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言燦俞的小套房裏——

“曼,沒有你我就完蛋了。”言燦俞悲慘的想,若不是社曼趕去接她回家,她可能暈倒在馬路上,然後被車子輾過,成為無人認領的屍體了。

“噁心巴拉的,我看你是清醒了。”

兩人正窩在沙發里,有一頭俏麗短髮的杜曼玩弄着言燦俞的長發。

“想起怎麼回事了?”杜曼問。

“我還是只記得喝了一杯果汁,那之後的事……噢!”言燦俞用雙手捂着臉,懊惱的哀嘆。

“沒那麼慘吧?”

“我失身了!”她放下雙手,一臉愁苦地看着杜曼。

“失身就失身了,反正你也夠老了,有經驗總比沒經驗好。”杜曼嘻嘻笑說。

“喂!”言燦俞兩頰鼓鼓的瞪人。“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

“反正想破頭殼也改變不了事實啊,再說照你跟我說的,我覺得那男人也不是存心占你便宜的小人,就算你們乾柴烈火做了那件事,也沒什麼嘛,現在流行一夜情,你不知道喔?”

“那你趕‘流行’給我看看啊。”言燦俞沒好氣地說,不知道她是安慰人還是虧人。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啊?”杜曼語氣曖昧。

言燦俞才不相信呢。“你沒像我這麼笨吧!”

是笨啊!杜曼心想,連自己怎麼跟人家上床的都搞不清楚,當然笨了。

“你不覺得‘事後’還要想事情發生經過,讓人覺得好氣又好笑嗎?做就做了嘛,現在沒人像你這樣龜毛的啦,難怪那男人要你自己想清楚。”杜曼不想讓言燦俞有心理負擔,於是輕鬆的引導她往好的方面着想。

“是嗎?”言燦俞嘟噥一句,偏頭一想。“不是這樣吧?除了我到底有沒有跟他‘做’過,我還想知道那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可以跟我講清楚呀。”

“誰像你那麼閑啊,事情擺明了是那個壞學生設計你的,那些照片、還有你被帶到飯店、他老媽找你麻煩都證明了,你還要人家浪費唇舌,是我我也懶得理你。”

“可是,韋康是我的學生耶,他只是想整我,他應該沒那麼壞……”她矛盾地說,在她模糊的記憶里有段惡虎撲羊的可怕畫面。

“你呀!拜託你……”

杜曼準備給單純的言燦俞來段訓話,卻被她緊張的語氣打斷。

“那你說,我會不會也跟韋康做了?”

杜曼白臉一翻,說得乾脆:“你不是跟他做了,你是被他做了。”

“你胡說!”言燦俞捶她,直覺的抗拒。

“知道我胡扯就好,省得你又胡思亂想。”

“但是,你說的不是毫無根據的。”言燦俞還是擔心,潛意識裏倒不是那麼介意和威赫然是否發生了關係,但和韋康是絕對絕對不行。

杜曼在她額頭上敲了一記。

“如果不是那男人及時把你從魔鬼手裏救出來,你就真的被強暴了。既然他救了你就表示你沒亂倫嘛。”

“我怎麼會亂倫?”言燦俞呆問。

“跟自己的學生‘嘿咻’當然算亂倫。”

“對喔,原來我擔心這個,幸好沒有喔。”言燦俞拍拍胸口,又問:“那,你怎麼知道他救了我?”

“你說他揍了凶女人的兒子,因為凶女人的兒子企圖對你不軌,‘企圖’表示只在念頭階段,還沒得逞嘛,當然是他救了你。”

言燦俞腦子一轉,嘟嘆:“他哪是救我啊,他根本是趁人之危吧,還裝酷!他要我思過耶,我思什麼過啊?”

“搞不好是你巴着人家不放直嚷着要喔。”杜曼聳聳肩。

“我才不會咧!”

“難說,他說你嗑藥啊,說不定藥性一發作你就變成女狼人,噢嗚……”

“我沒有嗑藥!”她只記得自己吃了“解酒藥”。

“那就是被下藥,那個壞學生想玩你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下藥讓你自動投懷送抱他就省力了。”杜曼索生開玩笑:“也不知道是‘便宜’那個男人、還是‘委屈’他了,為了你的需要,他也算犧牲喔。”言燦俞張着嘴,想着自己發情的“要求”那男人……她羞紅了臉,舌頭打了結:

“那、他、他……”他竟然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杜曼接下她的話:“他是‘亞瑞得’跨國集團的總裁,企業界的獵人,也有人說他是復仇王子。”

“哦?”杜曼怎麼這麼清楚?

杜曼了解言燦俞的疑問,自動補充:

“你告訴我他是學校的董事長啊,八卦雜誌最喜歡寫他這種年輕貴族了,剛好我……呵呵……我最喜歡看八卦雜誌啦。”

“喔。”

杜曼不怎麼認真地說:“所以啊,就算你真的失身於他也不用難過,人家是身價上億的企業家耶,好多女人千方百計的想倒貼,便宜你了。”

“倒貼?怎麼倒貼?為什麼要倒貼?”言燦俞覺得不可思議的一連串發問。

“鍋貼啦!”杜曼笑着推她的腦袋。

“你幹嗎打我!”言燦俞抗議。

“沒聽過嗎?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常識也要看電視,不然你也逛逛夜市嘛,你這樣不食人間煙火不行的!”杜曼搖頭。書獃子就是只相信道理,很多事卻根本無道理可言。

“我每天都吃飽飽的,怎麼會不食人間煙火?而且我有知識嘛,沒常識、不看電視、也不逛夜市,有什麼關係?”言燦俞認真地說。

“這邏輯還通耶!我真被你打敗了。”杜曼翻出死魚臉。

言燦俞這會兒心裏舒暢多了,她相信杜曼的分析,接受杜曼的觀點,就當作是一夜情吧。但,她不禁對那個男人產生了好奇。

“曼,他為什麼是復仇王子啊?”

“說起來就巧了。”杜曼思索着說。“你那個姓韋的學生就是‘章氏’董事長韋邦的獨生子,章氏和亞瑞得這一兩年可以說是企業界的雙霸,那個威赫然……喔,就是和你上床的那個人啦……”

言燦俞拿手肘頂她。

“哈,對,不見得要到床上才能做嘛。”

言燦俞沒好氣的嚷:“快說啦。”

“反正雜誌上把那個男人形容的很可怕,說他野心驚人啦、極具侵略性啦。他想打擊章氏是企業界眾所皆知的,像你昨晚住的那家飯店本來是韋氏的產業,一年前被他收購了;還有學校的董事長本來是你那個學生的老爸韋邦,現在變成他。他是有計劃的并吞章氏的產業,目的不是擴展事業版圖,而是報仇。”

“報什麼仇?”

“誰曉得啊,上一代的恩怨吧。”

“喔!你就是這樣,每次看書都只看一半,一知半解的,受不了耶。”言燦俞懷。

“小姐!你要我看八卦雜誌還做筆記啊?乾脆我連他祖宗八代都幫你調查清楚好了。”杜曼也嚷。

言燦俞噘嘴問:“那,他到底是不是壞人嘛?”

“他是不是壞人不干你的事,那種男人只可遠觀,你知道吧?”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他像蓮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那他就不是壞人嘍?”

“誰跟你出淤泥而不染啊!我叫你不要招惹他是因為你惹不起,哪天讓他看上你,我還擔心你被他的情婦五馬分屍咧。”

“我又沒說我要跟他怎樣,我只是好奇……”言燦俞無辜的嘟噥。

“沒最好,我陪你去醫院檢查一下,有了就糟了。”

“有什麼?”

“有了,就是中獎了,懷孕了。”

“不、不會吧?!”

“難說,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戴套子。”

“什麼套子?”她的腦筋一下轉不過來。

杜曼咧嘴,本想大叫,看着她的傻模樣,還是笑了。

“沒。反正去醫院檢查確定沒懷孕,就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了。”

“不用吧,我的MC很準時的,到時候看有沒有來就知道了,我想應該、應該不會那麼倒霉吧。”言燦俞鴕鳥地說。

“好吧,你注意一下嘍,如果這個月沒來也還來得及解決。”杜曼想,那個男人怎麼可能對言燦俞負責呢,何況言燦俞心有所屬;如果不幸懷孕了,就必須趁早把孩子拿掉。

“如果,我喜歡的人知道我跟別人發生過關係,那,他會不會不要我啊?”言燦俞突然問。

“拜託!都什麼時代了,喔!你說那傢伙啊?”

“什麼傢伙!他是我的王子。”

“說到這,我剛好要提醒你。”杜曼嚴肅起來。

“嗯?”

“你呀,該驗收結果啦。”

“啊?”

“還啊,你努力多年不就是為了某人嗎?言燦俞現在有高學歷、有好工作了耶,要是我,現在就晃到他面前去‘搖擺一下’,管他恐懼不恐懼,嚇死他最好。再過幾年搞不好他嫌你老喔。”

一語驚醒夢中人!言燦俞本來想拿到博士再去見莫宇的,現在算算,她已經二十七了,的確是老嘍!

“去帶他來參加我的婚禮吧?”杜曼笑了,神秘兮兮的。

言燦俞驚愣住了,她怎麼不知道杜曼有論及婚嫁的男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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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的!言燦俞總在心裏對莫宇如此說。

杜曼說這種想法很傻,面對愛情,需要的是勇敢和坦白,有想法就要大聲說,想哭就要大聲哭,大聲的告訴那個人你要他,這才是愛!

言燦俞聽完,慌了。

她不坦白耶!

受傷的時候,她告訴自己:不痛的,燦俞一點都不痛。難過的時候,她告訴自己:沒關係的,燦俞不難過。喜歡一個人,她也只是告訴自己:再加把勁充實自己,有一天他們總會在一起的。

她心慌意亂地想:現在學坦白,等於莫宇不離不棄的保證嗎?現在行動來得及嗎?言燦俞喟嘆,來得及嗎?!

她回到當年等娃娃車的地方,街道拓寬了,老房子都不見了,黃家位於巷子裏的房子也改建成大廈了。

她最後聽舅媽說起莫家的消息是半年前——

“你莫媽媽還是老樣子,莫宇是全天下最好的,誰也配不上她兒子。莫宇交過幾個女朋友,她不是嫌人家學歷不好、就是嫌人家個性不好,我看哪,她根本是怕兒子被媳婦霸佔了。也難怪啦,你莫伯伯過世后她的重心就全在莫宇身上。”

聞言,言燦俞震驚不已,莫宇的父親過世了!

“一年前過世啦,肺癌末期。我沒告訴你嗎?”舅媽說。

言燦俞這才驚覺,老天爺爺不是惟獨對她殘酷的!

舅媽又說:“你莫伯伯的病拖了半年,不只看過中西醫,連密醫都試了,結果回天乏術,還欠了大筆的醫藥費,莫宇的負擔也不小喔。你莫媽媽問你交男朋友沒,我心想我們燦俞的條件可不差,如果他們家像從前我也沒話說,現在可不一樣,莫宇現在在某個官員身邊當隨扈,拜託,等於幫人家擋子彈的耶,嫁他不等於隨時要當寡婦啊。”

當時聽舅媽說完,言燦俞像服了一帖安心符。她不怕吃苦,莫宇也不會倒霉被子彈打中的,重點是莫媽媽不喜歡莫宇的女朋友,這豈不是冥冥中註定了莫宇會等她。

言燦俞仰起臉望着灰濛濛的天空!天黑了。

莫家搬家了!

也許舅媽知道莫宇的新地址,但,言燦俞還是覺得沮喪,她真的錯過了什麼!

在計程車上,言燦俞想起了杜曼曾問她的話:

“你知不知道生命有無限的可能?”那時候有兩個問題困擾言燦俞。

“我只要惟一的可能。”她自不轉睛的盯着書上的英文片語。

杜曼一直篤信“無限可能”,合則娶,不合則分。她總說:下一個男人會更好!如今,是怎樣一個男人讓她放棄了其他可能呢?

像是回答她的問題,言燦俞才下車就聽見杜曼的招呼聲:

“燦俞。”

習慣下滑的厚重眼鏡又怠忽職守了,言燦俞看着餐廳入口處的兩個模糊身影,腳步輕快的迎上去。

“耶!言燦俞?”

這個神采奕奕的聲音讓言燦俞停下想推正眼鏡的手,心跳狂亂,視線落在他筆直的褲管上,寒意從腳底竄起。

“你們認識啊?”杜曼驚訝。

“對啊,剛聽你說名字我就覺得巧,我認識的人也有叫燦俞的,沒想到跟你說的是同一個人!”興奮的聲音。

老天爺爺專門跟人家開玩笑的啊!言燦俞閉了閉眼睛,腿一軟,差點跌倒。

杜曼扶住她,摸摸她的額頭。

“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言燦俞不敢看她,不敢正視眼前的男人。

杜曼的未婚夫竟是她的莫宇!

“你臉色很難看耶,需要看醫生嗎?小曼,我們陪燦俞去看醫生。”莫宇說。

“不要!”言燦俞嚷,擰開杜曼。

“怎麼會突然不舒服呢?”杜曼不放心的護在她身邊。

言燦俞閃避杜曼的手,說:“對不起,我……要先走了。”

“燦俞?”杜曼拉她。

言燦俞不顧一切地甩開她,倉皇轉身。

“燦俞!”

言燦俞雙手掩耳,逃難似的急急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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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宇看着言燦俞纖細的背影消失,無奈地笑笑。

“她還是討厭我。”

“怎麼?你們有過節啊?”杜曼仰起臉,瞪着莫宇。

自從言燦俞的舅舅在她上大學那年全家移民后,杜曼就攬下了言燦俞的監護工作,誰敢欺負言燦俞就是跟她杜曼過不去。

“我告訴過你我從小就暗戀一個女生,高中的時候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跟她告白,結果還沒走到她面前,她就像見鬼一樣跑走,讓我挫敗好久的事吧?”莫宇說。

“你說的是燦俞?!”

莫宇點頭,摟着社曼邁開腳步。

“小時候覺得她像個膽小的娃娃很需要人保護,但是有次她被同學嘲笑,我那時候覺得很丟臉,對她發了脾氣還丟下她走開,她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討厭我的。”

杜曼胸口一緊,悶聲問:“這麼說你們是青梅竹馬了?”

“青梅竹馬應該是很要好的童伴吧,我跟她……”莫宇笑:“從小,我媽每天把燦俞掛在嘴邊,燦俞多乖啊、燦俞沒有媽媽多可憐啊,讓我感覺她就像妹妹。加上住得近,上下學常會碰面,嗯……感覺上很熟,可是又總隔得遠遠的,那種感覺很怪。每次我一走近她就跑,我一度懷疑自己長得像妖怪,呵!有天,我突然發現……”

杜曼停下腳步,雙手環抱胸前,聽着莫宇繼續說下去。

“言燦俞根本不需要我的保護,她從來不掉淚,頂多眼眶一紅、咬着牙,然後繼續盯着她的理想,男孩子從不在她的人生規劃里。這種野心勃勃的女生女一實蠻可怕的。上次見到她大概是兩年前吧,聽說她在念研究所,我猜她一定沒有男朋友。”

杜曼盯着地上的紅磚。“你猜,她的理想是什麼?”

“不知道。”莫宇聳了聳肩。“大概是效法居禮夫人的精神,希望能像蘇格拉底、亞里斯多德那樣留名千古吧。”

杜曼仰起臉,用冷冷的聲音說:“她的理想,是你!”

“嗄!我?”高大的莫宇霎時愣得像路邊的樹。

秋天的陽光暖暖的灑落大地,這次,覺得冷的,不再只有言燦俞了。

一陣風吹來,佇立街頭的兩人,在彼此的眼中都看見了橫亘的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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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個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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