺青男真的很煩耶。”她苦惱的托着前額。
“你先別煩,姑且聽聽他又想做什麼。”翟羽顯得老神在在,
“好。”
“小……小姐,走!跟我走。”刺青男沒頭沒腦地說著。
“走?要去哪裏?”
“跟我過去向我……我的老大敬酒。呃!”刺青男打着酒嗝。
“敬酒?我又不認識你的老大,為什麼要過去跟他敬酒?你當我是酒店的坐枱小姐?”她面露慍色。
“我叫你過去……跟我老大敬酒,是……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識抬舉!敬……敬酒不吃……吃罰酒。”刺青男一把扣住文希娣的手腕,強行將她從椅子上拉起。
“放開她!”翟羽怒不可竭地竄身上前,用力推開刺青男,將文希娣保護在身後。
“你皮癢討打?膽敢插手……管老子的事?”刺青男拉高分貝,引起旁桌食客紛紛側目,然而食客們似乎對這種酒後爭執習以為常,早就見怪不掛,繼續吃喝聊天,“管你是警察分內的的事,我又何必越俎代庖?你再不離開,我立刻報警處理。”
“報警?我好怕,怕得……發抖哊!”刺青男戲謔地雙手抱胸,做出驚恐表情后,重呸一聲——
“呸!老子……進出警局,就像進出……自家廚房般頻繁,你要報警?請便。”
“好!既然你無視我的最後通牒,我就應你所求報警。”他揭起手機正要撥打。
“我說阿發仔!你不是說第一名模是你的好朋友,要叫她過來跟我敬酒嗎?害我等了老半天,屁股都快要坐出痔瘡了,也沒看見一隻蒼蠅或蚊子,倒是聽到你在跟人家大小聲。”一名口嚼檳榔的矮胖中年男子突然冒出來。
“歹勢啦!彪老大,小弟還……在‘喬’。”
“你不必‘喬’了,我自己過來瞧比較快。我想你應該就是阿發仔口中的第一名模吧?恩!果然長得很漂亮,身材更是一級棒,這位是……你、你、你……”彪老大一看到翟羽,霍地瞪大兩可豆鼓眼。
“彪老大,你幹嘛一副……見鬼表情?”
“阿發仔!你真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連檢察官的女朋友都敢虧?”彪老大朝阿發仔的後腦勺一巴掌呼下去。
“啥?他……他……他是檢察官?”阿發仔聽了,嚇到酒醒了大半。
“沒錯!他就是我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個翟羽檢察官。”
“原來他就是幫你平反的檢察官?”酒醒的阿發仔說話不再大舌頭了。
“是啊!當年我開賭場時的身邊小弟想接收我的地盤,竟不擇手段跟我的死對頭串通栽贓我販賣改造槍支,還好翟羽檢座明察秋毫找出真相,我才得以免去牢獄之災。這個事件過後,讓我徹底覺悟‘歹路不可行’,才決心改行。”彪老大從口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翟羽。
“這是我的名片。”
“‘慈恩葬儀社’,你改行從事殯葬業?”翟羽頗感意外,畢竟開賭場抽頭跟殯葬業,兩者之間八竿子打不到一塊。
“嗯!以前開賭場害了很多人家庭破碎妻離子散,現在我是抱着贖罪的心情為往生者提供服務。”彪老大笑嘻嘻說:“雖然我開葬儀社,不過不歡迎你來捧場。”
“說的也是,你的生意我實在不便捧場,但會給予滿滿的祝福。”他由衷表示。
“謝謝你的祝福。”彪老大拿肩膀撞了撞阿發仔。“阿發仔,你愣着作啥,還不快點跟翟檢察官道歉?”
“翟檢座!失禮啦!請你原諒我有眼不識泰山,我……我罰自己喝三杯酒向你道歉。”經彪老大這麼一提醒,怔怔失神的阿發仔這才猛的回神。
“還喝?你每次一喝酒,嘴巴就要狠闖禍,還敢喝!”彪老大肥短的甜不辣手一揮,又一巴掌呼在阿發仔的腦袋瓜上;不過,罵歸罵、打歸打,彪老大還是不忘向翟羽求情:
“翟檢座,我這個細漢仔比較白目又愛膨風,若有冒犯之處,還請你看在我這張老臉皮的份上,原諒他。”
“其實阿發仔冒犯的是她,該請求她的原諒,不是我。”他指着文希娣。
“文小姐,對不起!請你原諒我。”阿發仔向文希娣深深一鞠躬。
“這……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她臉上釋放寬恕的微笑。
“謝謝!謝謝!為了表示我的誠意,今晚我請客。”阿發仔取走桌上的賬單。
“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翟羽一把搶回賬單婉拒,告訴文希娣:“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她巧笑嫣然。
“對不起!我們先走一步。”他牽着她的手,向彪老大跟阿發仔欠了欠身告別。
“兩位請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