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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的門鈴聲劃破靜夜,驚擾了正泡在浴缸洗澎澎的文希娣,她愣了下,斜挑起眉毛,低啐了句:

「是哪個冒失鬼!三更半夜把門鈴撳得震天駭地?」掠了掠柔光水滑的髮絲,心忖:八成是住在對門李太太的那個酒鬼丈夫又喝酒喝到茫,茫到醉眼惺忪,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又錯按了我家的門鈴。呿!不管他,罰他多站一會兒,等他發覺按錯門鈴了,自會走開。忙碌了一整天,原本想舒舒服服洗個熏衣草泡沫浴的興緻,全被這突如其來的門鈴聲給破壞殆盡。

她掃興地起身,一面打開水龍頭,讓強力水柱穿透雨點狀的蓮蓬頭,嘩啦嘩啦灑落身上,洗去渾身泡沫;一面感嘆怪不得俗諺說:「百萬買屋,千萬買鄰」。當初,她千挑萬選買下東區靜巷內這棟雙並華廈的頂樓,圖的就是雙並住戶少,出入分子相對單純,沒想到對門竟住了個酒鬼鄰居,常常深夜喝醉酒按錯門鈴,令她不堪其擾。而,最嘔的是,第二天,她還來不及去抗議,自知理虧的李太太已先發制人的揪着李先生的耳朵上門,當著她的面死命一陣狂扭狠擰后,再涎着笑臉向她打躬作揖陪不是。看到這種情形,她也不好意思再追究。於是,同樣的爛戲碼每個月都要上演一、兩次。最近,許是受到全球金融海嘯波及,李先生的應酬驟減,她屈指算了算,大概已有半年時間不曾在半夜聽到惱人的門鈴聲了。

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聲再度響起,被惹毛了的文希娣不禁大動肝火,她低吼一聲,恨恨地關掉水龍頭,抬手將一頭濕答答的長發盤成一朵水亮亮的髻,拿鯊魚夾穩穩咬住,再抓起大毛巾胡亂抹乾身上的水滴,匆匆披上寬鬆的浴袍,趿着拖鞋啪達啪噠朝大門走去。

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聲持續狂作,她忽覺得自己再不火速去應門,下一秒很可能就會慘遭破門而入,這……欺人太甚!她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火氣也隨着步伐不斷向上飆升,她再也按捺不住滿腹怒氣,聲音冒火的嚷着:

「可惡!你再按,我就報警!找警察過來處理……嗄?!」她氣沖沖打開鏤花銅門,門口的景象令她錯愕得瞠瞪着眼。

「妳要報警?正好,我們就是警察。」站在最前面的警員接腔回答。

「這麼說……剛才狂按門鈴的是你們?」

「是。」警員點點頭。

「你們……呃……兩名男警兩名女警,還有這位?」她拿探索的眼神來來回回梭巡穿着筆挺制服的男女警員,最後,目光落在一名穿着白襯衫卡其色牛仔褲外搭深藍條紋薄夾克的高大男子身上。她職業病發地暫時把錯愕拋至腦後,只顧着轉動兩顆滴溜溜的黑眼珠上下打量他……身高約一米八三,兩道濃眉下嵌着一對晶亮晶亮的深邃黑眸,高挺的俊鼻,襯着微微勾揚的自信嘴角,配上線條堅毅的下顎,眼前這個外表出眾的男人若站在伸展台上,吸睛度鐵定百分百。他似感受到她正不客氣地對他品頭論足,立刻回以犀利眼光,文希娣這才猛回神!人家他又不是來參加模特兒甄選,再說,此時此刻的她也不是擔任主考官,她這般兩眼發直盯着他猛瞧,實在很冒失,她忙不迭臉微紅調開視線。

「他是翟羽檢察官。」警員鄭重跟她介紹。

「檢察官?」她尾音拉高拖長,臉上流露出戒慎恐懼的神色,如履薄冰的問:

「這麼晚了,檢察官大人如此大陣仗帶着四名警察前來,請問有什麼事嗎?」雖然她嘴上說得不亢不卑,心裏可是七上八下的忙着搜索枯腸,呃……自己除了曾經為了甩掉狗仔跟拍而超速、闖紅燈以及並排停車等等諸如此類的交通違規事件之外,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幾時犯下什麼滔天大罪,竟招惹檢察官在凌晨時分親自帶警察找上門。

「這是搜索票。」警員從口袋取出法院發出的搜索票,亮至她鼻尖。

「搜索票?老天!你們……你們該不會懷疑我窩藏通緝犯吧?」她駭然抽息。

「我們不是來抓通緝犯。」

「那是?」她的一顆心陡地提到喉嚨。

「我們接獲檢舉,說妳藏毒。」

「藏毒?這……天大的冤枉啊!」她表面一副若無其事,內心卻大大的驚駭。

「……」聽到她喊冤,翟羽回以清冷的斜睇,淡淡瞥她一眼,不發一語,彷佛她的反應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厚!我最痛恨的就是毒品了,怎麼可能藏毒!檢察官大人!別說是毒品,我家裏連一顆安眠藥都沒有。我相信,這一定是誤會,或者,有人惡作劇謊報存心整我。」她邊說邊側身讓一行人進入屋內,這才發現對門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悄開了條門縫,李氏夫妻兩人的頭顱就這麼一上一下的卡在門縫,往她家探頭探腦。她沒好氣地丟過去一枚大冰眼,砰一聲甩上大門。

「……」踏進屋裏的翟羽面無表情,徑拿一對深沉厲眸審視着她。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發誓。」在他迫人的逼視下,她情急地舉手欲對天立誓,卻又覺得這個動作幼稚得可笑,肩膀一軟,頹然放下手臂作罷,沒奈何的說:

「顯然不管我說什麼你們都不會採信。既然如此,你們愛怎麼搜就怎麼搜吧!」她這個小老百姓可深諳「民不與官斗」的道理。

四名警察不約而同望向翟羽;翟羽點點頭,四名警察立刻分頭進入她的卧室、書房、衣帽間,開始翻箱倒櫃。

「……」文希娣默默踱到窗前,斜倚着窗,若有所思地凝視着漆黑如墨的夜色,頭痛地按着額角,幽幽想着:她究竟是得罪了誰?為什麼要用這麼卑劣的手段對付她?她承認自己事事追求完美、近乎苛求的龜毛個性,極有可能在無意間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可是,就算如此,也沒必要如此誣陷她呀!

留在客廳的翟羽也沒閑着,他雷達似的利眼一吋一吋掃瞄客廳……白色石材牆面、黑色大理石地板、東方紅的L型沙發,搭配整組紅木傢具,約莫十來坪的客廳,大膽採用黑、白、紅三種強烈對比的顏色,卻意外融合出獨特的品味以及濃濃的時尚感。

他平視的目光從牆上掛着的一幅林風眠的「林間彈箏仕女圖」移開,抬眼看見頭頂上的華麗水晶吊燈正折射出晶瑩剔透的橘**亮光,他謹慎地盯着天花板,平整的漆面委實看不出藏有夾層的痕迹。他掉頭指着一隻放在玄關、裝得鼓鼓的行李箱,開了口:

「這隻行李箱是妳的或者朋友寄放的?」

「是我的。」低沉的磁嗓敲進頭快爆掉的文希娣耳膜,她趕緊收拾亂糟糟的思緒,揚聲回話。

「那麼,請妳打開來,把裏面的東西通通拿出來放在茶几上。」他雖然客氣的說了

「請」字,可是,聽在耳里就像下聖旨般,不容違抗。

「這……不大好吧?!」她倏地紅了漂亮的巴掌小臉。

「不大好?何以不大好?」見她雙頰嫣紅似桃花,他當下啟了疑竇。

「呃……因為、因為,箱子裏放的都是……都是一些……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對!都是雜七雜八的東西。」她不安地舔了舔絳紅的唇瓣,支支吾吾。

「是否雜七雜八,我自會認定。」他冷橫一眼。

「這……」文希娣遲疑地搧下兩排長睫,緊盯着腳上的人字拖,偷偷在心中沉吟着:她當然可以大大方方取出行李箱內無傷大雅的假髮啦鞋子啦飾品啦絲巾啦針線……等等物品;然而,箱子裏除了這些,還有幾件令人臉紅心跳的超性感丁字褲、NuBra、水餃墊以及衛生棉條,叫她在第一次見面的男人面前拿出這些女性的貼身小物,實在有夠難為情哪!

「妳不拿?難不成要我親自動手?」他盯着她說。

「好嘛好嘛!拿就拿嘛。」他是依法持搜索票前來搜索的檢察官,她若不乖乖配合,搞不好會額外吃上妨礙公務的官司。況且,退一步想,等搜索完之後,他就會帶着警察離開,從此一拍兩散,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就算難為情,只要厚着臉皮咬牙忍一忍就過去了,何苦跟他僵持不下?文希娣自問雖非俊傑,卻很識時務。

於是,她將滑輪行李箱拉到沙發旁,唰地拉開行李箱的拉煉,首先將三頂不同髮型的假髮、兩雙高跟鞋、一條寬版皮帶跟幾條金屬腰煉以及一大把耳環、項鏈、手鐲……整整齊齊排列在大理石地板上;接着,她小臉撲紅地取出NuBra之後,再取出一件又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各式各樣丁字褲,分別有豹紋的、透明的、網狀的、蕾絲的,通通攤開來放在茶几上。然而,隨着她的動作,翟羽一本正經的俊臉也隨之掠過一絲絲尷尬神色;她見狀,禁不住在心中竊笑:哈!原來不可一世的檢察官跟我這個升斗小民一樣,也會尷尬?這個發現令她覺得有趣,所有的難為情一掃而空,她促狹地仰起清麗的臉蛋,嫣然綻笑。

「報告檢察官大人,箱子裏的東西我已經遵照你的指示全部拿出來了。」

「咳……」他藉著輕咳幾聲,抑遏涌至喉間的滾滾笑氣,似笑非笑的說:「妳的行李箱所裝的內容物真是……琳琅滿目。」

「沒辦法。」她聳了聳肩,回說:「我是個苦命的秀導,除了指導模特兒台上的美姿,也在後台幫忙打理模特兒的化妝跟服裝配件事宜。為了方便起見,索性將這些哩哩扣扣的物品全部裝進行李箱裏,以備不時之需。」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每當模特兒穿養眼的低胸爆乳裝,就要仰賴NuBra或者水餃墊才能讓胸部UpUp,露出迷人的深深乳溝;至於穿露美腿的高叉禮服,就少不了丁字褲。當然啦!這些嶄新的貼身小物完全不花她一毛錢,因為,一有新產品上市,廠商絕不手軟的整箱整打進貢。

「現在,請妳把行李箱交給我。」他煞有介事地戴上白色輕薄的乳膠手套。

「可是我已經把箱子清空了,你要一隻空行李箱做什麼?」她美麗的臉龐溢滿好奇。

「妳只管把行李箱給我就對了。」他沒必要、也懶得跟她多作解釋。

「你……喏!給你。」原本她不服輸的獅子座個性,在好奇心沒有得到答覆之前,一定會堅守立場絲毫不退讓;不料,當她的視線一接觸到他不容置喙的強硬眼神時,立刻很沒出息地把行李箱雙手奉上。不過,表面順從的她卻在心底翻白眼犯嘀咕:這個叫翟羽的檢察官會不會疑心病太重了啊!

「……」他接過行李箱,把手伸進去探探內袋,確定沒遺留什麼之後,更往箱子底縫摸索,這時候,他摸到一個小小的夾煉袋,取出后,臉色一沉,厲聲詰問:

「這是什麼?」

「我、我不知道。」她茫茫然盯着他手上小小拉煉袋內的白色粉末,不敢確定是痱子粉還是蜜粉。

「妳不知道?那麼,我就好心告訴妳,這白色粉末叫安非他命。」他說完,謹慎的將它放進證物袋密封好。

「安非他命?!不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眼睛霍地驚恐瞪大,只覺得體內的血液正快速地一點一滴流失。

「不可能?」他眼色森冷反擊道:「剛才妳親口承認行李箱是妳的,現在更親眼目睹我從箱底縫中搜出毒品,鐵證如山,妳不但不俯首認罪,還意圖狡賴,大呼不可能?」

「沒錯!行李箱是我的,不過,我把它放在後台,所有走秀的模特兒和工作人員一旦發現缺少什麼,不必經過我的同意,就可以自行打開箱子,從裏頭拿走所需物品。」

「妳這是在向我指控,所有的模特兒跟工作人員都跟妳一樣是涉嫌藏匿二級毒品的嫌疑人?」他把話說得很重。

「不!我無意指控任何人,我想表達的是,若真要藏毒,我只要隨便藏在家裏的某個角落不就得了?幹嘛笨到把毒品藏在很多人都可以輕易接觸到的行李箱裏?」

「妳敢如此明目張胆,那是因為妳深信﹃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她張了張口,還想為自己辯解,卻被一名從衣帽間搜索完畢的女警給硬生生打斷,女警對着翟羽說:

「報告檢座!我搜遍衣帽間的各個角落,並沒有搜到毒品。」

「我們也沒有搜到毒品。」兩名男警跟另一名女警也陸續出來,異口同聲表示。

「你們一無所獲?我倒是搜到一小包安非他命。」他揚了揚手上的證物袋,踱到她面前。「文希娣小姐,請妳跟我們回地檢署接受偵訊。」

「去地檢署接受偵訊?你是說……現在嗎?」她兩眼空洞,神情木然。

「不然咧?難道還要翻農民曆挑個黃道吉日不成?」一名男警露出一絲訕笑。

「呃……檢察官大人,能不能給我十分鐘,讓我進去換套衣服?」她扯了扯身上的浴袍,央求。

「好,就給妳十分鐘。」翟羽一派施恩口吻。

「謝謝!」她飛奔進衣帽間。

十分鐘過後,她再出現時,已經換上白色帽T跟深色煙管褲,一頭濕發也已經吹乾,宛如瀑布般披在肩上,而,白凈無瑕的臉龐僅僅刷上一抹腮紅,似乎希望藉由腮紅給她蒼白的素顏好氣色。她無言地抓起皮包,拖着彷佛灌了鉛的雙腿,腳步沉重的跟着他們離開了家。

燈火通明。

地檢署二樓左側第一間辦公室內,翟羽檢察官坐在辦公桌前,按程序核驗完文希娣的身分、戶籍資料后,神色一凜,正色告知:

「文希娣小姐,我懷疑妳涉嫌違反毒品危害防治條例第一條第二項,持有二級毒品罪。妳可以保持緘默、可以找律師、可以請求調查對妳有利的證據。」翟羽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告訴文希娣,她這個涉嫌人所擁有的權利,坐在另一張辦公桌的書記官則低頭飛快地敲着鍵盤做記錄。

「謝謝你的告知。」她隔着桌面,微微傾身向他致謝。

「怎麼?妳不打算找律師過來陪同妳接受偵訊?」他見她文風不動,再度提醒一句。

「不了。一則,我相信我可以應付得來;再者,我實在不忍心把律師從被窩裏挖起來。」文希娣最討厭被人從睡夢中叫醒,本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同理心,她決定放律師一馬,獨自接受偵訊,她用堅決的口吻承諾:

「檢察官大人,為了早日揪出陷害我的人,我一定跟你充分配合,對於你的問話,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好。」他讚許的抬頭看一眼已然恢復冷靜的她,隨即埋首於手上的數據,偌大的辦公室靜得只剩下他翻閱數據時的沙沙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抬頭——

「原來妳曾經是紅透半邊天的第一名模?」從閑談開始讓對方卸下心防,再伺機切入案情,是他慣用的問案技巧。

「是啊!我承認,我只有紅透半邊天,因為,從你的口氣,不難聽出在另外半邊天的你,全然不知道我是何許人也。」文希娣語調輕鬆,跟她看見他搜出安非他命時的驚慌失措判若兩人;這麼巨大的轉變得歸功於她在來地檢署的路上,不斷地在內心告訴自己:穩住!穩住!無論如何不可自亂陣腳,一定要穩住;毒品不是她的,只要她配合調查,終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呃……算算妳當紅之際,我正在為司法特考猛K書,對於考試範圍以外的一切人、事、物,很抱歉,我一概無心也無暇聞問。話說回來,要從光鮮亮麗的幕前退居平淡的幕後,當時,妳一定下了很大的決心?」

「嗯。」她點點頭換,了個坐姿,開始娓娓道來:

「我是隸屬﹃祖古模特兒經紀公司﹄旗下的模特兒,公司幫我接下一支名牌香水廣告,這支遠赴沖繩拍攝的廣告,在電視密集播出后,大受好評,不但香水賣得嚇嚇叫,我的身價也跟着水漲船高,讓我嘗到名利雙收的滋味。從此,除了登台走秀老本行之外,我更跨足拍偶像劇、拍電影,以及當產品代言人,每天忙得團團轉,幾乎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現在回想起來,忽然覺得好心酸,我居然創下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的個人紀錄。」

「每一個成功的人的背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心酸,點滴在心頭。」他感同身受;三年前,為了考取司法官,他也是沒日沒夜,除了苦讀還是苦讀。

「如果只是像個陀螺忙不停,我倒還能忍受;最教我不能忍受的是狗仔隊陰魂不散跟拍我。我只不過是跟多年未見的男同學一起吃個飯,就被媒體渲染成緋聞;我遇上大塞車,錄像遲到十分鐘,就被寫成得了大頭症耍大牌;我對腳本提出意見,就說我難搞。唉!我真的厭倦這種一言一行都被刻意放大解讀並惡意扭曲、完全失去自我的日子;所以,毅然決然卸下名模光環,當一名秀導。現在的我,出門沒有狗仔隊亦步亦趨跟蹤;我可以坐在路邊攤吃一碗三十五元加四種配料的剉冰,也可以穿着短褲晃啊晃,晃到超商買關東煮。雖然我的收入變少了,卻可以快意做自己。」她說完,不禁詫異自己是怎麼了?為何一古腦兒跟他道盡心底話?

「恭喜妳。」他由衷表示。

「謝謝。」她露出如鮮花盛放的笑容。

「呃……傳聞,我先聲明只是傳聞,並未掌握確實的證據。」翟羽見她打開話匣子侃侃而談,立刻旁敲側擊。

「什麼傳聞?」

「傳聞有模特兒以吸食毒品來控制體重?」

「嗄?!這麼做,豈不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她驚訝得瞠目結舌,說:「我真的不曾聽過這樣的傳聞。不過,據我所知,很多模特兒的食量比小鳥還要少。而,少數自制力比較薄弱的模特兒,面對美食的誘惑,無法抗拒地大快朵頤之後,會馬上衝進洗手間催吐。」

「催吐?」

「就是用手指頭往喉嚨一直摳一直摳一直摳,直到把剛吃下去的食物全吐出來為止。」

「老天!用這種方式控制體重,根本是自虐。」他狂搖頭,不表認同,轉而言歸正傳:「文希娣小姐,妳是否承認在搜索妳家時,從行李箱的底縫搜出一包夾煉袋?」

「我承認。」

「妳是否知道夾煉袋裏面裝的是安非他命?」

「不,我不知道。」

「那麼,妳是否承認行李箱是妳所有?」

「我承認。不過,我要補充說明,每次演出時,我都將行李箱放在後台,所有參與演出的模特兒跟工作人員都可以自由打開取走裏面的物品。」

「我會針對妳的供詞,展開調查。」

「謝謝。」她睜着一雙水亮明眸感激涕零地凝望着他,楚楚動人的模樣兒十分惹人憐。這時候,翟羽剛好抬頭,兩顆烏閃閃的漆眸跟她的水眸對了個正着,四目交接的剎那,他感覺到胸腔中那一片沉寂多年的感情死海開始吹起了陣陣的風,掀起了層層的浪……這股子說不出來的異樣情緒令他心底警鈴大作,警告他:他是承辦檢察官,怎能對她這個涉毒嫌疑人產生千不該萬不該的心動?再說,幾年前的痛,他痛得還不夠?所以,沒能讓他從中記取要跟所有與毒品沾上邊的女孩劃清楚河漢界,以免重蹈覆轍?

「該死!」想到這裏,他狠狠咒罵自己一句,用以收斂浮動的心緒;雖然他的聲音小若蚊蚋,可一桌之隔的文希娣卻聽見了,而且,以為他在罵她。

「嗄?!」該死?他罵她該死?她一怔,唇角一顫,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惹惱他了?她不由得開始擔心,板起一張俊臉的他會不會把她收押、關進警局的拘留室?

「……」翟羽則是心虛地瞥書記官一眼,確定書記官並沒有聽到這句「該死」;想當然耳,這句「該死」也就不會出現在筆錄上,他這才鬆口氣,用制式化的語調對她說:

「文希娣小姐,我對妳的偵訊就此暫告一段落,將妳予以飭回。等一下妳詳細閱讀筆錄,確認無誤后簽名,然後,隨着那名女警去採集尿液跟毛髮,接受毒品檢驗。」

「是。」謝天謝地!他沒下令收押而是飭回,令她欣喜到快哭出來。

月落日升。

從黑夜折騰到白天,身心俱疲的文希娣甫踏出地檢署大門,冷不防十多支麥克風像約好了似的湊到她面前,卡嚓、卡嚓!猛按快門聲更是此起彼落,拍個不停。毫無心理準備的她被這個突髮狀況嚇了一大跳,本能的一手遮臉一手撥開麥克風想走,卻被記者們所築起的人牆堵得寸步難行,一名記者搶先發問:

「文小姐,妳吸毒嗎?不然,檢方怎會從妳家裏搜出毒品?」

「……」厚!有哪個吸毒者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自己吸毒?這種白痴問題,她才懶得理睬。

「希娣,對於檢警半夜發動搜索,妳有什麼看法?」一個她認識多年、專跑影劇新聞的平面記者接着問。

「沒看法。」她臭着一張美美的臉,使盡吃奶力氣拚命推呀擠的,一心只想突破重圍,速速離開。

「文小姐!妳不想對着鏡頭跟關心妳的親友說幾句話嗎?」有線電視新聞台的記者發動溫情攻勢,她這才發現連SNG車都開來做聯機了。

「案子已經進入司法調查,一切……無可奉告。」她大打太極拳。這時候又是一陣推擠,一名扛着重重攝影機器的攝影師在混亂中不小心摔了個四腳朝天,幾名記者顧不得採訪,跨步上前攙扶,人牆因此露出一道缺口,文希娣見機不可失,拔腿跑向缺口衝出重圍,她腳下踩着三吋高跟鞋,一路狂奔,奔到大馬路邊,喘吁吁地攔下出租車,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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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檢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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