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處處對照燭
一夜之間,耿家兩個人住進醫院,讓這個清涼凄迷的夜晚平添了幾許傷感、幾分惆悵。
窗外飄起淅瀝的細雨,飄灑沖刷着夜晚的喧囂。病房內安靜寂寥,耿天磊呆坐在母親的病床前,目光牢牢地鎖住母親,緊閉的雙眸,慘白的面容,彷彿要永遠這樣沉睡下去。耿天磊的心莫名地恐慌,緊緊握住母親冰涼的手,心裏漲滿了酸澀。他可憐的母親,一輩子都在痛苦中煎熬,淚流過,心碎過,她寬容大度地接納這一切,用她的心去包容丈夫,去感化女兒,可是到頭來她換來的卻是這樣殘忍的傷害。一滴淚迅滑落下來,耿天磊瞬間仰起頭,手掌扣住雙眼,但那止不住的淚水還是源源不斷地從手指縫隙中流溢出來。
纖弱冰冷的手輕撫着哭泣的人,虛弱的聲音緩緩響起,“天磊,不要哭,媽媽沒事。”
耿天磊猛地一震,望着蘇醒的耿母,他愣怔片刻便溢出狂喜,“媽,你真的沒事?覺得哪裏不舒服,我去找醫生。”
耿母握住兒子的手,目光中滿是不舍,“陪媽媽多呆一會兒。天磊,每次媽醒來都會慶幸自己還活着,我還能多陪陪我的兒子。”
耿天磊心痛的無以倫比,望着母親的視線再次模糊。耿母雙眸氤氳,“本想讓你早些娶妻生子,這樣我就能走的安心一些,可是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奢望。倘若媽媽真的就這樣走了,留下你一人多孤單、多寂寞。”
耿天磊淚水重新涌淌下來,他望着母親憂傷的目光無法言語,最後把臉深埋在耿母的手中痛哭起來。
耿母輕撫兒子的頭,聲聲嘆息溢出口來,“天磊,告訴媽媽,你是不是真的愛夕妍。”
耿天磊半晌才抬起頭來,目光深切沒有回答。耿母扯動唇角綻放了個欣慰的笑容,她已經從兒子的眼中看到了答案。她輕撫兒子的臉,“天磊,你要好好的對待夕妍,不要再重複爸爸媽媽的悲劇。子恆已經傷害過她,我們就不要再讓她遭受這樣的傷害。答應媽媽,你一定要好好的疼她愛她不要辜負她。”
望着母親殷切的期盼,耿天磊緩緩點頭,耿母柔弱的一笑,忽又目露擔心,“天磊,你妹妹怎麼樣了?醒過來沒有。”
耿天磊淡淡的回應,“醒了,沒什麼,她只是懷孕了,過於激動才會暈倒。”
耿母聲音里透着喜悅,“真的嗎?她還好吧?你扶我過去看看。”
耿天磊輕輕摁住要起身的耿母,“媽,你不能下床,天瑤她沒事,我剛剛從她病房回來。到是你,這一次醫生……唉,媽,為了兒子你就安心地好好養病吧,不要再為了那些人操心勞累了。”
耿母輕拍著兒子的手,“好,好,媽媽不去,不過天
磊你是不是該把夕妍給媽媽帶來,媽媽想見見她。”
耿天磊嘴角飛揚,“我明天就帶她來看媽,現在你要好好的睡一覺,明天早上醒來就會見到這位準兒媳。”
耿母由衷地笑了起來,望著兒子的目光也愈慈愛。病房的門就被人輕輕地推開,耿父走了進來,看見耿母已經蘇醒,驚喜的走上前來。耿天磊擋住父親的去路,語氣滲着森冷,“你來做什麼?我媽被你傷的還不夠深嗎?你出去吧,她不想見你。”
耿父面色一滯,臉上甚是不悅,這個兒子最近總是和他犯沖。父子倆正僵持間,耿母嘆息出聲,“天磊,你先出去一下,媽媽有話要對你爸說。”
耿天磊看了看母親,寒眸凜冽地掃過耿父,那警告的意味在明顯不過了。耿天磊極不情願的離開病房,耿父望着他疏離的背影心裏很不是滋味,這兒子已今非昔比,不但篡權奪位,而且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裏。
耿父黯然的轉過頭來緩步走到病床前,望着耿母憔悴的面容心疼不已,“淑媛,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氣話來刺激你……”
耿母望着丈夫,眸中儘是痛楚,“廷忠,這些年來,有些話你或許憋在心裏已經很久了,其實你心裏一直都在怪我定的那個協議。”
耿父一愣趕緊握住妻子的手,“淑媛,我沒有怪你,你這樣做也是為了耿氏和天磊……”
耿母抽出自己的手,淡漠地打斷了他的話,“廷忠,你我本是商業聯姻,耿氏能有今天還有我文氏的基業在裏面。這麼多年來我都不曾參與你的任何決策,我從不奢求你全心全意的待我,但是我卻不能允許你毀了我唯一的家。當年芮羚的野心世人可見,我讓你簽下這份協議就是要斷了她一切邪念,要她徹底安分不再有染指耿氏的妄想。”
耿父面露愧色,“淑媛,我知道你用心良苦,我怎麼會怪你,我只是不想芮羚漂泊在外,她畢竟是天瑤的生母。”
耿母凄然一笑,甚是失望,“你何止不想,你竟會為了她們不惜把我們的兒子天磊踢出耿氏。你縱容她們、包庇她們,才會導致事情到了今天這樣無法挽回的地步。那芮羚的性子分明沒有收斂,變本加厲更甚從前。廷忠,你一向精明睿智怎麼能糊塗到如斯地步呢?你想讓整個耿氏都毀在她們母女手裏嗎?”
……
耿天磊站在門口佇立良久,伸手輕輕掩上門,走出醫院,暗黑的天際愈現昏沉,陰雨凄離,孤冷的殘月早已隱退了蹤影。耿天磊深吸了口沁涼的空氣,驅散了胸口的窒悶,俯身坐進車裏快駛離醫院,清冷的大街上行人甚少,他隨手滑下車窗,夾雜着雨絲的夜風刮落進來,一股悲涼油然而生,這一刻的他才深深地體會到什麼是孤獨寂寞。
林夕妍和肖子恆一起吃過晚飯,從酒店裏出來時外面竟飄起細雨,林夕妍藉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肖子恆繼續出去喝茶的約請,讓肖子恆送她回家。是今夜的風太傷感,或是今夜的雨太凄涼,兩個人的狀態都頗為不佳。臨下車時林夕妍笑着與肖子恆告別,步下車子剛走數步,就被人從身後緊緊地擁進懷裏,男人聲音里溢滿痛楚,“小妍,讓我再抱抱你。”
林夕妍僵硬的身體漸漸柔軟,“子恆,生了什麼事?”
肖子恆把臉深深的埋在她的脖頸里,鼻息聞着女人特有的溫香,“小妍,倘如有一天我一無所有,你還能留在我身邊嗎?”
林夕妍轉過身來杏眼裏滿是心疼,纖指輕撫他削瘦的臉頰,試圖撫平男人緊蹙的眉頭,“一無所有?在你心目中金錢地位與愛情又是孰輕孰重呢?沒有錢誠然可怕,可是沒有了愛那感覺就象黑暗中孤獨徘徊的夜行人,沒有光明,沒有方向,沒有希望,這感覺才是最可怕的,子恆你明白嗎?”
肖子恆抓住她撫摸的手,緊緊的攥在手裏,“只要你不離開我,這就足夠了。”
林夕妍輕輕嘆息,“子恆,不要勉強,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不會怪你。”
女人的手指順着男人的臉一路滑落到胸口,“我只要知道,你這裏裝的人是我就足夠了。”
肖子恆雙眸酸脹,他輕吻女人的臉龐,“不勉強,能和你在一起生活,是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
旁側暗處里停放着一輛黑色的車子,駕駛座上的男人目光如炬的盯着他們,臉色陰霾。這位剛剛找翻天了的妹夫,手機關機人也無影無蹤,原來是去同夕妍約會去了。此時這兩位意猶未盡的男女還在他面前上演着一段悲情戲碼,彷彿戀人般的依依不捨,刺得他眉角不住的抽搐,這畫面太刺眼,亦假也亦真,讓人難以分辨。
耿天磊手指抖動摸了好久才找出煙盒,挑出一支煙,點了數次終於燃起,深吸了幾口,身子頹然地靠在座背上。
林夕妍早已轉身上樓,肖子恆也已離開,車內煙霧繚繞,煙草的干香充斥着耿天磊的心脾。他疲憊的閉上眼睛,現在的局面越來越混亂,母親病重,天瑤懷孕,父子間關係也極度惡化。他實在無法原諒耿父,明明知道媽媽的身體不益激動,卻還是活生生的把她給氣暈了。
煙體熾熱地燃燒,糾結成固執擰繞的煙灰,愈結愈長,很快就灼痛了他的手指,他一顫彈飛煙頭,煙體碎裂頓時灰飛煙滅。耿天磊的思緒凝滯,望着灼痛的手指泛起自嘲,愛情竟是這般傷人,殺人於無形比任何利器都要鋒利百倍千倍。他推開車門,夜色中寒臉如冰,目光森冷地望着五樓的窗戶。
林夕妍躺在浴缸里舒服的泡着牛奶浴,恍惚間那潺潺如流水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傻丫頭,又在浴缸里睡覺,會感冒的。”
林夕妍猛地睜開雙眸,浴室里傾瀉着柔和的燈光,四周靜謐無聲。浸泡身子的水早已冰冷,自己竟真的在浴缸里睡著了,她的手撫上臉頰觸及處一片冰涼,心隱隱作痛,原來夢中的她也在為師兄流淚。那個溫潤如玉的男人溫和的望着她,低醇委婉的聲音縈繞耳旁,可是現在這一切竟只能在夢中重現。
她悵然的站起身來旋開花灑,溫熱的水流反覆沖刷着身體,她漸漸暖和過來。無精打採的站在鏡子前吹理頭,隨手披上浴袍走出浴室。穿過昏暗的走廊來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水仰頭灌下,舌頭舔了舔唇邊的水跡,剛想返回卧室,身邊就傳來空幽的男音,“夕妍,我們談談吧。”
玻璃杯掉在地毯上出悶響,林夕妍嚇的倒退數步跌坐在沙上,這才看清楚在落地窗前竟佇立一個男人,靜如泓潭,身影和半掩的窗幔混淆在一起,只餘一雙寒目專註地望着她。()