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桌上放了兩個碗。
一個空得乾淨。
一個卻裝滿墨漬般的濃葯。
桌旁坐了兩個人。
一個氣定神閑。
一個卻氣急敗壞地死瞪着桌上的葯碗。
“這是人吃的嘛?!”
叫囂的聲音倒是精神,換來旁邊展昭的側目。不是人吃?他可是剛剛才喝完一碗。
“白兄,葯快涼了。”
白玉堂瞪了他一眼:“涼了就涼了。反正我是不吃。”
展昭眉頭輕皺,也不是不知道這小白鼠厭惡吃藥,但寒毒未盡祛,不吃卻是不行。
“想不到名揚天下的錦毛鼠,居然會怕吃苦藥……”
“笑話!”被看扁,特別是被死對頭看扁,白玉堂怎能忍受。劈手撈起葯碗,一仰頭,如豪灌美酒般一飲而盡。
乾淨葯碗覆扣桌上,清脆有聲。
“白五爺會怕吃藥?!真是天大笑話!”
只是咽下喉嚨的濃汁,卻非甘醇酒釀,苦得那張俊臉變相扭曲。
不難捕捉到展昭眼中掠過的狡笑之意,白玉堂立下明白又被這狡猾臭貓坑了,正要拍案而起,門口卻及時進來一人。
“怎麼了?”
白玉堂回頭,見是那白髮婦人,乖張態度瞬是收斂許多。
許是身在西塞,他多少有點思想情愁,看到一名跟江寧婆婆年歲相當的老人家,總覺得可親可敬,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展昭微微一笑,應道:“沒什麼。婆婆,我們吃過葯了。”
“嗯。”婦人湊近看了乾淨的兩個葯碗,滿意地點了頭,“好。”
白玉堂瞥了展昭一眼,哼哼着:“貓兒沒舌頭,都不知道苦。”展昭耳聰目明,怎會聽不到他哼唧,嘴角不覺輕泛笑紋。
再苦,也苦不過上回你弄來的那碗“黑漿糊”……
二人在此休息一宿,展昭覺精神已復,便道:“婆婆,展某尚有要事在身……”
“不行。”
婦人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傷勢未定,不宜遠行。”
“可……”
“不用說了。”
白玉堂忽然按了按展昭肩膀,示意他莫要說話,便自笑道:“婆婆莫怪。這貓兒當真不識禮數。我等尚未謝過您救命之恩,怎可輕易離去。”
“老身救你,並非為了酬勞。”
“玉堂當然知道,只是我們江湖人,記仇亦記恩。受人滴水,須當湧泉以報,婆婆日後若有差遣,白玉堂定當盡心儘力。”眼中劃過一絲離光,“至於那天書教,白玉堂亦勢必要將它掀個天翻地覆!”
婦人微微一愣,搖頭道:“就你二人之力,無異是以卵擊石。”
“婆婆何出此言?”
“唉,總而言之,你們還是快些離開西塞,莫再去惹那天書教了。”
白玉堂倒滿不在乎:“婆婆莫要擔心,玉堂走時將八門陣法移為反吟,天書教那群烏合之眾已被我困死谷內。”
婦人初時有愕,但卻還自搖頭:“谷中何止一道出口……”話一出口,才知說得太多,卻已來不及了。
俊逸臉龐露出一絲狡笑:“婆婆果是教中之人。”
“……”
展昭聞言神色平淡,看來心中早有此料,並未覺得意外。
那婦人看了二人一眼,長嘆一聲,彎身坐落:“老身亦知,終久是瞞不過的。”
“玉堂無禮,還請婆婆恕罪。”
白玉堂抬手鞠躬:“玉堂在此借居,與婆婆碰面之時,本就奇怪婆婆舉止完全不像普通山野農婦,非但不似,反而大有貴氣。只道是高人隱居,不便過問。”他看向房內一角擺設之神龕,“在天書教正殿之中,玉堂曾見其供奉之神尊大異予青唐城寺廟所朝佛像。而婆婆家中亦見到一尊,因此才敢大膽猜測。”
婦人聽罷,緩緩走到神龕前,合十行過拜禮,方才輕嘆一聲,轉身與二人說道:“冥冥天意不可違。既是雷祖法意,那老身亦不能再有隱瞞。”
二人對視一眼,心中有幸這婦人迷信,否則若她堅決不認,他們亦不能對她如何。
“老身宗氏姓張,單名一個‘柔’字。”
姓張?那天書教護法長老,亦是張姓老人。
展昭問曰:“婆婆可認識張延?”
“張延是老身的兄長。”張柔輕嘆一聲,“他雖然性格暴烈,但一生忠於天書教,可惜……而婷兒,便是他的女兒。”
她抬頭看向白玉堂:“你身上所中之冰凝魄,便是老身所制。”
倒也料不到她居然與張婷、張延有血親關係,但現下不僅未將二人交到天書教手中,反而出手相助,實在令他們覺得奇怪。
“變了……”
張柔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向那遼遠的草原邊際,“以前天書教與世無爭,導人正途……自從那個惡賊來了之後,一切都變了。”
展昭略一猜測,道:“婆婆所言之人,可是那李繼安?”
“不錯!正是這個惡賊!!”張柔在窗沿上狠狠擊了一掌,“他自稱是文逸的朋友,又知道他一人兩魂之秘,輕易取得婷兒的信任……而後噩耗傳來,天書教內大亂,那惡賊趁機慫恿婷兒暫掌教務,更對教內信徒廣為宣揚滅僧興道之念……將教主多年來苦心建立的教派弄得是一塌糊塗!”
白玉堂不解:“婆婆既知真相,為何不揭穿此人惡舉?”
張柔憂鬱的眼神,淡淡凝視着在屋前自玩自樂的女娃兒。
展昭見狀,已猜出七八分。
“是因為妞妞。”
“……”張柔轉頭,看向二人,“你們都很聰明。而李繼安,不僅聰明,更是卑鄙。老身雖然略通醫術以及煉毒之術,卻始終是一介女流……這惡賊威脅老身,若有異動,就要殺了妞兒……妞兒雖非老身親女,但早已視同己出,斷不能讓她受到傷害。老身帶了一名老奴遠遷赤嶺,隱姓埋名,為的就是避開這個惡賊。”
“原來如此。”白玉堂不禁扼腕。李繼安此人,當真是不擇手段,早知當日在開封將他擒獲之時,就該立下殺手。
“老身亦想知道,為何你會身中冰凝魄?”
展昭不想白玉堂太過勞神,便先了一步,將事情經過一一道出。
張柔聽罷,頷首搖頭:“老身自幼看他二人長大,文逸自小乖巧溫順,待老身如母……卻不料竟……唉……”
白玉堂忽然問道:“婆婆,你不恨我嗎?”張婷那張被仇恨所扭曲的臉,總不時浮現腦海之中,教他無法輕忘。
錦毛鼠在江湖上得罪人不在少數,惱他恨他,欲除之而後快的人數不勝數。但那張婷,卻是故友妻室……她的恨,她的不甘,似縛咒纏身,教他無法釋懷。
當時若非展昭在旁,說不定,他已為贖己罪,死於冰凝魄下。
那張凈白面上露出微微的歲月紋路。
“孩子,”她伸手出來,輕輕撫了白玉堂的肩膀,“一念疑是魔,一念悟是佛。一念染是魔,一念凈是佛。一念痴是魔,一念明是佛。一念邪是魔,一念正是佛。佛與魔,不過是你心中一念。”
祥和氣息,令他憶起那遠在江南的慈母,不禁心懷大開,悶郁頓解。
白玉堂一起作揖:“玉堂受教。”
便這一句,展昭已知,他此刻,心結盡釋。
張柔展顏歡笑:“此話,老身也曾與文逸說過,但他始終未能參透……否則,當不致如此下場……”
眾人黯然相嘆,此時小女娃兒突然蹦了進來,拉了白玉堂的手笑道:“鬼兒哥哥,外面有隻小兔兒好可愛哦!”
那雙清澈的眸子,天真無慮,在這純真爛漫的視線中,任何隱晦思緒頓時消散無蹤。
白玉堂呵呵一笑,摸了摸她那顆小腦袋:“小兔兒哪有妞妞可愛?”
“才不是哪!鬼兒哥哥亂說!”女娃兒胖乎乎的小臉頰頓變成兩瓣紅蘋果。一旁展昭不禁抿嘴,這隻白老鼠,還當真不愧了他風流天下第一人的劣稱,現下對個五歲女娃兒亦是油腔滑舌。
張柔輕輕凝視女娃,嘆道:“妞兒自小便是孤兒,老身總是擔心,有朝一日,老身入土,便沒人照顧這娃……”
“娘親亂說!娘親亂說!”女娃聽出她話中幽意,踮起腳尖,努力伸長了手臂,想要安慰張柔,可身材短小無法摸到娘親憂愁臉面,竟抽涕起來。
白玉堂見狀,忽然邁前一步,將女娃抱入懷裏,呵呵笑問道:“妞妞,你想不想要個哥哥?”
“哥哥?”女娃兒揉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我來當你哥哥可好?”
“你不是鬼兒哥哥嗎?”
“那個不同,”白玉堂用指腹颳了刮她的小鼻子,“哥哥會陪妞妞玩,會保護妞妞,如果有壞人欺負妞妞,哥哥就會將壞人打跑!”
女娃高興得直拍手:“好啊!妞兒想要哥哥!”
“那以後,便要叫我哥哥咯!”
“嗯!哥哥!”
他如此一說,展昭已明了其意,不禁頷首微笑。有白玉堂這樣的哥哥,只怕江湖上沒幾人敢輕易得罪這女娃兒。
張柔聞言有些愕然:“可這……”
“妞妞今後就是我白玉堂的妹妹。”白玉堂抱了女娃,神色凝重,誓曰:“日後,若有人膽敢傷她分毫,白玉堂定要他血濺五步。”
天書教之事刻不容緩。
展昭要走,白玉堂要跟,張柔知此刻再留不住,便仔細吩咐了二人小心處理傷勢。
老農牽出那匹棗紅俊驥,將韁繩交與展昭手上。
展昭牽過馬匹,回頭看到白玉堂未盡恢復的蒼白面色。
“白兄剛剛多了個妹子,何不多留一陣陪陪她?”
白玉堂正衝著站在屋前拚命揮手的女娃兒微笑,聽他這麼一說,倒是面色不變,嘴角仍翹着漂亮的弧度,話卻是狠得厲害:“瘸腳貓兒,又想使詐遣開你白五爺?門兒都沒有。——妞妞,快回屋去吧!”
“……”
給個良心他當狗肺。展昭再是溫厚,也算有脾性的,瞥了一眼白玉堂,翻身上馬。
白玉堂跟女娃兒揮別,便轉頭朝身邊俊驥走去。
馬,只有一匹。
人,卻有兩個。
展昭先行上馬,已坐在執韁之位,便是說白玉堂只能坐在後面。
今日卻又不同當時,白玉堂怎說也不肯像個女子一般坐在別人策騎的馬上,特別是這隻對頭貓兒策的馬。
“貓兒,你給我下來。”
“白兄身有毒傷,不便策騎。還是讓展某代勞吧。”
“誰要你帶馬!快下來!”
展昭自然不會下馬,牽了韁繩,坐的是四平八穩,對地面站着叫囂不已的白老鼠淡淡說道:“白兄若是不屑與展某同乘一馬,便請留在此處,待展某回青唐城后,再派輛馬車過來接你。”
不喝酒,不等於不會喝。
不殺人,不等於不會殺。
展昭從不與人爭拗,亦不愛呈口舌之勇,卻不等於他的舌頭不伶俐。
“你——”
白玉堂被這話給噎住,死瞪着他片刻,最後沒好氣地一躍上馬,穩穩坐在展昭身後。
“臭貓,今日算你狠。”
咬牙切齒的話,讓溫玉俊臉露出一絲春風般和煦的微笑。只可惜了馬前是茫茫西塞草原,竟無人得窺這刻如同逮到了老鼠般的貓兒笑容。
蹄響滴答,駿驥如風,只見是藍衣剪影,白衫飄灑。
頭頂無雲碧空,腳下遼遼草原,空連地線,天蒼野茫。
偶有鷹嘯天際,俯仰自在。
這片天寬地厚,歷朝相爭之所,曾有多少廝殺腥血,多少英雄故事,皆盡入土化塵。
而茫茫草原,歷萬年風霜,依舊闊似無邊,未有稍變,靜觀人間紛爭。
轉眼間,千世輪迴由此起,萬線因緣無了期。
馬比雙腿行得快,青唐城牆不久便在眼前。
距城門尚有十餘丈,白玉堂突然飛身下馬,留下一句:“臭貓。你自己騎馬入城吧!”
展昭拉他不及,見白影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城門處。
“唉……”
輕嘆一聲,這彆扭性子,也不顧慮一下自己身體狀況尚未全復。雙腿一夾馬肚,往城門跑去。
待回到將軍府前,見那白玉堂不知從哪弄來一包瓜子,坐在門口石獅頭頂磕着吃,看見展昭,便是露齒一笑:“貓兒,你太慢了。”
展昭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翻身落馬。早有蕃兵入內通傳,他腳剛着地,廝羅便帶着幾名蕃將沖了出來。
“你們回來了!”廝羅見二人平安歸來,臉上緊張神色才有稍緩。
展昭抱拳:“將軍大人,屬下……”
“好了,不用說了。沒事回來就好。”
廝羅橫出兩手正要去拍展昭肩膀,卻被旁邊白玉堂伸手格住,只見他兩眼陰沉,透着森意:“小心些。他肩膀受傷了。”
他語出無狀,全沒將對方蕃主身份放在眼裏。
伸出的手臂被擋在半空,廝羅極是尷尬。
展昭連忙拉下白玉堂,輕道:“白兄,不可無禮。”
廝羅對白玉堂一向是禮言下士,而白玉堂卻始終冷熱難料,今日看他眼神似乎更是不妥,心中亦已多少有了些底。
“哧。”白玉堂甩開展昭,一雙突燎猛火的眸子鎖緊廝羅,“身坐將軍府,還真是穩當。”言罷,眼角瞄了瞄展昭,嗤笑道,“貓兒,你的命,可不怎麼值錢哪!”
展昭怎會不明他話中意思。
相信董氈已回來稟報一切,但廝羅卻未曾有任何救援舉動,只安坐府中等候,若非二人遇了張柔,只怕就要死在這茫茫草原之上。
但事實上,展昭亦清楚知道廝羅確有難處,若無仔細安排貿然帶兵出城,只怕城池空虛致令敵人有可乘之機。
“白兄,將軍大人亦有他的難處……”
“不必為吾開脫。”廝羅直視白玉堂,雖心中有愧但腰桿仍是挺得筆直,“吾確實沒有及時派出救兵。妄顧二位性命。吾道歉。”
他一介蕃主,卻勇於承擔,白玉堂雖心中有惱,但見這豪勇漢子低頭,亦不好再作計較。
便在此時,府內忽響起喧囂。有一名蕃兵匆忙跑來,對廝羅說了些話,廝羅聞言不禁眉頭皺起。
展昭問曰:“將軍大人,發生何事?”
廝羅苦笑:“看來吾子比吾更懂情義。董氈回來之後就要吾出兵去救,但吾不允,他偷偷帶了些部屬要去天書教總壇。吾將他鎖在房內,剛才士兵來報,他敲昏了送飯的僕從,奪了匹馬……”
他話未說完,就見一匹駿馬從側門沖了出來。
“呵呵……”白玉堂笑得甚是開心,“好小子,倒是有情有義。”
只見白影飄忽,已掠近急馳中的馬匹,一撈一帶,竟將上面坐的人給抓了下來。
馬上之人正是董氈,他還未弄清是誰人抓他,便使出白玉堂所教之輕功步法,扭旋身體企圖脫逃。
“哈!”
這套路本就是白玉堂所授,此舉無異予班門弄斧,怎可能逃得掉。只見他腳掃勾拌,將已脫身沖前的董氈絆倒地上。
然後,一撩衣擺施然蹲到他面前,笑道:“乖徒兒,我可是又教你一招咯!”
董氈聽得熟悉聲音,抬頭一看竟見是白玉堂,頓時蹦了起來將他一把抱住,極是開心地嚷嚷:“格朗!!格朗!!”
嘰哩呱啦說了一大堆,但白玉堂不懂蕃語,可算是白說了。
只是他真情流露,關切之心便是聽不懂蕃語亦能感受。
董氈對他這個挂名師傅如此赤誠以待,白玉堂確是感動。他拍了拍董氈肩膀:“乖徒兒,可是你特意留下一馬接應我們?”
見他點頭,白玉堂心下大悅:“夠機靈,不愧是我白玉堂的徒弟!呵呵……”當下也不再介懷廝羅之事,拉了董氈大步入府。
展昭看着那兩師徒的背影,不覺好笑,這小白鼠,誇獎徒兒,拐個彎把自己也贊了進去。
轉頭看了看尚愣在原處的廝羅,大概是未能反應過來。
適才還恣氣發飆,可下一刻居然開開心心拉了董氈說笑,白玉堂這說風便是風,說火就是火的性子倒不是許多人能夠理解。
而展昭,卻已是習以為常。
眾人於議事廳落座,展昭將探天書教、被擒、逃脫之事詳細說了一遍,其中刻意疏漏了張柔一事。張柔畢竟身份尷尬,且已是隱居之士,展昭不欲令她及其家人捲入紛爭之中。
白玉堂坐在一旁,淡淡聽着未有作聲。
待展昭說罷,廝羅不禁扼腕:“據你所言,西夏國已經參與其中,與天書教聯手。”
“參與是,聯手卻未必。”
“喔?”
展昭目光沉靜:“天書教乃民間教派,西夏國密謀與其結盟,以圖控制河湟之地,其目的已是昭然若揭。但西夏畢竟是泱泱大國,斷不會貿然表明立場,堂然與天書教聯手。因為一旦西夏舉兵,將會引起河湟諸郡激烈反抗,且我大宋朝亦會出兵相助,他們非但討不到半分好處,反而會損兵折將大傷元氣。”
“那就是說,西夏不敢明來,所以派了個王爺與天書教密謀起事,日後若是失敗,也可推個一乾二淨。”
展昭頷首:“以滅佛興道為名,屠僧製造混亂。只要青唐城一亂,天書教就會趁機舉事。只怪屬下一時大意,打草驚蛇,未能查出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廝羅搖搖頭:“發現天書教總壇,已是大功一件。既然他們知道已被發現,相信已經撤離總壇。”他眼神一閃,“但東西,不一定都能帶走。”
說罷,廝羅轉頭對一名蕃將吩咐一番,那蕃將領命而去,他又與展昭等說道:“吾馬上派兩百兵士圍剿天書教總壇。”
展昭立身拱手:“屬下願往。”
“但你身上有傷……”
“嗶……嗶……嗶……”小小的微響顯得有些突兀。
二人轉過頭去,見那白玉堂許是覺得無聊了,從懷裏掏出那包未剝完的瓜子繼續磕了起來。
本來不算什麼異舉,只不過他磕瓜子的地方,卻是堂堂將軍府莊嚴議事堂,在眾名神色凝重蕃將之間,何其突兀。
偏他好似身在酒館茶樓,無視眾人異樣眼光,照樣磕得閑適自在。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白玉堂緩緩抬頭,好像剛發覺這怪異氣氛:“怎麼了?”
展昭知他是在裝傻:“白兄,可是有話要說?”
“沒有啊!”白玉堂咧嘴一笑,“沒必要多說,此行,我必同往。”
展昭不禁皺眉:“白兄,你毒傷初愈……”
“應好生休養,不宜大動。”
白玉堂揮揮手,“貓兒,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奉還給你。可別當白五爺是瞎子。適前一路馬上顛簸,你隱忍傷痛,默不作聲,以為我在後面便不知曉么?”毒傷初愈是虛了些,功力亦恢復不到三成他自己知道,而展昭肩膀、胸口、手背之處,卻是內傷外傷遍體鱗傷,只怕功力未足平日二成,這,也是瞞不過他。
“反正,”白玉堂又丟了一瓜子入嘴,“我是非去不可。因為這裏除了我,沒人能通過冰壁陣。倒是貓大人,你難道不需要向那膽小官兒回稟一下么?”
“……”
職責所在,龐奇那邊確實必須將事情稟報清楚,但要讓白玉堂再度涉險,展昭卻是一百個不願意。
那死亡冰冷的感覺,到此時此刻,仍如噩夢一般死死纏索着他。
見二人爭持不下,廝羅思量片刻,言道:“展昭,吾也認為你留在青唐城比較妥當。”
“將軍大人!”
“聽吾說。天書教總壇既然已被發現,難保他們不會提前舉事,你應該留下。”
“但這……”
“好了,貓兒,廢話少說,你有你的事,我做我的事。”白玉堂將瓜子紙包一收,甩手拋與展昭,“收好了。留着回來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