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宋
初秋時節。
高掛在蒼窮上的太陽帶來秋老虎的威力,縱使有秋風吹拂過身,在戶外行走的人還是免不了走出一身熱氣。
在河南靠近湖北邊界的某一處樹林中,有一男一女就淋浴在這樣帶點微涼的熱氣中走了快要兩個時辰了。
“公主,你要不要停下來歇息一下?”說話的是一位年約二十四、五歲,身材高瘦,面貌冷峻的男子。
那位被稱做“公主”的美麗女子搖了搖頭,面帶微笑的說:“我今天精神挺好的,可以再走一會兒,你不用擔心。”
“是。“男子嘴巴說“是”,但看着公主的眼神卻仍是充滿了關切。
不久后,兩人終於走出了樹林,迎接他們的是至今從沒見過的美景。
層層的山巒與天空幾乎連成一片,四處可見青翠的草原和蓊鬱的樹木,不遠處還有一潭湖水在太陽底下閃耀着金光,鳥叫婉轉,百花齊放,教人看了捨不得閉上眼睛。
她忍不住發出驚嘆:“好美啊,邢風,你說是不是?”
邢風也表贊同:“公主說的沒錯,這樣的美景屬下還是頭一回見到。”
“真的是太美了?”她一邊朝潭水靠近,一邊輕嘆着:“離宮兩個多月,我終於找到夢寐以求的美景了,邢風,我真的是好高興啊!”
她往前行走的同時,邢風在後頭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的尾隨着,就在快要抵達渾水時,草叢間突然傳出的聲響。
邢風立刻上前用自己的身軀護在她身前,再朝聲音來源聲厲聲一喝:“什麼人?”
草叢裏有個白色的身影冒出來,公主看到后笑出聲來:“原來是只小兔子,邢風,快把小兔子給我!”
“是。”邢風大手一揮,小兔子安穩的落在他的手中。
“好雪白美麗的小兔子啊!”她小心地把小白兔捧在手上,摸着它的頭。小兔子閉上眼睛,好像很舒服似的。
看到公主露出高興的笑容,看着她的邢風一向淡漠的臉上也跟着有了笑容。
“小兔,你跑到哪裏去啦?”忽然間,有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
“這是……”邢風不由得看向公主,公主的注意力也從小白兔的身上收了回來,傾耳聆聽。
“邢風,這個聲音跟我好像是不是?”
邢風點點頭,銳利的目光飄向從遠處急奔而來的紅色身影。
當紅色身影在他們面前站定時,三人臉上都是不解、迷惑的表情。
這位穿着紅衣紅褲的少女和公主年齡相仿,但這並不是他們三人同時感到迷惑不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公主和這名少女見到對方都有看‘到自己的感覺。
實在是太像了,晶亮有神的大眼睛,挺直的鼻,薄唇,尖尖的瓜子臉,就連身高和體型都有九分像,在這世上也只有同一個娘胎出生的孿生姐妹才能長得如此相像吧!
兩人唯一顯而易見的不同只有膚色,兩人的肌膚可以說是一樣的白皙,只不過公主的白像是生病了的蒼白,是種不健康的白,而那位衣少女的肌膚卻是白裏透紅的,紅潤的雙頰讓她看起來充滿了生氣活力。
“天啊!”公主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衣少女看,喘着氣說:“你長得跟我好像哦!小姑娘,你今年貴庚啊?”
紅衣少女吐吐舌頭,淘氣的笑容更讓公主看得目不轉睛,雖然她們長得如此相像,但是她相信自己永遠做不出這樣的表情吧!
“對不起,我不知道貴庚是什麼意思耶!”紅衣少女說。
“你……難道你沒有念過書嗎?”公主驚訝的問。
衣少女笑着說:“書是有念過一點點啦,不過只是一點皮毛罷了!簡單的字是會寫會念,但太難的就只有它們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們噦!”
“原來是這樣啊!”公主抿嘴一笑。“問人家貴庚就是問幾歲的意思,這樣你懂了嗎?”
“哦,原來是問我幾歲啊!”紅衣少女點點頭說。“我十六歲,你呢?”
“那我大你一歲。”公主微笑的看着這位小自己一歲且容貌酷似自己的少女,心中對她有說不出的好感。
紅衣少女好奇的看着一直沒有說話的邢風。“那這位哥哥幾歲呢?”
邢風先是一愣,因為他沒有想到兩人說話的話題會轉到自己身上。“我……我二十五歲。”
紅衣少女看着邢風的目光還是很好奇,“你好白哦,我沒有見過比你白的男人耶!”
她心想,如果他微黑一點的話,臉部的線條應該就會柔和一點,至少不會看起來這麼冷峻嚴肅了。
邢風淡淡的看了紅衣少女一眼,沒有說話。
紅衣少女也不為意,她繼續說:“今天太陽大,我想你們一定走累了吧,要不要到我家去喝杯茶,休息休息呢?我家就在這附近,哪,你們看,那間用茅草蓋的房子就是了!”她指給他們看。
“真的耶!”公主看到了,她轉過頭問邢風:“我們就到那裏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這……”邢風謹慎的思量着。“這樣會不會太麻煩這位姑娘了?”
在他還沒弄清楚對方的來歷之前,他無法將對方當成是朋友看待,即使是這麼一位看起來單純可愛的小姑娘。
“怎麼會麻煩呢?我高興都來不及了,這裏平時很少有人來的。”紅衣少女一點也不知道邢風的想法,她由衷的表示歡迎。
“那真是太好了!”公主不再徵詢邢風的意見,抱着小白兔便跟在紅衣少女的身後走。
邢風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公主,也只好緊緊的跟隨
着兩人。
***
“來,請喝茶。”紅衣少女從屋子裏面拿出兩茶遞給
兩位客人。
“謝謝。”公主才伸出手,邢風的快手馬上把茶杯搶
了去。
“邢風,不得無禮!”公主輕喝一聲,不好意思的看着紅衣少女。
紅衣少女則是瞪大了雙眼,她對這兩個人的行為充滿了不解。
“怎麼了?這位大哥哥不喜歡我的茶嗎?”鮮少與
人交談和交際的她是不會理解邢風護主心切的行為
的。
“得罪了!”邢風不管公主責難的眼神,鼻子湊近茶
杯仔細聞了味道,再檢查其顏色,確定了外觀和香味沒
有任何的不妥,最後再用舌頭來做最後的把關,等確定
沒有問題他才把公主的茶送到她的手上。
“公主,請喝。”
公主抱歉的看向衣少女,“小姑娘,真是對不起,邢風他就是太過小心才會……”
“我想我明白了!”衣少女臉上沒有不悅,她微笑的說:“這位大哥哥是怕這茶有問題是嗎?這位姐姐,有這麼保護你的哥哥陪在你身邊,我好羨慕你呀!”
公主微笑的對紅衣少女點點頭,然後把茶送進口
中。
她頓時感到一股清涼從喉嚨進到體內,整個人好不舒爽。
“這茶很清涼啊!”
紅衣姑娘在一旁解釋道:“這就是那水潭裏的水,我已經用火煮開了,再把煮開的水放進提回來的潭水裏冰鎮,所以喝起來才會冰冰涼涼的。”
“你真細心!”公主柔聲的問:“小姑娘,你一個人住在這兒啊?”
“我一出生就住在這裏了!”紅衣少女巧笑嫣然的說道。“姐姐叫我‘雲兒’吧,我師父都是這麼叫我的。”
“你師父?難道你沒有爹娘嗎?”
“是啊,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是師父撿到我的,聽我師父說撿到我的時候我身上只穿了一件衣服,身邊還留有一張紙條,上面寫着我的出生年月日,不過沒有名字。師父說我無依無靠就像天上的浮雲,飄到哪裏,哪裏就是我的家,所以就給我起個名字叫雲兒了。”
“是嗎?”公主動容的聽着。“那你師父現在人呢?”
“三年前死啦!”雲兒想起去世的師父眼眶不禁泛紅,聲音也哽咽了。“我和師父一直住在這裏,師父不喜歡和別人住在一起,所以師父死掉后,我就成了孤伶伶的一個人啦!”
“你好可憐!”公主聽得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沒想到你和我一樣,也沒有親人在身邊……”
“咦,姐姐的爹娘也去世了嗎?”
“是啊!”公主拭去眼角的淚說:“我爹和我娘都過世好幾年了,我還有一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可是和我都不親……”
“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雲兒聽得不是很懂。
“沒錯。”可愛熱心的雲兒讓公主卸去心防,令她毫不考慮的說出口:“不瞞你說,其實我是大宋的第九公主曇花公主,現今的皇上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公主——”邢風大驚失色的出聲想打斷曇花公主的話,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在一個外人面前說出自己的身分。
“沒關係的。”曇花公主對邢風搖搖頭。“這裏只有雲兒一個人,我相信雲兒不會傷害我的。”
“可是……”邢風看看她又看看雲兒,臉上焦慮的神色透露出他的不安。
“你是公主啊!”雲兒無暇去注意邢風的反應,知道自己面前站了一位公主已經讓她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是啁!”曇花公主溫柔的笑着。“對不起嚇到你了,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嗯。”雲見用力地點頭。“我就在想你看起來好高貴的樣子,沒想到你居然是個公主,今天真的是發生太多奇怪的事了!”
她走到曇花公主面前,興奮的看着她:“公主,我可以握你的手嗎?”
“當然可以。”曇花公主也站起來,並把雙手攤開。
雲兒輕輕地把雙手放在曇花公主的手上,握住她的手帶着她轉一圈。
“我好像在看另一個自己哦!”她嘆口氣說。“我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人長得和自己這麼相像,而且這個人居然還是一個公主,老天爺啊,我不是在作夢吧!”
曇花公主笑着說:“我也覺得自已在作夢呢?如果這次我不出宮,也許我永遠不知道你的存在,我想這是命運安排我們見面的吧!”
雲兒靜靜的看着她,覺得奇怪的問:“對了,公主,你為什麼要出宮呢?我聽人家說住在皇宮不但不愁吃穿,還可以過着很奢華的日子不是嗎?”
“你說的都對,只是……”曇花公主看了邢風一眼后才對雲兒說:“我說了你可能也不會相信,我這趟出來是想四處走一走,遊山玩水看看美麗的風景的,沒有其他用意的。”
“這樣啊!”雲兒點點頭說:“我知道了,在同一個地方住久也會住膩的,我也是這樣,再過一陣子,我也會離開這裏到別的地方去。那麼公主你們馬上就要離開了嗎?還是要在這裏住幾天,我會好好招待你們的。”
“雲兒……”曇花公主心中一陣感動。“我們和你今天才見面,你就要招待我們住下來?”
“對呀!”雲兒衝著她笑。“雖然我沒有念很多的書,不過師父教過我‘來者是客’,你們是我難得的客人耶,再說公主又和我長得這麼像,我真的好想再跟你相處久一點哦!”
曇花公主實在是太感動了,她忘情的抓住雲兒的手,激動的說:“雲兒,我太感動了,雖然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可是我卻有種早就認識你了的感覺,說不定我們上輩子就是一對姐妹,我有這個榮幸當你的姐姐嗎?”
公主說的話讓邢風和雲兒聽了都是一愣,尤其是雲兒,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和一位公主成為姐妹,這是平凡的她從來不曾奢想的事。
至於邢風,他雖感到驚訝,不過還不至於到不能接受的地步,沒有人比他還要了解曇花公主,她會對和自己有九分像的雲兒產生好感,甚至更進一步要和她成為姐妹,他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她實在是太寂寞了。
“公主要做我的姐姐?”雲見驚訝的看着公主,仍是不敢相信的問道:“真的嗎?公主真的可以做我的姐姐嗎?”
“當然可以噦!”曇花公主微笑着說,可是不知怎麼的她忽然咳嗽起來,原本就蒼白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
“公主,你怎麼了?”雲兒驚慌失措的問。
“讓我來。”邢風搶先一步扶住曇花公主搖晃的身子,再讓她慢慢的坐在椅子。
“雲兒不用擔心,我沒事!”左手按着胸口的曇花公主露出可憐兮兮的微笑說。“這是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會好的。”
可是公主的模樣看起來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雲兒二話不說便執起公主白細的手腕,用食指和中指扣住她的脈門。
曇花公主和邢風先是互看一眼,然後她問:“雲兒,你會看病啊?”
雲兒不好意思的一笑,“師父有教過我一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行不行。”說完話,她表情又專註起來。
當雲兒放開公主的手時,她的表情變得憂愁不已。
“雲兒,怎麼了?”曇花公主問。
“哦,沒什麼。”雲兒故作無事的說。“只是我經由公主的脈象,發覺公主的身體是虛弱了點,不過沒關係,只要好好調養就行了,不礙事的!”
曇花公主聽了笑逐顏開。“雲兒說的對,我的身體只要好好調,真的就不礙事了。”她暗自鬆了口氣,心想還好沒讓雲兒看出她是個病人膏有的病人。
“公主,你的臉色好蒼白,要不要躺一下?”邢風關切的問。
“對呀,躺下來休息比較好。”雲兒附和邢風的話。“公主,我帶你去我的房間好不好?”
“也好。”曇花公主點點頭,站了起來。“謝謝你,我的好妹妹。”她笑着把手交給雲兒。
雲兒羞赧的一笑,看來公主是真的要認她做妹妹了!
她想她永遠不會忘了這一天所發生的事的。
***
到了晚上,雲兒做了一桌子的菜來歡迎兩位遠從汴京來的貴客。
五樣菜里有三樣是她自己種的青菜,還有她摘來的山菜,其他還包括雞肉和鮮魚,雞肉是她到就算騎馬來回也要騎上一個時辰的城鎮去買來的,魚則是她從潭水裏釣到的。
“雲兒,你的手藝真是不錯,每樣菜都好吃極了!”曇花公主吃了讚不絕口。
“真的嗎?”看她吃得開心雲兒也很開心。“我以為公主吃慣了山珍海味,吃不慣這些粗食呢。”
“怎麼會呢?山珍海味也會有吃膩的一天啊,邢風你說是不是?”曇花公主問向正在夾菜的邢風。
邢風點點頭,面無表情的繼續吃他的飯。
雲兒很注意邢風的一舉一動,對她來說,不苟言笑的邢風比平易近人的公主要來得吸引她。
這個人真的好奇怪,他好像是公主的影子,沒有自己的聲音,他所有的動作和情緒都是依附在公主身上,讓人感覺很不真實,彷彿這個世界上沒有他這個人存在一樣。
雲兒的臉忽然靠近邢風,淘氣的眼睛對上他錯愕的雙眼。“邢大哥,我燒的菜好吃嗎?”
邢風愣了一下,口齒不的說:“嗯,好吃,好吃。”
“那就好。”雲兒很滿意的把上半身收回來。這次的突擊還不錯,她看到他也有羞赧的一面。
“公主,你要多吃一點哦!”雲兒拚命的夾萊給公主:“你太瘦了,要多吃一點才會長肉啊!”
曇花公主忍不住笑了。“雲兒,夠了啦,我的碗重得快拿不動了!唉!”她突然發出長長的嘆息聲。
“如果我可以天天吃你煮的菜,那該有多好?”
“這還不簡單?”雲兒笑着說:“只要公主在這裏住下來,不就可以天天吃到我煮的菜了嗎?”
曇花公主眼睛一亮,“好哇,那我就不客氣的住下了!”
“公主?”邢風不解的看向公主。
她對邢風溫柔的一笑:“有什麼關係呢?走了兩個多月我也累了,就暫且在這裏住上幾天吧!”
“邢大哥,你不用擔心啦!公主可以和我睡在我的房間,另外一間空房給你睡,不會有問題的啦!”雲兒還以為邢風是擔心房間不夠呢。
邢風沒有說話,他深思的眼神看着地上。
“好棒哦,我早就想體會民間過生活了,現在我終於可以美夢成真了!”和看似悶悶不樂的邢風相反,曇花公主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我也是,能和公主一起生活,我覺得自己好幸福哦!”雲兒說完和曇花公主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