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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你覺得我是不是病了啊?”

苦惱的神色很不適合那張純真無慮的臉。

陰暗的監牢裏,仍舊坐着那個死賴着不走的乞兒,有所改變的是,他的手腕腳髁上都鎖上了沉重且粗大的鐐銬鐵鏈,比鎖住汪洋大盜的還要粗上一倍。

若是尋常人被這十幾斤重的鐵鏈掛住手足絕對是難以移動舉步為艱的,可這乞兒居然完全不在意,全身倒立玩着拿大頂的功夫,好像掛在手足上的是孩子佩戴的小巧銀鏈。

盤膝坐在一邊的青錚逕自苦惱地托着下巴,獃獃地透過小小的窗戶看向蓼藍的天空,彷彿他才是那個被囚禁的人。

“怎麼了?”看到跟自己很相似的樂天派小弟難得露出苦惱表情,乞兒也是很感興趣。

“不知道啊……”

“哦哦!原來是這樣啊!”

乞兒恍然大悟。

青錚奇怪地瞪了他一眼:“我都還沒說,你就知道啊!”

“男人的煩惱嘛!通常只為了兩個:銀兩跟女人唄!看你也不會缺錢花,該不是為了女人吧?”

“都不是啦……”

“誒?那是為了啥啊?”

“唉……”青錚長嘆一聲,“為了男人。”

“啪嗒!!”這句話讓乞兒整個人跌翻在地,四腳朝天狼狽至極。

“啐啐!啐!啐!!”好容易爬起身來,他邊把不小心吃進嘴裏的稻草碎吐出來,邊罵道:“臭小子,竟敢嚇你老哥!!”

青錚瞄了瞄他,繼續嘆着氣自小窗戶眺望天空:“四哥,你那麼緊張幹什麼啊……”

“誰、誰緊張了啊!……”紅暈附上那張玩世不恭的臉,隨即變成莫名其妙的尷尬,“喂,小子,說真的……”

“嗯?”

乞兒湊過去,神秘兮兮的問:“為了男人?”

“是啊!”

“呵呵……”乞兒笑得極度詭異兼狡猾,“難道說……是為了那位硬梆梆似的大官?”

眉頭輕皺,似乎對他的形容不甚滿意,青錚說道:“石大人才不是硬梆梆。”

“哇!都叫石大人了,還不硬啊?!”

“不許開大人的玩笑!!”

見青錚怒了,乞兒這才收了戲虐的神情:“你不是已經如願的跟隨在那為什麼石大人身邊了嗎?那還煩惱什麼啊?”

“我也不知道啦……很奇怪的感覺啊……總覺得……嗯,說不出來啦……反正,就是不是一般……很奇怪很奇怪……”

“誒?那是不是一看不見了就想在他身邊?”

“對啊!”

“呃,這樣的話,那是不是不想看到他對別人好呢?”

“對啊對啊!”

“啊?那該不會也是希望他一直都只對自己笑吧?”

“對啊對啊對啊!!四哥,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啊?難道你是我肚子裏的蟲子?!”

“啐,你才是蟲子!”乞兒臉上居然出現了類似害羞的神情,不過因為面上的污漬太多,讓人無法完全看清楚。

青錚倒是有點着急了,拉住他問道:“四哥你快點告訴我原因吧!”

“這個……”乞兒為難的搔了搔混亂的頭髮,“很難說明白誒……怎麼解釋呢……嗯,反正,你自己慢慢體會吧!這種東西只可意會,是不可言傳的!”

“什麼嘛!那說了不是跟沒說一樣嗎?!”青錚見他不肯說明,又泄了氣,“小氣鬼……咦?好香哦……”他抬起頭,聞到空氣中不知何時蔓延開來的花香味道,清清的、素素的,像小小的菊花的味兒,卻有種貴雅的感覺。

“哦……你帶香囊了啊?”乞兒不甚在意,繼續翻身倒立玩他自己的。

“沒有啊!那是女兒家的東西吧?”

青錚聳了鼻子用力嗅了幾下,突然感覺到腦袋有點昏,像喝醉了酒般開始迷糊:“怎麼回事啊……我不是……沒喝酒嗎?……”隨即咕咚一聲躺倒在地。

“還真是香誒……啊?!”

“啪嗒!!!”乞兒突然手腳發軟,比適才更響更慘重地狠狠摔到地上。

“疼死了……”趴在地上難看地抬起頭,眼前出現了一雙鞋子,然後是普藍色長袍下擺,不安盤旋在乞兒腦門。眼睛繼續往上張望,修長的身軀……然後就是,一張目無表情的臉孔,以及,那雙美麗得攝人魂魄的眼睛。

嘴唇輕輕蠕動,吐出缺乏情感的聲音:“此處環境不錯。”

“你、你……你怎麼找到這來了……”乞兒很想掙扎着爬起來,無奈渾身乏力,躺在地上任人宰割,但嘴巴卻還是厲害,“就算你找到了又怎樣!!我是不會求你的!所以!所以你絕對絕對不可以亂來啊!!”

“那是當然。”藍衫人很是淡漠,似乎對他的反抗並無強迫之意。

乞兒感覺到全身乏力,體內內息渾然無蹤,可他也不害怕,一副吃定了藍衫人的表情:“你還真固執啊!就算你在我身上用毒,我也不會求你的!反正你捨不得我受傷,最後還不是得幫我解毒嗎?真是浪費了天下人趨之若竭的唐門毒藥啊!”

“你,我當然捨不得。”

藍衫人的話,讓乞兒露出“那是當然”的得意神情,混雜了不易察覺的一絲甜蜜。

但下一句,可正戳了他的要害。

“他,卻是不然。”

這才注意到早已昏倒在一旁的青錚,得意而揚起的嘴角不自覺的抽搐了兩下。

“不公平!這是我們兩人的事情,怎麼可以傷及無辜?!”

“……”

藍衫人懶得跟他鬥嘴,勝券在握靜靜的站在原地,等待乞兒屈服。

“喂!這次用的是什麼毒啊?”乞兒還抱着希望。

“小毒。”

“哦哦!”太好了!既然不是很厲害的毒,就讓當兄弟的兩肋插刀,犧牲一下青錚好了。

“名睡死。”睡着死掉……顧名思義。

“……好,我投降。”

藍衫人緩緩彎腰,施然將乞兒抱起,然後注意到叮叮噹噹作響的鐐銬,絕麗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

乞兒似乎察覺到他的企圖,驚得大叫起來:“哇!!不是吧?!你要在這裏?!不要啊!!我反悔了!我不投降!不求你了!!”

像供奉易碎瑰寶般小心翼翼地將乞兒放在稻草堆上,藍衫人撕下覆蓋在臉上的一張人皮面具,露出如罌粟般令世人甘心中毒迷醉的容顏,掙扎中的乞兒也不禁為之瞬間失神,忘記了絕對的美麗其實等同着極度的危險。

“密室、鐐銬。”缺乏表情的嘴角居然向上翹起詭異的弧度,“你精心預備的,我會好好接受。”

“咦?啊啊啊……等等啊!籃子,你冷靜一點啊!啊啊……嗯……”

……

***

腦袋疼……

“嗚……”青錚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像跑了大堆的蒼蠅進去。

“還好吧?阿錚?”

聲音從似乎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他努力撐開眼睛,方才看到陰暗的牢中乞兒的身影。

“疼……頭疼……”

“喂!!”聽他這麼說乞兒馬上生氣跳起來,“籃子!!你不是說這是小毒嗎?怎麼他好像很辛苦的模樣?!”

青錚聽他這麼一叫,才看到本該緊閉的牢房裏除了他跟乞兒之外,不知何時來了一個藍衫人。看那人臉容毫無特別,甚至連表情都沒有地站在乞兒後面冷冷的看着他,青錚便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沒死人,就是小毒。”

那人的聲音雖然出乎意料的如同天籟,但說話的內容卻令人膽戰心寒。

乞兒有點泄氣的瞪了他一眼,這才轉身扶起青錚,說道:“抱歉啦,阿錚。把你給卷進來了。剛才你是不小心中了唐門的毒藥,不過已經服下解藥了,可能暫時會有點不舒服,但很快就會好了……”

“嗯,我只是有一點頭昏而已。”

“籃子,有沒有讓他舒坦一點的葯啊?”看到青錚還是臉色灰白,想必是因為內勁修為未夠火候,無法自由調息以抵毒素,乞兒頭也不會地向身後的藍衫人攤大了手掌,熟捻地吩咐着。

“……”藍衫人對他的支使呼喝卻不在意,袖卷輕擺,一棵紫葉小草輕盈的落在乞兒手中。“內服。”

乞兒看都不看,就將小草塞進青錚嘴裏。

雖然心存疑惑,但青錚還是乖乖的咀嚼那枚不知名的草藥。略苦的汁液自舌頭蔓延開來,瞬間變成清靈的快意衝上腦門,驅散了痛楚昏眩的感覺,隨之而來的是神清氣爽。

“怎麼樣?”

“好厲害啊!馬上就不昏了!”

得到別人的幫助,就要道謝,青錚對那藍衫人點頭道:“謝了。”

那乞兒啐道:“幹嗎謝他啊……”嘀嘀咕咕的聲音難以辨認,“……犧牲的可是我誒……”

注意到他不甘不願的神情,青錚也是奇怪,仔細一看卻見緊鎖乞兒手足的鐵鏈已經不知所蹤,手臂與腳腕的小麥色皮膚上居然留下了一道道鎖鏈的紅痕。

“四哥,你的手臂怎麼一條條的好紅啊……那些獄卒這麼狠嗎?可剛才我怎麼沒注意到啊?!”

“才不是獄卒……”刷的一下乞兒的臉紅透了,連脖子都紅了一大圈,他又轉過頭去狠瞪了藍衫人一眼,才與青錚說道:“阿錚,我要走了哦!”

“咦?!”之前求都求不走的人居然肯離開,雖然對這裏的人來說絕對是件要放鞭炮慶祝一番的好事,但此刻好歹乞兒也算是個人證,怎可說走就走?!青錚連忙拉住他:“四哥,你現在不能走啊!只有你看到那牢頭殺人,你是重要的人證啊!!”

“誒,沒辦法。”乞兒聳聳肩,眼珠子咕嚕轉到眼角有點鬼祟地瞄了瞄身後的人。

青錚靈機一觸,試探的問道:“四哥,難道說他……呃,就是後面那一位就是把你嚇到逃進牢裏避難的債主?”

“嘭!!”

腦袋馬上挨了一下,青錚委屈地抬頭看着乞兒,看來自己是說中了。

“債主。……李浩然……”藍衫人身上忽然散發出一種幽幽的香氣,這味兒比之前那菊花之香更加高貴,甚至有着令人隨之墮落的慾望味道。

乞兒一聞到這種香,立即像只踩到尾巴的貓兒般跳起來,勉強的擠出燦爛的微笑:“籃、籃子,你聽我說啊……”

“我會聽。”

平板的臉上,那雙精銳的眸子閃爍着迫人的光芒。

“那、那就好……哇!!”稍微定下心來的乞兒突然被迅猛罩來的藍色席捲而去。

“但地點由我決定。”

青錚愣愣地坐在原地,看着藍衫人將他的四哥以完全無人能阻的速度擄走。

他下意識地抬手朝他們離開的方向擺了擺,後知後覺地跟不可能聽得見的乞兒說道:“啊,請慢走。”

***

“走了?”

石岩從桌上的文卷堆中稍稍抬頭,疑惑地看着前來報告的青錚。

雖然可以確定不會是他故意放跑了那個乞兒,但還是令他十分詫異。

“是的。四哥跟他的一個朋友離開了。”應該是朋友吧?不然以四哥的武功修為,決不會如此輕易地被帶走。不過他這麼一走,給大人的麻煩可就大了……“大人,四哥走了,那這李棟的案子……”

“嗯。確實有點麻煩。”石岩嘆了口氣,想起半個時辰前審問犯人的情況,不禁眉頭深皺,“牢頭趙順堅決不肯承認那件血衣為他所有,而你那位哥哥也未曾親眼目睹他行兇過程,單憑一件血衣以及他離開牢房的人證難以將他定罪。”

“可不是還有銀票嗎?!”

“至於銀票,我曾派何又查探城內各大賭坊,但這杭州城內賭子何止千數,趙順有否贏得巨額銀兩根本無從稽考。”

“但這難道就白白放過他嗎?!”青錚想起冤死在牢內的茶農慘狀,頓是熱血沸騰起來,“大人,無論如何我也要將犯人繩之於法!”

本來就已經有點疼的頭部,因為聽到他那般慷慨激昂的言辭開始更疼了。

此案牽涉甚廣,若有不小心,就算他有意包容,恐怕青錚也難逃責罰。但若是責令他不許參與其中,恐怕這個不安分的小子還是會自作主張的插手,屆時情況反而更難控制……

還是讓他去吧。

其實,他也想看到那飛揚的眼睛中不再壓抑的光芒。

心中暗自記住過後要交待寧子好好看牢他,莫要讓他再闖禍事。

“那個,大人,我還有些事情想請教一下你……”

眼前神采飛揚的男人突然顯得有點羞態的扭捏,石岩不禁一奇:“有何事?但問無妨。”

“是私事啦……”青錚感覺到心臟嘭咚嘭咚地越跳越響亮。“大人不要告訴寧子哦……”

他因私事來此問訊意見,那是對他的信任么?

石岩臉上的神情變得十分柔和,銳利的眼睛也漫上了愉悅之色:“放心。我會保密。”

“嗯……,大人……”青錚顯得十分緊張,眼睛不住的四處張望,害怕有衙役經過偷聽了去,“如果很想一直一直地待在一個人的身邊,而且又不想他對別人好,甚至希望他永遠都只對自己笑……我覺得自己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子……”

“……”石岩的聲音略顯乾澀,“是否最近遇上令你如此感覺的人?”

青錚瞄了瞄石岩,又慌忙收回了眼光:“是……是的……我問了四哥,但他都沒告訴我為什麼……”

“恐怕,你是喜歡上她了。”

“咦?!真的嗎?!不可能吧?!”青錚驚愕地抬起頭,看着眼前這個令他心神恍惚的男子,難以置信從他口中說出的結論。

心中蔓延了不知名的苦澀,石岩只想繼續批讀桌面堆積的文書以緩和突如其來的空虛感覺。

“此事需自己體會,別人難以言傳。如無其它要事,你就退下吧。”

沒有聽出他說話中的異樣聲調,青錚那個不算太聰明的腦袋仍未能充分消化那個驚人的答案,失神地離開了房間。

攤放在桌面的文書,卻遲遲未被拿起。

石岩靜靜看着擺放在窗台上的一盆山茶花,彷彿與那抹不存在的靈魂對話般。

“秀容啊……我胸膛又有了虛空的感覺……如同你離開我的那日……或許,……更甚……”

手,下意識地撫摸像空了一個大洞的胸膛。

自嘲的笑容,刻畫在他的臉上。

“我果然還是太奢侈了……”

“寧子!!”

“噗——”

一聲近乎慘叫的呼喚成功地讓正打算喝口熱茶的寧子把剛咽到喉嚨的茶水噴了出來。

“哇!!寧子,你好噁心!!”踹門而進的青錚險險躲過迎面而來的口水……呃,口中之水,一臉厭惡狀的看着寧子。“幸好我的輕功尚算不錯,不然還真被你噴到了。”

“咳咳、咳……”不幸嗆到的寧子死命拍着胸口,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臭小子!還好意思說!!居然膽敢在提刑府內企圖謀殺官差?!找死啊你!!”

“什麼啊!這就是別人常說的,倒霉的時候喝水也會嗆死!”

寧子差點沒背過氣去,狠狠瞪了一眼那個從始至終都是罪魁禍首的傢伙:“我倒的霉還不是你傳過來的啊?滾滾滾,到一邊涼快去!”

“不是啦,我有事情找你。”

“啊?什麼事?”

“……”青錚對於寧子那副“又來了,要倒大霉了”的表情十分不滿:“你犯得着用這種凄慘的模樣嗎?”

“難道要我開心展顏地說:‘啊,阿錚小弟,有什麼事情啊?沒關係,說出來吧,我一定幫忙!真是榮幸啊!’嗎?”寧子翻了翻白眼,“我寧願被大人丟去出外差!”

“……”

一聽到石岩,青錚的臉色頓時有點難看。

寧子當然注意到他的神情,便凝了心思,問道:“怎麼了?”

“我想,我喜歡上一個人了。”

“哇誒?!誰這麼倒霉啊?!”寧子呼天搶地的叫起來,“看來那個人一定是上輩子沒燒過香,上上輩子沒拜過佛,上上上輩子沒做過一件好事!!”

“喂!我是說正經的。”

看他臉色凝重,寧子也不好再取笑他。

“喜歡上了,告訴她不就好了嗎?”

“話是這麼說啦……”青錚揉了揉鼻子,似乎在掩飾自己的難為情:“但是,那個人跟我相差很遠……”

“相差很遠?!什麼意思?是出身還是家財啊?”

“還要更嚴重……”

看他苦惱的神情,寧子歪着腦袋想了一下:“難道是因為年齡?!她比你大很多啊?!”

“嗯,也許大很多,但也不是這個原因啦……”

“難道說對方已有婚配?!不是吧,阿錚,橫刀奪愛你也干啊!”

青錚歪着腦袋想了一下,說道:“不,他現在是一個人。”

“什麼?!”

寡婦?!……

寧子的眼睛登時瞪得老大:“哇!阿錚,看不出來你還真行啊!!能人所不能!!”

“總是,我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嗯嗯,說的也是。你是在意她的身份吧?確實是難為你了。”

青錚想了一下,似乎就是這麼個意思,便點了頭。

寧子一副情場老手的樣子:“原來是這樣啊,其實你也不需要太沮喪啦!”寧子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問過人家的心意了嗎?”注意到青錚搖頭,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或許她早已經芳心暗許給你了,如果不問清楚的話,不就一輩子都要這般兜兜轉轉嗎?多可惜啊!事情通常就是這樣,待你覺得真的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已經嫁作他人婦了……啊,世事弄人啊……問世間,情為何物……”

“……大人怎麼可能嫁人啊……”

看着寧子在那裏悲春傷秋的大詩人模樣,青錚也在一旁暗自嘀咕着。兩人理解的方向完全是背道而馳,居然還能說到一塊,這隻能說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關係。

“阿錚,為了你的幸福,你一定要大膽地跟她說清楚噢!”寧子用力地狠狠拍了一大下青錚,很賣勁的鼓勵他。心裏是爽快至極。

終於有人接收這個大麻煩了,以後石大人就不會老是讓他看着青錚,那麼他可以跟倒霉的運氣說再會了!慶幸啊!那位不知名的女子,他就只好有時間的時候替她向滿天神佛稍微祈禱,接收了這個惹禍鬼也算是功德一件吧?呵呵……

可寧子怎可料到自己這般想法,其實是免費贈送給他最尊敬的上司一個不設上限的麻煩……

***

夜風的山崗,吹起了星星點點的小花瓣,送上天際贈與那不能及地的嫦娥仙姑。

孤獨的墳前,站了個寂寞的身影。

他屹然站立在那兒,彷彿從開始,便要直到永遠。

“秀容……我錯了嗎?……”

四周無語,顯得他的聲音突兀的可憐。

“果然……不該將他帶在身邊……他不屬於我……這種心意,怎能容世……”

冷風拂起他的衣袍,伴着一抹靈魂的嘆息。

“這錯……還能糾正嗎……”

***

下定決心的青錚,卻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怎麼也找不到與石岩單獨相處的機會。

以前總是一個批審公函的石岩,寂靜的房間突然多了好幾個伺候的差役,雖然完全沒用上他們的時候,但總是像柱子一般棟在門邊礙眼。

想在午膳的時候逮個機會,可總是有幾個討厭的官員在石岩身邊晃晃悠悠,美其名曰是陪膳,其實就是在吹耳邊風。若是平時,石岩稍凝眼神就足以讓他們退卻,可偏偏這下他完全沒有任何拒絕的表示,那些有求之人又怎會放過機會?!就算得不到肯首,也要繼續啐啐念下去。

外出辦公更是不可能只有他們二人,後面跟着的一大幫捕快,沒有一個不是用防賊的眼神盯着他看,別說獨自說話的機會,連湊近的可能都沒有。

近些天石岩忙裏忙出,都是跟那些騷動的茶農接觸調停,希望他們莫要再生事端,畢竟抵抗茶假、圍攻官吏皆是與朝廷作對,犯上作亂的抄家重罪。若是驚動了皇上,派兵鎮壓騷亂,屆時恐怕更難收拾。榷茶使被殺一案,由於兇手已死,那更加是無從追究。反而是在追查其貪贓案實之時,繳回部分茶銀。石岩也將這些贓銀返還茶農,以息民憤。

那些茶農雖然不滿於李棟之案未破,但畢竟也是農家百姓,聞言可能與官兵作對,也是畏了。儘管尚有怨言,還是各自散去不再鬧事,這騷亂算是暫時得了平息。

青錚對於造成此次騷亂的問題:榷茶價一事仍十分懷疑。那牢頭與李棟本無冤讎,肯定是被收買了殺人滅口,企圖掩蓋榷茶使貪贓之實。但由於苦無實質證據,且又有知州出面作保,居然無法將其入罪。那站在榷茶使背後,站在牢頭背後,甚至有可能站在知州背後操縱一切的人,又會是誰?!幾次翻問,石岩也只是囑咐他此事既了,莫要再生事端。

雖然心中不甘,但想到大人做事有他的方法,自己瞎摻乎反而會給他帶去麻煩,畢竟前車之鑒實在太多,便只得收了心思。

這日百無聊賴,總是找不到與石岩單獨相處的時機,青錚有點沮喪地走出提刑府,想來他來了杭州城已有一段時日,總有各種原因拌了手足,未能到處遊玩一番。此時雖然沒啥心情,但總還是得去逛上一逛,否則哪日回那昌化縣衙,總不能說什麼都不曾看過吧?

眼睛看到一個“宴客樓”的招牌,看那頗有氣勢的檯面青錚決定就是這間了!

在二樓落座之後,吩咐了幾個小菜和酒,便獨自斟飲起來。

這樓外車水馬龍的繁榮模樣,在昌化縣那小地方是絕對看不到的,吆喝聲、叫賣聲、說價聲交織成一片,嘈雜,也是熱鬧。

“咦?!”

略為熟悉的臉孔出現在宴客樓下。

只見那個之前百般為難石岩的辛曹司居然在宴客樓前落轎,然後走到前面的一頂轎子旁,殷勤地帶了一名綠袍官人入內。那官人腰間別了一個以別官位的金魚袋子,在提刑府耳濡目染一段時日,青錚眼利地看出那綠袍男子絕對是個比辛曹司更大的官兒。

“……”把手中的殘酒飲盡,他毫無理由的覺得辛曹司跟榷茶一案有所關聯……

***

“錢大人,此次多謝您的幫忙了!呵呵……”

“哪裏哪裏,辛大人也太客氣了!呵呵……”

“以後還得請您多多關照!”

“同朝為官,哪有不守望相助之理呢?”

“那麼說來,倒是屬下見外了!來,不要客氣,宴客樓的這道‘佛手如來’可是蘇杭名菜,大人不要客氣!”

……

躲在門后的青錚偷聽着這些無聊的寒暄話題,連連哈欠直想打瞌睡。那些貪官壞人不是會在宴席之間吐露枉法之事,然後被正義的偷聽者聽了去,最後揭發他們的罪行嗎?但是,他已經在門口蹲了大半個時辰了,雅座里的二人還是繼續說著官腔,講着不着邊際的話題,一點都沒有提及任何不法之事。

難道是他的感覺錯了?……不可能吧……

用力的打了個無聲的打哈欠,青錚覺得都快要睡著了。

就聽那辛曹司說道:“往後還得勞大人多多幫忙啊!”

“當然當然!”

然後是“叮”的一聲碰杯聲,隨即就是離席的腳步聲。

不是吧?這麼就結束了啊?他還什麼都沒聽到啊……青錚連滾帶爬地躲到角落。

“大人慢走。”辛曹司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然後是那個大官離開的聲音。

青錚略覺失望的準備離開,忽然聽到辛曹司說道:“出來吧,聽了那麼久,辛苦你了。”

咦?

原來他早就被發現了……難怪什麼壞事都沒聽到……

青錚知道躲不過了,只好站了出來,向辛曹司拱手道:“辛大人,屬下失禮了。”

“呵呵……原來是你啊……”

“咦?”

辛曹司輕搖手中摺扇,神態施然:“我本來也不知有人偷聽,只是哈欠聲聽多了覺得可疑而已。怎料只是詐上一詐你就乖乖跑出來了,還真是聽話啊!不愧是石岩的手下,呵呵……”

青錚頓時愣住了,方才覺得自己似乎又給石岩找了麻煩。

“呵呵……小捕快,你還真是有意思啊!”辛曹司打量了一下青錚,“不如這樣吧,你過來當我的下屬,可比跟着那個硬石頭強多了!怎樣?考慮一下?”

“大人錯愛,青錚擔當不起。”

“哦?……呵呵……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跟在石岩身邊的人都是不識變通之人,可惜,可惜!呵呵……石大人可是個好官啊!跟在他身邊也是你的福氣!呵呵……好官么,就要像石大人那般體恤民情,不屈權貴。確實令人佩服……”摺扇一收,辛曹司那雙眼睛冷光一閃,“佩服之至。”

“……”

被盯着的青錚只覺得心中一寒,同是路上大官,石大人給人是剛正不阿的感覺,眼前此人卻是不寒而慄的邪惡。

“話不多說,”摺扇再開之時,邪氣的眼神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瀟洒,“如果哪日你改變心意,可到曹司府投靠我噢!呵呵……”

***

“什麼嘛!有什麼了不起的!”青錚憤憤不平的啐啐念叨着走回提刑府,本來到杭州城遊逛的好心情全沒了,反而增添了不少麻煩的念頭。

他是越來越懷疑那個辛曹司跟榷茶一案確有關聯。他曾查證過那些從牢頭身上搜出的巨額銀票,居然是來自辛曹司名下的一座錢莊……

雖然青錚很想告訴石岩他的懷疑,可單憑這麼一點,恐怕難以取信於人。

煩死了……

為了案子很煩,加上無法跟石岩表達心中所想,就像奔流的河水被堵塞在大壩之後,無法流暢入海般,煩悶加倍升級,已經快要到達爆發的田地。

說不定哪一天他會忍不住當著眾人的面說出對石岩的心意……可這樣可能會給石岩帶來很大很大的麻煩……

“阿錚!!你還在幹什麼啊?!”

青錚剛走進院子,寧子便一把拉住他說道:“出事了!”

“出事?!出什麼事了?!”

“有幾個不滿榷茶的茶農私自倒賣茶葉,被新任榷茶使發現了抓了起來,其它茶農知道消息之後騷亂起來,現在圍集在一起,大人怕有暴亂之危已經前去調停了。”

“怎麼會這樣?!”

“聽說已經驚動了安撫使司,經已調動人馬前去鎮壓!”

“那大人他……”

想到那個不懂武功的人在動亂的人群以及鎮壓官兵之中危險的狀況,青錚身影一動,就要追去保護那人。

“等等!”寧子手疾眼快連忙拉住青錚。

“放開我!!”

“不行,大人吩咐了,你要待在府中。”

“什麼?!大人吩咐的?!”

“是的。”

“……”

不讓他去,是不想看到他闖禍么?

已經……不再信任他了嗎?……

還是,其實從來也不曾獲得過那男人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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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君弄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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