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法伊德的步伐又大又快,很快便追上華德蘭。

這回他不再浪費時間,舉起手,毫不客氣一掌把她打昏,接住她軟倒的身體,扛在肩上,走到眼洞前,湊眼觀察外面動靜,見宮廳里空無一人,他再側耳傾聽,確定遠近都沒有腳步聲后,才推開暗門走出來。

他先把華德蘭藏在椅子後面,手伸到她鼻下探息,確定她暫時不會醒來,才放心離開。

他回到宴會在席位上坐定后,低聲向兩名隨從吩咐了幾句,他們隨即無聲地離開,沒有再回來。

宴會一直舉行到月亮偏西才告結束。

這時主位那裏突然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愛達發抖地跪伏在地,接待官阿里則低聲向國王稟告事情。

法伊德若無其事地坐在位於上,舉杯就口慢飲,兩眼卻盯着國王那邊的情況。

“華小姐被劫持了,是否要立刻派兵搜查,還請國王示下。”阿里恭敬的詢問。

“你確定華小姐是被人劫持了?”國王沉着臉,厲聲質問。

“是……”愛達顫聲的說:“我帶華小姐進入密道,才走進去沒多久,一陣風突然把燭火吹熄了,那時密道的門已經合上,華小姐要我回去點燃燭火,她先往前走。我想她大概是因為摸黑走進了岔路,等我重新點燃燭火去找她時,聽到她的驚呼聲,和男人低沉的聲音,我循聲找去,她已經不見了,整個密道里連個人影都沒有!”

國王蹙眉沉吟一會兒,才對阿里下今道:“除了內院,把宮內宮外都仔細搜查一遍,凡出宮的車馬都要經過檢查才能放行。”

法伊德不動聲色地看着王宮的人動員起來,眼光飄向他那些待在營邊的隨從們,他們雖不明其意,但長年追隨主人培養出來的默契,他們機警地進入戒備狀態。

賓客陸續告辭,過了一會兒,法伊德也起身向國王辭行。

他走到宮門外,幾名隨從立即從馬房裏牽出馬來。

法伊德見他們共牽出九匹馬,心想:喜富和阿布想必是聽到風聲,先行把人帶出去了。

眾人躍上馬背,策馬前行,到達關口,守衛士兵仔細檢查一番才子以放行。

一行人來到郊外,法伊德勒住馬,環顧四周,並沒有發覺喜富和阿布的影子,心下暗忖可能出事了。

“你們三個跟我來,其餘人先行回去。”他點了三個人隨即掉轉馬頭,四匹健馬揚塵而去。

距離王宮約兩里的地方,喜富和阿布手握佩刀,已經和面前這兩名女子對峙好一陣子了。

桂芳和嫣紅不只是華德蘭的婢女,還是她的貼身護衛。擁有一身好功夫,雙方已經交手十多回合,她們的功夫令喜富和阿布十分驚訝。

這時候,小玉氣喘吁吁的趕到。

“桂芳、嫣紅,追上惡徒了沒有……”對峙的場面,令她倏地煞住腳步。

“小玉.快回去搬救兵,小姐被他們綁在馬背上,我和嫣紅沒把握打贏這兩個傢伙,快去!”

“是!”小玉拔足往回奔。

桂芳突然踢起地上的沙土,喜富兩人被揚起的塵土逼得連連揮刀倒退。

一陣由遠馳近的馬蹄聲傳來,是他們的救兵到了。

桂芳和嫣紅正感焦急時,國王也率兵趕到。

兩方人馬幾乎是同時趕到現場。

法伊德看到趕來救援的兵隊領頭竟然是國王,心中大為驚異。

一個女僕竟勞駕國王親自出馬,看來她應該不是什麼女僕,而是有身分的女人,這也解釋了為何她能佩戴飾物。

他朝三名隨從揮了下手,他們會意的抽出大刀,加入戰圈。

“住手!”國王出聲制止,“你們快放了她,她對你們毫無用處。”

除了喜富和阿布沒有蒙臉,法伊德四人均已換上黑袍且用布蒙住臉,以防被認出來。

法伊德並不打算和國王多說什麼,他舉起馬鞭,朝馱着華德蘭的馬狠抽一記,馬兒吃痛,長嘶一聲,揚蹄奔跑,他們立即跟了過去。

“放了她!我給你們贖金。”國王邊追邊大聲的吼道。

追逐了一陣了,見他們已不見蹤影,國王這才勒馬停下。

他們把人綁走,目的卻不是錢,難道只是貪圖華德蘭的美色?

“我認出那兩名沒有蒙面的男子,就是在宴席中站在哈倫家族族長身後的隨從。”主宮侍衛長向國王稟告他的發現。

“什麼,是法伊德?!”國王聞言,先是大吃一驚,隨後感覺事情並不單純。

據他所知,法伊德是哈倫家族歷任族長中,最具有商業頭腦的人,這幾年哈倫家族便是在他的帶領下,逐漸變得富強,他會劫走華德蘭,絕對不只是貪圖美色而已,一定有其他的目的。

“我們繼續追!”

本來國王無意為一名女子勞師動眾,但在得知綁架者是法伊德后,決定加人“搶人”的行列,他心中揣想:也許法伊德發現她是一個“寶物”,只是我不知道罷了。

法伊德一行人來到赤卡小城郊外,一座沙丘上停下來。

他舉目望着問暗的四周,譏嘲地一笑,策馬轉往另一處營地。

沙漠中,矗立着三座大營,這是法伊德向某位富有的酋長租來的。

這裏雖不是自己的地界,但法伊德明顯地放鬆下來,他親自動手從馬鞍上解開布袋扛在肩上,大步走進去。

裏面的陳設是阿拉伯式與法國式的混合,屋裏燃着薰香,各處擺着鮮花,地上鋪着厚地毯,這是一間佈置得華麗卻不顯俗氣的起居室。

起居室一側有一扇垂了絲簾的月洞門,裏面就是卧室了。

走進卧室,法伊德把肩上的黑色大布袋放下,解開繩結,出現一張佈滿憤怒的俏臉,他把塞在她口裏的布團拿出來。

華德蘭的嘴一得到自由,立刻開炮,“你知不知道綁架外交官是會被判重刑的!”

“哦,是嗎?”法伊德打量她一身華麗的衣裳,“可是我瞧你不像外交官。”

“我……我的確不是,不過我爸爸是。你最好立刻放了我,否則你會引起一場國際糾紛!”

“我倒不這麼認為。”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傾身欺近她,“如果我納你為妾,那麼什麼國際糾紛都沒有了。”

華德蘭張口朝他的手指咬下去。

法伊德猛然抽回手,幸好她“下口”不重,但淤血恐怕是跑不掉了。

他倏地捧住她的臉,在她來得及反應前,重重的壓住她的嘴唇,狠狠的懲罰她。

“如果還有下次,我會剝光你的衣服!”

他的警告果然奏效,華德蘭像頭被主人怒斥的小貓,敢怒不敢言。

法伊德從腰間系帶里,掏出那隻佩環,“這個東西你認識嗎?”

“那是我的東西,還給我。”

“我可以還你,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回答我的問題。”

“在我回答問題之前,請你鬆開我手上的繩子。”說完,她背過身去。

法伊德也很爽快地解開繩子,這裏方圓五里內都是沙漠,他不怕她這樣的弱女子逃走。

雙腕得到鬆綁,華德蘭這才有心情打量這裏的陳設,但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打扮,和這間富麗堂皇的房間匹配極了,她彷彿是被酋長養在這裏的妃嬪。

打量完四周后,她再把目光移回法伊德身上,見他已經拿下頭巾,優閑地在厚地毯上踱步,看來他並不急着向她要答案。

華德蘭坐在一堆軟墊上,整理衣領后,正色說:“你可以問問題了。”

法伊德顯然還不想開口說話,定定地注視着她五官精緻的嬌顏。

夜一般漆黑的頭髮,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那雙棕藍色的大眼睛直視人時,彷彿會對人說話,只不過此刻佈滿了怒氣。

他突然發覺他對那隻佩環的興趣,遠不如先前發現時來得大了,眼前這位異國女子,比那件無生命的寶物還要吸引他。

一會兒,他移開目光,點了支煙掩飾,才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

“為什麼?”他微露不解的問。

“因為這在中國是不容許給男人知道的。”華德蘭打定主意和他周旋到底。

“哦。”法伊德臉上繃緊的線條,頓時變得柔和。“既然你不能透露名字,那麼我該稱呼你什麼?嗯……就叫Cherie吧。”

“Cherie?什麼意思?”

“這是法語,是……表達友善的意思。”他狡猾地隱瞞真正的語意。

“哦,我可不這麼認為。”

“我是誠心的。”

“至少你把我擄來這裏就不怎麼友善。”她意有所指的看着四周。

瞧這裏的氣派,她幾乎可以猜出眼前這個阿拉伯男人安的是什麼心了。

法伊德瞧她的臉色,心中明白她把他看成齬齪的人。

他唇邊掛着笑,“你大可以放心,在這裏你是上賓。”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保證你離開這裏時,還是個能嫁得出去的處女。”

“你真無禮!”

華德蘭雖受西方教育,但畢竟是在禮教嚴明的大家庭長大,加上公主母親的尊貴身分,眼前這個相貌威武,卻滿口輕佻之言的男人,大大的侮辱了她。

她像個女王般抬高頭,命令說:“道歉,我要你道歉。”她從來沒有被一個男人惹出這麼大的怒氣。

法伊德興味盎然地瞧着她,“我可以想像,你在家裏一定是個人見人怕的女霸王。”

華德蘭不知道此時她因為發怒,而使她的眼睛變得炯炯生動,棕藍色眸子裏焰照生光。

她立即省悟剛才的態度有失淑女風範,但一見他逗她玩的樣子,心頭又忍不住燃起一把火。

“請你別再用這種曖昧的態度對我說話。”她拿出文明人應有的教養出來,但語氣里不自覺露出壓不住的蠻橫。

法伊德走到她面前,譏諷道:“是嗎?那我應該用什麼態度對你說話?小姐。”

噢!他那可惡的揶揄表情又出現了。

“我認為……”下面的話,華德蘭說不下去了。發覺在他的注視之下,她無法定下心把話說完。

她深吸口氣后重新開口,“你應該用平等尊重的態度對我。”

“我必須說抱歉,從小到大沒有人教我如何用平等尊重的態度對待一名女人,還是你來告訴我吧。”

華德蘭明白,要一個信奉伊斯蘭教的阿拉伯男子,知道如何以平等方式對待女性,簡直比登天還難。

“這有何難?只須謹記一個原則,那就是把我當作個男人就行了。”

“哈哈哈……”法伊德放聲大笑。“你認為這方法有效嗎?也許會適得其反。”

“你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她不知道的是,這個建議他永遠不可能採納。

“也許吧。”他停止笑聲,默默地注視着她。

華德蘭靜默着,但他遲遲不肯開口,於是,她忍不住問道:“你準備怎麼處置我?放我回去?”

“不,還不行。”法伊德淡然地搖頭。“你手上那塊佩環,關乎着一大筆傳說中的寶藏,在沒有弄清楚之前我不可能放你走。”

“寶藏的秘密你這麼輕易就說出來,難道不怕我原先並不知情,現在知道后我也想分一杯羹?”

“不怕。”他從桌上拿起一件小器皿把玩。“這隻瑪瑙佩環,你是如何獲得的?”

他才問完,便露出瞭然的表情。一個年輕女子能擁有王公貴族才有的貴重物品,那定是受贈之儀了。

“對了,當時你待在王宮的密道,那你定是王宮裏的人了……”他打量她身上華麗的衣飾,“難道你是國王的寵妾,所以獲得國王賜予的寶物?”

“我是國王的外甥女,不是什麼寵妾。”華蘭蘭冷冷的給他一記白眼。“我的辦事能力並不比男人差,換句話說,我可以不靠男人也能生存,希望你謹記這一點。”

關於她的女人平等權利,法伊德已經聽夠了,他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再說,“寵妾”兩字他也用得不太高興。

“好的,既然你是國王的外甥女,那麼你的母親便是……”他恍然大悟,“珠貝達公主是你的母親?!”

“你知道家母?”華德蘭為母親的遠近馳名感到訝異。

“當然,當年那樁異國聯姻引起很大的迴響。”他邊說邊倒了兩杯椰子水,一杯遞給她。“不少人稱讚你的母親很有膽識,勇於突破傳統,為自己選丈夫。”

“謝謝。”她接過椰子水,回答說:“我的父母認為是天意的安排。”

“是嗎?我倒認為你繼承了你母親的勇氣。”

“怎麼說?”華德蘭挑高眉峰,聽出他話中有諷刺之意。

法伊德似乎喜歡惹她發怒。如果他是頭獅子,那麼發怒的華德蘭就像只小野貓在獅子面前撒野,既可以逗她,又能隨時一把擒住。

“我是指冒險。你身上流着你母親冒險精神的血液,難道你不這麼覺得?”他一口飲干椰子水。

“我……”兩人相處才沒多久,他竟能看出這一點,這令她頗為訝異。

法伊德走近她,用迷人的嗓音說:“你身上流着沙漠民族的血,註定要回來的,你要留在這片沙漠一輩子。”

這句似咒語的話像網子兜頭罩住她,她猛力掙扎,反而纏得更緊。

“你少胡說八道。”

“那麼我問你,你怎會擁有這隻瑪瑙佩環?”

“家母給的。”

“你是獨生女?”

“我還有一個哥哥。”

“這就是了,公主為何不傳給令兄,卻傳給你呢?”

“那是因為這首飾是給女人戴的,家母會傳給我也是正常的。”

法伊德展顏一笑,他終於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是啊,你母親會把瑪瑙佩環傳給你……”他故意頓了頓,才繼續往下說:“正如你先前說的,這是天意。”

“哼!我才不信。”對他的說法她嗤鼻道。

她之所以會來,壓根不是什麼天意,由於父親年邁,哥哥在北平來不及趕回,便由她率人前來沙烏地阿拉伯祝賀新王登基。她一向自主獨立,對於這趟千里省親之路,她非但無懼,反而躍躍欲試。

“你就跟你當外交官的父親一樣,命中注定來阿拉伯結親的。”

“結親?和誰?”話才出口,便明白他的意思,她的臉立刻紅了。“你……太自以為是了。”

“這是阿拉的旨意。”法伊德臉上漾着壞笑,毫不遮掩的說。

“我不是信奉伊斯蘭教的人,阿拉的旨意對我可沒有用。”

“在‘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裏,還有中國公主的故事,真主阿拉的力量是無遠弗屆的,你是不是信奉伊斯蘭教,我想她是不會介意的。”

華德蘭被他一番穿鑿附會之詞,說得面紅耳赤,不敢再答腔。

“小姐,你還是堅持不透露姓名嗎?那至少容許我稱呼你的姓氏。”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有禮,讓她一愕,猶豫了會兒,也不再堅持,“我姓華。”

“華小姐。”他一派地客氣有禮。

“那句Cherie淘汰了?”

法伊德扯起唇角,神秘微笑,“以後再用。”

直到現在,他感覺出她對他的敵意沒有一開始來得強烈了。或許捨棄男尊女卑那套的確是有些用處。

“你會放我回去吧?”

他望入她的眼裏,良久才說:“會的,我以阿拉之名起誓。”

聽到他鄭重的保證,華德蘭像是吃了定心丸,整個人一下子活潑起來。

“那現在,我想和你談一筆交易。”

“女人和男人之間有什麼好談的?除非是夫妻。”他露出寵溺的笑容。

她瞪他一眼,“如果你忘了劫持我來的動機,那麼,讓我提醒你,這隻瑪瑙佩環是傳說中希律王寶藏的鑰匙。”

法伊德挑了挑眉,“你既然說出你的秘密,想必心中已有了打算,我洗耳恭聽。”

“我和你合作找出希律王的寶藏,條件是我提供這隻佩環;你則提供人馬,寶藏各得一半。在合作期間,你必須以對男人的態度尊重我。”

他雙手抱胸,笑看她的天真。

“你現在人在我手裏,寶藏的鑰匙我也唾手可得,我用不着和你合作。”他頓了下,不想太掃她的興,又說:“除非你還有別的線索,否則,你提供的合作條件,一點也吸引不了我。”

華德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當然有,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日後我自然會逐步把我知道的說出來。”

“好,一言為定。”意外地,法伊德輕易答應。

“口說無憑,擊掌為誓。”她鄭重其事的伸出右掌。

“這是哪門子規矩?”他覺得有些好笑。

“這是中國人的規矩。一旦擊掌為誓就必須遵守,若有違誓言,必會遭上天懲罰。”

一席話說得法伊德肅然起敬。他走過來,伸出右手與她一擊掌。

擊完掌后,他並未收回手,反而順勢抓住她的手緊握在掌中,享受柔滑的膚觸。

華德蘭用力抽回手,不悅的瞪着他,“才起完誓,你就犯規矩了,這可不是男人之間的相處方式。”

“我忍不住。”法伊德舉手表示知錯。“只要你一直穿這身衣服,我就無法將你視為男人。”

聞言,華德蘭突然想起桂芳三人,如果這時候她們也在,那衣服的問題就能解決了,她們都是裁衣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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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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