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顏拖着無力的身軀慢慢的走到花園，她找了塊大石頭坐下來。

“唉、唉……”她托著腮幫子，忍不住連嘆了好幾聲。

怎麼會這樣?她對自己是越來越沒有信心了。

在眾人的眼中，她是比古秋心美麗、耀眼，這是不容置疑的事，也是千真萬確的事；可是，長得美麗有什麼用?大家都知道古秋心比她遜色，但是她卻可以抓住雷鈞的心。

而她，堂堂一國的公主，這樣不顧自己身分、不顧尊嚴的三天兩頭就往人家家裏跑，她得到的是什麼?

一年了，她的努力一點回報都沒有。如果說古秋心長得比她美她也認了，可事實卻不是這樣，讓她不對自己失去信心才怪!

這棵樹的陰影奸廣大啊!雪顏窮極無聊的用腳去踏地面上的陰影，心情煩悶的她一開始是輕輕地踏，到後來卻越踏越用力了。

踏死你!踩死你!她把陰影當成了古秋心。

“我的影子跟你有仇嗎?你想踩死我啊?”

正當她踏得不亦樂乎，上面突然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嚇得她往後退了一大步，睜大眼看着上面的樹榦。

“是你?”雪顏不但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張得大大的。

怎麼會是他?

居然是稍早在街上對她無禮的那個男人。現在，他正赤裸著上半身橫躺在樹榦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哦，是你呀!”那男子似乎也認出她來，對她展露燦爛的笑容。“看來我們還真有緣，不是嗎?一天就見了兩次面。”

“誰跟你有緣啊?”雪顏轉過身子，不想看他赤裸裸的上半身。“你來得正好，我還沒找你算帳呢!”想到自己被這個人抱過，她就恨得牙痒痒的。

“算帳?我有欠你什麼嗎?”雷霆的聲音充滿了惋惜。可惜，人長得這麼美，說起話來卻是牛頭不對馬嘴，看來上天還是公平的。

“你還敢說!”雪顏氣呼呼的說：“你在大街上對我動手動腳的，而且還在那麼多人面前，你……你這個齷齪卑鄙的小人!”

雷霆的聲音依然優閑：“哦，你是指那件事啊!只不過是抱一下嘛，值得你生這麼大的氣嗎?”

雪顏的肩膀不停的抖動著。“你還敢說?”她忍不住轉身面對他，氣得向他大吼：“什麼叫作只不過是抱一下?我、我是女孩子耶，你這樣對人家動手動腳的，你不怕羞，我可是羞死人了啦!”

長這麼大，從沒有人敢對她這樣，就算是雷鈞也沒有碰過她的手；可是這個人卻抱了她，她覺得好丟臉，更感到氣憤。

她不願拿自己的身分來壓人，可是這個人實在太可惡了，她真的很想叫父皇好好的懲罰他，打他個二十棍還不夠，最好是把他丟到糞坑裏讓他臭上一天一夜，這樣保證他身上的臭味一個月都洗不掉。

“這樣啊!”雷霆的笑聲傳到樹下，溜進雪顏的耳里。“敢情是沒有人抱過你?那真是太可惜了，難得你長得這樣美麗，如果你早一點認識我，我一定會好好疼愛你的。”

聽他越說越不像樣，雪顏忍無可忍叫了出來：“你給我住口!你最好不要下來，否則我絕不饒你!”

“哦，那我倒要試試看……”雷霆一個翻身從樹上跳下。

直視到他光溜溜的上半身，雪顏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搗住臉。

“啊!你這個人怎麼這個樣子啊?擅自闖進人家的家裏，還睡在人家的樹上、又光着身子，你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廉恥啊?”

雷霆大笑。“這就奇怪了，我為什麼不能在我家的樹上睡覺?我在我家光着身子也礙着你了?”

雪顏驚訝的看着他。“你說這是你家?”

雷霆抓着一頭亂髮，說：“我是很久沒有回來了，不過這裏的景緻還滿熟悉的，我想我應該沒有找錯地方吧!”

這是什麼話啊?雪顏沒好氣瞪着他，就在此時，她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傳來，她連忙回頭，美麗的笑臉上更增艷光。

“雷鈞，是你呀!”她笑着朝雷鈞走去。

“大哥?”雷鈞也跑了起來，不過不是跑向雪顏，他跑到雪顏的後面去了。“大哥，你回來了!”他一把抱住雷霆，激動的喊著。

“小弟，我回來了。”雷霆抱住雷鈞，含笑的眼角隱約出現淚光。

大哥?小弟?雪顏愕然的看着眼前相擁的兩人，啞然無語。

這個輕薄她的男子居然是雷鈞的大哥?她從來沒聽雷鈞說過他有位哥哥啊?再說這二人長相雖然有些神似，但氣質卻完全不同，那個粗野的無賴漢怎麼會跟文質彬彬的雷鈞扯上關係?

“真的是雷大哥!”不知何時來到雪顏身邊的古秋心，一臉的欣喜看着他們。

“古秋心，你認識那個人?”雪顏想到古秋心認識雷鈞十幾年，一定知道這個人的身分。

古秋心點點頭。“當然認識。他叫雷霆，是雷鈞的大哥，我已經有好幾年沒見到他了。”

“哦?”雪顏原本還半信半疑，經過古秋心的證實后只得接受這個事實。

看來這個人真的是雷鈞的大哥，這下不妙，那個她所討厭的人竟然是她喜歡的人的兄長，她該怎麼去面對他呢?

雷鈞好好地擁抱久違的大哥之後，拉着他的手來到雪顏她們面前。

“公主，這位是我的大哥雷霆；大哥，這位是雪顏公主，她是皇上的愛女，也是我和秋心的朋友。”

雷霆揚起眉來，用很稀奇的眼光注視著雪顏。“原來是雪顏公主啊!難怪……”他點點頭，笑得神秘。

“難怪什麼?”雪顏嘟著小嘴。

“難怪這麼的美、這麼的與眾不同、這麼的不同凡響，公主，草民這麼說你可滿意?”雷霆嘻皮笑臉的說。

哼!雪顏暗瞪他一眼。油嘴滑舌的，和雷鈞相比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你們……”雷鈞輪流看着兩人，覺得奇怪。“你們以前見過面嗎?”

“我們已經見過兩次面了呢!”雷霆看了雪顏一眼，笑着說：“公主，草民說的沒錯吧?”

雪顏還是不理他，她把臉轉向一旁。

雷霆一點也不在意。他微笑的看向古秋心。“秋心，好久不見，你長大了。”

“雷大哥……”古伙心熱淚盈眶的瞅着他，哽聲說：“雷大哥，我們都好想你，這幾年你都上哪兒去了?怎麼也不捎封信回來讓我們知道你的近況呢?我們都好擔心你呀!”

“傻丫頭，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雷霆摸著古秋心的頭，語氣中滿是愛憐。

“秋心，別哭了，大哥，我們進屋裏說話吧!”雷鈞建議道。

“好!”雷霆左手摟著還在哭泣的古秋心，右手搭著雷鈞的肩，三個人一起離開花園。

被三人遺忘的雪顏呆站在原地，嘴裏喃喃念著：“居然把本公主給忘了，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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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裏，四年鄉不見的兩兄弟把酒言歡，一聊就是好幾個時辰。

“好小子，真有你的!第一次應試就中了個秀才，什麼時候要考舉人啊?”已有三分醉意的雷霆邊喝酒邊說。

“還有一年多呢!”雷鈞比雷霆清醒些，本來就不會喝酒的他暍的茶比暍的酒多。“大哥，你這次回來不會再走了吧?”

雷霆頓了一下，然後笑笑說：“怎麼，你捨不得我呀?”

“當然，你是我大哥嘛!”

雷霆又是一笑，再次舉杯喝了一口，沒有說話。

“大哥……”雷鈞憂愁的看着雷霆。“你也看到了，爹他老人家今天有多高興，自從你離開后，我幾乎沒見過他笑得這樣開心。”

“我知道。”雷霆放下酒杯，語氣柔和的說：“你和爹一樣，都不曾為了那件事怪過我，我很感激你們的諒解，可是我無法原諒我自己。”

“大哥，別說了!”雷鈞搖了搖頭。“你怎麼還提那件事呢?我和爹早就把它忘了，你也把那件事忘了好不好?你在外面流浪這麼多年，就算是在懲罰自己，也懲罰夠了吧!”

雷霆先是深深地看雷鈞一眼，然後搖頭輕笑。“罷了，算我說不過你。好吧，我就留下來，我想，短時間內我是不會走的。”

“真的嗎?”雷鈞大喜。

雷霆笑看着弟弟。“大哥什麼時候對你說過假話?當然是真的，這樣你滿意了吧?”

“太好了!”雷鈞笑着對雷霆舉杯。“大哥，小弟敬你。”

“好!”

兩人的酒杯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對了，你和秋心什麼時候完婚啊?”雷霆問道。

“應該就是這幾個月吧!”雷鈞看來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那我這趟回來剛好趕上暍你的喜酒，真是太好了!”

雷霆一直覺得溫柔嫻靜的古秋心和雷鈞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他比誰都高興看到這對有情人能成眷屬。

“既然你和秋心的感情穩定，那麼雪顏公主又是怎麼一回事?”

雷鈞一呆。“大哥你的意思是……”

雷霆正色的問：“我的意思是公主對你有意思不是嗎?既然你對人家沒意思，怎麼還讓她登堂入室呢?”

雷鈞又是一呆。“大哥，你怎麼看得出公主對我有意思呢?”大哥和公主是今天才認識彼此的不是嗎?

“她看你的眼神那麼明顯，再笨的人都看得出來。”雷霆笑嘻嘻的說，“看不出來我這個只會死讀書的弟弟還是個風流種呢!大哥真是太小看你了，你這就叫作真人不露相吧!”

雷鈞哀聲叫道：“大哥，你別嘲笑我了，我哪是什麼風流種?我真的沒有那種意思，我一直對公主敬重有加，只敢把公主看成朋友，不敢有非分之想呀!”

“那就是公主倒追你啰!”

“也不是倒追，而是……”雷鈞嘆了一口氣，說：“沒錯，我是知道公主對我有意思。公主天真爛漫，對我也有好感，常常到我這裏來，我說什麼也不能趕她走，是不是?我介紹秋心跟她認識，就是要讓她知道我和秋心已經是一對；可是這樣做似乎起不了什麼作用，公主還是一樣愛往我這裏跑，有時候我夾在她們中間，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雷霆沉吟片刻后說：“你的意思是，那雪顏公主明明知道你心有所屬，可她還是不改對你的好感，硬是要介入你和秋心之間?”

“就是這樣。”

“哈哈——”雷霆突然大笑起來，笑得一張俊臉嚴重扭曲。“這真的是太好笑了，沒想到這位公主竟如此執著，她真的是太可愛了!”

“大哥覺得公主可愛?”雷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在感情路上受過嚴重挫折的大哥居然會用可愛來形容女人，難道說以前的陰影已經不再影響他了嗎?

“她是很可愛沒錯。”雷霆坦白的說。

第一次見面時，他對任性的雪顏一點好感都沒有，到了第二次見面，才發現她可愛的一面。現在他更了解她一些，便真的覺得這位公主有着與眾不同之處，真是可愛極了!

“那麼大哥是對雪顏公主有好感了?”雷鈞充滿期待的問。

“你說的是什麼話?”雷霆瞪着雷鈞。“你想把公主推給我，自己好落個清閑是不是?要是讓公主聽到你說的話，她一定會罵你沒良心的。”

“大哥，你說到哪裏去了!我怎麼會把公主推給你呢?是你自己說公主可愛的，表示你已經對她有好感了不是嗎?我和公主之間清清白白的，把公主交付給你也不為過啊!”雷鈞喊冤。

“有好感是一回事，和她在一起又是一回事，這是兩回事，怎麼可以拿來相提並論?”

雷鈞難過的看着雷霆。“大哥，難道你還不能接受別的女人?那件事對你的影響真的有這麼大嗎?”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難道大哥還惦記著那個傷害他的女人?

雷霆沉默了。他為自己的酒杯斟滿酒，然後一飲而盡。

“大哥……”

“你不要再說了。”雷霆低低的說：“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就讓我自己解決吧!”

雷鈞無奈的點點頭。“好，不過雪顏公主……”

“我承認我是對她有好感，可是你別想太多，人家公主可不把我當一回事!”想到雪顏嘟著小嘴的可愛模樣，雷霆不由得嘴角泛起了笑。

看到雷霆久違的笑容，雷鈞打從心底替他高興，他似乎真的可以期待大哥和公主之間會擦出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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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宮——

“公主，奴才打聽出來了。”一進門小貴子窮嚷嚷着，把昏昏欲睡的雪顏的瞌睡蟲趕走不少。

“這麼快?小貴子你這次事情辦得真快，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耶!”小玉米說著不知道是讚美還是嘲諷的話。

“去你的!”小貴子給小玉米一記特大號的白眼，然後對雪顏說：“公主，我可以說了嗎?”

“快說吧!”雪顏迫不及待地想聽。

“那奴才就說了!”小貴子咳了兩聲清清喉嚨，說：“奴才這是向幾位曾經在雷家、還有現在還在雷家的奴僕，以及幾位雷家的朋友身上打聽來的，所以應該不會有假才對。聽說大約在五年前，那時雷霆才十八歲，雷鈞也才十五歲，雷霆不知怎麼的迷戀上花月樓的花魁，那花魁名叫‘意歡’。聽說雷霆對她一見鍾情，幾乎天天往花月樓跑，那時因為這件事，雷霆和他的父親雷鳴還鬧得很不愉快，認識他們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後來雷霆為了替意歡贖身，花了上萬兩銀子。”

“上萬兩?”聽到這驚人的數目，小玉米驚叫出聲。

“不會吧?用上萬兩銀子為一個妓女贖身?”雪顏也覺得價錢高得離譜。

如果說一個妓女都值上萬兩了，那她這個堂堂的大唐公主不就值好幾千個上萬兩了嗎?

“可不是嗎?”小貴子嘆口氣，“正確的數字奴才不清楚，不過肯定不會少於一萬兩白銀。”

“雷霆這樣做，雷大人一定不會原諒他的。”小玉米一邊點頭一邊說。

“小玉米的腦袋也有靈光的時候啊!”小貴子調侃完小玉米再繼續說：“據奴才的了解，雷大人還因此氣病了呢，差一點就和雷霆斷絕父子關係，可是還沒來得及那麼做就出事了。那個名妓意歡讓雷霆贖身之後，沒幾天就莫名其妙的不見了，聽說那時雷霆整個長安城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她的人；大家都猜想雷霆是給騙了，人家只是利用他換取自由，一旦得到自由之身就把他丟到一旁，逃之夭夭。”

“像他這種人也會被騙?”雪顏半信半疑的。

如果說雷鈞被騙她還相信，因為雷鈞看起來就是忠厚老實的模樣，可是雷霆怎麼會被騙呢?像他那種無禮而且態度惡劣的人不騙人就算了，居然還會被騙，算他活該倒霉，惡有惡報!

“然後雷霆就失蹤了，他這一走就是四年，連奴才也打聽不到他這幾年人在哪裏，總之他現在已經回來。公主，奴才說完了。”小貴子說得口乾舌燥，話一落便拚命喝水。

雪顏側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照小貴子所說的，雷霆之所以會離家多年，一定是為了自己所犯的過錯贖罪；也有可能因為他沒有臉待在京城，所以不得不離開。

不管怎樣，他現在是回來了，既然他是雷鈞的哥哥，就算她對他再無好感，她也必須接受這個人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