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接下來的日子,龍少白把自己沉浸在一片忙碌里。
白天,他馬不停蹄的在洋貨街穿梭,也忙着親自到木材場巡視,他想藉著工作,來治好心裏的那道創傷。
只是每到夜晚,當他回到霞飛路的小樓,面對一屋子的燈火和孤寂,他只有借酒澆愁,來化解心中的相思淚。
漸漸的,他變得意志消沉,臉上也蓄滿了短須。
他的改變,讓宋雲滔嚇了一跳。
“你究竟怎麼了?少白,為何才短短几天,你就變得這樣失魂落魄,瞧你現在的樣子,我真不敢相信,就是豪氣萬千,叱吒風雲的黑豹子?”
僅僅一句話,龍少白就跌進了萬丈深谷里。
“是的,”他懊惱的在心裏說:“我是上海商場上的黑豹子,天性瀟洒自在,為什麼偏偏躲不過情關,為什麼偏要拿得起放不下?”
同時,在摘星園裏,商婉柔也是眉尖深鎖。
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自從嫁入宋家,她就覺得有一種“侯門深似海”的孤獨感。
雖然,宋雲滔每天圍繞在她身邊,用萬千柔情呵護她,也想盡辦法要討她歡心,可她就是開心不起來,整天把自己倚在窗欞邊,看着庭院裏的落花,一片一片的飄下,一片一片的隨風而逝
接着,冬天來了。
隨着天氣的轉變,隨着漫天風雪的降臨,她愈孤寂。
尤其入冬以後,宋達海竟沒來由的生了一場大病,宋氏集團的管理大權,就全落在宋雲滔的肩上,這麼一來,他早出晚歸,再也無暇陪伴鬱鬱寡歡的商婉柔了。
看着她臉上逐漸失去光采,看着她孤獨無依的樣子,宋雲滔就有一份深深的愧疚和愛憐,每一次,好姐準備為宋達海燉雞湯,他就會忍不住吩咐一聲:
“別忘了也給婉柔燉上一盅。”
湯,是燉了,卻原封不動的被退出來。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好一陣子,所以她依舊蒼白瘦弱,依舊愁眉不展。
“怎麼會這樣呢?”宋雲滔不解的問好姐;“我不是吩咐你也燉些補晶給少奶奶嗎?你到底燉了沒有?”
“燉了,燉了!”好姐說:“我什麼高貴補品都駭了!也千方百計依少奶奶的口味,她就是不肯吃,全倒掉了,氣色當然好不起來。”
“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原以為這冰雪天,寒氣逼人,少奶奶才沒味口,等過了幾天,雪溶了,就會沒事,我才沒把這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向你講。”
“這算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嗎?”宋雲滔有些氣急敗壞的。“算了!好姐。這不能怪你,我自個兒去問婉柔吧!”
說著,就上樓去了。
商婉柔正倚在窗欞邊,專註的注視着窗外飄下的片片雪花,那麼白,那麼輕細,那麼紛飛……
宋雲滔悄悄走過去,用雙手從背後環抱住她,把臉低低的貼在她的髮際上,細聲而溫柔的說:
“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商婉柔輕輕一顫。
“沒有!”她說:“我沒事。”
“那為什麼我叫好姐燉來的補品,你嘗也不嘗?”
商婉柔轉過身子,朦朦朧朧的看着他。
“對不起!雲滔,”她愧疚的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每天面對空蕩蕩的屋子,面對窗外滿天的飛雪,我的心就跟着一起冰冷,什麼味口也沒有?
宋雲滔輕輕捧起她的臉,自責的說:
“都是我不好,是我冷落了你。”
商婉柔搖搖頭。
“我不怪你,”她把眼光望向窗外,看着片片的雪花,說:“你剛接手宋氏集團,忙得昏頭轉向,我身為你的妻子,又怎麼能不體諒你呢?”
宋雲滔憐惜的把她抱得更緊。
“不管怎麼說,你的不快樂都是因我而起,不過……”他保證的說:“我答應你,等我完全熟悉宋氏集團總部的業務,我就帶你到雲南的大理去散散心。聽說那裏的洱海和點蒼山風光迷人,流傳着一些少數部落的美麗傳奇,我們就尋幽探谷去。”
“你別為我忙,”商婉柔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上,低柔的說:“我不想因為我的情緒,影響你在工作上的熱誠,而壞了你白駒王子的名聲。”
“但看着你一天天的消瘦,我就自責得要死掉。”
“都該怪我,”商婉柔懊惱的說:“是我不該讓你牽腸掛肚,是我不該把愁眉苦臉傳染給你,不過再也不會了,雲滔,等過幾天,雪不下了,我就到處走走,把過去的元氣都找回來。”
“還有,”宋雲熬欣喜的接口:“要記得把好姐燉的補晶全喝完,我不許你再說沒味口了。”
兩天後,雪總算停了。
樓台上,灑遍了白花花的陽光,商婉柔就獨自倚在欄幹上,吹着冷風。
好姐輕悄悄走進來,細聲的說:
“少奶奶,我給你送袖子茶來了,你先喝上一盅,順順氣,免得受了風寒。”
商婉柔回頭笑着。
“我不冷,你別替我擔心。”
“可是少爺上班前交代過了,今天不會再降雪了,要我催促你上街去解悶,別老是待在屋子裏,那會鬧出病來的。”
商婉柔看着好姐,有些困惑的說:
“出了摘星園,我又能上哪兒去?”
“或許,你可以到豫園和城隍廟去逛逛,那一帶挺熱鬧的,什麼把戲都有。”
商婉柔忽然垂下睫毛,冷冷的說:
“不了,好姐,我哪兒都不想去,只想在這裏吹吹風,看看雪景。”
“這雪景。”好姐說:“你早也看,晚也看,還看不膩嗎?”少奶奶,你真要是那麼喜觀看雪景,外面的雪景世界才漂亮呢!再有,你答應過少爺,要是讓他知道你今天還是板在屋子裏,他不知又要為你擔多少的心?”
商婉柔沉靜的看着好姐,許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展開眉頭說:
“好吧!為了雲滔,我就聽你的,上街去散散心。”
於是她披上一件綉着金線的灰色罩袍,戴上純白的手套,就走出了摘星園。
她一路沿着鐘樓走去,讓冷風徐徐的吹在身上。
這一天,她逛遍了整座豫園,又到戲館子聽了一出“梁祝奇緣”,再到一家茶館喝下午茶,這一坐,就到了黃昏,她才趕忙招了一輛黃包車,準備回家。
在經過一條幽靜的小巷弄,她突然下了車,獨自來到一棟小別院的屋前。
那是風鈴小築。
她終於推門而人。
庭院依舊,迴廊依舊,鈴聲也依舊,只是面對這一切,她竟有幾分酸楚,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
“為什麼小樓別來無恙,朱顏卻改?”
一下子,她跌進了回憶里,引得淚珠滾滾而下……
驀然,她聽見一陣腳步聲,是那麼沉重,那麼熟悉……她立刻轉過頭去,就一眼看見龍少白那落拓不羈的身影,帶着落寞,帶着孤寂,直挺挺的站在天井下。
她一凜,驚訝的說:
“怎麼是你?少白,你居然會出現在風鈴小築?”
“你呢?”龍少白悲喜交集的。“你又為了什麼來到小別院?”
商婉柔吸了吸鼻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了風鈴小築?”她說:“這一切的一切,好像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驅使我到這兒來,沒想到,卻遇見了你。”
“只是再見面,小樓已不堪回首明月中。”
商婉柔的眼淚來了。
“既然你明知道不堪回首,當初為什麼不敢承認對我的感情,而把我讓給了雲滔?”
龍少白心中一抽,慌亂的躲開她的眼光,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夠了!”商婉柔低聲的吼:“你不要在我面前演戲了,少白,你的形銷骨毀,你的憔悴落魄,就已經證明,你對我也是有情有意。”
龍少白沉痛的閉上眼睛。
“就算這是真相,一切也不可挽救了。”
“可你知道嗎?你以為成全了我和雲滔,從此就可以風平浪靜,那麼我告訴你,不會的!你的一念之仁,只會讓我悔恨千千萬,只會讓我掉進更萬劫不復的深淵裏。”
頓時,龍少白驚痛極了。
“是雲滔,對你不好嗎?”
“不!”商婉柔搖搖頭,淚水紛飛的說:“雲滔是個好丈夫,他的好,他的深情,我全記在心底,但那不是我所要的,少白,我要的是最初的感動,要的是你那純真的真性情,因為我發覺,我根本不愛雲滔,我嫁給他,只是我的意氣用事。”
龍少白一陣大駭。
“婉柔,”他心痛的叫:“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那對雲滔太殘忍,也太不公平了。”’
商婉柔的眼淚更泛濫了。
“我承認,”她說;“我這麼說對雲滔太不公平了,可我也曾經努力要做好他的妻子,要用滿懷的深情去回報他的一片痴心,但是我失敗了,少白,我愈是努力,就愈覺得對他的愧疚,因為我根本無法把你從心底里抹去。”
聽着聽着,龍少白肝腸寸斷了。
“天哪!”他嘶聲的叫:“為什麼要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是我錯了嗎?是我的重情重義害苦了你嗎?”
商婉柔顫顛的抬起一雙淚眼,心痛如絞的說:
“不是你!是我的任性和不理智,才促成這一場悲劇。”
“那麼我們別再錯下去了,就讓一切都歸於平靜吧!”
商婉柔淚痕斑斑的看他。
“你要我怎麼做?”
“停止對我的感情吧!”龍少白強忍住心中的悲痛,平平淡淡的說:“既然命中注定我們要這樣的結局,你就忘掉我,好好回去做雲滔的妻子、別再像春蠶作繭般的把自己卷在痛苦裏。”
“是!”商婉柔的心更痛了。“這樣的話,我也曾不止千百次的告訴自己,能嫁給豪門之後的雲滔,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榮幸,只是我要的不是這些,而是我們的患難見真情,少白,如果真情可以說忘就忘,那你又為何來了風鈴小築,為何不能忘情這裏的一花一草?”
忽然間,龍少白無言以對了。
他沉痛的凝視商婉柔那哀哀欲訴的眼眸,彷彿看見當初那個柔情似水,楚楚可憐的賣花女,一下子,他再也不能自己的把她擁入了懷裏,心神皆碎的說:
“哦!婉柔,你的話把我刺痛了,我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以為成全了你和雲滔,就可以讓你得到幸福和快樂,卻不知道你心裏有那麼多的苦楚……”
“還有數不清的悔恨,”商婉柔貼在他的胸口說:“直到現在,我這是不明白,為什麼多情總被無情傷?為什麼橫在我們之間的,還有一道比兒女私情更重要的江湖道義?”
龍少白狠狠的住了嘴唇。
“都是我,都是我!”他椎心至極的喊:“都是我的懦弱和不敢表達,把你給傷得體無完膚。”
“不!是命運。”商婉柔淚落如雨的。“是神安排着我們的相.遇,讓我毫無設防就愛上你這個闖蕩天涯,捉摸不定的黑豹子,即使今天註定我要屬於雲滔,但我從不後悔愛上過你。”
徙地,龍少白悸動的把她抱得更緊了。
“哦!婉柔,”他低綿的叫:“究竟要我怎樣,才能回報你的這片柔情?是要讓上天來罰我嗎?”
就在他的聲聲呼喊中,一個聲音赫然出現在迴廊上。
那高挺的身影,把龍少白嚇了一跳,就一眼看見宋雲滔寒顫顫的站在一片幽暗中,像一座冰冷的雕像,帶着滿臉的蒼白、驚栗、和憤怒。
他立刻放開商婉柔,急亂的喊了一聲:
“雲滔——”
同樣的,那一聲叫喚,也把商婉柔震駭到了極點。
她猛一抬頭,就接觸到宋雲滔那充滿怨恨的眼神,強烈的像要把她殺死一樣,她不禁一凜,倉皇失措的喊:
“雲滔,你不要誤會……”
“我沒有誤會!”宋雲滔突然大聲的喊:“你不要再說了,除非你當我是三歲小孩,當我是眼盲心瞎。否則,你們剛剛表演的那一幕精彩好戲,我會全然看不懂嗎?”
“不,不!”商婉柔慌了,她急忙奔到宋雲滔面前,哀哀欲訴的說:“不是這樣的,雲滔,我和少白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一定要聽我的。”
“是,婉柔。”宋雲滔搖晃着身子,哀痛的說:“我也希望我冤枉你和少白,但擺在眼前的事實,那會是假的嗎?你們一個是我最心愛的妻子,一個是我最信賴的兄弟,卻聯合起來背叛我J你說,教我怎麼承受這種殘酷的打擊。”
然後,他重重的打在欄幹上,發出一聲巨大的怒吼,就轉過身子,一路乒乒乓乓的對門外狂奔而去。
“不要——”
龍少白很快從那份震顫中清醒過來,疾聲的喊:
“你不要走!雲滔,你不能沒把事情弄清楚,就帶着誤解含恨離去。至少,你該給我一個辯白的機會最‘!”
可是,當他追出去,宋雲滔已經消失得無影無綜了。
夜色層層的籠罩下來。
而商婉柔,整個人卻怔呆在那兒,嘴裏喃喃的念: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少白,我把雲滔給傷害了,我該怎麼辦……”龍少白輕輕回神。
“你別急!”他吸氣的說:“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你趕快回到摘星園,向雲滔解釋清楚、我相信以他的深明大意,一定可以讓’誤會冰消瓦解。”
“可是……”商婉柔怯怯的說:“我剛剛瞧見他的眼神里,有着很深的怨恨,和對我的不信任。”
“不會的、婉柔。”龍少白說:“雲滔只是一時迷失理智,也只有你才能化解他心中的疑慮,你快回去吧!別讓誤會加深。否則,毀掉你和雲滔的這段婚姻,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於是,商婉柔飛快離開了風鈴小築。
當她急急忙忙的回到摘星園,整座樓宇,早巳燈通明。
終於,她走了進去,才站在天井下,好姐就趕過來,急驚風的叫:
“你總算回來了,少奶奶,你快上樓吧!少爺好像吃了炸彈,發了好大一場脾氣,把我們這些傭人都嚇死了……”
不等好姐說完,商婉柔就衝到樓上的房間裏。
才推門而入,她就看見一地觸目驚心的景象,全是被摔碎的瓶瓶罐罐,而宋雲滔,就冷冷的倚在落地窗前,一動也不動的。
不知怎的,她竟激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
“為什麼?”她走過去,痛心疾首的說:“為什麼,你不肯相信我?”
宋雲滔慢慢轉過頭來,眼睛哀痛的凝視她,悸動的說:
“不是我不肯相信你,而是你身為我宋雲滔的妻子,竟然背着我,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你說,你教我怎麼相信你?”
“但事實不是這樣的,雲滔,你冤枉我了。”
“哈哈哈!”宋雲滔狂笑了起來:“你把我一個做丈夫的尊嚴都放在地方踩了,你還敢說我冤枉你,其實我早該看出你愛的人是少白,而我卻傻傻的讓你們聯合起來把我傷得體無完膚。”
“不,不!”商婉柔急切的喊:“我沒有要傷害你,雲滔,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宋雲滔猛搖着頭。“我什麼都不要聽!只怕我這一聽,就會掉進你的詛咒里,原諒你的所作所為,那我還算是男人嗎?婉柔,你們太殘忍了,枉費我那麼真心對待你和少白,卻換來你們的背叛,這還有天理嗎?”
他突然抓起商婉柔的手,咄咄逼人的說:
“既然你們兩情相悅,既然你對少白情有獨鍾,為什麼還要答應嫁給我?”
商婉柔的眼淚被引了出來。
“雲滔,”她啞着喉嚨說:“你一定要逼我招供,一定要我俯首認罪,你才肯罷休嗎?”
宋雲滔忽然睜大了服深。
“好極了!婉柔,”他屏住氣說:“你的一句招供,就已經是答案了。哦!我真是鬼迷心竅,真是胡塗到家了,明明知道你出白花街柳弄,早巳練就顛到眾生的本領,而我卻偏偏為你着了迷,錯把你當成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女神,誰知道你骨子裏,竟是個人盡可夫的婊子。”
“什麼?”商婉柔一怔,震動已極。“你說我是人盡可夫的婊子?”她驚愕的後退身子。“不,不!你不可以用這麼惡毒的字眼來侮辱我,不可以憑你一句話,就把我打到萬劫不復之中,那太武斷了。”
“我為什麼不可以?就只許你傷害我嗎?婉柔,現在我終於明白,你會選擇嫁給我,是為了貪幕虛榮,是看上我們宋家在上海的龐大產業,可以使你飛上枝頭當鳳凰,才把我當成利用的工具,而事實上,你心裏愛的人是少白,是那個不可一世的黑豹子,對不對?”
一時間,商婉柔心痛如絞了。
“停止吧!雲滔,停止對我的傷害吧!你知道你說的每一字,都針針見血的刺進我的心坎里去了嗎?‘難道我的血淚交織,還不能求得你對我的信任嗎?”
“不!”宋雲滔眼露紅絲說:“我不會再相信你了,上一次當,學一次乖,收起你的虛情假義,別在我面前演戲了,就算你說得天花亂墜,我都不會再被你打動。”
“為什麼?”商婉柔哀怨的問。
“因為過去那個楚楚動人的小歌女,已經消失了,而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卻是一個帶滿罪和醜陋的魔鬼。天啊!我究竟造了什麼孽,竟會要了這樣一個淫亂的魔鬼,來做我的妻子,這算是給我的懲罰嗎?”
聽着這樣的哀訴,商婉柔的心都碎了,整個神經都痙攣了起來。
“你說對了,雲滔。”她萬念俱灰的說:“我是個魔鬼,是個集滿一身罪惡和醜陋的魔鬼,而我的所有溫柔情意,也全是在對你演戲,既然總明如你,明明知道我在煙花界裏打滾,明明知道我和少白之間的糾纏不清,你為何還要愛上我?你愛上我,是你認識不清,是你自甘墮落,是你自毀前程……”
宋雲滔被激怒了。
“是的,”他額冒青筋的說:“我是認識不清,自毀前程,否則我怎麼會瞎了眼,不看清楚你邪惡和淫亂的本質,就要了你,才會被你這樣不知羞恥的把我踐踏到了極點。”
淚水又迅速模糊了商婉柔的雙眼,她柔腸寸斷的說:
“我知道我傷你太深了,也把你的男性自尊摧毀得蕩然無存。·不然,你不會對我出惡言,不會對我這樣殘暴不仁,雲滔,你怪我吧,你怪我吧!我是個禍害……”
“對!”宋雲滔愕然瞪視着她。“你是個禍害,不但在一夕之間把我的世界毀滅掉,你和少白更是一對姦夫淫婦,所以我不會白白放過你們,我要把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全部加倍的還給你們。”
說著,他大踏步的走向門口。
“雲滔,”商婉柔很快拉住他。“你究竟想做什麼?”
宋雲滔回頭冷冷的看她。
“我要去找少白,”他說:“今天這件事,我不能就這麼算了,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要去向他討回一個公道。”
接着,他用力的把商婉柔推開;讓她跌跪在地毯上,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任着她嘶聲大喊:
“不可以!雲滔,你不可以把所有罪過都推給少白,他對你是那麼那麼的情深義重,如果你要報復,就報到我身上來吧!是我的錯,是我引起的禍害……”
星空下,宋雲滔一路奔跑着。
月色迷霧,寒風刺骨。
終於,他在木材場找到了龍少白。
這木材場,佔地寬廣,就位在浦東的江畔。
他的出現,把正在聽取工頭作生產報告的龍少白嚇了一跳,就迅速從椅子裏站起來,有些不知所措的走過去。
“雲滔。”他低沉的叫。
宋雲滔冷冷的看他,也冷冷的說: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找你?走吧!我們到外面去,總歸一句話,今天在風鈴小築發生的事,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說著,他逕自向西道的河岸走去。
龍少白知道,該來的總是要來,就跟着宋雲滔來到了木材場後面,一座連着黃浦江的河槽。
河槽上,飄浮着一根根巨大的“紅杉仔”木頭。
宋雲滔一句話也不說的跳下河槽,踩在圓滾滾的浮木上,一直走到了河中,才轉過身來,猛然對緊跟在後的龍少白,揮拳過去。
頓時,龍少白一個踉蹌,差點掉落在河槽里。情急中。他攀住了一塊浮木,努力的從面上爬上來,才發覺嘴角溢出了一絲絲血跡。
“哈哈!”宋雲滔仰天大笑兩聲:“現在,你總算也嘗到被人在背後捅了一刀的滋味了,龍少白,你這個偽君子,我這一拳,就是要打醒你的假仁假義。”
龍少白迎視着他。
“你教我怎麼解釋,才解釋得清呢?”
“我根本不用你的解釋。”宋雲滔粗聲粗氣的,“就算你挖肝掏肺,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因為婉柔已經向我招供,自始至終她愛的人是你,是你這個背信忘義的黑豹子。”
龍少白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承認,”他無處躲藏的說:“我對婉柔的感情,早在好久好久就已經萌芽了,可是當我發現你也愛上了婉柔,為了兄弟情義,為了成全你,我早就把那份感情冰封起來……”
“夠了!”
宋雲滔啐嘴的喊:“我不要聽你的什麼兄弟情義,那全是騙人的狗屁東西,如果你真有那麼偉大,那麼講義氣,你就不會去招惹婉柔,不會和她藕斷絲連。”
“我沒有!雲滔。”
龍少白否認的。
“我真的沒有和婉柔藕斷絲連,我們在風鈴小築的見面,只是不期而遇啊!”
“難道讓婉柔躺在你的臂彎里,也是不期而遇嗎?”宋雲滔豎起了眉看。“龍少白,你別再自欺欺人了,也別再拿滿嘴的道德仁義來掩飾你的罪行,如今我看清楚你的真面目,看清楚你的卑鄙和虛偽,我真是悔不當初,為什麼要瞎了眼,為什麼要和你結為兄弟,才引狼入室?”
“雲滔,”龍少白百口莫辯。“你一定要這樣說我嗎?”
“怎麼?”宋雲滔笑了,“你怕原形畢露,無所遁行了,是不是?哈哈!龍少白,你的意氣風發又到哪裏去了Y銳:什麼黑豹子?說什麼上海灘的一代梟雄,那全是假的,你不過是個衣冠禽獸,是個忘恩負義的傢伙,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不由分說的,他又是一拳,重重的打在龍少白的胸口上,他一個顛簸,就倒在一排浮木上。
而宋雲滔,似乎怒火難消,馬上又飛撲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拳如雨下的打得他渾身是傷。
他的毫不反抗,終於讓宋雲滔停下手,咬牙切齒說:“你為什麼不還手?你這個混蛋,是你心虛了嗎?是你認罪了嗎?要不然,你為什麼不施展你黑豹子的威風?”
龍少白努力的爬起來。
“不!”
他搖晃着身子說:“我不會對你出手的,雲滔,不管你對我存有多少誤解,如果挨了這些拳頭,能使你氣消的話,那麼我受的這一點痛,我不在乎,我只要你相信我和婉柔的清白,雖然我們心中彼此有情,但那已經是過去了,如今我對她只剩下憐惜,而沒有任何的非份之想。”
“哼!”
宋雲滔冷冷的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你少在我面前裝神聖了,龍少白,我不聽你的,我根本不聽你的。”
龍少白酸澀的抬起頭來。
“事到如今,”他說:“我不求你的相信和原諒,我只求你好好善待婉柔,她是個好女孩,至於我,只有一句話,那就是我龍少白再壞,也不會拿我們兄弟的情義來開玩笑。否則,我不會為了要維護這份情誼,忍痛把婉柔提到你身邊去,因為我對你的知遇之恩,只有四個字可以回報,那就是義無反顧。”
猛然,宋雲滔背脊一陣冰冷。
“不要!”他轉頭喊:“你不要想再用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打動我,沒有用的,龍少白,如果你真的對我義無反顧,你就不會這麼傷我了。你這個偽君子,你走,你走!你馬上給我離開宋氏集團,我永永遠遠再也不要看見你了,就讓我們的恩怨,從此一筆勾消,一刀兩斷。”
瞬間,龍少白的心沉到了地底。
“好!”他定了定身子,萬般無奈的說:“如果我的離開,能讓你好過,能讓一切煙消雲散那麼我走,我走!”
就這樣,龍少白離開了宋氏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