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柳絮文面無表情的盯着院中的一株紅梅,它傲然孤立於一片雪白天地間。紅艷如血的花瓣,彷彿火般燃燒着白雪,就像炙熱如熾的情感翻騰着他的心潮,苦悶卻又無處可訴。
那一日,當他得知項容下山後,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離開,絕不能在他於紅塵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與她相遇后,又猝然地讓她走出自己的生命中。
他騎着弦月直奔餳州,忙了一陣卻是徒勞無功,佳人蹤跡已渺,項容就像是空氣般消失無蹤。
柳絮文俊美的臉上,交織着焦慮與痛苦,想不出何以他派出去的人手,竟連一絲一毫的消息都沒有,難道她已經離開揚州了?
素來有才子之名的他,此時卻無計可施,她的出現真的是他最大的弱點,甚至連他自豪的卜卦,都變得沒有把握了。
依照他的占卜,項容絕對還停留在揚州,只是躲藏在他想像不到的地方,究竟她會棲身何處,才讓他的手下遍尋不着?
一陣狂風呼嘯而起,掃落幾點紅梅,凄美的紅艷點綴在皚皚白雪之上。
柳絮文瞪着落花,嘴角一撇,轉身大步離去。
就在他準備出門之際,柳伯急忙的捧了只信鴿向他快步行來。“少爺,老爺來信了。”
柳絮文停下腳步,微蹙着眉頭問:“什麼事?”
“信上說夫人病了,請少爺速回。”柳伯慌張的說。
柳絮文臉色一白,道:“信給我。”
柳伯將信遞紿他,他看了看,輕輕地勾着嘴角笑道:“這是娘的字跡,並不是爹的親筆。”
“夫人的字跡?”柳伯不解地看着他。
“這只是娘想騙我回去的把戲,她模仿爹的筆跡,說她自己生病了,無非是想拐我回府里罷了。”柳絮文一想起母親超乎常人的個性,就明白她的用意。
“那麼夫人並沒有生病?幸好!我還以為夫人真的病倒了。”柳伯鬆了口氣道。
柳絮文淡淡一笑道:“恐怕接到這封娘親病危信件的不止我,娘一定又有什麼計謀了。”
柳伯恍然大悟地說:“少爺的意思是大少爺、二少爺也會被夫人用信給騙回府里?”
“八九不離十。”
“我想夫人一定是很想念少爺們,才會出此下策,少爺,你就回府里一趟吧!”柳伯忠心地勸柳絮文。
他將眼神飄向遠方,嘆口氣道:“我會回去的,只要等我辦好一件事,我就會回去。”
說罷,他衣袂輕飄地走出大門,跨上弦月飛奔而去。
柳伯只是充滿疑問地望着如箭矢般遠去的人影,不知道柳絮文口中的事是什麼事。
XXX
柳絮文停在門扇緊掩的宅子前,望着醒目的招牌“醉花蔭”,心頭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她會隱匿在花街柳巷內嗎?對一般女子而言,這條街是不名譽的代號,可是對項容──一個極力掩飾自己是女兒身,使盡全力逃避他的女子,這種地方無疑是最佳的藏身之所,因為她知道自己絕不是會上青樓狎妓的男人。他很清楚她的想法。
他好整以暇的伸手拍門,不一會只聽見一陣粗魯的男聲傳來:“是哪個王八蛋這麼猴急,還沒開張就來敲門?”
開門的大漢一瞧見門外站着的柳絮文,不覺停下咒罵,張口結舌的盯着他直看。
漂亮的女人他看得太多了,前來醉花蔭尋樂的富家公子哥,他也見識過,卻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男人,若不是那雙冷凝如刀的眼眸,他真的會錯將眼前的男當成女人,不知怎麼搞的,他知道一旦自己將男子錯為女人,下場恐怕會很凄慘。
“這位公子,小店尚未開門做生意,您……”他看着柳絮文,直覺的知道他並不是為了尋歡作樂而來。
“我來找人。”
“找人?公子是想找哪位姑娘嗎?請到花廳休息,我馬上幫你找人。”
“不用了,我只是想打聽一下,這時有沒有一位叫項容的……”
柳絮文一開口就發現自己根本不確定項容是否她的真實姓名,說不定是她用來掩飾身份的假名。
大漢聽到項容的名字后,眼睛一亮,上下打量着柳絮文,對這麼一位公子哥來找一名小廝雖覺得奇怪,卻沒敢多問柳絮文願因,只是答道:“項容啊!他是我們的夥計。”
大漢的回答,為柳絮文帶來狂喜的希望。顧不得大漢訝異的眼神,他又急又喜的捉住他的肩忙問:“真的?她人呢?快帶我去見她!”
柳絮文不自覺的使勁,大漢只覺得好似有人用大斧敲着他的肩頭,直似碎裂般的痛苦。
“公子!痛、痛啊!你的手──”
柳絮文一怔,這才發覺自己手勁毫無節制的捉住對方的肩膀,莫說是一名尋常的莽夫,就算是武林好手也禁不起他這一捉。
他連忙鬆開手,歉疚的看着大漢臉色發白的扶着自己的肩。“真是抱歉,我一時情急,手下才會失去分寸,請見諒。”
大漢臉色雖仍慘白,但一雙眼卻狡猾的溜轉。“不、不!公子好說,只是我這身骨頭,可能得去看大夫了。唉!”
柳絮文微微一笑,當下掏出一張銀票道:“如果兄台能夠告知項容的下落,這張銀票就是謝禮。”說著將銀票在他眼前搖晃。
大漢看得兩眼發直,只差沒有流口水,急忙地笑道:“當然,小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只想知道項容現在在哪裏。”
大漢猛盯着銀票,考慮了半晌,決定老實說。“公子來遲了一步,昨兒個一大早,他就離開醉花蔭了。”
柳絮文一顆心倏地跌入冰冷的谷底。
“她到哪裏去?快說!”
“這個,我只聽說他們要往杭州去。”
杭州?!怎麼會這麼巧?
他將銀票塞給大漢,不再多問地躍上弦月,奔向遠方──一個有她的地方。
XXX
項芙蓉坐在石頭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乾糧。
她知道葉歌正用一種打量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從葉歌知道那些事情后,便用一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盯着自己,看葉歌憋得難受,她自己也不舒服。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當她是個女人時,由小到大算得上是追求者的人,用一隻手數都還綽綽有餘,怎麼當她“變”成男人後,魅力居然遽增,一堆花蝴蝶盡往她身上撲。在酐花蔭的幾天,她終於見識到何謂豪放。
每當她回房時,在她床鋪上的一定是玉體橫陳的風流景象,如果她真是男人,可能早就樂死了,只可惜她是個女人,而且是個正常的女人。
那些窯子裏的姑娘前仆後繼、毫不死心地往她房裏鑽,極盡挑逗之能事,目的就在“勾引”她,勾引她這個“男人”。
白天光是躲那些狂蜂浪蝶,她就已經頭痛胃疼,更何況晚上又被那些女人吵得睡眠不足,兩個黑眼圈已常掛在臉上,搞得她想高喊自己是女人。這就罷了,眾家女子見她不為她們的美色所動,竟然開始有流言傳出,一說她不愛女人,一定是有斷袖之癖,真是冤枉,她本來就是女人,既沒有那種嗜好,又怎麼會愛女人?二話指稱她某個部位有病,所以沒有“性”趣,更是讓她聽了又好笑又好氣。
唉!不論古今,人性仍是不變,說長道短,談論他人私隱,真是千古一同。
幸好,葉歌聽說柳絮浩追着一名採花大盜往南方而去,也不知是何緣故,說要躲他卻又跟了過來,真是女人心海底針。身為葉歌的隨從,她也只好收拾包袱,乖乖地跟着走。
項芙蓉放下手中的乾糧,看着葉歌說:“你想笑就笑吧!我真擔心你會憋出內傷。”
葉歌聞言,抱着肚子笑得險些喘不過氣,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項芙蓉面無表情的盯着她,直到她笑得差不多,氣也順了,才開口道,“這件事等你笑夠了,就拜託你忘了,不要三不正時的盯着我笑。”
葉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耍笑,實在是……”
“實在是很好笑?”項芙蓉無奈地搖頭。
葉歌笑道:“是啊!這麼多美女競相爭寵,對男人而言是光榮呢!誰知你卻像見鬼似的,將她們一個個轟出來,難怪她們會說你是有怪癖的男人。”
項芙蓉苦笑一聲,“這種榮譽有誰要,我立刻拱手相讓,她們搞得我頭痛外加睡眠不足。”
葉歌撇撇唇,“說句老實話,這也不能怪她們芳心蠢動,送往迎來久了,難得見到像你這麼冷的男人,你的確與眾不同,難怪她們會對你動心,即使她們身在青樓,但畢竟仍是女人,總希望找個好男人廝守終生啊!”
項芙蓉淡淡地說:“我當然明白她們的用心,但是我並不是她們能夠託付終生的人。”因為她是如假包換的女人。
“阿項,我問你一件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什麼事?”
“如果我說了,你真的不能生氣哦!”葉歌咬唇看着她。
項芙蓉聳聳肩道:“經過那些女子的折磨后,已經很少有事能讓我大發雷霆了,你要問就問吧!”
“你……你真的不喜歡女人?”葉歌小心翼翼地問。
項芙蓉沒有變臉,只是冷冷地盯着她看,直到葉歌尷尬地垂下頭,用眼角偷瞥着項芙蓉,囁嚅地說:“你說過不生氣的。”
項芙蓉揚起眉,要笑不笑地說:“我有對着你大吼大叫地發脾氣嗎?”
“你根本不需要大吼,光是那個眼神,就說明了你在生氣!”葉歌抬起頭說。
項芙蓉一愣,簡直哭笑不得,連她的眼神都被人說成有罪了。
“我沒有生氣,而且我可以回答你,我很正常,就像你一樣正常。”她嘆口氣,慢條斯理地說。
“是嗎?可是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很神秘,好像隱藏着秘密似的。”葉歌偏着頭看她。
項芙蓉只是淡淡地笑,“每個人都有秘密,你不是也有秘密嗎?”
“我?!我有秘密?我自己怎麼不知道?”葉歌蹙起眉頭,不解地問。
“你會知道的。”項芙蓉神秘的一笑,沒有說明葉歌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葉歌正想追問時,突然聽見不遠處有打鬥聲。
“前面有人打架,我去看看,你待在這裏不要動。”拋下這句話,葉歌立刻像只貓,身手輕靈地竄向前。
項芙蓉雙眉微蹙,想跟過去,又怕成為葉歌的負擔,終究還是留在原地不動。
她不是愛湊熱鬧的人,對事情冷靜、知輕重,絕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的情況中。再說她一向對戲裏明知有危險卻老愛往陷阱里跳的女主角深感不屑,自然不會成為讓自己也不屑的女人,明哲保身是她一貫的原則。
等了約莫半個小時,項芙蓉終於看見葉歌走回來,身後還跟着一頂轎子。
她等到葉歌走近了才問,“這是……”
“有群強盜想攔路搶劫,被我打發掉了。”葉歌簡單地說。
此時,從轎內走出一名中年美婦,含笑地說,“葉姑娘身手十分俐落,三拳兩腳就將那群搶匪給解決了!”
中年婦人面色平和,根本不像是剛剛還受盜匪威脅的樣子。
“阿項,這位是柳夫人,她是安慶王府的王妃。”葉歌神情有些怪異地為項芙蓉介紹中年婦人。
“這位公子是葉姑娘的兄弟?”柳夫人眼眸含笑,盯着項芙蓉看。
“不,他是我的夫婿,項容。”葉歌不待項芙蓉開口,急忙搶着說。
項芙蓉挑高眉望着葉歌,卻沒有否認。
柳夫人似乎有些詫異,望着葉歌好一會,才又將目光移到頂芙蓉身上,上下打量。
“看項公子似乎不懂武功,是文人吧?”柳夫人問。
文人?她讀了幾年書,算是吧!
項芙蓉淺淺地笑道:“只是識字罷了。”
柳夫人眼眸一亮,道:“太好了!我家老爺正缺一名文書,如果可以的話,就請項公子委屈……”
“多謝夫人厚愛,不過我們另有打算。”葉歌連忙打岔。
柳夫人微微一笑,熱情她拉着葉歌的手道:“如果你們真的不願在王府工作,我是不能勉強,但是葉姑娘救了我一命,說什麼我都要報答你,請你們務必賞我一個面子,到王府住一段日子,好讓我有機會表示我的謝意。”
葉歌推拒道:“真的不用了,只是舉手之勞,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怎麼可以不放在心上!有恩必報,這是我們柳家的規矩,如果葉姑娘真的不答應,我乾脆再去找那群強盜,讓他們殺了我。”柳夫人十分堅決的說。
葉歌為難地看着項芙蓉。
項芙蓉點點頭道:“既然柳夫人這麼堅持,娘子就答應了吧!”
葉歌沒料到項芙蓉竟然會倒戈,急得臉紅脖子粗,叫道:“阿項──”
“太好了,你們答應就好了,我們立刻回王府吧!”不顧葉歌的反對,柳夫人拉着她就走。
葉歌瞪了項芙蓉一眼,無可奈何的被趕鴨子上架,只有任由柳夫人拉着她走。
項芙蓉只是揚眉淺笑慢慢地跟在她們後面走。
從葉歌慌張的態度來看,這位柳夫人八成和柳絮浩有關係,她並不是想攝合他們,純粹只是覺得好玩,看來她的體內還是留有惡作劇細胞。看着葉歌提心弔膽的模樣,完全失去她俠女的風範,真的讓項芙蓉覺得好笑。當她們被安置在高雅潔凈的廂房后,葉歌立刻叉着腰,瞪着項芙蓉叫;“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明知道我巴不得遠離柳家,還落井下石,將我逼入絕境!”
項芙蓉絲毫不為她的怒氣所動,笑眯眯地道:“我有嗎?我怎麼會知道你這麼害怕到柳家?我還以為你是功成不居,施恩不望回報呢!”
葉歌柳眉倒豎,嬌嗔道:“別想唬我,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安慶王府就是柳絮浩的家,我躲他都來不及了,你卻將我往他家裏推!”
項芙蓉在必要時,裝傻的本事是一流的,只見她立刻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啊!安慶王府就是柳絮浩的家?我真的沒想到,誰會料到一個江湖高手竟是官宦之後,這真是我的疏失了。”
葉歌狐疑地盯着她,“你真的不知道?”
項芙蓉一臉正經的點頭,“真的不知道。”
葉歌這才嘆口氣道:“這也是我躲他的原因之一,他是名門之後,說什麼都不該和我這種出身草莽的女子糾纏不清。”
項芙蓉了解地點點頭,這種門當戶對的觀念不只是在古代,就連思想開放的二十世紀,仍有不少人存在着這種想法。
看來,她似乎是將事情弄擰了,不由得有些愧疚。
“我們只在王府待幾天,應該不會這麼巧的遇上他。再說他正在追捕採花大盜,想必不會這麼容易就得手,你放鬆心情吧!”她安撫葉歌道。
“住在這裏我如何放心?再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想捉誰,沒有人逃得掉,八成已經得手了。”葉歌仍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其實就算他回來,見到你又有如何?你已經有我這個‘丈夫’了,人妻不可戲,這種道理他應該懂吧!”項芙蓉揚着眉道。
“除非,他不是你口中所說的那中擁有強烈正義感的男人。”
葉歌瞥她一眼道:“他是。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會接受我說我嫁人了的消息,他一定會認為我騙他。”
項芙蓉笑起來,眼眸閃過一絲嘲弄的光芒。“如果我們同住一室,他還會懷疑嗎?”
葉歌一驚,瞪着她叫:“同住一室?你瘋了嗎?孤男寡女的同住一間房,傳出去教我怎麼做人?”
項芙蓉閑適地笑道:“是你說我們是‘夫妻’,夫妻自無分房睡的道理,更何況,王府上下皆以為我們是夫妻,只安排一間房,你總不能再去跟他們要求另備—間房吧!”
葉歌這才想起其中難處,不禁焦急地說:“都是你不好,接受柳夫人的邀請,才會搞到這種地步。”
“事到如今,你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向柳夫人承認自己欺騙她,再不就只有委屈點,將就了我這個‘丈夫’了。”項芙蓉輕鬆地邊喝茶邊說。
葉歌咬着下唇,彷彿決定生死大事般地考慮,最後才瞪着她說:“我不能選第一條路,只有勉強和你同住一室,不過,你睡地上。”
“我睡地上?”項芙蓉口中的茶差點噴出來,葉歌竟然要她睡地上。
“對!如果你敢越雷池一步,我警告你,我是不會留情面的。”葉歌挑高秀眉,瞪着她說。“你既然能夠不理會眾多美女的投懷送抱,我想可以相信你吧!”
“相信我?唉!看來我是搬磚頭砸自己的腳。葉歌,我老實告訴你吧!我不是男人。”項芙蓉皺皺眉嘆道。
葉歌哼道:“不是男人,難道是女人?”
“沒錯,我是如假包換的女人。”項芙蓉承認,不怕葉歌不相信,大不了驗明正身嘛!
葉歌眯起眼,盯着她從頭看到腳,狐疑地問:“你真是女人?”
“真的。”
“我的天!我和你相處這麼久,竟然沒發現你是女人,你根本沒有喉結嘛!”葉歌仔細打量她好一會,用手擊掌叫道。
項芙蓉自嘲地說:“不用在意,我沒有的東西很多。”
她略帶影射的話,讓葉歌紅了臉。
“你為什麼要扮成男人?害得好些顆心為你而碎。”葉歌拉着她坐下,好奇地問。
項芙蓉搖頭道:“這倒是我始料未及之事。我只是想,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要在江湖上行走,難免會招惹危險,倒不如扮成男人來得方便多了。”
“哦!我還以為你有難言之隱,譬如逃避仇家,或是躲人啦!”葉歌無趣地說。
仇家她是沒有,躲人倒可以算是,只是他會找尋自己嗎?應該會吧!一個如此執着的男人,又豈會半途而廢?!
她沒有將這件事說出來,甚至不願再想起柳絮文。
柳絮文?
梆絮浩?
項芙蓉一愣,她努力想將柳絮文封鎖在記憶中,因而沒去注意他的名字和葉歌逃避的男人竟是如此相近,難道說……
“葉子,柳絮浩是柳家獨子嗎?”她慢慢地問。
葉歌搖搖頭道,“如果是,柳絮浩就不能這麼悠閑了,我聽說他排行老二,上有兄長下有弟,一個比一個出色。柳家三兄弟在杭州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XXX
“整個杭州!誰不知道安慶王的三個兒子!人人都說你們一個比一個奇怪,放着正事不做,成天只管做自己喜歡的事。”柳夫人瞪着難得同時回府的三個兒子,免不了又是喜又是牢騷滿腹。
老二柳絮浩俊朗的臉,充滿坦率直爽的笑容,他哈哈笑道:“看來娘的身體已好了,我還道你病危,特地趕回家探望呢!”
柳夫人秀眉橫豎,杏眼圓瞪道:“誰說我生病了?我這把老骨頭沒見着孫子前,是不會倒下來的,而且你哪是為了我這個母親回來的,你是捉完採花賊后,順道回家轉轉,你以為我不知道。”
柳絮浩摸摸鼻子傻笑,他早知道母親對他的行蹤瞭若指掌。
坐在一旁悶不吭聲,只是微揚着嘴角的老大柳絮飛,聽到柳夫人的話不覺失笑道:“娘,難道您忘了飛鴿傳書?上面可是有娘親‘病危’的消息,您該不會將信傳了就忘了這回事吧!”
柳夫人一怔,這才想起自己的詭計,原本是想在他們回家前,好好裝病以威脅他們娶妻生子,沒想到自個真的忘了。
她將眼光轉到俊逸風流的老大身上,這孩子聰明中帶着些狡猾,只喜歡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卻對官場缺乏興趣,讓她傷盡腦筋。
“我怎麼知道你們這麼快回來?我才去上完香,還想休息休息,你們就冒出來,我一高興就忘了嘛!”柳夫人不但不臉紅,反而抱怨他們。
柳絮飛用他令人為之迷醉的笑容道:“是我們不好,我們真不該這麼早回來,讓母親‘忘記’生病。”
“本來就是,你們再晚個一、兩天,我就會想起來,一切便會相當圓滿。”柳夫人打蛇隨棍上,趾高氣昂地大言不慚。
柳絮飛兄弟深知母親怪異奇特的個性,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這才是他們的娘該有的反應。
“老三,你發什麼呆?打從回來連句話都沒有。”柳夫人將注意力轉向么兒柳絮文。
柳絮文由門邊回過頭,對母親淡淡地笑。“有什麼好說的呢?不論我們說什麼,你都不會贊成,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柳夫人揚起秀眉盯着這個外貌酷似自己,又聰慧過人的小兒子,對他淡泊的個性實在是沒轍。
柳絮文文武全才,學什麼都是又快又精,偏偏對事情看得淡;過着猶如閑雲野鶴的生活。但是她知道在溫文儒雅的外表下,他是一團火,強烈得足以燃燒一切。
“說得好像我多專制似的!我的話你們還不是當成耳邊風,要你們娶妻生子,好像是害你們一樣,不是跟我推三阻四,就是躲得遠遠的,早知道我就生女兒,多貼心啊!哪像你們,儘是讓我傷腦筋。”柳夫人不悅地道。
柳絮浩笑着安撫母親,“娘!這種事急不來的,緣份到了自然水到渠成,大哥和三弟一定會生一堆孫子讓你享受含飴弄孫之樂。”
柳絮飛收起摺扇,斜睨他道:“若論娶妻生子,二弟自然是責無旁貸,他成天在江湖中行走,遇到的女子比我們多,要娶也是他先娶。”
柳絮浩瞪着大哥道:“小弟怎麼比得上大哥?!大哥風流倜儻,哪家姑娘不愛慕你?只要你點個頭,還怕沒有三妻四妾嗎?”
柳絮飛抿抿嘴,笑得狡猾。“有時候對象一多,就難以選擇,不像你早已心有所屬,只要卯足勁去追求,馬上就可以娶妻生子啦。”
“大哥──”柳絮浩說不過柳絮飛,窘得兩頰發紅。
“大哥、二哥,你們互拆對方的台,難道不知鷸蚌相爭,泡翁得利?”柳絮文搖頭道。
柳絮飛用扇子敲敲頭道:“老三說得沒錯,老二,咱們就別為對方找成親的理由了,否則‘漁翁’可是會撒下網捕捉我們這些‘鷸蚌’呢!”
柳夫人聞言瞪圓了眼,生氣地道:“什麼意思?為娘的會這麼不擇手段嗎?真是奇怪,別人家要兒子娶妻就像吃飯一樣簡單,偏偏我三個人模人樣的兒子要成親就比登天還難,這還有什麼天理?”
“不過是要你們討房妻室,又不是要你們上刑場,一個個怕成那樣子,虧你們還是我金瑤仙的兒子。想當年我叱吒江湖時,哪個鼠輩不聞風喪膽!”柳夫人又提當年勇,直聽得三個兒子垂頭悶笑。
柳夫人金瑤仙年輕時是女名捕,名聲之大,江湖中人莫不知曉,卻愛上安慶王柳克恭,經歷了一場風波,才得以順利成為安慶王妃。這件事他們兄弟自小聽着,早已倒背如流,但是當柳夫人講述時,三兄弟沒有人敢打斷,母親的脾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除了父親以外,至今無人能平安逃脫。他們三兄弟一身好武藝,除了得到名師指點外,更重要的是母親細心、用心的“調教”,為了怕調皮挨罰,三個人早早就學得防身之術,以便脫逃。
“我並不重視門第家世,只要她們身體健康,頭腦清楚,品行端正,你們要娶誰我都不會過問。可是你們呢?老大擁有無數紅粉知己,卻沒有心去娶人家;老二則是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女子,整天纏着人家,也沒纏出個結果;老三更離譜,愛上夢裏的佳人,連有沒有這號人物也不知道,愈說我愈頭疼。”柳夫人翻翻白眼舉止豪爽,與她美麗嬌柔的外表完全不搭軋。
“有。”柳絮文淡淡地插一聲。
他的一個字彷彿轟雷般,轟得室內一片寂靜,另外三個人目磴口呆地看着他。
柳絮文肯定地道:“有這個人。”
“真的?在哪裏?你怎麼不帶回來?我還以為世上不可能有這個人,沒想到她真的存在,太好了!”柳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她以為最不可能成婚的老三,卻有可能是第一個娶妻的人,一想到這裏她就樂得暈陶陶的。
“她人呢?”柳絮飛、柳絮浩同時開口。
“失蹤了。”簡單的一句話,又如同地震般,震得三人愣在原地。
柳夫人顫抖得指着他叫:“失蹤?失蹤了!你把我的兒媳婦弄丟了?”
柳絮文對母親的話覺得好笑又好氣,“不是我弄丟,是她自己離開。”
“我不管是她自己走的還是什麼,反正你一定要把我的兒媳婦找回來。”柳夫人叉着腰叫道。
柳絮文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多嘴,聖賢說得沒錯,言多必失啊!
“老三,要不要我幫忙?”柳絮浩熱心地問,豈料卻換來母親一記白眼。
“要管兄弟的事之前,先管管你自己的。葉歌是她的名字吧?”
柳絮浩神情一變,盯着母親看。
“我昨日去進香時,遇到一群土匪,葉歌那女娃出手幫了我,我知道她是你喜歡的人,硬是把他們帶回王府。”柳夫人撇撇嘴道。
“他們?”柳絮浩獃獃地問。
柳夫人冷冷地說:“葉歌和她的相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